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還有一句話他不曾說,總有貪便宜的人肯多走上兩步路,到底覺著這生意難做,石桂笑一笑,也不答他,這地方倒不小了,可只有一個灶臺,還得再另起兩個,還可以裝兩張板床白日里做工,夜里就睡在這兒。 石桂點了頭,寶芝爹把這兒的價錢壓得很低,前邊碼頭開間的鋪子要二百兩,這兒租上一年二十兩,一間大開間,一間廚房,院子里頭還有水井,寶芝爹指指水井:“要不是因著它,也不必貴這許多了?!?/br> 石桂很爽快的交了定錢,又讓寶芝爹找工人來砌灶臺,再搭上兩張架子床,跟著就是找大師傅了,石桂一聽工錢,卻咋了舌頭:“開價這樣貴?” 寶芝爹笑一笑:“牙儈那兒都是這么個價,我特意問了婦人,能上灶的婦人,買斷倒比雇傭便宜些。” 石桂自己被人買過,不想再做買人的事,寶芝爹卻極力勸說她:“一個全灶的婦人也不過二十兩銀子,便是不得用,再賣出去,必是不虧的?!?/br> 石桂到了穗州這些日子,街上走的看的,全是女人也能當家作主談生意,竟忘了這世道還能買賣,寶芝爹看她蹙眉頭,只當她沒這許多本金,租鋪子二十兩,燒全灶的婦人二十兩,四十兩就沒了。 心里替她可惜,尋個燒灶的,一年的雇傭錢雖便宜些,可到底不如買來的安心,寶芝爹嘆得一聲:“我看過了,正好有個合適的,還能再壓一壓價。” “一個全灶丫頭也得三十兩,怎么她的價這樣低?”石桂再一想就覺出不對來,年輕的丫頭子能上灶還賣得更貴些,她賣得這么賤,可是手藝不好? 寶芝爹道:“她還帶著個□□歲的女兒,自己愿意身價低些,只求著主家把她女兒也買了,我看這后廚房總是少小工的,女孩兒五六兩銀子,加在一起也劃算。” 石桂跟他討論買人賣人,心里先自不舒服起來,把這事忍過,先把契書敲定了,那租戶看石桂爽快沒還價,越發(fā)指點這房子的好處,這一口水井打出來的水味兒淡,雖不是甜水井,卻也比附近人家打出來的好許多。 真要開飯鋪,這兒的水是用不得的,天生帶著咸味,換到別處也是一樣,海邊一帶的人口都吃咸了,就是船上帶的水也是帶著咸味的,出汗出的多,喝這個正好。 當?shù)厝顺运粤硕嗌俅鸨阋膊徽f話,只把契約看過一回,她沒立過契,唯一一份是自己的賣身契。 她拿過契約細細看過,還給加上一條,若要漲租,只得按一年租的漲上十之一,這地兒本來就無人租住,當庫房自己住都不成,那房主人聽見這一條,心頭暗笑,等她們住上一年哪里還會再續(xù)租,寶芝爹當中人,三個人按了手印,送到官府去報備,這事兒就算成了。 石桂出來的時候帶著兩張五兩的銀票,讓他明日上讓取剩下的,中人的抽成就由著房主人出,石桂眼看著寶芝爹拿了一兩銀子,只笑一笑也不說話,到牙儈那兒,他還得好抽成。 可他辦事牢靠,石桂倒愿意給她錢賺,聽見他說那婦人可憐,很有要幫一幫的意思,更覺得他不是個壞人,落定了契約便道:“咱們往牙儈那兒去看看,若真是有手藝的,再說罷。” 寶芝爹也不能說得太多,石桂還是頭一回進牙行,原來只知牙行賣貨,不意穗州的牙行還有賣人的。 里頭的牙儈坐著等來客,總他什么他都能答,石桂一說來看看傭個燒灶的,那牙儈還沒開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瘦小婦人攬著個孩兒出來了:“我能燒全灶?!?