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到底替他開過蒙的,宋老太爺謝恩的折子送上去,提前先賀他新婚,期盼他洪圖社稷,國祚延綿。這便是勸著太子早日生下個皇孫來,既跟陳家擰成一股了,就別再想著旁的,正經(jīng)生個皇孫,得了圣人皇后的喜愛,也不必再動旁的心思。 這折子遞到太子的手上,跟北邊傳來的好消息正撞在一處,睿王妃有喜,過了三個月才往上報,睿王特意寫了折子呈上來給圣人,說是才剛到兩個月燕京就有了,這會兒直犯惡心,見天想吃酸的,絮絮叨叨寫了七八張紙,都是怎么建府怎么侍候孕婦的。 圣人一面歡喜一面罵兒子,竟瞞了三個月才往上報,罵完了又笑,連著幾日因大災(zāi)不曾開顏,接著信立時笑起來,往太醫(yī)院里尋摸了好幾個圣手,又挑了幾個廚子一道闖禍去燕京,千里迢迢送了一船的腌梅子果脯去。 還有冰晶葡萄冬筍銀魚,時鮮的東西賜了半船,太子跟著送了東西去燕京,還寫了一封信,說秋獵的時候沒了弟弟在失色許多。 那頭已經(jīng)有了喜,太子這兒還未娶妻,他是知道父親的,同母親兩個情深意篤,便也學(xué)著不碰那兩個太子嬪太子婕妤,給陳家留足了臉面。 知道睿王妃有喜,心里怎么不急,好在把他弄去了藩地,若還留在京城,就在父親母親的眼皮子底下,不定怎么得寵,除了jiejie安康公主那一子一女,皇室已經(jīng)有幾年不曾添過孩兒了。 太子心里一口氣不順,越發(fā)加緊著催起東宮的工事來,又著禮部加急把大婚用的儀仗趕制出來,算一算三月里成婚,還得冊立太子妃,一應(yīng)事務(wù)細(xì)備下大半,恨不得吹氣間就到了明歲,跟著太子妃的肚皮就鼓起來。 宋老太爺失了獨子又失了嗣子,越發(fā)有由頭生病,依舊閉門謝客,連那些個門生故舊也不多見,每有客來,十個里頭九個不見,慢慢摘干凈,孫子躲過三年,好與不好,到時候總有個定論了。 宋家因著一院子人都守孝,越發(fā)深居簡出,宋蔭堂連太子賓客間的聚會也不再去,干脆又讀起書來,陪著老太太燒香禮佛,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安寧。 主家都安閑了,門上的下人少了賞,里頭的卻是一樣,石桂因著爹娘無事,又把問宋勉借書的事想了起來,重新添過筆紙寫字,也不拘是什么,要是書就成,葉文心留下來的那些,她都快翻爛了。 借書是一,謝禮是二,宋勉這番恩德,不知如何報償,想一回總不能再做貼身的物件,叫人知道了總也不好,心里覺著做什么都不足表達(dá)謝意,想了幾日沒個主意,到院里丫頭量尺寸做襖子,才想著天快凍了,舊年給做的靴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穿,想著再淘換兩塊皮子,替宋勉再做一雙靴子。 她還沒去找宋勉,宋勉就先來找她了,他騙了石桂,雖是為著她好,心里卻不安穩(wěn),又記起借她書的事來,尋了一回,找出幾本都不合適,拿了一本千家詩一本全唐詩,又怕寫得太深她看不明白,想了一回,在竹徑邊等著,她總得打這兒過的,沒碰見石桂,碰見了葡萄。 葡萄自打跟石桂親近起來,倒頗知道她跟宋勉的事,又知道宋勉替她找家人,對他行禮,被宋勉托著進(jìn)院來找石桂。 