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喜子倒喜歡吃糖的,小兒哪一個不愛甜,只這會兒也不吃了,年歲長了,這些個早都已經(jīng)少碰,才跟石桂相認(rèn)的時候,石桂也是一樣,記著他含一塊糖能含一上午,糖吃盡嘴里還砸巴著甜味兒,給他買了許許多多的松仁粽子糖玫瑰糖薄荷糖。 喜子只嘗個味兒,饞的還是rou,此番看見兩串糖葫蘆,姐弟兩個對望一眼,秋娘停得半晌眼圈發(fā)紅,聲氣都弱了,只擺一擺手:“你們拿著吃罷。” 喜子捏在手里,石桂卻不伸手,秋娘也不再說,喜子去書院,她們倆去木匠那兒推新造好的小車,石桂挽了秋娘的胳膊,這時節(jié)的天兒,一清早還有些風(fēng)的,晌午的時候就是個火爐子,熱的人恨不得剝?nèi)ヒ粚悠ぁ?/br> 石桂打了傘,秋娘手上搖著扇子,兩個一路不說話,秋娘不開口,石桂不知如何開口,似是對石頭好一點兒,都對不起秋娘喜子受的苦楚,兩個有話也無話,安安靜靜到了飯鋪,飯鋪里頭早已經(jīng)炒好了素菜,這會兒正在燉rou。 秋娘買了瓜來,這些日子天驟然熱了起來,光是喝涼茶還不解暑氣,天天買上些汁甜量足的瓜果來分給王娘子幾個吃,洗干凈了就擺在籮兒里頭,誰都能去拿。 石桂給明月也裝了一個小菜瓜,替他湃在井里,又給他多盛了rou飯,還帶了一甌兒湯去,今兒頭一天開工,也不知道碼頭上忙成什么樣,這樣熱的天,想一想又給他帶了一瓶藥油去。 高臺是竹子搭的,這些個兵丁怎么會造樓,還得是工匠來,他們不過出出力氣,扛些竹子來回,監(jiān)工的還怕這些人手生,坐這臺子的可都是高官,萬一塌了哪一塊兒,這些人開發(fā)一頓板子,他的命可就沒了。 是以把兵丁里頭干過營造的人挑出來,這些人跟工匠一起只管搭臺,余下這些就是扛沙泥竹板的,這樓臺搭一回,也就是圣壽節(jié)時演武看的,等看完了演武,也不知道留不留得,說不準(zhǔn)還得再差,搭跟拆那就是兩樁差事,他雖不是買材料的,可里頭的損耗卻是他說了算,賺些蠅頭蝸角罷了。 石桂手上提了籃子,身后跟著兩輛推車,這些錢都是早早結(jié)來的,有紀(jì)夫人的帖子,哪一個敢克扣她的飯錢,若不然這錢不定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給她呢。 三層高臺就建在海岸邊,圈地的時候特意避開了港口進(jìn)船處,離得鋪子也有些路,一條路上鋪了三塊木板,方便運(yùn)木料進(jìn)來。 石桂還沒踩上木板,就看見明月在門邊等著,她眉頭一松,嘴角露出幾分笑意,急步往前去,到得門邊,明月一頭一臉都是汗,胳膊被太陽曬得泛油光,石桂還沒邁進(jìn)去,他就伸手往外拉她:“你別進(jìn)去,咱們到大石頭底下去吃。” 石桂一怔,跟著才看見了他幾乎是赤著上身,只穿著一件背心,還沒濕透,底下的褲子也是露了腿的,腰上的扎腰帶早已經(jīng)濕透了,這件上衣定是才剛套上去的,里頭那些個漢子,只怕有一多半兒沒穿衣裳。 石桂笑一聲,拎了籃子走到大石邊,底下有一方陰影,明月脫了背心給她墊在沙上,自個兒席地而坐,他是身上沒東西能墊,順手把衣裳脫下來了,背對著石桂一彎腰,原不止是胳膊曬得泛油光,渾身都是,坐下來就掀籃子,一氣兒先把酸梅湯喝盡了。 