/br> 寶芝爹不忍心,石桂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說的就是她了,看她一臉煞白,怪道無買她,若是身上有什么病痛,吃出病來可怎辦。 牙儈嘴里嘖嘖兩聲:“你在這兒坐了五六天了,可有人愿意搭上你那個拖油瓶,聽我的話,各自賣開了,你們母女緣份也不定就這么斷了,往哪兒賣的我給你留意著,你攢下錢再去贖她就是?!?/br> 小姑娘緊緊把臉埋在母親的裙子里,石桂一看就忍不住扭過頭去,她想到秋娘,那會兒也是這么緊緊摟著她,不肯松開來。 那婦人眼看著石桂松動了,原來黯淡的眉眼一下子有了光采,想拉石桂的衣角又不敢:“我原來就是給人幫工燒灶的,我這個女兒,從小就給我打下手,很能干的,姑娘雇一個師傅也得二三十兩一年,不如就買了我罷?!?/br> 她這樣瘦弱,怎么能掂得動大鍋,石桂半天說不出話來,那女孩子從衣角里露出一只眼睛來,滿是渴盼的看著她,輕聲道:“我會做活,我很能干的。” 牙儈嘆得一聲:“王娘子的手藝是沒得說了。”嘆完了再看那個女孩兒:“她男人要把她女兒賣給別家當女兒去,她怎么也不肯。”本來就沒得兒子,再能賺錢,比不上肚皮爭氣,她男人干脆提腳把這兩個都賣了。 牙儈冷心腸的事見得多了,母女兩個在他這兒洗衣做飯掃地沒什么事兒不干的,不吃他的白飯,可也不能砸在手里,這個要價已然太低,王娘子身上能搜刮的給丈夫搜刮干凈了,倒是原來做工的地方,幾個人替她湊了些錢,牙儈這才肯低價賣她。 石桂強自鎮(zhèn)定,光聽見因著沒生兒子就賣了老婆,她已經(jīng)七竅生煙,壓了這許多年的火爆脾氣隱隱冒頭,卻知道二十六兩不是小數(shù),要是王娘子撐不起來,她白買了人不說,飯鋪也開不了了。 那小姑娘一雙杏仁眼,水盈盈的看著她,生得鼻翹唇紅,生得這樣好,說是說賣給人家當女兒,賣的是老鴇,當?shù)氖歉膳畠海跄镒幼詠碥浫?,若不是丈夫要把女兒賣到臟地界去,她也不能這樣拼命,摟著著女兒說一道去死,讓她丈夫一文錢都得不著,要不然那男人怎么也不肯放掉這么一個能賺錢的娘子。 石桂聽著就想到俞婆子,天底下黑心爛腸的人這許多,眼前這對母女要活,怎么就不能給她一條路走,她張口要說話,這才發(fā)覺喉嚨口堵住了,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是開飯鋪的,不是開善堂的,你要是真的能干,我才能花錢買你,本來家里就少個跑腿小丫頭子?!?/br> 不能叫人恃善為惡,忖著她良善,就干些欺心的事兒,窮苦人跟窮苦惡人都是一樣常見的,石桂先說明了,防著往后生事。 王娘子涕淚俱下,拉著女兒就給石桂磕頭:“姑娘是再世的觀音菩薩。” ☆、第298章 開張 眼看王娘子要跪下給磕頭,石桂一把拉住她:“你真能干,我有什么不能出錢的,若是不能,我本金不足,也拿不出這許多來?!?/br> 石桂說的倒是實話,就是雇傭大師傅,也沒一氣兒付一年錢的,至多先給三個月的工錢,讓牙儈當個中人,定下契約,要是干的不好,只管找牙儈來賠。 