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頭上一根細(xì)簪子，插上一朵八寶群花，看著倒跟街上走的姑娘沒發(fā)別了，說定了明兒去碼頭看他賽艇，明月一時不想回去，想一回道：“這時候了，喜子還沒下學(xué)？”

    石桂不疑有它，算一算是該下學(xué)了，帶著明月往私塾去，又怕他手上拎著太沉，明月輕松換了個手：“這有什么沉的?！?/br>
    反正繩子已經(jīng)系上了，也不能解開了，笑瞇瞇的跟在石桂身邊，到了青書巷子，走到門前里頭打了銅鈴，喜子走在頭一個，昂首挺胸的走出來。

    他身后竟跟著一票小學(xué)童，喜子年紀(jì)大，學(xué)的卻少，才剛進(jìn)去的時候確是被人笑話過，可等他課間打過一套拳，就再沒哪個敢笑他了，學(xué)堂里的還論排位，把他排在頭一個。

    石桂沒成想喜子還成了小老大，她張口結(jié)舌，明月卻在一邊笑起來，他拿喜子當(dāng)?shù)艿?，教他打了拳又?dāng)他是小徒弟，小徒弟成了老大，心里怎么不高興。

    有人替他拿書袋，有人替他拿著竹筒杯，喜子攬了個個子最矮的，一眾人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石桂急急跟上前，明月一看這架勢就是要打架了，怕她擔(dān)心：“你在這兒等著，我看看這幾個干什么去。”

    石桂盯他一眼，他立時抬手：“我保證不出亂子，他都快半大了，你上去，可不丟臉?！边@上頭喜子跟明月像極了，都要臉面，她還真不能當(dāng)著這些個小學(xué)生把他叫過來，明月是個大哥模樣，又不同，催了他快去。

    有明月在，起碼不會吃虧，石桂在餛飩攤子上頭坐著等他們，喝了一杯五花茶，還沒等到，才要立起來去找，明月勾著喜子的肩回來了，喜子臉上得意洋洋，看見石桂還有些心虛，明月拍拍他的背：“你想吃甚？我全請了?！?/br>
    這才告訴石桂，喜子的同坐是個整個學(xué)堂里年紀(jì)最小的孩子，家里頭販生絲，略有些錢，回回過橋上學(xué)都被人截下來，也是一間書院的，看他早上吃糖藕炸魚心里眼熱不過，掏他的書袋搶零錢。

    喜子是書院里的大哥，怎能坐視不理，知道這事兒領(lǐng)著一群人去，單挑那個個子最大的，兩拳頭把人家打趴下了，石桂一聽倒抽一口冷氣：“你真把人給打了？”

    喜子兀自得意：“他看著壯，一拳頭都受不住，看他往后還敢欺負(fù)人！”

    石桂掃一眼明月，明月叫了許多吃食，全是給喜子的，拍拍他的腦袋：“小子成啊，他們叫你一聲大哥，也不算白叫了了?！?/br>
    ☆、第321章 約定

    明月喜子兩個這么得意，石桂連嘴都張不開了，總不能當(dāng)街訓(xùn)斥他，看他熱出一頭汗來，讓攤主再加杯甘草冰雪水，喜子端起來就喝，石桂還按一按他手：“慢著些，仔細(xì)胃疼?！?/br>
    喜子笑嘻嘻的捧著喝起來，石桂便問明月：“打得怎么樣？若是破了鼻掉了牙，只怕得來鬧呢?！边@點年紀(jì)就劫財，家里的大人只怕不好相于。

