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最終得到這個結(jié)局之前，我都以為我自己做了萬全的準備，能承受這些情緒，然而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我沒想到這種絕望是近乎毀滅性的，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撕心裂肺。

    仲青的工作室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散落一地的文件，我哭得近乎哽咽，直到仲青臨走時塞在我手里的u盤不經(jīng)意掉落，才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抹掉了眼淚，收拾了下工作室，帶著u盤回了家。

    然而等我把u盤□□電腦，除了找到那位媒體記者的聯(lián)系方式之外，其余的內(nèi)容卻讓我嚇了一跳。u盤的其中一個文件夾里有各種標明時間地點的照片、視頻，還有文件的掃描件，但這些并不是讓我驚愕的地方，讓我驚愕的是這些照片和視頻里的主角。

    保養(yǎng)良好的中年女子，多數(shù)時候穿著職業(yè)套裝，妝容精致。

    我記得太清楚了，這分明是江一原的mama。

    而點開這些視頻和照片，我的手腳幾乎是一片冰冷的，江一原的mama在畫面里和一個年輕的英俊男人手挽著手，或十指相扣，或姿態(tài)曖昧，而其中一個視頻明顯是蹲點拍的，江一原的mama和那年輕男人深夜一起進了酒店的房間，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一起姿態(tài)親密地出了房門。

    我沒有再一一點開其余文件看了，事實已經(jīng)很明顯的擺在了眼前，江一原的mama怕是有了婚外情，從時間線上來說，對于江一原mama的盯梢甚至進行了好幾年，而那個年輕男人總在畫面里不斷出現(xiàn)。

    而明明所有媒體對江一原父母的宣傳都是幾十年來如一日的恩愛夫妻，甚至連江一原也是這樣和我介紹他的家庭的。

    “我爸和我媽雖然很忙，見面機會是不大多，或許因為兩個人都太有事業(yè)心了，但在對我的關(guān)懷上，兩個人是沒有分歧的，他們非常愛我，雖然有時候愛我的方式并不是那么完美。他們是在我家的企業(yè)上市前認識的，我媽是江氏上市案的律師團成員，在江氏的企業(yè)成功上市后，他們就結(jié)婚了。當時的新聞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特別相配?！?nbsp;我還記得很清楚，江一原說完這句話，還給我看了他爸媽的結(jié)婚照，他的爸爸也是相當英俊的男人，確實非常配，只是兩人的臉上并沒有那種結(jié)婚的雀躍和歡喜，我當時還開玩笑說他倆真是不上照。

    此刻我強忍著內(nèi)心的不適，又點開了另外一個文件夾，這個文件夾里內(nèi)容更為雜亂，不少是搜集了報紙和媒體對江氏的采訪，以及江一原父親的視頻和照片，我點開看了幾個，這卻比江一原mama那幾個視頻更有沖擊性了，他爸爸摟著不同的女孩，雖然他非常小心地避開媒體，但大約沒想過有這樣持之以恒的盯梢跟拍。

    我沒法再看，直接關(guān)了電腦。

    我開始意識到仲青說的所謂王牌，其實不是決定性的商業(yè)數(shù)據(jù)，而是丑聞。江氏的丑聞，作為江氏整個財團的的大股東，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配上海量的證據(jù)，再放出或會離婚的迷惑性消息，這在恒源已經(jīng)遭受重大打擊剛剛緩過氣來的現(xiàn)在，絕對是驚天的丑聞，只怕會造成恒源以及江氏其余企業(yè)股價全面下跌，那江一原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局勢，都將不可控制的一瀉千里了。

    我緊緊捏著這個u盤，仲青對我信任的眼神猶在眼前，我不知道他如此針對恒源是基于什么樣的商業(yè)考量，然而不論如何，我都不能讓這些信息對外流出，不管這會對仲青造成什么樣的損失。這不僅是為了恒源，更是為了江一原。在他已經(jīng)面臨如此巨大壓力的時刻，如果還爆出他父母可怕的丑聞，對他將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更會毀掉他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我不希望他變成沒法相信美好愛情的人，我希望他的未來能幸福，我希望他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守護包容著我，也或許是時候換我來保護他了。