買下這母女倆又不一樣,一次就得付清,原來能當本金的錢,全搭了進去,后頭難免捉襟見肘,她是不愿意買人的,可不買人,這對母女還往哪里去找主家,七八歲的丫頭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石桂是開飯鋪的,又不是宅門里頭買小丫頭子□□好了能上差,這個年紀在宅子里伶俐些,能跑腿傳話做許多事,可在飯鋪里一不能炒菜,二不能賣飯,干點什么都多余。 可石桂不想看著她們母女就這么離散,王娘子要真是牙儈說的手藝好能燒全灶,倒是一樁劃算的買賣,買了人來一樣發(fā)月錢,她才叫王娘子觸動心腸,就又蹙起眉頭來。 王娘子眼里還在垂淚,心里卻明白石桂也不富裕,真?zhèn)€買下她們,還得看她的手藝如何,趕緊央了牙儈,就在牙行后頭的廚房里露一手給石桂看。 “我是外鄉(xiāng)人,嫁到穗州來的,穗州的菜也會,外頭那些也會,姑娘看看,要我做些什么?!蓖跄镒诱f話細聲細氣的,做起事來卻很是麻利,系了圍裙,再燒水洗鍋,又拿出碗筷來,用滾水都燙過一遍。 石桂看到這兒心里已經(jīng)有了幾分滿意,知道愛干凈就是好的,看她手腳麻利的很,便是原來養(yǎng)成的習慣,不是隨意做出來哄人的。 石桂笑得一聲:“看看廚下有什么罷?!睆N房的簍里有一把紫茄子,吊了半塊豬rou,還有半顆白松,倒是米面充足,石桂有心要試她,也不開口說自己要吃些什么。 王娘子看也不看,取下豬rou來洗干凈,把茄子頭切掉,提了刀一下連著一下往下切,幾刀下去,茄子就切成了條,她女兒松蘿就跟在她后頭,點火燒灶,又擺碗筷,還跟著洗米做飯。 石桂細細看著,這娘倆個是慣做的,松蘿手上也有數(shù),一眼看見三個人,又把牙儈一家都算了進 去,一碗米三碗飯,松蘿用了兩碗半,柴也是數(shù)著用的,米柴油樣樣都扣克的緊,想是家里從來都不富裕,這才樣樣都要計較。 石桂看到一半就已經(jīng)滿意了五六分,到底如何還得嘗一嘗菜,魚香茄子做成蓋飯,也正合適,肥豬rou榨了油出來,在鍋里炒得噴香,王娘子對著廚房倒似沙場點兵,哪里是油哪里是鹽,手摸就摸得著。 勺尖一抖,味都不必嘗,拿出開家的本事來,她聽石桂說要開飯鋪,廚房里也確是沒旁的東西好做了,這才炒了這個,再炒一個白菘,有葷有素,擺出來極快,又道:“面條包子我都成,涼茶甜湯只要姑娘想吃,我都能辦?!?/br> 她說是全灶,就是樣樣菜式都得會一點,葷素點心案,都能拿得起來才叫全灶,石桂點點頭,拿筷子嘗一口,味兒偏甜,王娘子跟松蘿兩個緊緊盯住她,看她嘗著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攥了女兒的手:“我看姑娘像是吳江人,這才給做些甜的。” 石桂生得白皙,看著是有些像,只笑一笑,本地人的口味也淡,碼頭工愛的卻是重油重鹽,王娘子手藝過得去,帶著個女兒,就是有了牽掛,石桂既肯伸手,就讓寶芝爹去談。 石桂買下了王娘子,寶芝爹也跟著舒了一口氣,石桂越發(fā)覺著他良心不壞,看他一眼,寶芝爹便道:“我也只有這個女兒,將心比心,怎么能眼睜睜看著。” 