    明月擺擺手：“我都料理了，你別擔(dān)心這個，我跟喜子也說了，這是最后一回。”一拳頭打趴了這幾條街最厲害的，往后還有哪個能來找他的麻煩。

    明月等著喜子打了兩拳，這才跳出來，裝模作樣訓(xùn)斥了他一番，說他是個有師承的，習(xí)武之人怎么能欺凌弱小，給喜子頭上頂了兩頂高帽，還說要帶他回去罰他。

    幾個孩子里頭最大的就是那個搶錢的，比喜子還大些，尋常無事可做，糾結(jié)著同他一樣的街面混混，專在幾間書院私塾邊上撿那衣裳料子好，生得白胖胖的孩子下手。

    喜子這樣的，又黑又瘦，一看就不是手上有鈔家里富裕的，這才沒往他跟前出手，這一片書院里也有些富家孩子，被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那幾個成天在這些地方打轉(zhuǎn)，這些孩子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沒正經(jīng)人管教，年長的見著總覺得還是孩子，倒把他們放過了，去欺壓比他們更小的，還是頭一回栽在人手里。

    石桂聽了不安，明月卻笑起來：“不打緊，只喜子一個許還來尋他的仇，有了我又有了個師承，就不敢伸這個手了?！?/br>
    石桂皺著眉頭點點頭，喜子也知道讓jiejie擔(dān)心了，先還得意洋洋的，這會兒老老實實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把炸糕糖水吃了，拎著他的布包跟石桂回去。

    明月自打石桂說了租屋，就一門心思要跟她們住在一起，這一回去又得回吳千戶那兒，便有些長吁短嘆的，又問石桂：“定的那屋子錢可足？我這兒還有些銀子。”

    石桂不肯再拿他的錢：“我同你說笑呢，哪里真要你的租錢，還欠著你的分成沒給，我都算了帳的，等房子店鋪都穩(wěn)當(dāng)了，這些錢你也想想怎么用?！?/br>
    還能怎么用，不就是老婆本么，明月街上摟些錢還成，真讓他正經(jīng)想個營生也沒那些主意，都是給了她的，怎么還能要回來。

    他才要張口，又頓住了，答道：“我有主意?！边@會兒買的房子是給秋娘喜子住的，難道往后他討媳婦還住在石家不成，自然也得買屋子，寬敞些大些，讓石桂住著舒服些。

    這么一想，他那些錢也不知道夠不夠，花轎酒席都要辦，還有聘禮行頭呢，明月這么一想，才知道這會兒自己什么也沒有，沒房沒聘禮，皺著眉頭思量起來，這點子軍餉，還不如石桂一天賺頭多，撓了臉兒出神。

    石桂哪里知道他已經(jīng)想到這些，領(lǐng)著喜子去飯鋪：“你這身力氣要是沒地兒用，就去推車，家里本來要雇工，看你還敢不敢了?！笔种割^戳戳他的腦門，心里也確是有了別的計較，秋娘的心思不好猜測，喜子跟著明月這些年再不愿意受人欺負(fù)了，也看不得別人受欺負(fù)，要是他知道原來秋娘的日子不好過，會有個什么打算呢。

    這會兒天都快黑了，喜子明月兩個到了店里就推著飯車出去了，綠萼跟在后頭收錢，石桂見沒人了，把喜子打架的事兒告訴了秋娘。

    “他怕是原來受過欺負(fù)，練了拳頭才有這么個念頭，看不得別個欺凌弱小，想頭是好的，可怕他左了性子?！币徽撈饍号氖聝簛?，秋娘最認(rèn)真不過，聽見喜子打架先是一驚，跟著又紅了眼圈。

    身上多少傷，當(dāng)娘的怎么能不知道，反勸起女兒來：“你也別太嚴(yán)厲了，他原來受了苦楚，總比欺負(fù)別要強?！闭f完了又怕別人找上門來，聽見明月出面了，這才放下心來，秋娘還是怕母女幾個受人欺負(fù)，有個明月在，就是家里有幫襯的人，上門尋事也得先掂量掂量。

    “你弟弟是看著我們倆沒支撐，等他大些，頂門立戶的人就是他了，這才要強些，這孩子心善，逞兇斗狠是再不會的，等我夜里再說他一回。”知子如母，喜子什么樣，秋娘心里明白，原來還怕這個兒子太軟弱，跟他爹一樣，如今看來跟著明月，倒把性子給改了。