葡萄不意這兩個這樣相熟,尋了由頭把石桂叫出來,拉了她道:“你怎么竟跟堂少爺相熟,原來我當(dāng)你是尋上門去相求,可聽他口吻也不是一回二回,你……你且得仔細(xì)著些?!?/br> 宋勉再是窮親戚也還是姓宋的,葡萄經(jīng)得錢姨娘一事,最怕的就是同少爺攀扯上什么,那可是要命的事。 石桂“撲哧”笑起來,攬了葡萄:“我知道你這意思,我還回家去呢,能跟少爺有什么攀扯?”一面說一面笑:“堂少爺幾回幫我,我總要謝他,他身邊只有小廝沒有丫頭,缺什么少什么自家置辦不齊,我這才幫把手,jiejie不必憂心我。” 葡萄知道石桂這個主意一直沒變,再叮囑兩句,告訴她宋勉在木樨香徑等她,這會兒桂花早就落了地,枝頭還余下零星幾簇,香味卻一絲絲鉆進(jìn)鼻子里,石桂還往他讀書的地方去找,就見宋勉來回踱步,皺了眉頭不知念叨什么。 一轉(zhuǎn)身見石桂來了,沖她點點頭,把卷的書冊遞給她:“我也不知你看些什么,隨意翻了幾冊出來,你看看可有合用的?!?/br> 一席說得客氣,眼見著石桂拿過去翻上兩頁,看她謝過攏在袖子里頭,還怕她看不明白,石桂笑上一回:“多謝堂少爺,不知道堂少爺?shù)哪_比舊年可大些了?” 宋勉聞言臉皮漲得通紅,接連退了兩步,把腳縮在長衫底下,石桂眨眨眼兒,眼睜睜看著宋勉落荒而逃,走出去七八步,又轉(zhuǎn)身回來:“你看完了再來找我就是?!?/br> 說著穿過門廊,腳步還踉蹌一下,急急回去至樂齋,石桂還不及開口,人就已經(jīng)不見了,她呆在原地哭笑不得,底頭看看自家手上的書,腳寸不好拿捏,做一付手套許還行,心里吃不準(zhǔn)宋勉是不是害羞,半晌笑出一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宋勉是一只紅透了的包子 紅透了就壽桃了? 咦…… 大吉大利求包養(yǎng) ☆、第210章 新年 宋勉轉(zhuǎn)身就不見了蹤影,石桂連他的腳寸也沒問出來,自然做不成靴子,便想著給他做一付手套,他的善心之舉,對石桂是天大的恩德,知道秋娘喜子無事,她在這里才有指望。 遠(yuǎn)的瞧不見了,這才攏了書卷回去,淡竹正坐在屋外頭串珠兒,看見石桂袖子里頭鼓鼓囊囊的,還當(dāng)是藏了吃食回來,扔下珠子回屋翻她的袖子,落出來兩本書,眨了眼兒:“這是打哪兒來的?” 石桂善積蓄,淡竹月月光,到月底不湊手了,還得問她借,可石桂再有銀子,買兩本也不能夠,何況她還把身邊的現(xiàn)錢全給了宋勉帶回鄉(xiāng)。 “堂少爺借給我的,你可不許往外說去?!边@事兒本也瞞不住,不如大方告訴她,淡竹大事上頭明白,點了頭,伸手把那書頁翻一回:“堂少爺人真好。” 石桂放下書冊,全唐詩百來卷,葉文心挑里頭自家喜歡的送了她幾卷,宋勉給她的是樂府里頭的一冊,她已經(jīng)有了,卻不能拂了宋勉的好意,開了箱子翻起皮料子來,夏日里皮子賤,她那會兒就打算著冬天做付手套,收羅了兩付皮子,撿出來正合用。 淡竹看見皮子就懊惱起來:“早知道你買我也該跟著的,這會兒可沒這樣賤的價錢了。”石桂抿了嘴兒一笑:“我叫你買的時候,你手上可沒余錢,恨不得全用在花粉上。” 淡竹吐吐舌頭,挨著石桂坐下,看她在皮子上比著手寸,“咦”一聲:“怎么做得這樣大。”這時節(jié)手套不是個稀罕貨,分指連指的都有,石桂張開手,度著宋勉的手該比她的大兩圈,指間也更寬,拿筆畫出來對照一回:“這是我給堂少爺?shù)闹x禮,我也想不到旁的能謝他了?!?