    仲青和江一原，我都非常珍視，然而人在沖突面前，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到底會選什么，到底要什么。因為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一個需要權(quán)衡的問題，我甚至不再考慮任何仲青對此會引發(fā)的憤怒、失望或與反目成仇，我只想到了江一原，我不想在他臉上看到難過的神色了，不想再讓他遭受任何丑惡的事。

    我沉默著銷毀了u盤，內(nèi)心卻是奇異的平靜，我終于能為江一原做點什么了。

    第二天開盤，恒源股價果然一路反彈，勢頭良好。這就是江一原，永遠有絕地反擊的魄力和勇氣。我有些欣慰，也有些難過。

    之后便是打電話拜托了鄭燕林，通過她聯(lián)系了幾個可靠的律師朋友，為仲青奔走起來。忙碌起來的好處是我暫時能夠忘記自己的病情，只有一盒盒吃空的藥瓶才讓我有日子在繼續(xù)的感覺。

    便這樣過了一周，恒源在這一周里一掃頹勢，股價一路攀升，江一原又選擇在這個時間公布了恒源兩項重大合作談妥的信息，一時間資本紛紛看好，而也是在這周的尾巴里，律師也帶來了好消息。

    “恒源撤訴了?！?/br>
    我松了一口氣，仲青也沒事就好。

    在接到電話后一個小時，我便在仲青的工作室外見到了仲青，他明顯有些憔悴，屋外在下雨，他更顯得有些狼狽。

    “u盤呢？你沒給出去是嗎？否則恒源的股價不會一路飆升。”仲青見了我，立刻抓著我的手詢問，那力氣太大了，我掙扎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松開了手，但情緒上的焦急仍沒緩解：“陶陶，u盤在哪里？你是不是看了里面的內(nèi)容？你不想摻合這事的話，把u盤給我，是我沒考慮好，遇到這種事，你會害怕很正常，確實不應(yīng)該讓你參與?！?/br>
    我避開了他的眼睛：“仲青，你收手吧，恒源要是真作假了，你去揭露這都是正當?shù)?，但利用人家的私生活曝光人家的隱私，這些手段太不干凈了?！?/br>
    “干凈？”仲青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樣，“你說恒源有什么都可以，唯獨沒有干凈?！彼戳宋乙谎郏八懔?，陶陶，你不用知道這些，把u盤給我就好。”

    “我把u盤銷毀了?！?/br>
    仲青愣了愣：“陶陶，別開玩笑了?！?/br>
    這一次我直視了仲青的眼睛：“我把u盤銷毀了。真的。對不起仲青，我不是因為不想卷進這件事，這么做純粹是因為我的私心。對不起。你想要怎么罵我我都接受?！?/br>
    仲青瞪大了眼睛，他愣了一分鐘，才終于從我的表情確認我說的都是真話，他滿臉寫滿了不可置信和震驚，甚至連憤怒的情緒都沒來得及供應(yīng)：“你到底怎么了？！恒源到底對你有什么恩情？只是一個工作單位而已，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為了維護一個八竿子和你打不著什么關(guān)系的前單位，寧可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這這些資料對我意味著什么？”

    仲青的怒意終于遏制不住發(fā)xiele出來：“我籌劃了三年！整整三年！甚至我至今為止的人生都是為了這件事！我根本不喜歡金融，可是我為了做這件事，最終忍受了那么久金融，不過是為了今天?！?/br>
    我有些害怕，仲青的樣子有些陌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儒雅溫和的，鮮少有這樣情緒激動的時刻。

    “陶芊，你什么都不懂?！敝偾嗫粗?，表情痛苦，“我從小沒有爸爸，你爸爸也很早就去世了，因為這事我們或多或少也被其他同學(xué)嘲笑過排擠過，我知道你覺得我們關(guān)于這一點是有共鳴的，但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和你還是不一樣的，你是有過爸爸的，我呢，我從來就沒有。你的爸爸去世了，我的爸爸甚至還活著，可我無數(shù)次寧愿他要是死了就好了，就不會讓我這樣覺得屈辱了。”