石桂特意兌了水進(jìn)去,只有些酸甜味兒,怕他喝的太濃了反不解暑,工地上也有水喝,哪里比這個味兒好,石桂看他頭發(fā)上都在滴汗,還特意離她坐得遠(yuǎn)些,怕沾在她身上。 “我明兒給你帶條巾子來,再給你多帶些水,這么出汗可不成。”拿出竹筒飯,飯壓得實實的,菜還單擺了一個竹筒,給他多加一顆蛋,實實足足兩只竹筒擺滿了飯和菜,還有兩個鮮靈靈的水菜瓜。 明月早就餓得很了,早上倒是管飯,支個大鍋里頭擱些米就算是粥了,那燒灶的還一臉不情愿,原來中午做飯的活計是他的,買些瓜弄些菜,再切些rou丁子,就算是一頓飯了,給的錢又足,活計又好做,偏偏被人截了胡去。 石桂送這飯中午一頓,說定了是兩頓的,開工又不是只開半天工,可紀(jì)夫人能安排人,別人也能安排人,兩處相爭,只得各退一步,石桂送中午飯,工地里的食堂就做晚飯。 是以今兒這菜又是秋娘拿手的,rou全切得骨牌大小,一碗里頭有五塊rou,再加上燒透味的百葉,還多送一個鹵蛋,因著是給軍營送的飯,石桂開的還是平價,可量大了,賺頭就足,想著長長久久做生意的,三個月里得讓人吃得飽吃得好,既是石記的名聲又是紀(jì)夫人的名聲。 明月沒一會兒就扒了半碗飯,拿湯汁淘過飯,狠狠吃了一半,這才抬頭,覺著有半飽了,舌頭舔著飯粒,見石桂看著海面,雙眉微蹙,問她道:“怎么?有甚事不高興了?” 石桂側(cè)過臉來才要笑,又趕緊扭過頭去,明月卻滿不在乎,反正是他媳婦看了就看了,見她耳廊泛紅,伸手要捏,又趕緊在褲子擦一擦,怕弄臟了她。 “我爹來了?!笔鸨еドw,難得的有些茫然,把頭枕在膝蓋上,抱了腿兒看著海面上的白浪花:“我怕看見他,看見他受了苦,就忍不住要心疼他,若不是為著我,他也不必出海去?!?/br> 明月拿勺子刮了刮碗,把油滋滋的飯粒往嘴里送,兩下嚼了才道:“那我爹若不是為著我,也不會去販貨了?!?/br> 幾口把飯吃完了,抬起胳膊看一看,覺著身上的汗干的差不多了,挪到石桂身邊坐著,腿兒緊緊貼著她,想借著大石頭的陰影摟摟她,拍拍她的背寬慰她,可一坐到她身邊來,那清爽的薄荷香味兒就更濃了些,鼻子噏動兩下,深吸一口,舒服得讓人懶洋洋的。 恨不得倒下去,就在她身邊挨著睡上一會,他也確是累了,一清早起來,正午還能歇上一個時辰,等打了鈴再開工,明月兩手支著靠在大石頭上,倦意襲來,強(qiáng)打著精神要跟石桂說話,最后出口的卻是這么一句:“你要不要挨著我歇一歇?!?/br> 石桂確實累了,連著幾夜沒足,天不亮又得起來忙飯鋪的活,又得顧著喜子和秋娘,一根蠟燭兩頭燒,身上倒還好,心里這根弦難松,可他赤著上身,怎么能挨著他睡,紅了臉頰扭過頭去:“不要?!?/br> 明月伸手拉拉她,拉胳膊不成,拉手總是成的,石桂的手比在宋家的時候粗了許多,拿筆撥算盤拿菜刀,手上生著薄薄一層繭子,明月攤開手握住她,拿指尖去蹭她的掌心。 明月的手又大又結(jié)實,一把牢牢握住了她,石桂一動沒動,任由他握著,正午太陽最熱,可縮在大石頭的陰影底下,再吹一吹海風(fēng),人又覺得舒爽,石桂先還規(guī)矩坐著,后來也學(xué)著明月的模樣,把背貼在石頭上,陰涼涼的,扇子都不必打,明月叉開兩只腳,也不知他怎么挪動的,先還隔開些,越坐越近,最后肩膀和腿都伸了過來:“你要是困,就靠一靠?!?/br> 他臉上帶著笑,眼睛亮晶晶的,滿臉都是殷勤,石桂燒紅了臉兒,怎么也不好意思靠上去,可確是覺得安心得多,還真有了些困意,人靠在石頭上,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來。 