/br> 小丫頭子間相互辦了事兒還要謝一碟果子糖,淡竹不意為意,滿口應(yīng)得一聲,同她一道參詳,外頭廊下還掛著宋蔭堂淘換來逗葉氏開心的鳥兒,不時啾鳴兩聲,院子里頭兩大盆株粗花多的素心金荷臘梅花兒,風(fēng)一動香煞人。 滿院子都是香的,葉氏許久沒把簾子全卷起來,大開著玻璃南窗,挨在羅漢床上曬太陽,日頭照著細(xì)灰浮動,窗框廊沿都鍍了一層金光,淡竹都覺著安閑,舒舒服服嘆出一口來,哪里是才有了喪事的模樣。 霜降過后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冬至節(jié),金陵城里已經(jīng)下了好幾場雪,冬至要大祭,新喪頭一年,按禮自然要大辦,早早理出祭器辦祭禮,從半夜里供祖宗到天明時燒紙錢,累得一院子第二日都歇了晌。 上頭主家累,底下的的丫頭婆子們早早就分起食來,廚房里蒸了赤豆糯米飯,桂花素酒一人分得一小壺,還有裹的素餡菜團(tuán)子,夾道里下人房還飄出rou香來。 石桂便回去鄭家吃了一頓rou,家家戶戶都煮了rou,鄭家早就搭起天棚,半點味兒都沒散出去,葡萄石桂兩個分吃了一碗兔rou,又都摸出孝敬錢來,鄭婆子知道石桂家里人無事,心里納罕她竟有法子打聽得著,待她卻越發(fā)殷勤,遭了災(zāi)的人家,還怎么來贖她。 院里頭守孝,多的是丫頭婆子出來偷嘴,鄭婆子端了rou菜遞到兩個女兒眼前笑得瞇著眼兒:“你們在里頭餓了饞了就出來,我這兒旁的沒有,rou總管夠的。” 沒rou總還有油糖,鄭婆子炸了些個紅糖黑芝麻的糍團(tuán),給石桂滿滿塞了一盒子,送她們到門邊兒,葡萄那一盒還更多些,鄭婆子還搓了手吩咐葡萄:“等廚房里送點心的時候,你撿兩塊混在一處給大少爺送上去?!?/br> 錢姨娘跟前養(yǎng)了個小少爺,才剛滿周歲,宋望海就死了,這個孩子八親靠不著,東西兩邊都跟他不親,跟了錢姨娘還有什么前程,鄭婆子也知道上頭走不通,宋蔭堂小廚房恨不得上九道鎖,她這條路走不通,就想著走葡萄這條路,先吃著好,再說旁的。 葡萄笑盈盈應(yīng)一聲,又道:“大少爺?shù)狞c心哪一件不精細(xì)著做,干娘這個炸糕也做得太大了些。”鄭婆子說了一輪好話,葡萄這才應(yīng)下,面上作為難狀:“要是叫上頭幾個jiejie說嘴,我可不依的?!?/br> 葡萄不蠢,知道鄭婆子這是想從她這兒落手,出門便皺了眉頭:“錢姨娘那兒份例不少活計輕閑,干娘還打這些主意作甚?!?/br> “人總一山望著一山高的,干娘自家日子得過了,還得想著女兒女婿呢?!辈槐厥鹫f,葡萄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辦,宋蔭堂院里看得跟個鐵桶似的,老太太太太都給了丫頭,她若真辦了這事兒,還不叫上頭那些扒去一層皮。 葡萄干脆把那一匣子炸糕全給了石桂,石桂滿院子分了,繁杏最愛吃糯米炸的甜食,一咬一嘴是芝麻,手里捏著半個去逗貍奴,有她在,小丫頭們才敢鬧,笑聲一直傳到廊外頭,還是春燕進(jìn)來了,伸手點點她們:“你們也太過了些,到底有孝在呢?!?/br> 連她都不板正個臉,底下的只咬著唇兒笑一回,收斂著不鬧起來便罷,拱了火盆子砸核桃,把整個的核桃仁澆上糖汁吃。 