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只見面包車外表臟兮兮的,散發(fā)出渾濁的汽油味以及一股類似發(fā)霉的味道,是一輛不知道開了多久很可能到了報廢年紀的二手車。更可怕的是車內(nèi),狹窄的車內(nèi)空間早被人和行李塞到滿滿的。 不說宋隨意怎么想,許太太只看到這個場面,差點崩潰了。儼然,許太太自己都沒有想到環(huán)境如此惡劣。 許太太臉色蒼白地回頭看了眼宋隨意,現(xiàn)在這個情況,只要宋隨意說句算了,或許,她可以有借口打道回府。 可宋隨意沒有說出一句打退堂鼓的話,許太太暗地里不由想著:這個小姑娘,遠比自己想象中堅強。 “上不上車?”司機催促,“不上車的話,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兩天,才有一輛車進那個村。而且遇到天氣不好的話,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車進村了。” “為什么?”許太太問。 “那村沒路?!?/br> 可見她們要去的地方,恐怕比這輛面包車更差。 許太太硬著頭皮上了車,剛上去,聽一聲女人尖叫:“你踩到我的腳了!”許太太連說對不起,把身體往外挪一點。許太太拿出條帕子擦拭額頭的汗。宋隨意沒有地方坐,挨著車門拿自己的書包放在身下當?shù)首訅|著。 路況不太好,面包車搖搖晃晃的,車里的人被搖得昏昏欲睡。不知道車開了多久,車里有人喊尿急。面包車于是??吭诹艘粋€小樹林邊,車門打開后,幾乎所有車上的乘客都下了車。 宋隨意本來和許太太走在一起,后來等許太太解手時,分開了,她一個人繼續(xù)往前走。 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好像后面有腳步聲跟來,宋隨意回頭警惕地掃了下環(huán)境。沒見人。正當她回頭時,一雙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拉住她后背上的書包,瞬間就把她身上的書包扯了下來。 宋隨意大吃一驚,轉(zhuǎn)回身,見一個人影抱著她的書包像兔子一樣跑的飛快,她回神拔腿去追。 對方人小,她腿長,跑一段路她抓住了對方的手。 對方卻猛然一聲大叫:“大jiejie,你欺負人!” 宋隨意吃驚的,微皺起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小毛賊,只是個不到十歲的男孩。 男孩雙手抱著她的書包,用一雙老虎一般的小眼睛瞪著她,趁她不備,在她抓他手的手腕上咬了口。宋隨意吃痛放手,男孩撒腿繼續(xù)跑。宋隨意追上去。 前面,男孩陡然腳下踩空,驚喊:“救命——” 宋隨意飛撲過去,伸手沒有抓到男孩,身體卻跟著前面的人墜落。頃刻間,天昏地暗天旋地轉(zhuǎn),撲通,她的身體掉入了冰涼的水里。 她不會游泳,撲騰兩下馬上沉入了水里,快失去意識之前,只見水底里的水草,一條條好像死神的觸角向她伸過來,宋隨意連喝幾口水,失去了意識。 不知經(jīng)過了多長的時間,迷迷糊糊中,察覺有只手貼在她的額頭上。 那只手動作輕輕柔柔的,手指尖溫溫暖暖的,像春風(fēng)一樣撫摸過她微顫的眼睫毛,仿佛一掃之間,將她之前噩夢里的水草死神撫摸了來去。 一道溫存的嗓音輕輕曼曼地回響在她耳畔邊,仿佛略帶憂愁的語氣說:“有點發(fā)燒?!?/br> 宋隨意睜開眼,見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對清澈如溪的眸子。 ☆、【3】初見的尷尬(梔子) 山里的空氣,實際上如果不是那輛臟兮兮的面包車,本來就是風(fēng)和日麗,風(fēng)景秀美。徐徐的風(fēng),吹入屋子的窗戶,帶來一股淡淡的花香。仔細聞,貌似是梔子花的味兒。 回想起來,今兒是六月份,正好是梔子花開的季節(jié)。梔子的花語,叫做喜悅。 宋隨意聞著這象征看見陽光充滿喜悅的花香,眼睛有些晃眼,是剎那間快以為自己是在另一個世界夢游。 只因眼前這張男子的容顏,有如光神照顧的神子,美得傾倒眾生。 