一直等到上工打鈴,石桂才醒過來,她許久沒睡得這樣實過,耳邊是海浪聲,濕潤的風(fēng)吹過面頰,靠著明月睡香甜,醒過來才知道自己枕著他的胳膊,明月卻沒睡著,兩只手抬起來還想捂她的耳朵,想讓她再睡一會,她這一向眼睛底下都是青的。 眼看著石桂迷迷蒙蒙將醒未醒,臉蛋紅撲撲,呼吸又輕又快,明月乍著膽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嘴唇湊過去輕輕磨了了下,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再有兩年,就能成親了。 石桂耳朵通通紅,心口撲撲跳,她越是害羞就越是不認(rèn),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告了別,回去的時候一屋子人都已經(jīng)歇了,她躺在院里的躲椅上,反倒睡不著了。 第二日,門房上收著一簍十來顆菜瓜,還是洗干凈的,秋娘叮囑人送進(jìn)廚房去,就當(dāng)是買了家里來解渴的,這東西也不貴,成批的長出來,一個一文錢,就當(dāng)是吃些瓜果汁兒。 秋娘往rou鋪去,石桂去竹店再加兩百個碗,同那老板討價還價一番,老板倒肯讓她的利,這么一個月里,都已經(jīng)在他這兒追加了兩次碗勺了,生意總歸有得賺。 石桂走在街上還不覺著,拐進(jìn)巷子里,這才覺出不對來,她今兒去訂家什,要訂一個竹子屏風(fēng),帶了量尺往新屋去,這條巷子里外住了許多人,又是鬧市,石桂也不害怕,轉(zhuǎn)身一看,就見個花白頭發(fā)的漢子正跟在她身后,看見她回身猝不及防,嚅嚅動了動嘴唇,低低叫了她一聲:“桂花?!?/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麻麻過生日 去吃大螃蟹 有二更,畢竟昨天沒二更,良心上過不去 謝謝地雷票,么么噠 ☆、第332章 贖身 石桂聽見這么一聲,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要是在路上碰見,只怕她當(dāng)真認(rèn)不出來,怪道秋娘要攔了她,這會兒才知道為甚,石頭爹又黑又瘦,乍一眼看上去,倒像個老漢。 石桂上回見他還是十歲的時候,那會兒他就跟著跑了船,辛苦的營生顯人老,可也不似如今這般,打眼看上去就像個老漢,腰也彎了,頭發(fā)也白了,肩膀都垮著,半點沒有精氣神,跟秋娘站在一塊,哪里還像是夫妻。 石頭一直在沈府門邊等著,他不敢進(jìn)去,頭一回送東西還說個姓名,第二回再去扔下簍就走,怕給秋娘惹了麻煩,她能做主請自個兒進(jìn)去吃一頓飯,想必在這府里日子過得不錯。 石頭還記著看見秋娘那一天,她人胖了些,臉盤也白凈了,秋娘原來是很白的,蘭溪村出來的姑娘都白,生養(yǎng)了兩三個孩子的婦人,也還有一張嫩臉。 可自打嫁給了他,日子就沒消停過,家里地少田薄,年年交租且不足,若不是靠著她紡紗賣布,日子也沒后頭那樣富裕。 秋娘能干,若不是看她能干,俞婆子怎么也不肯出秋娘嫂子開口要的那些個聘禮,她連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都沒把成親時候的的金丁香拿出去,為著兒子討媳婦,倒陪送了。 