冬至臘八一過,門上就貼起了福字,圣人賜下福字來,宋老太爺年年都親手貼在書齋上,今歲還賜了個春盤,太子那頭減了等,小太監(jiān)這回再來也不說芍藥牡丹的話了,捏了紅封笑一聲:“太子記著老大人呢,老大人養(yǎng)好身子是正經(jīng)?!?/br> 宋蔭堂客客氣氣送他到門邊,又再添了一個,說不忘太子的恩德,跟著關(guān)上門,該干什么還干什么。 雖有孝在身,宋家這個年卻過得倒比往年要和樂,一桌子人圍著吃了飯,宋老太太還打發(fā)人給老宅送了年貨去,葉氏把那單子給甘氏看一回,里頭連甘家的也一道備齊了。 石桂送了單子去,對著單子一長串的報給甘氏聽,甘氏頭上插著一朵銀子打的薄葉花,腕上一串佛珠,珠子磨得發(fā)亮,一天也不知道念上多少回經(jīng),送給娘家的東西到底關(guān)切,仔仔細(xì)細(xì)聽了,又把給兒子的冬衣捎上,對銀鳳點點頭,銀鳳取了個如意銀錁子賞給石桂。 “告訴你們太太,我多謝她了?!币膊恢朗悄罱?jīng)念得多了,還是把事情看得淡了,甘氏臉上平和的神氣越來越多,少有抬收動目的,更不必說動肝火了,石桂接過賞抱著冬衣退出去,過院門的時候在院子里頭碰上了宋之湄。 她披了件大毛衣裳,里頭一應(yīng)是素色,頭發(fā)別著兩朵銀花,瘦得面龐尖尖,弱不勝衣,眼睛望著霧蒙蒙的天,許久也不說一句話。 玲瓏秋月替她打了傘,擋一擋飄散的細(xì)雪,石桂心里稱奇,臨到了門邊還又回頭看上一眼,不獨甘氏,連宋之湄臉上的神情也不再相同了。 今年宋家不能放煙火點爆竹,外頭卻“噼噼啪啪”響個不住,煙火就在頭上炸開來,映得滿院子都是紅紫色,守夜點燈不能摸牌,取了個色子賭點數(shù),爐子上煮了紅棗蓮子茡薺菱角,取個洪福齊天的意頭,一人吃一碗,滿嘴甜蜜蜜的守了歲。 今歲葉氏給的賞最厚,人人手里都有錢,可惜不能裁衣穿,全換了甜點心,前頭主家吃年飯,底下小丫頭也買了花燈,石桂跟淡竹石菊兩個在門邊攤上看一回,挑了個蓮花燈回來掛。 等院里篩過細(xì)粉裹圓子,年節(jié)也就過完了,十五家家掛燈籠,宋家雖有孝,也還有老太太老太爺在,院子里頭也掛上些,取個喜慶的意頭。 十五夜里的團(tuán)圓飯,宋勉也跟著一道,石桂一付手套做得了許久,就是覷不著空給他送去,宋勉還怕石桂詢問,想著那兩本詩總能看上一年半載的,哪知道回去的路上被石桂堵住了。 宋勉于心有愧,垂了頭不敢看她,石桂卻沒這許多顧忌,把皮手套塞到宋勉手里:“早就想找堂少爺了,只不得空,堂少爺看看合適不合適。” 宋勉干巴巴笑一聲,心頭卻松一口氣,面皮一紅,捏著軟綿綿的皮子,磕磕巴巴的道謝,不時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石桂,夾道兩邊都積著落雪,院里除了葉氏的院子還是白燈籠,余下的都亮著紅燈,風(fēng)一吹廊上的燈就晃著一圈圈紅色光暈,石桂挨得他近了,都能聞見她頭上的桂花香味。 細(xì)雪被雪卷著撲了滿頭滿臉,眉毛上沾著粉白,呼出一口熱氣兒,鼻尖上的雪就化了,宋勉才還窘迫,懷里抱著軟包也不燙手了,還沒戴到手上,身上就已經(jīng)暖烘烘的。 燈景下面額角碎發(fā)茸茸的,風(fēng)一吹就沾上的些細(xì)雪,宋勉不知怎么想起小貓兒來,細(xì)尾巴一卷,上頭也是這樣細(xì)細(xì)茸茸的毛。 