    秋娘說完了兒子，又說起房子來，她不會寫字，就讓綠萼代筆，綠萼識的字也有限，寫半個字丟半個字，也勉強把房子里要用的東西給寫下來了，拿了給石桂看：“要找個補瓦的，還得通井，旁的咱們自己就能辦了?！?/br>
    秋娘趁著午歇出去的，竟把價問了來，石桂有些吃驚：“娘是從哪兒打聽來的報價？”秋娘笑起來：“哪里還用打聽，我問了張三娘，又敲了鄰居的門，倒有人肯幫忙的，隔壁一家子姓肖，知道咱們要補瓦淘井，都不要銀子?！?/br>
    石桂眨眨眼兒，秋娘又笑起來，拍拍她的手：“肖家娘子也想來飯鋪幫忙呢?！笨椦a魚網(wǎng)怎么比這個賺錢。

    石桂不意秋娘肯問會問，連她都沒想起招收鄰居來，要是真的做大了，肖家人還真能來幫忙：“還是娘有法子，要是我又得去尋中人，還得付一筆中人錢了?！?/br>
    淘井補瓦跟買房不同，街上找的人也成，這么一想還不如找鄰居，秋娘已經(jīng)跟肖娘子說定了，看過屋子就能上工，把窗戶一齊補了，也不是真的不給錢，別個說得這一句，就是情份，指望著秋娘往后能招她的工。

    石桂這才把明月要租屋的事兒告訴了秋娘：“他在吳大人那兒住著拘束，吃飯也不能放開來吃，一旬也不過回來一日?！?/br>
    秋娘聽了就皺了眉頭：“哪里能收他的錢，他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再給他住的好些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說完了又看看女兒，有些吃不準(zhǔn)她的性子，她一直沒點頭，可若是不答應(yīng)怎么又肯讓人登堂入室，張不開嘴去問，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小心翼翼。

    石桂盤了一回中午的帳，抬頭看見秋娘吞吞吐吐看著她，心里咯噔一下，還當(dāng)她是去了碼頭聽了書，或是綠萼露了什么消息出來，扯著嘴角道：“娘怎么了？”

    秋娘拉張椅子坐到石桂身邊：“你跟娘說一說，你心里是不是肯了？”

    石桂心頭一松，跟著又面色微紅：“此時說這些，還太早了?！?/br>
    “怎么還早，早就不早了?！迸畠哼@個年紀(jì)，在蘭溪都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雖則知道丫頭們都晚嫁，穗州女兒也沒早七早八就嫁出去的，可也該挑起來，有了人選也不怕后頭抓瞎。

    秋娘嘆一口氣：“你若是村里頭，似他那樣就已經(jīng)百里挑一的人了，你若是再挑撿，后頭可再難有這么好的?！?/br>
    石桂擱下筆，難得偎在秋娘身邊，兩只手勾著她的胳膊：“我知道娘擔(dān)心什么，我原來看他……就是個活猴?！闭f著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如今我看他是不同了，可家里事還沒安定，真安定了再作打算?！?/br>
    兩個人都還沒定下，明月還想往上升，他只當(dāng)個小旗怎么也不足，石桂的飯鋪剛剛立住腳，這時候說親成，還不是時候。

    心口微跳，掌心出汗，握一把汗涔涔，外頭熱風(fēng)一吹進(jìn)來，心口都有些熱，回回見他，回回不同，這一筆越描越重，真說要娶要嫁，又還差些火候。

    秋娘聽她這么說，倒放了心：“這樣也好，我看那孩子不如你沉穩(wěn)，這會兒還有些孩子氣，你們倆要是真有這主意，不如說開了，過兩年經(jīng)了事兒，自然就好了?！?/br>
    母女兩個說話，門半掩著，明月就站在門前，夜色掩去半個影子，聽的心頭狂跳，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掐了自己一把，還不能叫出聲來，又怕喘氣聲太大，把里頭人給驚起來了。

