第6節(jié)
不知為什么,程聰對這人總是帶著敬畏,那眼里看他時的尊重,更像是一種小輩對長輩的順從,那是只有打心眼兒里服氣時才會有的神情, 車子一路飛馳,最后停在了大院幾十米處的路邊,程聰機靈的下車去后排開門,小誠也跟下來。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br> 總后大院的路燈下,賓利里一前一后下來倆人,使得整晚窩在車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這才徹底暴露在燈光下。 先從副駕駛下來的這個,寧小誠,穿著灰色圓領(lǐng)的線衫,一個美國很小眾的休閑品牌,一條米色休閑褲,腳上是tods的經(jīng)典款式。那是一身氣質(zhì)很溫和隨意的穿著,仔細看他,嘴角還似乎總是向上翹,掛著淺淡笑意的。 而從后排下來的這個—— 先是一雙锃亮的皮鞋,手工定制的silvano lattanzi, 質(zhì)地細膩的小牛皮,上頭沒有任何金屬裝飾。 然后是筆直的黑色西褲,洗的干干凈凈的修身白襯衫,一身蠻普通的裝扮,唯獨腰間那條皮帶特別了些,是部隊常服統(tǒng)一配發(fā)的07式。 那是一張清雋斯文的面孔,不動聲色的時候,靜的就像一潭水,可他一旦動了什么歪心思,那眼里深不可測的精光就乍了出來。 帶著點頑劣,又帶著點孩子似的稚氣。 他眉毛很濃,是很英挺的劍眉,思考什么的時候嘴唇會抿的很緊,曾經(jīng)有人說,他天生就是一張寡情的臉,冷靜,認真,又好像什么事兒都不放在心上。 比如像現(xiàn)在,他懶散的靠在路燈桿子上,眼里盯著大院門口某個空曠的地方,嘴里含著煙,襯衫袖子被他卷了幾下窩在手肘位置,很心不在焉。 他問:“門口剃頭那老潘,走了?” 小誠點頭:“走了,等了你兩個多小時。” 他沉默抽煙,不再說話了。 他不說話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誠望著他,想了幾秒,叫他的名字。 “斯亮?” 他偏頭看他,眼神平靜無波。 小誠狠下心,終于開口:“今天武楊車里那人應(yīng)該是……” 他叼著煙,仰頭噴出一口煙霧,平靜說出兩個字。 “霍皙?!?/br> 小誠驚愕,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找人盯她?” 他忽然笑了,笑的有點痞氣,有點囂張,可那笑意是未及眼底的。 他跟小誠說,你信不信,有個人,她一出現(xiàn),不用露臉,不用說話,只要在你方圓百里,你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她是誰? 好像她身體的每一寸都在你心里,你比她,都要熟悉她自己, 小誠愕然醒悟。 他說的是。 在車里,霍皙伸手接程聰名片那一瞬間。 他和他無聲對視,眼神里有著不為一件事卻又十分相同的無奈茫然。 為女人,為愛情,也為自己。 這是寧小誠。 一個妥帖細致,溫文爾雅,事事于無形的人。 也是一個對自己茫然,卻把別人看的透徹清醒的男人。 這是沈斯亮。 一個深沉精明,斯文內(nèi)斂,事事要張狂的人。 也是一個和霍皙有著深仇大恨,更是愛霍皙愛到骨血里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了六千字,想你們夸夸我,抱抱我,不許再說不夠看啦,哼。 第五章 沈斯亮,寧小誠,那是兩個曾經(jīng)在總后大院里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也曾是這高墻后面的一方天地里,眾多子弟心中的傳奇。 那時候公主墳往西一帶部隊大院很多,海軍的,空軍的,一師的,其中,以總后這幫孩子最為出名,為此,民間還流傳著一句諺語。 玉淵潭,門朝北,不出流氓,出土匪! 他們打架,無畏,還沒院子里楊樹苗兒高的時候就敢開汽車連的綠卡車威風(fēng)凜凜,他們仗義,膽大,熱血,重感情,聽說兄弟挨欺負,敢在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約上十幾個人找院兒外的人茬架,為的就是那份情義,事情鬧大也不怕,堅信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 他們看起來正直,坦蕩,充滿男子漢氣概,可是他們也壞,心眼兒也多,坑起人來毫不手軟,那種壞是骨子里的壞,是滿不在乎,不不計后果的那種壞。 他們的光榮事跡被很多人知曉,也在后來被人樂道。 他們極具煽動能力,往往是引發(fā)事情的開端,他們在這院兒里發(fā)動紛爭,引起動蕩,事情被挑起來,變得不可收拾的時候,偏偏這兩個人又置身事外,好像一切與他們無關(guān)。 兄弟兩個肩并肩站在外頭,就那么笑嘻嘻的看著,眼睛里透著狡黠的光。 后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再提起小誠和斯亮,同齡的孩子都會極為得意的說,那是我哥,我們一塊兒穿著開襠褲長大的親哥。 有人說,這倆孩子,別看平常不聲不響,實際上,那骨子里,忒精明。年紀不大,可籠絡(luò)人心,大勢所趨那一套,其實看的比誰都透。 