石桂耳朵眼里扎了一對銀丁香,因著過年,除了葉氏還穿著素服,正院里的丫頭都許戴花,才剛跑得急了,兩邊絨花歪了一朵,宋勉手指頭一動,又趕緊按捺住,退后一步:“你書要是看完了,我替你換一冊?!?/br> 石桂笑一笑:“那倒好,或是李太白,或是王少伯,或是高達(dá)夫的,不拘哪一個都好?!笔鹱匀~文心回了鄉(xiāng),已經(jīng)許久沒同人論詩文,新看的書還是新年憲書,春燕要挑日子開針做鞋,繁杏要看喜神方位,這么一本,都已經(jīng)翻了大半了。 宋勉再不意她竟真能說上些,只當(dāng)那兩本她能看上半年,這會兒才知是小瞧了她,看她越發(fā)不同,點頭應(yīng)道:“我替你找找,取個幾卷出來。” 全唐詩統(tǒng)共百來卷,少個一冊兩冊,一時也查點不出來,石桂還回來,他再還回去,便是看書房的小廝也不知道。 “哎?!笔鸫嗌鷳?yīng)一聲,轉(zhuǎn)身要走,又回轉(zhuǎn)來:“還沒祝堂少爺新年新歲添福添壽?!彼蚊懵犃诉@一句,倒慌張起來,趕緊摸了個老太太賞的如意錁子,想塞到石桂身上,卻被她推了回去,指尖上生了薄繭子,是拿筆拿出來的。 宋勉手指頭一蜷,怕碰著她,到底又有些新奇,耳根子燒得通紅,心口怦怦直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夜里回去試了試手套,寬了些,長倒是正好,掌心上發(fā)燙,一直燒到心口,趕緊脫下來搓搓手,卻是越搓越燙了。 這一付手套寒夜里戴正好,宋勉年年都生凍瘡,還是來了宋家屋里燒炭才好上些,今歲戴了皮手套,手背上一塊塊的紅斑都沒起,暖和了一整個冬日,到開了春,柳拖金線,花染新紅的時節(jié),他才仔細(xì)把這付手套曬過擦過,收到了箱子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點對不住 表哥投資被人騙,好吧這個投資就跟辦家家似的,被騙也是活該腦子有坑,扛債賣房子還夠,還賣了父母的房子,還不夠又打起家里老人的主意,剛經(jīng)歷過一場電話大戰(zhàn)……wtf 精疲力盡的懷總 謝謝營養(yǎng)液謝謝地雷票,么么噠 大吉大利求包養(yǎng) ☆、第211章 鬧貓 陽春三月是太子大婚的時候,秦淮兩邊夾岸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紅霞滿布綠柳成蔭,鶯鶯嬌軟燕燕輕盈,百草百花正是繁盛的時節(jié),陳湘寧接了太子妃的金冊金印。 因著楚地大水,太子還上了折子要把婚禮一應(yīng)用物減上幾分,是圣人駁了,打內(nèi)庫里取出錢來修葺東宮的院子,寫了佳兒佳婦四個字,刻在匾上送給太子太子妃。 宮城里大婚,宋老太爺卻告病,臣子送上賀儀,宋家送的是百子千孫的一套甜白瓷燒碗碟,取個好意頭,也帶著期盼,若是太子能早些生下嫡子來,他也就跟著安定了。 大婚這一日,清涼館的燈亮了一宿都沒熄,宋之湄第二日卻照常起來給老太太請安,對著甘氏紋絲不露,還做了一道小蓮蓬湯奉上來。 老太太倒?jié)M意宋之湄這些日子的行事,若是她早些時候就明白了,也不至于如今還沒個著落,甘氏說過幾回要在甜水替她找人家,既不犯糊涂了,也能尋摸一回。 太子妃冊立大典上見著陳湘寧的都說陳家教養(yǎng)出來一個好女兒,那通身的氣象,便該是母儀天下的,陳家的女兒一時之間水漲船高,四房的媳婦本就是皇后的族妹,她的女兒越發(fā)炙手可熱起來。 