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小姑娘和白天時穿的不同,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更顯膚白如細瓷。她顯然也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身體僵直表情怔愣,濕軟的烏黑瞳眸里全然是不可置信,這呆滯的小模樣不知為何他竟覺有些有趣。 “溫老師?” 小姑娘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打了招呼。她不過是跟著父母過來,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見他,一如既往深邃眼眸含著沉沉郁郁的光,眼里溫度似北極冰川,凍得她輕輕掐了自己掌心一下才回神。 任爸爸和任mama剛坐下,這么一聽皆怔住,倒是溫母笑了起來,上前拉著任瑾在自己身邊坐下,指了指溫時修:“你們認識?” 任瑾乖乖地點了頭,眼睛眨了眨視線沒忍住往他身上瞟了瞟,在接到他的回視前躲開,正好溫母問起兩人怎么認識,她三兩言解釋,溫母明白后,頓時笑的合不攏嘴。 “真是有緣啊!”溫父跟著感嘆,嚴肅的臉上露出些微笑意,輕輕拍了拍溫時修的肩,“以后你帶任瑾,多點耐心好好教,別總是一天到晚板著臉……” 溫母來幫腔:“就是,人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教教,平常也多關(guān)心照顧一下,不要總是冷著臉……” 教育的話說完,便開始寒暄和介紹,因著兒女的相識和當(dāng)年極好的關(guān)系,兩家父母很快就聊得熱火朝天,任mama拉住正盯著筷子發(fā)呆的任瑾的手,笑瞇瞇地拍了幾下。 “時修比你年長,經(jīng)驗閱歷都比你豐富,既然你以后跟著他,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問幾句,有什么困難問題也可以找他……” 任mama說話語速有些快,任瑾就不停在點頭,等任mama說完了,溫母又緊跟上來,說的話都大同小異,她聽到后頭腦子已經(jīng)成了一團漿糊,但表情還是很認真。好不容易溫母結(jié)束,她彎了眼睛賣乖:“謝謝阿姨,以后有不懂我會問溫老師的。” 溫母這輩子就生了溫時修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溫陽是領(lǐng)養(yǎng)來的,因此一直都對又乖又軟的女孩子特別喜愛,于是實在沒忍住揉了揉任瑾的腦袋,默了幾秒想到什么。 “任瑾啊,”溫母和藹笑,笑瞇瞇地給夾了一筷子菜,“以后別叫他溫老師了,我聽著真別扭,他只比你大六歲,以后叫哥哥吧!” 哥哥……??? 話一落,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任爸爸和任mama本來就有意讓兩個孩子親近一些,對改稱呼的事不但沒有意見反而樂見其成。任瑾從呆怔中回過神,一抬眼卻正好撞入他望過來的視線里,如同黑洞被深深吸住,直到溫母輕輕推了推自己,才恍然回神,在兩家父母熱切目光中答應(yīng)下來。 接下來任瑾沒再說話,偶爾用余光偷偷瞟他,見他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依舊面無表情的樣子,心里那種也不知用何來形容的感覺漸漸被壓下忘至腦后,繼續(xù)大快朵頤。 吃完飯后,兩家父母并沒有打算各回各家,而是興致勃勃地約好了一起去唱歌。溫時修一向?qū)@種吵鬧的活動沒有半點興趣,不耐拒絕又被溫母攔下,非拉上自己不可,他只得頭疼跟去。 任瑾就跟在任爸爸身后,一轉(zhuǎn)眼就能看見他表情,終于不是一成不變的冷漠,轉(zhuǎn)而被擰眉抿唇代替,被強迫的樣子太過明顯,任瑾莫名就有點想笑,低了頭掩飾嘴角一抽一抽。 一路到了包廂里,溫母拉上任mama去一側(cè)點歌,溫父便和任爸爸坐在一旁聊天,任瑾坐在沙發(fā)角落,和他中間隔了一個空位,她低頭玩了會兒手機,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問問明天需要帶什么。 第一天上班漏帶了什么就不好了。 這么想著,她小幅度往旁邊挪了挪,到離他還剩一半左右停下,歪腦袋盯著他正看著手機的側(cè)顏,小聲: “溫老師……” “你這孩子還沒改過來!” 