這件事不知說了多少年,回回一念,石頭就覺得欠了娘的,只得加倍補(bǔ)給她,可他既沒讓親娘過上好日子,也沒能媳婦跟著他不吃苦。 賣了石桂之后,天天紡車聲要響到三更過后,春日里還得去采茶,年輕婦人去采茶,難免叫人說嘴,秋娘也不戴斗笠,曬得人發(fā)紅褪皮,本來還有五六分姿色,這么一曬,也不惹人眼了。 石頭看見她白凈了,豐腴了,臉也光潤了,身上的衣裳清清爽爽的,頭上簪著銀簪子,耳朵里帶著銀燈籠墜子,因著過端陽,頭上還掐著八寶群花,便是新嫁娘的時候,也沒打扮得這樣好,肖娘子還叫她作東家,怎么也不敢信這是秋娘。 他還想著,兒女雖在一處,可娘仨個日子怎么好過,只要想到她們在受苦,心里頭翻江倒海,輕易說不出口,也無人可說,更不能哭,坐在甲板上一坐就是一夜,越是想越是白了頭發(fā)。 如今遇見秋娘,同他想的苦楚又不相同,可到底是苦的,縱那沈家是善人,又怎么會肯送了喜子去讀書,石頭不善言辭,換一個人一天就跟門房兜搭上了,把秋娘石桂的情狀問的明明白白的。 可他從來木訥,不敢問不敢說,只敢這么看著,縮在巷子里頭,頭都不敢抬,就街邊的閑漢似的,等著她們出門,跟著喜子去了私塾,知道他在沈家不愁吃穿,可還是怕他吃不飽,年里節(jié)里都沒讓他吃上一頓rou,這才領(lǐng)了他去吃魚rou云吞。 石桂怔在原地開不了口,石頭還當(dāng)她嚇著了,趕緊放低了聲兒,小心翼翼的扯出一個笑來:“不怕,是爹?!?/br> 乍然相遇,石桂一口氣悶在胸中,又聽見這么一句,立時扭過臉去,緊緊咬住嘴唇,才能忍心著不當(dāng)街就哭,胸膛起伏好一會兒,怎么也見不得石頭待她這樣低聲下氣的模樣,手指甲緊緊嵌在rou里,一口氣怎么也緩不過來。 石頭看她這模樣,越發(fā)低著頭不敢抬,往前挪上兩步,張張嘴,什么也說不出來,隔了半晌才道:“你告訴爹,你同你娘的身份銀子,是多少?” 石桂長大了,秋娘正當(dāng)年,母女兩個加一加,六七十兩總是要的,穗州不比大災(zāi)年那會兒人賣得賤,秋娘石桂都有手藝,主人家還不定就肯讓他贖。 石桂喉嚨口哽咽住了,心里一陣陣的翻騰,只覺著渾身發(fā)顫,想問問他如今拿什么來贖,想問問他怎么就能這樣傷娘的心,怎么就能守著孝字,不顧妻兒,可她什么也沒說,忍過了這一陣,扭頭看過去,抖著唇兒問:“爹吃不吃涼茶?!?/br> 石頭連連擺手,怎么也不肯跟著石桂進(jìn)涼茶攤子,又怕她曬著了,就站在陰影里,等著石桂告訴他身價銀。 石桂怎么也說不出口,同他分開過,是秋娘的主意,真?zhèn)€按律法上來說,秋娘是可以回去找娘家告俞婆子的,這也是石桂想好的法子,要是俞婆子上門來糾纏,她就說已經(jīng)寫了信回去給舅舅,她們來出路資,還許了些金銀,讓舅舅來替秋娘打官司。 秋娘娘家的嫂嫂見錢眼開,哪有不允的道理,便是俞婆子想鬧也得想想后頭的牢獄官司,《團(tuán)圓記》在穗州廣為流傳,茶樓瓦肆里就沒有不彈團(tuán)圓記的,還給改成了曲子,不光是說書的了,到 時候只要說是團(tuán)圓記的苦記,哪個官會不判這樣的案子。 呂先成就了《白塔記》,《白塔記》又成就了徐青天,他青天的名頭越傳越響亮,哪個不肯沾這樣的光,這可比上書上表都管用。 