老太太心知葉家那門親是萬萬不了的,心里盤過一回,若不是陳家出位太子妃,倒也能結(jié)一結(jié)親,只不敢把這心思露出來,怕孫子犯了兒子的犟脾氣,只等著三年里對葉文心的情宜淡了,再作旁的打算。 總不比他爹娘,是打小一道長起來的情份,老太太心里嘆息一回,吩咐葉氏清明好好祭一回,又特意讓靜中觀辦了場法事。 宋望海的喪事到第二年的清明再祭一回,就算是囫圇辦完了,幾個孩子都去了重孝,不出門的時節(jié)換上素服,青紫藍(lán)綠的穿起來,比滿眼白看著要有生機(jī)得多。 鄉(xiāng)下的屋子修得差不多,田地又耕種起來,店鋪也照常開了,宋敬堂一封信比一封信說得更好些,知道母親meimei要來,還替宋之湄扎了一架千秋,趁著天還沒熱起來,甘氏又一次跟老太太辭行,老太太這回才點頭答應(yīng)了。 宋蔭堂自請送嬸娘meimei回鄉(xiāng)去,老太太雖皺了眉頭,到底應(yīng)了,宋老太爺正好趁著這個時機(jī)寫信回去,把宋蔭堂過繼到宋思遠(yuǎn)名下,從此各歸各位,這一院子事才能有個了斷。 老太太想到這一節(jié),這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怎么撿點都不足,就怕委屈了宋蔭堂,路上這許多時日,又有這么些個路程,再三問了老太爺,流民可作亂,知道逃出來的都叫趕了回去,趕不回去的都趕到北地去開荒地,這才把心往肚子里裝。 撿點了兩房牢靠的人家跟了去,又是打理衣裳又是調(diào)派丫頭,忙得一陣才把車船都安排好了,又翻時憲書挑個順當(dāng)?shù)娜兆映鲩T。 宋蔭堂知道不叫祖母忙這一輪她是再放心不下的,也只得由著她,他自來周到,船上有甘氏宋之湄,就越發(fā)想得多了,她們沒想著的也添減進(jìn)去,帶的多些總比少了什么要好。 石桂沒成想,葡萄竟也能跟著一道去,這事兒還是葡萄求了來的,她家就在甜水鎮(zhèn)上,宋蔭堂倒還記著這一茬,他回鄉(xiāng)去,身邊總不能沒有侍候的人,老太太跟葉氏派來的都一并跟了去,小丫頭子里原來沒有葡萄,是葡萄自家去求的。 宋蔭堂為人和氣,從不曾訓(xùn)斥過丫頭小廝,說話就帶三分笑意,有求必應(yīng),葡萄這才敢乍著膽子求上一求。 論理不該回去的,賣都賣了出來,再想著回家那就是不規(guī)矩,可宋蔭堂卻點頭答應(yīng)了,還讓玉蘭把人加進(jìn)去,葡萄不過是個三等丫頭,跟著也就是端茶遞水打打簾子,宋蔭堂的性子擺在那兒,也沒人為著這個為難她。 葡萄不及收拾東西就先去告訴了石桂,還拉了她的手:“我若有法子,也替你問一問。”石桂等了半年,想著家里重建房子要費些東西,石頭爹回了鄉(xiāng)也得修整屋田,倒也不急,拿了幾個金銀錁子出來交給葡萄:“若是你爹還在,你也不必就……” 葡萄抿出點笑意來:“我知道,全了骨rou情份就罷了。”若還活著那就是老天保佑,若是死了,她一個奴身,也法子替她爹立墳立碑。 她能跟著去,石桂自然也想去,到這會兒才后悔起來,若是一直呆在幽篁里,說不準(zhǔn)就能跟葡萄一道回鄉(xiāng),悶悶兩日,尋著由頭在春燕跟前露了兩句,春燕掃她一眼,只笑不說話,石桂便知再不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