    他想往里去，又一步步往后退，他情知有這么一天的，銀鎖她沒退，那就是有掛起來的一天，等著就是，再不濟等得時候長些，聽見她親口認(rèn)了，樂得輕悄悄出門去，恨不得翻兩個筋斗。

    門梢一動，石桂在里頭聽見了，出得門去看一眼，正看見明月站在門前手舞足蹈，她一下子咬住唇，知道他必是聽見了，又是想笑又板著臉：“你干什么呢?！?/br>
    明月立時縮了手，人站得直挺挺的，吱吱唔唔道：“沒，沒干什么。”明明有一肚皮的話要說，告訴她等上兩年也好，兩年他怎么也是個總旗了，到時候討媳婦要好看的多，才要張嘴又把話咽下去，半天只回了這么一句話。

    天上月亮在云頭上露了半個尖兒，這一片抬頭看過去就是媽祖廟，明兒是端陽節(jié)，海里要下龍船，媽祖廟的香火銅爐火燒得極旺，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都能看見點點燭光。

    海面上這會兒還有船只夜航，船頭點著燈，連著幾個大晴天，星星掛得滿天都是，夜風(fēng)吹落了幾朵藍(lán)花楹，石桂看他不說了，想開口的也給咽了，兩個就站在門前，看著一片暗幽幽的海上夜航船的燈一閃一爍，撲面一股子咸腥味兒，卻把白日里的暑熱都吹散了。

    石桂手心了不濕了，面上也不紅了，站定了看一回船燈星火，輕聲道：“買房子的錢，我跟你一人出一半。”

    ☆、第322章 賽舟

    明月迷迷蒙蒙的，期盼久了，真的聽見反而發(fā)虛，心里反反復(fù)復(fù)響著她句話，跟著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只聽見海潮聲伴著海鳥叫聲，還有海面上石岸邊那一片不熄的燭光。

    明月第二日要去劃龍船的，可他又舍不得走，收了攤兒把她們送回家，在門口磨磨蹭蹭，鞋尖磨著地，盯著石桂不肯動。

    石桂有些窘迫，喜子卻高興，央求秋娘讓明月跟他一道睡：“我的床寬呢，能睡得下。”眼巴巴看著娘，又知道jiejie點頭才有用，拿眼兒不住去掃石桂。

    “明兒賽舟，你吳大哥要跟著同袍一起去，你留下他，誤了事可怎辦？”賽舟是大事，雖說是玩樂，可哪一條贏了就得去見上官，是個出頭露臉的機會，尋常人盼都盼不來，明月這一隊挑的一半都是跟著吳千戶來的穗州的兵，明兒說是賽舟，實是替吳千戶口爭面子的。

    喜子雖有些失望，道理卻明白，約定了一早就去看他，龍舟下水是正午日頭最正的時候，上午還得演些雜耍，請了三兩個曲藝班子唱戲拋碟走繩索，且有熱鬧好瞧。

    秋娘拉了喜子進(jìn)去，門前剎時只有明月跟石桂兩個人，石桂低了頭，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明月卻央道：“你明兒把鎖掛起來，好不好？”

    那把銀鎖打得厚實，又不是閨秀，出客的時候脖子里頭掛瓔珞項圈，石桂想一回就笑，卻點了頭：“你去罷，好好歇一夜，明兒還要賽舟呢?！?/br>
    明月應(yīng)得一聲，走在道上腳都在發(fā)軟，心里又歡喜，又有些懵懂，月光白蒙蒙的照在他身上，他一路走一路笑，笑到了吳千戶家門口，同那門上的招呼一聲，那門房同他極熟，兩個酒都不知喝了多少回，看他笑得高興，打趣上一句：“什么好事兒？撿著金元寶了？”

    明月進(jìn)了門才聽見他這一句，回過神來笑；“比那個還要好，好得多得多?！彼头咳ィ稍诖采显趺匆菜恢?，一夜在床上貼烙餅，一雙眼睛卻有神，想著就要樂出聲來，人跟喝了酒似的暈隱隱。