溫母不過剛點完歌回來,就看見任瑾小小移動在靠近自家兒子,她正暗中高興著呢看看人小姑娘想干什么,便聽一句溫老師,她一下沒忍住脫口而出。 見任瑾一驚呆滯看自己,自家兒子冷眼瞧過來,溫母握拳清咳:“剛剛說好的啊,要叫哥哥?!?/br> “……”忘記了。 溫母已經(jīng)和任mama在唱歌,溫柔的歌聲覆蓋了整個包廂,任瑾呆了會兒,回頭沒忘改了稱呼繼續(xù)問。 舔了舔干燥發(fā)白的嘴唇,任瑾手撐著沙發(fā)邊緣,身體半傾斜著,幽黑的大眼睛直直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吞口水。 “哥哥……”見他偏頭望進自己眼里,如遠山般沉穩(wěn)的黑目一瞬不瞬盯著自己,任瑾被這灼熱又微涼的矛盾視線盯得忽然緊張起來,聲音就跟卡殼了一般一點點擠出來:“明天……要帶什么嗎……” 她說話時,語氣總是又軟又輕,尤其是叫了這兩個字,讓他不自覺便走了神,直到掌心里的手機輕輕振動了下,才將他的神思扯回。一凝目她柔軟清亮的目光專注地看著自己,霎時又令他想起了那種小動物,溫時修默了秒靜靜撇開眼。 “人來了就行。” 任瑾:“……哦?!?/br> 沉默蔓延,正好門外有服務(wù)員來送水果拼盤,任瑾眼睛一亮,低頭歡快地吃起了水果,不過吃多了就有點想上廁所,她忍了會兒沒忍住,低聲和任mama說了后出去。 解決了內(nèi)需,任瑾站在洗手臺前洗手,覺得臉上有點熱,又掬了水往臉上撲,但不知怎么回事,再睜開眼時竟覺眼里有什么東西扎著難受,她眼睛很敏感,眨了半天都不見異物出來,只能火速回包廂找人幫忙。 誰知剛推開門,那異物感突然加重,她瞬時痛的睜不開,唰一下就淚流滿面,加上本身因為難受而有些委屈的表情,嚇得幾個大人趕緊把音樂關(guān)了湊過來。 “怎么了?”任mama嚇壞,話筒都忘了關(guān)一扔就跑到任瑾身邊,“怎么哭了?” 任瑾想回答,但一睜眼就是沉重的異物在刺激著,痛的她眼淚越流越多,完全停不下來,恍惚間耳邊盡是兩方大人著急的問話,她難受地吸了吸鼻子,緩了好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睛里……有東西……” 任mama反應(yīng)過來,趕忙讓任爸爸把包廂內(nèi)的光全打開,拉著任瑾找了處最亮的地方:“你慢點睜開眼,mama看看什么東西。” 任瑾點點頭,等了幾秒眼睛沒有那么痛的時候小心睜開,任mama湊近去看,但視力不好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有什么,就叫了任爸爸過來,然而也一樣。于是換了溫父溫母,卻都看不見任瑾眼里掉進去什么東西。 異物停留的時間越長,刺痛感愈發(fā)明顯,任瑾閉上眼,只覺眼淚都快要流干了,那不知何物停留在眼睛里,像針一般一下一下用力扎著,她疼的實在受不了,伸手就要去揉,卻在此時被抓住了手腕。 “別亂動!” 心神模糊間竟聽見和之前拔魚刺時一模一樣語氣的聲音,低啞沉冷令她渾身一震,她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下一秒就被捏住了下巴,被迫仰起頭。 兩人相對而站,頭頂?shù)纳?燈投下來暖融融的光,給兩人周身撒下了一圈金黃色的光暈,耀眼異常。因為個子相差,溫時修不得不彎下腰,湊近時都能清楚感覺到面前小姑娘溫?zé)嵊旨贝俚暮粑嫔蛔?,讓她睜眼?/br> 很快小姑娘聽話照做,眼睛睜開時正好與他對視,因為被眼淚洗過,本就漂亮的大眼睛更為濕潤明亮,干干凈凈像是綴入了天上的星辰。 任瑾痛到極致,眨了眨眼軟軟嗓音帶了些許哭腔:“哥哥你快點,我眼睛很痛……” 沒接話,只仔仔細細地檢查,很快便發(fā)現(xiàn)眼睛里掉進了細小的睫毛,他擰眉幾下幫她弄了出來,動作雖輕卻準。這東西顯然折磨任瑾不輕,一雙眼睛都紅成了兔子,委委屈屈的樣子看著怪可憐。 此意外一出,兩個大人也沒心思繼續(xù),只想早點讓任瑾回家休息。因為溫父溫母自己有開車來,溫時修便負責(zé)送任家一家回去。 路上很安靜,任瑾坐在后座靠在任mama身上,兩天內(nèi)被折磨了兩次令她現(xiàn)在疲倦的不行,小呵欠接連不停,好不容易撐到了家,任瑾最后一個下車,在任爸爸任mama的注視下抿唇小聲。 “謝謝哥哥,”任瑾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明天見?!?/br> 任mama這才滿意,熱情地說了再見后牽著任瑾上樓,溫時修坐在車上,等幾人身影消失,才掛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