石桂笑得一聲,立了契約,王娘子身上只有一個小布包,緊緊牽著女兒松籮,跟著石桂回去,到了葉家門口,兩個不意是這樣的大宅子,石桂便道:“這屋子是沈家的,我們一家也是借居,等飯鋪開起來,就要尋地方搬出去,里頭規(guī)矩多,你們可別亂跑?!?/br> 王娘子連聲答應著,石桂既是借居,還肯買下她們,她心里越發(fā)感激,松蘿從小受苦,最會看臉色,知道跟母親一道不易,也一樣點頭。 王娘子更是放下包袱就往廚房里去,秋娘知道石桂出去是租屋子的,不意竟帶了人回來,待問了石桂,反先淌起淚來:“這世道女人不容易,能幫就幫她些?!?/br> 石桂反勸道:“娘也別太好心了,一時客氣了往后再作規(guī)矩就難了。”嬤嬤們□□小丫頭都是這樣,王娘子才剛來,可憐是可憐的,是不是能支撐還是另說,明兒石桂就要帶著她出去買鐵鍋,油鹽醬醋都得買起來。 秋娘知道女兒不易,越是不易,越是不能給她添亂了,心疼女兒出了一身汗,一面給她擦臉一面道:“我知道,她們是買來的不是雇來的,待她好是一回事,你是主家,說一是一說二是二?!?/br> 石桂笑出聲來,沒成想秋娘竟也有了生意經(jīng)了,知道買了人,綠萼也出來看,看見松籮小尾巴似的緊緊跟著王娘子,一步都不離開,又看她身上穿的沒一件好的,反去屋里撿了幾身舊衣:“給她改改就能穿了?!?/br> 本來也要給她們兩身像樣的衣裳,秋娘也去找了自己的舊衣出來,王娘子千恩萬謝,收下衣裳又還回去燒灶,跟阿珍娘說她們是來上工的,做些菜給石桂嘗一嘗,往后是要開飯鋪的。 阿珍娘這才松一口氣,還當主家不肯用她們了,心里一松,倒可憐起她來,知道她是被丈夫賣出來的,嘴里嘰里咕嚕一長串,想必是罵人的話。 石桂心頭一動,問松籮道:“你會不會說官話?” 王娘子是會說的,松籮自然也會,石桂這下笑起來,倒省了跟寶芝學,讓綠萼秋娘都學起穗州話來,綠萼覺著有理:“姑娘都想學呢?!?/br> 她能叫石桂作meimei,跟葉文心卻天然有別,葉文心是官家女,就是落了難也還是官家女,不肯有半點怠慢。 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事,非一朝一夕就能抹平,石桂很愿意她出去看看,還許諾她等葉文心去學里,也讓她跟著去,能看一看聽一聽也是好的。 綠萼心里想去,可看著石桂跟秋娘兩個忙,心里怎么過意得去,飯鋪還沒開起來,也跟著秋娘裁衣,前后兩頭跑,又理書房又做雜事。 如今有了松籮倒不必她兩頭奔忙了,石桂同王娘子說定了,就是燒大灶,要合碼頭工的口味,一天先預備一百份飯,推了小車出去賣,還沒聯(lián)系上碼頭的管事之前,一個月能把租錢轉(zhuǎn)回來,就不算虧本。 有了王娘子,石桂便不必自家跑市場了,她是本地人,原來就是燒灶的,哪兒的米面rou菜便宜,她心里都有數(shù),連送柴送魚送水的她也都有熟識的人,石桂要開張,她轉(zhuǎn)上一圈就能把東西辦來。 石桂買她的時候沒想到,不曾想她竟還有這本事,倒能省去許多心思,如今要緊的是找木匠,寶芝爹拿了圖,倒找著木匠肯做,石桂連比帶說,告訴他里頭要能放飯,先要一輛車,若是好,就再要一輛車。 工錢給得足,木匠自然肯做,按石桂要的樣子做一輛四個輪子的送飯車,還有擋板,往后一擱就能平放,頂上還要能支起雨篷子來,一輛木車的工錢就是三兩。 