    等這陣勁頭過去了，才想起石桂說的買房子來，那會兒歡喜壞了，此時想著才疑惑哪有買房一人一半的，討媳婦不都是嫁進(jìn)來，既是嫁進(jìn)來，房子自然是他預(yù)備。

    可跟著又想到石桂這樣要強，不肯全靠他是尋常，跟著又想自家這會兒要買房確還差些，她是不是想早點嫁，念頭轉(zhuǎn)了百來個，越轉(zhuǎn)越好，越好就越是睡不著，睜著一雙眼睛到外頭雞打鳴，一骨碌跳起來，拿了刀劍在小院里頭揮舞起來。

    同院四五個人，沒一個比他起的早，吳千戶倒是早早起來了，坐在亭子里頭讀兵書，仆人上茶的時候說了一嘴，他便笑著點點頭，若不是妻子一直不肯同意，早早就開口了，可想著明月確還差些，等上兩年升了官，再張這個嘴也不遲。

    吩咐了下人給那小院里的人多上些吃食：“要實心的管飽的，湯的水的少給些?！彼麃砹怂胫?，剿匪的事兒一直沒落到他頭上，上頭人寧肯用自己一系的將官，也不肯用他，還當(dāng)調(diào)過來總有機會能大展拳腳，沒成想連戰(zhàn)船都摸不著，若是演武不能露臉，冷板凳還不知要坐多久。

    穗州港口極大，往來貨船一天就能有三四百艘，沿海一帶便多有水匪，劫船搶貨，各地巡查嚴(yán)密總有人鋌而走險，勾結(jié)得倭人浪人，時不時出船干上一票。

    因著海防嚴(yán)密，這些水匪不成氣候，卻也擾民，又因人少船小，搶了東西就走，下手卻黑，殺光越貨，人往海里一拋，尸身都浮不上來，喬裝打扮，拿著商船的路引上岸，就充作商人，還正常買賣，賺上一票就走，下一回再換個臉生的上岸來。

    吳千戶是想立功的，到了穗州快一年，寸功未立，這回演武若是演得好，上官自然要問，就到了他能露臉的時候了。

    明月練得會刀，余下那幾個也都起來了，看他眼睛泛紅，還當(dāng)他是樂的：“起這么大早，仔細(xì)上了船打磕睡。”院里就有水缸，赤著上身拿起瓢往身上澆，擦過一回就當(dāng)是洗漱過了，人人都是一樣的賽舟衣裳，頭上扎根紅布條，先行去了碼頭。

    石桂倒睡得熟，秋娘還覺得這個女兒心太大，竟半點兒沒個小女兒模樣，替她掩過門，回去又想著要給她辦嫁妝，明月要辦酒席只怕艱難，好在她們是外鄉(xiāng)人，本地也沒親戚，到時候搬了家，左右鄰居請上幾個，就在院子里頭辦，有三桌就足夠了。

    秋娘想的遠(yuǎn)，既要成婚，屋的裝飾不如一開始就精致些，箱子總得有兩口，還有功夫，十三件的家具也能辦齊了，這可不能是竹子的，得是木頭打的，她自家成親的時候甚都沒有，到了女兒要成親，得替她辦齊了。

    明月又是個孤兒，沒娘沒爹，連個長輩也沒有，更無人主婚了，事兒都得她來辦，這么個女婿就是多了個兒子，心里想一回，便是丈夫一時找不來了，也不怕受人欺負(fù)了。

    石桂睡得熟，秋娘卻一夜翻騰著沒睡好，想嫁妝想婚房，替石桂打算了一夜，第二日起來便有些眼花，一早起來吃了一杯濃茶才醒。

    葉文心一早過來，邀了石桂歇下來就去女學(xué)館，今兒是端陽會，去看一看她辦的好不好，石桂倒有些歉疚，她這一向忙著飯鋪，又張羅著買房，天天不得閑，連葉文心端陽會辦得如何了都沒過問。