再后來,人家讀了高中,上了大學(xué)。沈斯亮和寧小誠又成了這不大的地方里,最給爹媽長臉的人。 一個去國外念了mf全額獎學(xué)金,一個去了南京讀軍校。 有外人眼紅他們兄弟感情等著看他們笑話,把話說的不陰不陽。 都不是當(dāng)初的小孩兒了,其實誰跟誰當(dāng)朋友,心里都有數(shù)著呢。這其中那些家族利益,老子的權(quán)勢關(guān)系,都是以后自己生存的必要條件,以前他們橫,是仗著一個院兒里住著,抱團兒。 現(xiàn)在分開了,作鳥獸散,人情世故,社會險惡,不定變成什么樣兒了,到時候你且看著,這幫人,還敢不敢像當(dāng)初那么囂張。 話傳到沈斯亮耳朵里,人家也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說。 父輩就留下的交情,到了他們小輩這一代,哪能是說斷就斷的。 只等四年以后,寧小誠學(xué)成回國,自己做起了投資,瞅準了房地產(chǎn)和風(fēng)險基金,沒動家里一分錢,沒用他爹任何關(guān)系,短短一年,手里就攢下了不少資本。沈斯亮在南京讀的是國際關(guān)系學(xué)院,學(xué)的又是重點專業(yè),回來了自然要干老本行。 兩人歸京,又聯(lián)絡(luò)上了這四年一直沒徹底斷了聯(lián)系的朋友武楊,三個人,權(quán),錢,勢,這下才算是徹底湊齊了。 那關(guān)系,怕是比小時候一起玩兒泥巴的時候更甚,絲毫沒有生分。 今天是沈斯亮出差回來的日子,本該說好是小誠去接的,結(jié)果路上遇見程聰,便讓他開著車,一道去了機場,只是沒想到,中途出了這么個意外。 小誠最是了解沈斯亮的。 從他看見霍皙回來那一刻起,一言不發(fā)那樣子,他就知道,他一準兒是憋著什么壞呢。 倆人沿著大院的林蔭道走著,慢悠悠的,像是散步。 小誠勸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她這三年過的不易?!?/br> 沈斯亮反問他:“你怎么知道她過的不易?” 小誠大他一歲,對他話中明顯的挑釁視而不見,反而包容笑了笑:“對,我不知道,你應(yīng)該比我知道的清楚?!?/br> 十一點多,除了路燈,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偶爾有警/衛(wèi)走過巡邏,碰上他們用手電照了照,沈斯亮不耐煩抬眼看過去,衛(wèi)兵認出來,迅速收了手電。 小誠跟警/衛(wèi)打招呼:“車在禮堂,拿了馬上就走,給你們添麻煩了。” 帶隊的排長認識倆人,都是活祖宗,在這院兒里住的時間比他們這些站崗的人都長,趕緊說了句不要緊。 在外頭折騰了半個月,車馬勞頓,沈斯亮精神確實是有點不太好。他一只手勾著行李箱,脖子往后仰了仰。 這是沈斯亮累極的狀態(tài),他一累,就不愛說話。 等那一隊警衛(wèi)走遠了,小誠才又開口道:“我估計武楊今天沒答應(yīng)程聰這局應(yīng)該是去接霍皙了,不是沖你,要不就是蓓蓓沒辦法了才找的他,你別……” “我知道?!鄙蛩沽琳f?!八緛硪膊惶珢鄢搪斈菐腿嗽谝粔K兒,我沒多想?!?/br> “那就行?!?/br> 禮堂廣場外停了不少車,路燈一照,很亮堂。寧小誠跟他在里頭繞了兩步,走到沈斯亮車前。 他的車是很低調(diào)的款式,黑色的奧迪a8,沈斯亮打開后備箱把行李扔進去,拎了兩瓶礦泉水。 水是車上常年備著的,國外進口來的拓地,價格昂貴,沈斯亮這人對隨身用的東西一直有種變態(tài)的專一和熱衷,也很講究,牌子從不輕易更換。 沈斯亮擰開瓶蓋灌了兩口,半晌,才靠在后備箱上低低叫了寧小誠一聲。 “小誠?!?/br> “嗯?” “當(dāng)初……你們是不是覺著我對她做的挺過的?!?/br> 過嗎?能不過嗎。 一個剛剛大四的姑娘,二十出頭,好端端的,硬是被他逼的退學(xué)離開了北京,在外風(fēng)雨漂泊三年,無人敢問生死,如今回來還得膽戰(zhàn)心驚,不敢讓他知道。 可是要說過分,倒也不過分。 好歹,那是一條人命。 寧小誠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那是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外人,關(guān)系再怎么近也是插不進手的。 “就一句?!睂幮≌\打開他遞給自己的那瓶水,也仰頭喝了一大口。“這個坎兒,你能過去,皆大歡喜?!?/br> “你過不去,也一個人挺著,別得不償失?!?/br> 他是告訴他,也是威脅他,別亂來。 沈斯亮緊緊盯著他,眼里溫度驟降,寧小誠也毫不躲閃的和他對視,氣氛忽然變得很冷。 一秒, 兩秒, 三秒。 沈斯亮忽然撲哧一聲笑了,他點點頭,眼神和緩幾分:“我知道了。” 他說他知道了,就是真聽進去放在心上了。寧小誠也笑,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明天有空兒了,約上武楊,一起吃頓飯,也好長時間沒聚了?!?/br> “下周吧,這周有個會,得開幾天?!?/br> “什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