眉如刀裁,膚如凝脂,鼻梁好比挺立的雪峰,傲然卓爾。那對不知道用何種形容詞才能準確描繪的眸子,略帶笑意向宋隨意望過來時,宋隨意方才如夢初醒,自己居然這么傻呆呆地對著一個陌生男人看。 她連忙垂眉低下,臉蛋像是一燒,心想,自己剛才那幅表情,只怕被這男人笑話了,更是怕,自己嘴角莫非已經(jīng)流下了羞恥的口水。 只是,這男人長得一張令人垂涎三尺的美貌,比電影明星更吸引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宋隨意抬頭再看屋里這個環(huán)境,一眼望過去分明是鄉(xiāng)下的屋子,因為沒有鋼筑結(jié)構(gòu),簡單的木梁搭設(shè)。 她身下躺著的這張床,一樣簡陋的要命,是一張好像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鐵架床。 面前這個好看的男人,拿起了旁邊桌子上一個瓷碗。 宋隨意望過去,見里頭裝的黑乎乎的濃汁,散發(fā)出一串苦味兒,可能是草藥之類。 “退燒用的?!蹦凶诱f,“村里的衛(wèi)生所剛好沒有抗生素了,需要到外面去拿。幸好這些草藥可以退燒?!?/br> 宋隨意沒有抗拒,自己真是在發(fā)燒,可能泡過涼水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緣故,身體軟綿綿的,四肢無力。 她兩只手撐著床面沒有能坐起來,男人見狀,把她身體扶起來,一只手環(huán)過她肩膀,讓她靠著有個支撐,另一只手拿著藥碗準備喂她。于是,她整個上半身幾乎是偎依在這個男人的懷里了。 只聞著這男人身上穿著的白色短袖襯衫上飄來的味兒,正是那股代表喜悅的梔子花香,宋隨意不禁心頭悸了下,眼睛閉上,宛如捏著自己鼻子,一口氣喝起了瓷碗里的藥。 苦澀的藥味充斥她的口舌,讓她眉頭皺成大疙瘩,但是,她照樣喝完一句話都沒有叫到苦。 見她喝完藥,他把碗放回到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藥的緣故,宋隨意感覺精神好了些,問:“是你救了我嗎?” “不,是李大哥。”他說。 尾隨他這話,窗戶外經(jīng)過一個人影,聽見提起自己,走進了房間里,剛好是那位李大哥。這是一個看起來已經(jīng)有三十出頭的漢子,天熱打著赤膊,可能剛清洗過換過了衣服,脖子上繞了條毛巾。 “她醒了嗎?”李大哥一進屋,露出憨厚關(guān)切的表情問。 他點點頭:“是。你照看她會兒,我去廚房把東西處理下。” “行?!崩畲蟾缦仁屈c頭,接著表示疑問,“你自己一個人行嗎?” 宋隨意才留意到,在桌子旁邊放著一支醫(yī)用拐杖。 他伸手取來拐杖,架在自己左邊的腋下,輕車熟路地起身后一步步借助手里的拐杖往外走。他修長的兩條腿,要是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什么異常。但是,左腿確實要比右腿稍短一些,造成他走路有些不方便,走起路來,難免在外人眼里是一瘸一瘸的。 宋隨意望著他走路的背影,半天怔著沒有回過神來。想他一個如此好看的人,怎么落得個殘疾。 無意外,這一連串的巧合,令她心里聯(lián)想起了什么。登時讓她心頭詫異,有些不敢置信??纱_確實實,事實發(fā)生在自己的面前。 聽李大哥對著他背后叫了聲:“玉清,你小心點。” “放心吧,這里我不是第一次來。”他的聲音始終是輕輕曼曼,不知道焦慮為何物的好聽舒服。 李大哥安了心,坐回宋隨意床前的凳子上,目睹宋隨意臉上奇怪的表情,以為宋隨意擔(dān)心自己的物品,說:“你的東西我從小四手里拿回來了,也罵了他。小四是個孩子,不懂事,被人慫恿的,你不要擱心上,原諒他?!?/br> 宋隨意慢慢地收回視線,那心神,卻跟著走出屋子的那抹身影一直收不回來的樣子。 天,他知道不知道呢?他如果知道,她是來和他相親的,結(jié)果如此狼狽的碰面。 眼看李大哥在等她回話,宋隨意只得三兩句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個孩子叫小四?” “對,他在他家里是第四個孩子。盯住你的書包,是因為有人和他說了,說你書包里有游戲機。