    葉文心卻半點不在意，只可惜宋蔭堂跟葉文瀾兩個不能親眼過去看看，百穗來家里等她，她牽了百穗往女學(xué)館去了。

    石桂看綠萼眼巴巴的看著，推了她一把：“我去罷，早讓你去，你非得留著幫忙，今兒活不多，你趕緊跟著姑娘一道?！?/br>
    綠萼心里放不下飯鋪，還是秋娘又勸了兩句，她這才紅著臉盤趕上去，石桂挽著秋娘，帶著阿珍喜子趕到飯鋪去。

    天還沒亮王娘子就起來剁豬rou，張三娘早早過來幫忙，趕不及做新衣裳，只戴了絨花豆娘，松籮身上卻還是舊衣，只頭上扎了兩朵新紗花，一朵是五毒一朵是豆娘，秋娘又拿了彩繩索了八寶花給她，因著熟識了，松籮才敢在她跟前笑，嘴角一抿，大眼仁里含了笑意，聲兒還是細(xì)細(xì)的：“謝謝東家?！?/br>
    笑也抿著唇，悄悄靠到王娘子身邊去，把新得的豆娘給她瞧，手指頭摩挲著，又喜歡又不敢戴，還是石桂替她簪上了，她歪著頭伸手去摸，碰到蜘蛛腳，就不敢再摸了，輕輕碰一碰，低頭笑起來。

    原來莫說是端陽節(jié)，就是過年她都沒有一件新東西的，知道娘忙著做工才不能給她裁新衣，屋里頭還放著秋娘送的料子，通草紋的花布，她從來沒穿過，愛惜的不得了，時不時就要翻出來看一看，等著王娘子閑下來，替她做新衣。

    rou餡剁得細(xì)細(xì)的，搓成丸子預(yù)備下油鍋，油紙包細(xì)竹簽都預(yù)備好了，等太陽升起來了，外頭鑼鼓響起來，碼頭上舞龍采青的出來，丸子就下了鍋，炸了一桶，蓋上蓋兒，趁著熱趕緊推出去。

    秋娘給喜子盛了兩個，喜子拿竹簽兒插著吃，眼睛看見松籮站在門外頭，一到有吃的，就趕緊回屋去，喜子叫住她，看她生得一付弱相，把自家的給了她，又問她：“你去不去看龍舟？”

    松籮自然想去，可又覺著娘太辛苦，秋娘拉了她們倆：“去罷，跟著你jiejie，可別走散了，仔細(xì)有拍花子的。”

    松籮唬住了，更不敢去，喜子一把拉了她：“有我呢，你別怕，跟著我，叫我大哥?！彼心窃S多小弟，還沒有meimei，知道松籮原來常常挨打，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里可憐她，帶她一塊玩。

    炸了一鍋出來，倒能先歇一歇，歇了灶火往外去，一眾人都去看，推了車到碼頭，人已經(jīng)一圈圈圍起來了，官員們看賽龍船都在高岸邊的望海樓上，這一片全是百姓，早有人擔(dān)著吃食出來賣。

    石記的小炸丸子一掀開蓋兒就引得人來，節(jié)里人人都舍得花錢，孩子們繞著車子轉(zhuǎn)，沒一會兒就賣了二十來份。

    吃的人都是活廣告，炸rou可不比粽子粉粿要香得多，一個吃了個個都饞，阿珍還拿大蒲扇子把rou味兒扇出去，聞見rou香立時有人來，車前繞著一圈圈人，石桂收錢，王娘子守著攤兒，眼見得一桶很快就下去一層，著急回去再炸些。

    石桂拉了她：“不急，還沒到時候呢。”這會兒人才來了一小半，等到賽舟了，人才真?zhèn)€多起來，她訂的rou足夠賣了，先讓王娘子陪著松籮看看雜耍熱鬧。

    秋娘摸了二十個銅板給喜子，要給松籮，松籮怎么也不肯拿，秋娘摸摸她的頭，看著她就想起女兒小時候，性子脾氣全不一樣，可秋娘就是覺著石桂當(dāng)丫頭的時候必也受了苦楚，看見松籮才越發(fā)可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