    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感覺自己在接近一些自己根本沒法消化的真相。

    仲青的表情有一種決絕的不顧一切。

    “當我和我媽擠在又小又破的出租屋里擔心下個月房租時，我的親生父親正在和我們隔了一條河的對岸別墅里享受生活。你知道我媽為什么選擇住在周榭路那里嗎？就是為了時時看著對岸提醒自己，我們是被拋下的，是被他像垃圾一樣丟掉的過往?！敝偾嗟难劬镉泻抟猓拔覍阍磸膩聿皇巧虡I(yè)上的針對，我想做空他們不過是因為我恨這家人，他們做錯了那么多，他們不配擁有這樣富有無憂無慮的人生。當媒體開始吹噓江一原那對‘恩愛’的父母時，我每次都想冷笑，如果你知道他們是怎么為了利益結(jié)合在一起，不惜踩著別人的血淚，你就知道我的心情了。陶芊，我不是沒有爸爸，我的爸爸叫江廣益，我是個見不得人不被承認的私生子?！?/br>
    我驚得后退了兩步，江廣益是江一原爸爸的名字。我瞪大眼睛盯著仲青，對他的話根本不敢置信。

    “更可笑的是，我還是個特別的私生子，別的私生子都是婚外情的產(chǎn)物，可我卻還是‘愛情’的產(chǎn)物，我比江廣益的正牌兒子還出生早，按輩分江一原還得喊我一聲哥哥。”

    “怎么可能會這樣？”我有些慌亂，“江一原的爸媽不是因為上市合作而結(jié)緣的嗎？”

    仲青冷笑了聲：“他們因為上市結(jié)緣倒確實沒說錯，只不過這結(jié)緣的含義和我們平常人理解的都不同罷了。我媽和江廣益當時是戀人，而江廣益的江氏其實從一開始上市里就有文件作假，當時江一原的mama是上市律師團中的成員，她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虛假信息，本來律師是有職責報告并披露這些虛假信息的，可她當時看上了江廣益，并以此為要挾要求江廣益和自己在一起并結(jié)婚，江廣益非?，F(xiàn)實的為了企業(yè)的上市，選擇和這個女人在了一起，拋棄了當時已經(jīng)懷孕的我媽。他甚至還給了我媽一筆打胎封口費，我那時候都已經(jīng)八個月了?！?/br>
    “陶芊，你不能理解的，你即便早早失去了爸爸，但你是在健康的家庭里成長起來的孩子，所以就算得了重病，仍舊是陽光活潑的，這是我所不能做到的，我所向往的，也是你讓我最喜歡的部分?！敝偾嗪芡纯?，“而我的童年不僅沒有爸爸，我每時每刻甚至都是在江一原的陰影里茍延殘喘的，他上最好的貴族學(xué)校，他自信而強大，人格完整而健全，他的父母和媒體給他粉飾了一個城堡，他長在陽光下，天生是萬眾矚目的王子；而我呢？我像是苔蘚，長在他看不到的暗處，即便我學(xué)著他的樣子，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比他更禮貌更紳士更溫和更儒雅，可內(nèi)心卻還是自卑而敏感?！敝偾嗟恼Z氣相當壓抑。

    “陶芊，你是我很重要很珍視的人，所以我不希望在你眼里成為一個卑劣的人。既然事情到這個地步，我也不在意了，u盤沒有了也沒事，現(xiàn)在想來，其實我才是最后的那張王牌，我身體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每一個dna螺旋體都是證據(jù)，證明江廣益是個多么丑惡和偽善的人，本來我并不想站到媒體面前，只想拋出u盤里的證據(jù)，但或許這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我會親自召開記者招待會，但我不希望你從媒體扭曲的評論里面去了解這一切，我希望是我來當面告訴你這一切。我并不是為了去爭奪江家的財產(chǎn)，我只是太恨了，我只是想報復(fù)，我受過的委屈，我扭曲的人生，我mama受的苦我們兩人受到的白眼和欺侮，我都要一并討回來?！?/br>
    這個事實太過驚人。仲青從我認識他起便沒有爸爸，然而為了防止提起他的傷心事，我從沒有過問過。他平日里總是陽光和煦和溫暖的，從不咄咄逼人，像是冬日里的暖陽，我從沒能把他和這樣的身世聯(lián)系起來，更沒法把他和江一原聯(lián)系起來。我不知道他內(nèi)心深處壓抑著這樣痛苦的感情，被扭曲奪走的父愛，經(jīng)過時間的發(fā)酵，轉(zhuǎn)變成了深刻的恨意，掩蓋得越好，爆發(fā)起來越加狂熱。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為了我的狗血愛好，黑一下我大律師行業(yè)…