秋娘跟石頭早就不算夫妻了,可喜子還依舊是石家人,這卻是無可辯駁的,他還未成人,若是俞婆子真?zhèn)€鬧著要他回去,便是把自己送進(jìn)刑獄里去。 石桂打好了算盤,可對著俞婆子是一套,對著石頭爹又不相同,這會兒他垮著肩膀問銀子,石桂卻不能告訴他已經(jīng)贖了身,只沖著他搖搖頭,轉(zhuǎn)身往涼茶攤子里買上兩個茶果一竹筒的五花茶,遞到石頭手里。 六七十兩的身價銀子,做苦力一輩子也不定能賺得著,石桂不想看著他賣血汗,把茶果塞過去,吸一口氣道:“爹只管顧好自己就是,我們自己也能攢錢?!?/br> 這話倒是真的,石頭也知道,那會兒石桂才當(dāng)了小丫頭子,就有錢給他做本錢,他出海的時候還好好的,沒成想回來的時候大病不起,若不是西人堂中活下命來,身子已經(jīng)埋在黃土里。 便是這樣也還小有贏余,只這余下來的錢,也全用在了親娘身上,此時又無人看顧她,若不然再跑一趟船,先把女兒贖出來,她到了年紀(jì),生得又好,越是想越是不能留她在別個家里當(dāng)奴。 石桂說得這么一句話,石頭竟高興起來,臉上略略有些笑影子,只一瞬又沒了,對著女兒點頭:“你娘總能護(hù)著你,咱們一道攢錢,把你們都贖出來。” 石桂心酸難抑,鈍刀子割rou,越是聽越是心疼,胡亂點了頭,石頭只當(dāng)她是答應(yīng)了,身子都挺一挺,垮了的肩膀都抬高些,捏著茶果,到底舍不得吃,揣在懷里去街邊尋生計去了。 石桂立在街邊,看著石頭越走越遠(yuǎn),腳下一頓跟了上去,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過了天橋,往那石橋邊上一蹲,等著活計找上門來,他老實不會攬活,泥工瓦匠本是樣樣會的,可有人來尋工,會說的立時涌了上去,只他退后兩步,還險些被人擠出來。 好容易找著活,又被人壓了價,八十文一天的苦工也肯干,石桂心里頭怎么得過,等看他走遠(yuǎn)了,這才茫茫然往飯鋪去,還得強(qiáng)打起精神來,怕叫秋娘看破。 明月的飯菜,干凈的毛巾,裝了兩大罐的水,秋娘拿明月當(dāng)女婿,自然樣樣都預(yù)備得當(dāng),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了一籃子,還叮囑石桂給他小口小口喝水,水里頭擱了半勺子鹽,又預(yù)備了一件干凈衣衫,讓石桂把臟的那一件拿回來,就在小院里頭洗了,晾曬了第二日還給他送過去。 “他那幾件布褂子怎么經(jīng)得起這樣出汗的,上頭都結(jié)鹽花,曬上兩三回就褪色了,越洗越是硬,穿在身上也不舒服,你拿來洗了,讓他穿干凈的?!?/br> 石桂含含糊糊應(yīng)了聲,秋娘也不疑有它,她忙了一上午,就是在忙飯菜,還得打家具,問了石桂量沒量屏風(fēng),石桂這才回過神來:“忙忘了?!?/br> 秋娘解下圍裙:“你去罷,我去量,做一個竹子的給你擱在屋里,要是好,我也做一個,看著涼快些,再去布鋪裁些布來,昨兒看見別個穿著一種紗料子,倒很涼快,也給你做?!?/br> 石桂越發(fā)不能說才剛碰上了石頭爹,點頭應(yīng)著,把東西都放在圓籃子里頭,大發(fā)推著車,跟在石桂身后,推著車往岸邊去了。 這些天的活計輕省,不必叫賣,也不必數(shù)錢,送了飯立時回來再裝上一車,吃的還快,沒一會飯菜就清干凈了。 