他想借來玩幾天。當然,搶包肯定是不對的?!崩畲蟾鐬榉噶隋e事的小孩子說情,一看都知道是個老好人。 “謝謝?!彼坞S意說,也不知道李大哥察覺了沒有,壯起膽子問了一句,“那個人——” “哦?!崩畲蟾珩R上領(lǐng)悟到她是問誰,笑道,“他叫杜玉清,不要擔(dān)心,他在我們鄉(xiāng)下什么病人都看。” 哎?宋隨意從許太太那里得知他的信息甚少,只因許太太說了,說是他人說的話都不可信,還不如她自己親自看親自問親自向他了解。 李大哥拿著毛巾擦著汗,明顯沒有察覺到她那雙期盼的眼神哪里異常,說:“是,他能看生病的貓貓狗狗,能給牛接生?!?/br> 這么說,他在鄉(xiāng)下是個獸醫(yī)了? 李大哥這時想到了什么,趕緊轉(zhuǎn)了語氣,沖她咧嘴一笑:“當然,他給人看病,給很多人看好了病。不用擔(dān)心。” 宋隨意聽到這里,是心里不僅疑問沒有解開,反而像滾雪球一樣增大。 不知道他這究竟算是干什么的,獸醫(yī)?鄉(xiāng)下的赤腳醫(yī)生?不管怎樣的是,他有可能讀過書,是個知識分子這一點,似乎可以應(yīng)證一些。一個如果念過書的人,哪怕是個跛子,怎么會呆在這個窮地方。 夜幕靜悄悄地降臨了,和許太太分開了許久,不清楚許太太怎樣了,是否擔(dān)心她。 宋隨意只好對李大哥說:“我有個阿姨陪我出來的,姓許,你們可不可以幫我打聽她現(xiàn)在在哪?!?/br> 剛好,這話被端著碗進來的他聽見了。 ☆、【4】花羹 聽了她這話的李大哥轉(zhuǎn)眼走出了屋子。 宋隨意躺在床上假寐,能聽見從窗戶外面?zhèn)鬟M來的對話聲。 李大哥說:“莫非她就是那個——” 看來這個李大哥和他很熟,知道他要相親的事。 “不一定。”他的語氣悠慢,沒有急于下結(jié)論。 天下姓許的人多著,同名同姓的人更多。 可是,照他們這個對話,宋隨意卻可以百分之百確信了,這個男人,正是自己這回千里迢迢來要見的相親對象,那個被宋婷婷和她大嬸等人嫌棄被譽為那個鄉(xiāng)下跛子的男人。 為此宋隨意嘴角扯一扯,想著,要是宋婷婷知道了這個鄉(xiāng)下跛子原來長得如此美男,不知道會不會悔不當初。 恐怕不太會。 他長得美,或許可以抵掉他是個跛子的缺陷。但是他有個致命的缺陷是讓任何女人幾乎都無法忽視的,那就是他——貌似很窮。 嫁了他,要留在這個鄉(xiāng)村地方,有哪個女人能忍受得了。大山里的女人,有機會都要往外跑呢。城里的女人,更沒有一個愿意自甘墮落淪落到這個鄉(xiāng)村來給人當媳婦。 “哎——”李大哥在窗外嘆氣,“我去找找吧。幫她找找她家人在哪。但是,小四是說過,她是坐車進山的。如果沒有弄錯,那輛面包車經(jīng)常在火車站拉客,她應(yīng)該是今早上在火車站下的火車。你不是接到過消息,說是對方這兩天要到了嗎?” 李大哥說這話,很儼然是在擔(dān)心他。 他照舊一聲不吭。 李大哥只好把手在他一邊肩膀上拍了拍,道:“我看得出,是個好女孩。小四說,要不是她撲來救他,她根本不會落水。雖然,她的樣子,好像和之前人家給你看過的那張照片不太一樣?!?/br> 宋隨意聽到這里眨眨眼,論起樣貌,她是比不上宋婷婷長得美,如果他因此介意。 只聽李大哥這話完后,一直沒有開聲的他,突然開口,聲音照舊輕輕曼曼的調(diào)子,仿佛與世隔絕的神子:“不記得之前那張照片里的人長什么樣了。” 宋隨意拿拳頭塞住自己的嘴巴,扭過頭,背對門口,身體還是忍不住輕顫,滿嘴的笑聲幾乎脫口而出。 李大哥穿著拖鞋的腳步聲走遠了。余下他穿的那雙布鞋的聲音,轉(zhuǎn)身進了房間。 宋隨意的心頭咚咚咚地跳,能感覺到他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在她床邊停下。 他那雙眼睛,好像是在昏暗的屋子里想努力看清楚她的輪廓。 這時候,宋隨意肚子里發(fā)出了一串不合時宜的聲響,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宋隨意拉起苦瓜臉,這個空腸計,她要怎么忍只怕都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