    ☆、第二十八章

    我知道此刻我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然而仲青現(xiàn)在的情緒幾乎失控了。

    “你去公開這一切，你確實可以對江廣益一時的報復(fù)，但一年后，甚至一個月后，任何一個娛樂圈的新聞八卦都會馬上覆蓋今天的這一切丑聞，江廣益可以咸魚翻身繼續(xù)經(jīng)營他的事業(yè)。男人出軌，在這個社會總是非常寬容的，他甚至惺惺作態(tài)發(fā)表一番認錯的感言，流一些眼淚，再作秀一樣表示自己回歸家庭的決心，還能贏得一個‘浪子回頭’的美稱?？墒悄隳?？你能得到什么？只會得到一個一輩子洗脫不掉的‘私生子’的印記，江廣益會調(diào)動一切媒體資源不遺余力把你抹黑成為了財產(chǎn)而不擇手段的私生子。他已經(jīng)那么老了，可你的一生還很長，而且你這樣玉石俱焚去拿自己當?shù)着?，不僅你自己因此不得安寧，你mama和江廣益的舊事也會被媒體不斷拿出來咀嚼，這真的是你要的效果嗎？”

    仲青有些動搖。

    “仲青，我承認，我銷毀u盤時候完全是出于自私，出于自己的私心。但知道的越多，我越慶幸，我當初銷毀了這個u盤。你不應(yīng)該變成那種人?！?/br>
    仲青抬頭看著我：“你的私心是什么？”

    他的眼睛幽深，此刻盯著我，深刻又認真。

    我咬了咬牙，還是說了真話：“我喜歡江一原。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不自量力去保護他?！?/br>
    仲青看著我，沒說話。難熬的沉默充斥了四周，等我都快絕望之際，仲青才再次開了口，他的情緒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

    他的聲音沉悶：“你那個男朋友，就是他嗎？”

    我點了點頭，聲音也忍不住哽咽：“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fā)生這一切。我不是有意隱瞞的，再后來我的病情確診，我只是以為這些都沒必要了，我已經(jīng)離開他了?！?/br>
    仲青仰頭看著天空：“你為什么不告訴他一切？他有足夠的財力為你提供最好的醫(yī)療環(huán)境?！?/br>
    “仲青，肺動脈高壓外加先天性復(fù)雜型心臟病，手術(shù)禁忌癥。我能活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幾個月？沒人確定，但我能確定的唯獨一件事，我要死了，我正在死去，而他的，你的，你們的人生都是鮮活的明亮的，你們可以去探索這個世界，去感受時間的奧秘，我怎么能自私到拉著你們中任何一個人，強迫你們陪我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強迫你們?nèi)ト腆w驗我的死亡？這太殘酷，太壓抑了.我經(jīng)歷和體驗過太多病友的離世了，即便和我只是點頭之交，看著鮮活的生命凋謝，已經(jīng)夠讓人難受。一個在意的人的死亡，怕更是讓人沉痛和深刻了。”我有些自嘲地笑笑，“年紀小的時候，知道自己得了這樣活不久的病，第一反應(yīng)是害怕早早死掉沒人記得我，瘋狂的想出名，好像那樣，短暫的人生才能有意義?？涩F(xiàn)在反而想讓所有人都忘記我，忘記你們曾經(jīng)和我共同的回憶，對我的死不要悲傷，能夠笑著去迎接明天?！?/br>
    仲青看起來有些失落和受傷：“你愛他，所以要離開他，對嗎？可他怎么竟然不問原因允許你離開？”