今兒石桂卻有些心不在焉,她手上拎著那么沉的籃子,竟也不知道往車上擱一擱,大發(fā)幾回想開口,卻不敢跟她搭話,只悶頭推車,他們到的時候,還沒打放飯鈴。 石桂就坐在大石頭底下等著,到她一個人的時候,怎么也忍耐不住,把臉埋在膝蓋里,心里一陣陣的難受,才想要掏出帕子按按眼睛,明月就過來了,他遠(yuǎn)遠(yuǎn)看見石桂埋著頭,還當(dāng)她身上不好,急急奔過來,哪料得她竟然在哭。 明月兩只手搭住她的肩,蹲身在她跟前,眼睛里頭都能冒出火星子來:“哪個欺負(fù)你了,我找他去!”他還當(dāng)石桂被人欺負(fù)了,碼頭上討生活不易,石桂又是女子,最容易吃虧。 石桂看著他,一口氣抽不上來,眼睛里含著淚花,搖搖頭道:“沒人欺負(fù)我?!苯廾活潱蹨I落到沙石上,明月正要發(fā)急,她慢慢把頭靠過去,額頭抵著明月的胸膛,兩只手揪著他的衣襟,哽咽一聲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明月嚇傻了 麻麻過生日吃了大螃蟹 晚上先生吃炸雞外賣,特別特別特別香,搶了一塊,我只嚼兩下就吐了,我沒吃,我特別克制,畢竟你們已經(jīng)要看見一個rou球懷總了,我努力縮小一點,啦啦啦 更新完我去跑步了,我不夜跑,我走跑步機(jī),一只安全的rou球愫。 大吉大利求包養(yǎng) ☆、第333章 求親 明月僵在原地動彈不得,胸口緊緊繃直了,只覺著胸口皮膚一片燙熱,她的眼淚灼人,叫他通身都不自在,臉漲得通紅,不住出汗,倒把石桂額前的碎發(fā)打濕了。 石桂這么撲過來,明月好半天才回神,胸膛一起一伏,心跳的比端陽那天賽龍舟的鼓點兒都密,分明是想摟著她抱著她的,到這會兒竟害羞起來,好容易抬手摸摸她的背,這樣的石桂他從未見過。 明月沒安慰過人,干這事兒生疏的很,兩只手摟了石桂,還得不讓汗沾在她衣裳上,又覺得自己一身臭汗,也不知道她嫌不嫌棄,張手虛抱著她,卻是一語中的:“你見著你爹了?” 能讓她這么傷心的,也就只有她爹了,明月知道她心地最好,要不然那時候怎么會待他這么好,那會兒她才多大,拿松果砸她,沖她吐了滿嘴的糖渣子,她都沒生過氣,還一樣給他吃的。 待外人都這樣,對她爹更狠不下心來了,明月當(dāng)下說不出旁的來,可他在外頭跑江湖,這樣的慘事見得多,賣出來的人,天南海北那都再見不著了,主家仁慈也還罷了,便是打死了,再買一個就是。 秋娘喜子分開賣,賣的還是兩個地方,似這樣還能一家子團(tuán)圓的,說是老天開眼都不過,他當(dāng)小道士的時候,來道觀里頭卜吉兇的,除了求財問功名,再有便是求團(tuán)圓的。 占卜百卦,也沒有一卦是大吉,跟著師兄們糊弄糊弄人,解簽的時候兇簽也得給人存一絲念想,不能說得太絕,原來他以為是騙銀子用的,說些好話才有人肯散財不是,可師兄告訴他,求團(tuán)圓的好簽萬里無一,等往后他就知道了。 明月跟著軍營北上南下,也確是見著許多,貧苦不能救的,妻離子散的,連尸首都尋不著,更別說大活人了。 越是知道他就越是說不出勸人的話,好心腸的太太們肯憐貧惜弱,那是自己沒經(jīng)過,明月卻是經(jīng)過的,他爹死了,娘立時就改嫁了,大家都要活,活不下去的時候拋開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