鍋碗加起來還沒木車貴,木頭本來就價貴,石桂卻圖它結(jié)實能裝東西,還上兩三錢,請工匠加緊做起來。 等定做的那一批竹碗送了來,果然是底下平上頭能加蓋的,石桂算計一回,米飯盛進去,再加一勺子菜,一樣菜里總有葷有素,都是一口價二十五文錢,今兒是紅燒rou,明天就是rou沫茄子,大后頭豆角燒rou,輪換著來。 等找到了工人,寶芝爹才知道石桂要做的是什么生意,對石桂刮目相看,這生意要是做得大了,一日不說三五百,一二百份總是成的,又不必鋪面的租金,只要起灶頭有兩個灶臺便成,夏日里還送涼茶酸湯,一個人一天收二十五文錢一頓飯,算一算既省了成本,又開了財路。 他說不出話來,石桂卻笑,對他找來的阿旺叔跟阿旺叔的兒子大發(fā)道:“要是真能賣得好,我另外算錢,一百份二十文錢?!倍木筒凰闵倭?,一天里若能銷掉一百,一個月就有六百文,工人這許多,一天兩百,那一個月凈賺了一兩銀子還多。 本來就是得薄多銷,多的也給不了,劉阿旺就管著工人的大通鋪,知道他們一天甚個點兒要吃飯,他本就傷了腿,尋?;钣嬜霾坏茫仓荒芸纯次?,聽見不獨有工錢拿,還有抽成,怎么不肯,打了包票,一開口就要三百份。 石桂知道他是貪那點抽成,卻笑盈盈道:“才剛開張,一時備不下這許多,只有一百份,夜里讓你兒子給你送過去?!惫┙o足了,也就不顯得難得了,先掐著份數(shù),中午的生意還照常做。 小木車掛起旗子,畫些什么石桂還沒想好,只寫上竹筒飯三個字,還讓大發(fā)穿上紅背心紅褲子,后背上繡了竹筒飯,身前寫上石記兩個字,簡單好記,打出名號去,也不愁人不知道。 秋娘非得看個黃道吉日,石桂現(xiàn)成去買了憲書來,越上一個好日子,放兩串鞭炮,石記竹筒飯就算是開張了。 ☆、第299章 廣告 開張前一天,石桂秋娘帶著王娘子在小院里忙得團團轉(zhuǎn),第一天的菜單是秋娘拿手的紅燒葉百葉結(jié),大鍋做起來簡單,只是花的功夫得足,rou汁兒浸到湯里,百葉結(jié)燒得入味才好吃。 豬rou是早就訂好的,石桂跟著王娘子往市集上走了一圈,八十斤的豬一兩六錢銀子,四十斤六十斤的又另有價錢,石桂算了一筆帳,以單價來算都是一樣的,更重的自然還有,卻不是尋常人能買著的。 石桂只當越重的越好,王娘子卻笑了:“再重的就是祭祀用的,尋常人買不來,八十斤的已經(jīng)最重,咱們頭天算了二百份,買四十斤rou足夠了?!?/br> 她想著買一只豬回來,王娘子卻道:“一口豬再沒有一點能費的地方,可咱們要的五花膘,旁的用不上,不如單買?!?/br> 里頭還得加百葉,豬rou一半百葉一半,四斤的豬能做二百五十份的蓋飯,這還算是量足的,王娘子還道這樣賺頭太少了,石桂算過一筆,先明確是沒什么賺頭,只想著不虧,等名聲傳出去,又把大通鋪的生意做起來,就怎么算都不會虧了。 石桂同那賣豬rou的說定了,若是今天賣得好,隔上三天再送一回豬來,都要活殺的,但凡rou有點不好,就不要他家的了。 本地的腳店里都有提著籃子賣吃食的,店家只要有個地方在,擺上些凳子桌子,自有人來賣吃食,還得付給店家一成利,賣梨干的就只要這人賣梨干,賣茶湯的就只要這一個在茶湯,光一個空殼都能賺出錢來,石桂不信自家的飯鋪不賺錢。 