    “我騙了他?！?nbsp;事已至此，我不想再隱瞞，而是選擇把一切都對仲青和盤托出，我全部都告訴了仲青。

    仲青的臉上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激烈的憤怒和恨意，他的臉上是復(fù)雜而落寞的：“他值得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仲青，在你不知道他是江一原之前，你問過我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告訴過你。但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那時候?qū)λ睦斫馄鋵嵅⒉蝗妗Ｎ以?jīng)以為他是一個驕傲的人，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是會為了我寧可放下他的驕傲的，他本來可以做一個永遠前行不回頭的人，但為了我，他愿意等待我跟上他的腳步，甚至為我低頭，包容我的一切。在你看來，他可能只是一個傲慢冷漠甚至鐵腕的對手，對我來說，他卻是江一原，不是外界的任何一個標簽，他只是他。”我盯著仲青的眼睛，“即便我為了分手那樣對他，說出多么過分的話，他都沒有為此對我惡語相向，他甚至最后都是溫和的，他的難過、痛苦和壓抑，他都留給了自己。而他在這之前，等了我整整六年，你說他值得嗎？”

    仲青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有些頹喪，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為什么覺得自己這么悲慘呢？江一原又贏了。我什么都比他早，比他早出生，比他早認識你，可最后發(fā)現(xiàn)命運真的并不是公平的，永遠不講什么先來后到，而是信奉捷足先登?！?/br>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仲青，感情的事，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冥冥之中的命運讓我最終竟然喜歡上了一開始認定絕對不會喜歡的江一原，一場游戲一樣的倒追竟然真的讓我和他有了深刻的羈絆。

    “陶陶，你跟我走吧?！敝偾鄥s過來拉了我的手，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跟我一起回美國吧。我可以放下這一切，忘記所有發(fā)生在這里的事，不再糾纏報復(fù)，離開這里。因為只要在國內(nèi)，我就沒法從自己的偏執(zhí)里走出來，鋪天蓋地對江一原的夸贊和恒源利好的消息讓我沒法忽視，我會不甘心的。我們一起走吧，選一個美國中部的小鎮(zhèn)，沒有人認識我們，沒有人在意我們的身份。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對你身體的療養(yǎng)也是有好處的。”仲青深深盯著我的眼睛，“你喜歡他，我知道，可正因為喜歡，所以你不想拖累他。你用那么激烈的謊言換來了分手，那既然你并沒有想和他繼續(xù)在一起，就和我走吧，讓我代替他來照顧你，我們離開這里，都重新開始吧?！?/br>
    我遲疑了。

    “我也想為了自己自私這樣一回，陶陶，就當你是幫我吧，幫我忘記這一切。”仲青的語氣近乎懇求，“和我離開吧，甚至你把這當成一個威脅也無妨，和我走，我不會再和這些江氏的丑聞有什么牽扯?！?/br>
    我有些難受。仲青雖然說著這是一個威脅，但我知道他并不是認真的，即便我不和他去美國，我想他也不會再把自己作為江廣益私生子的丑聞公開。他的壓抑和挫敗感，誠然帶給了他很多傷害，然而除去被怨恨蒙蔽的雙眼外，仲青從來就是一個骨子里溫和的人，放開這個一直桎梏著他的身世，他仍是一個內(nèi)心溫潤而并不具有攻擊性的人。

    和他一起去美國？我第一次認真考慮起這個問題來。我的身體會越來越差，直到進入瀕死的狀態(tài)，而在國內(nèi)不斷從新聞上會看到江一原，他早晚有一天會結(jié)交新的女友，會結(jié)婚會生子，我不敢想象如果在我人生最后的時光里看到這樣的新聞，我會是什么樣的心情。我希望江一原幸福，又不希望自己看到這一幕，我會欣慰，然而我終究也會傷心的。

    何況待在國內(nèi)，早晚也瞞不過我媽。然而一個人的死亡是不長也不短的一個過程，最折磨親人的并非是最終的死亡，而是這一個過程，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一次次期待的奇跡沒有到來，心境在絕望和希望里反復(fù)煎熬。如果我去美國，讓仲青幫忙瞞著，等我死了再告訴我媽，也好讓她免除這個煎熬的過程，只去承受這個不得不接受的現(xiàn)實。何況人只有真的死了，愛你的人才會最終走出來，但凡只要有一口氣在，那些愛你的人生活重心便變成了如何讓你活更久，而自己的生活卻分崩離析蕩然無存了。

    我沉默了很久，才終于鼓起了勇氣。

    ”我答應(yīng)你，我和你一起去美國?！?/br>
    仲青大約根本沒想到我會答應(yīng)，他的臉因為驚喜而一掃陰霾，他控制不住深深給了我一個擁抱。

    ”謝謝你，陶陶?！彼杨^埋在我的肩上，加深了這個擁抱，聲線有些哽咽，“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答應(yīng)，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以后，我都不知道你會怎么看我。”

    我有些動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不會的，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br>
    窗外仍是烏云和暴雨，但我和仲青知道，天最終會放晴的。我們不是戀人，是年少開始一起成長的朋友，同樣受過命運不公平的對待，但我們會相互扶持著咬牙走下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好餓……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做出去美國的決定后，我和仲青都一分鐘也沒浪費。我給我媽打了電話，謊稱自己要去美國進修一段時間，甚至拖著仲青一起和我媽吃個飯，我媽從小就覺得仲青靠譜，有仲青這個護身符在，她根本沒懷疑，而是關(guān)照著我有的沒的，幫我一起打包整理了行李，我也強忍著難過，一直沒事人一樣笑著，幾個快裝不下去了，幸好仲青幫忙解圍。

    日子便平淡地進行著，唯一一個插曲便是兩天前我突然收到了沈琳琳的短信。

    “陶芊！老板最近和莫安安這個心機女好像走得很近！我?guī)状慰吹嚼习逅退丶伊?。你和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好討厭莫安安啊，老板配她真是鮮花插牛糞！你真的確定要分手嗎？把老板拱手讓人？趕緊加把勁把老板搞回來啊?。　?/br>
    大概為了證明情況有多么危急，沈琳琳在短信里還附了張偷拍的照片。照片的像素很高，足夠清晰到能看到江一原紳士地為莫安安開車門的場景，他臉上有著淺淡而漂亮的笑意，沒有任何陰霾，陽光而溫和。莫安安則表情有些矜持的嬌羞，望向江一原的眼神里都是要溢出來的愛意。我倒是從沒發(fā)現(xiàn)，高手在民間，沈琳琳還是個抓拍能手。這張照片里兩人的互動非常默契，甚至稱得上是溫馨的，我卻難受得快沒法握住手機了，我根本不敢再多看這張照片，怕已經(jīng)模糊了我視線的眼淚就會不受控制掉下來了。我用力憋回了眼淚，然后刪掉了照片和短信。

    或許我必須更加快點離開了。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便是簽證了。仲青這天也有事要辦，我這兩天病情也還算穩(wěn)定，便獨自一人去了領(lǐng)館，卻沒料到竟然遇到了林牧。

    “陶陶？”他見到我，神色有那么一些恍然，然后才笑了笑。

    距離上次見面也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他仍然非常憔悴，臉色蒼白，但比起曉丹告別會當天的狀態(tài)，也已然好了許多。生活在繼續(xù)，他也在緩慢而認真地恢復(fù)。這已然讓我由衷的高興。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簽證資料，有些意外：“你要去美國？和江一原一起去旅游還是其他什么事？”

    林牧并不知道我和江一原之間的事，我也并不想多事，于是只含糊地點了點頭轉(zhuǎn)移了話題：“恩。你呢？也要去美國嗎？”

    林牧笑了笑，他的笑容有些寂寥，但情緒好在是穩(wěn)定的：“恩，有個醫(yī)學(xué)項目，想去美國進修下，也算散散心，轉(zhuǎn)移下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