王娘子跟松籮兩個就住在飯鋪里,石桂還不放心,她們一個婦人一個孩子,住的又遠,哪知道王娘子笑一聲:“有甚事,我就喊走水了,那地兒都是碼頭工,吃海上飯的,最怕就是火燒了船網(wǎng),一聽走水比什么都怕,便不欲惹事兒的,都得起來看一看?!?/br> 石桂還不放心,王娘子便嘆:“原來在家也是一樣,我那一個見不著人,咱們娘倆還好過些?!背宰砭鸵蛉耍苫j打小就養(yǎng)成了怯弱的性子,只要別個說話聲音一高,她立時就嚇得不敢動了。 讓她住在葉家,還不如跟著娘在外頭住,石桂點了頭,又換過厚實的門,一間小屋子被王娘子收拾的極干凈,石桂聽見她對松籮說:“等娘拿了頭一個月的月錢,給你買塊花布,做個拼花小被子?!?/br> 松籮一雙大眼睛里露出一點笑意了,連笑都不敢笑得過份了,微微點一下頭,抿著嘴巴笑,石桂不能再做好人,便讓秋娘去,先把一個月的月錢支了半個月的發(fā)給王娘子。 王娘子是買來的人,月錢便不如她在外頭做工時得多,可她卻很知足,對著秋娘嘆:“能得著姑娘這么個好主家,就是我的福份了。” 她這樣的賣斷了比當雇工要好,當雇工得的錢還得給丈夫拿走,簽了契賣身又不一樣,身子都是主家的,丈夫再來尋也是無用。 把自己當成牛馬實是求生的辦法,石桂聽了默然,綠萼也是一樣感傷身世,拿了自家的舊衣裙出來,給松籮改了一身衣裳。 王娘子把灶臺小院收拾得干干凈凈,還移了紫藤株來:“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開了花,好做藤籮餅吃?!?/br> 她還想著扎個竹籬,在里頭養(yǎng)兩只雞,一把費上些米,好摸雞蛋吃,王娘子在家時樣樣都自己做,開張頭一天,心里倒有些慌,秋娘幾個來得很早,天才亮就出了門,到的時候王娘子已經(jīng)淘了米,預備做飯了。 秋娘不掌勺,只讓王娘子做,秋娘切rou,綠萼跟石桂兩個把百葉泡在水里打結(jié),松籮洗竹筒碗,石桂在蓋灶臺的時候就讓泥瓦匠把屋子當中空出來,當作cao作臺用,一張張竹桌子拼起來,松籮把洗干凈的碗排在上面,煮好的米飯一分分往里頭添。 滿屋子都是煮rou味,王娘子下了大料,拿綿紗布裹起茴香八角來,石桂喜歡她辦事細致,幾個人一言不發(fā),圍著灶臺團團轉(zhuǎn),松籮洗完碗就去灶下看火,時辰還沒到,阿旺叔的兒子大發(fā)就來了。 他只是送貨的,卻也早早過來幫著幫忙,聞見rou香就笑,說了一句本地話,王娘子便笑了:“他說香得很?!?/br> 石桂本來就包了她們的飯,里頭有兩份是專給他和阿旺叔的,大發(fā)有把子力氣,眼看飯煮好了盛在木盆里,一只手掂了木盆,一只手拿勺子。 勺子是特制的,一勺子飯一勺菜,竹筒就蓋滿了,小院里頭香氣撲鼻,一碗碗往車上放,掐著放飯的點兒推到碼頭去,掛起旗子來,石記竹筒飯一份二十五文。 石桂秋娘綠萼結(jié)伴去看,先時只有人看,等大發(fā)自家開了一盒扒拉起來,就有人聞見rou香過來了,綠萼幫著收錢,一個小木匣子,沒一會兒裝得滿撲撲的,這飯料足又便宜,份量剛剛好,怎么會沒人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