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有一絲不適，也讓這個黃昏在沉默中不歡而散。

    ***

    雨連下了幾天，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停。

    明笙吃過晚飯，接到江淮易的電話。他好像在開車，電話里聲音嘈雜，襯托他缺乏耐心的聲音：“晚上有空不？”

    她看了眼表，七點，“現(xiàn)在不就是晚上？”

    “說的就是現(xiàn)在?！?/br>
    這個人的不講道理，她深有領(lǐng)悟，不緊不慢道，“你平時都不用上課的嗎？”

    她話里滿是做jiejie的對小輩的輕慢，江淮易語氣倨傲：“你管這么多做什么?！?/br>
    明笙從容不迫，“你是學什么的？”

    “……”

    “數(shù)學？”

    “……”

    “哪種數(shù)學？”

    江淮易煩躁道：“愛問過來了再問?！?/br>
    明笙低笑了一聲。

    嘈雜的風聲突然停了，他單手一個漂亮的甩尾，剎住車，“我在你樓下，速度下來?！?/br>
    明笙半掩著手機往下望，還真見著了一輛從車型到顏色都無比扎眼的跑車。

    他今天燙了個新發(fā)型，劉海翹起，將他俊俏的輪廓襯得有幾分鋒銳。

    江淮易漠然著側(cè)臉，不滿道：“微信不加短信也不回，下樓倒是挺快的?！?/br>
    她又不是服務(wù)人員，有什么秒回的必要。

    明笙說：“我不喜歡用那些?！?/br>
    他揚眉：“那以后找你只能打電話？”

    “電話有時候也接不到?！彼@是有意抬杠。

    江淮易呵地一聲笑，不顧她還在低頭系安全帶，突然踩下油門：“我看你接別人電話的時候挺利索的?！?/br>
    明笙被突如其來的慣性往后拋，撞到一下座枕，七葷八素的，在心底笑了聲他幼稚。

    她涵養(yǎng)頗佳地問：“今天去哪里？”

    “你剛剛也不問一下就敢上車，現(xiàn)在問什么?！彼@時有了斡旋的耐心，心情在夜風中稍許輕快，挑釁地看她一眼，“去了你就知道了?！?/br>
    ***

    周俊最近新勾搭上了那個文藝部部長，梁雨喬，正翻著花樣地想約會項目。吃飯看電影唱k游樂場，全都輪過一圈，最終盯上了江淮易新開的一間酒吧。

    酒吧早已裝修好，只是還沒正式開業(yè)。里面東西一應(yīng)俱全，唯獨沒有閑雜人等，有一種包場的愜意。

    梁雨喬坐在吧臺邊，好奇地打探：“江學長到底是什么來頭呀，說開酒吧就開酒吧?！?/br>
    “他家里底子厚著呢。”周俊含糊其辭，不聲不響轉(zhuǎn)移重點，“最主要的是他jiejie疼他。說開酒吧就開酒吧，要干嘛就干嘛。這年頭像這種開明的家長不多了好吧?！?/br>
    梁雨喬睜著一雙大眼睛，作驚訝狀：“?。磕撬謰屇?，不管他的嗎？”

    “他爸媽……管不著?！敝芸「呱畹匾恍?，開始胡侃，“我跟你說，新時代了，咱們消費觀也該變一變。這年頭不管有錢沒錢，都愛講究一個臥薪嘗膽，一個個苦大仇深的想著三千越甲可吞吳，哪有那么多吳讓你吞哪，福布斯排行榜不就那么幾位，有什么意思？要我說，該花的錢就要花，不然掙這么多做什么，集郵么……”

    小學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早已忘了自己問的是什么。

    這時酒吧門打開，江淮易帶著明笙走了進來。

    梁雨喬看見明笙，吃了一驚。明笙穿著一條及膝半身裙，襯衣領(lǐng)口開三個扣子，露出姣好的事業(yè)線，正紅色的裙裝和高跟鞋襯得她膚白如雪，即使面無表情，蓬松的發(fā)梢都能透出一股子女人味。

    江學長他……喜歡這么成熟的么？

    周俊這個會來事兒的一見人來就迎上去：“唉喲，笙妹子，來這邊坐。想喝點啥呀？”

    明笙也留意到了梁雨喬。一身休閑風的牛仔色背帶褲，露出兩條屬于少女的細腿，從頭到腳透著一股二十歲上下年輕女孩子的稚嫩氣息。

    她把目光淡淡收回，問：“有些什么酒？”

    “你能想到的都有！”

    明笙笑道：“調(diào)制的也行嗎？”

    周俊嬉笑著看了眼江淮易：“這你就要問他了?！?/br>
    梁雨喬也看向江淮易：“江學長還會調(diào)酒嗎？”

    “他那一手，不是我吹——”

    江淮易冷冷掃了他一眼。

    周俊立刻住嘴，說：“我去拿酒，我去拿酒?！?/br>
    梁雨喬也是個愛來事兒的，笑瞇瞇地跟明笙搭訕：“這個學姐好眼熟啊，是哪個學院的呀？”

    江淮易噗嗤一聲。

    明笙瞥向他，話卻是問梁雨喬的：“你看我像哪個學院的？”

    “藝術(shù)學院？”梁雨喬等了幾秒，又說，“要不就是播音學院的，沒別的了吧？”

    明笙呵地一聲，沒回答。

    江淮易單手撐在吧臺上，說：“繼續(xù)猜?！?/br>
    學妹表情有點迷茫：“我猜不出來了……剛剛那些都不對嗎？”

    “把你知道的都猜一遍。”他朗聲笑，“猜中了有獎。”

    梁雨喬又往文科專業(yè)猜了幾個，最后實在猜不出了：“不會是工科的吧？”

    “她啊——是?？频?。”

    梁雨喬出身名牌大學，從小就是從競爭激烈的重點小學重點中學一路升上來的，同學都是萬里挑一的佼佼者，從來想過會和?？粕蚪坏馈?/br>
    她明顯愣了一下，說：“是哪一行的呀……”

    “服務(wù)行業(yè)?！彼凵駮崦粒室忸┝搜勖黧?。

    明笙完全不生氣，漫不經(jīng)心地聽他們對話，目光落在酒吧的裝潢上。

    吧臺上裝著一根晶雅音管。酒吧里的音響設(shè)備都沒有開，燈只開了寥寥幾盞，給這根玻璃晶管提供了足夠的發(fā)揮空間，舒緩的音樂隨著柔和的燈光三百六十度擴散，烘托出如情人低訴般靡靡的氣氛。

    周俊回來，擺了一桌子的酒。

    明笙正考慮喝什么，小學妹突然冒出來，興致勃勃地提議：“光喝酒多沒意思啊，我們來玩游戲吧？inever的游戲，學姐玩過嗎？”

    她當然搖頭。

    “很簡單的，就是一個人說一件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如果剩下的人做過，就要喝酒！”

    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總是對窺探秘密有著一種出奇的興奮。梁雨喬蠢蠢欲動，搖著周俊的胳膊尋求支持：“好不好嘛，玩不玩？”

    周俊自然沒意見，用眼神去詢問對這些一向不怎么感冒的江淮易。沒想到他淡淡說：“我隨意。”

    沒有人想過問明笙的意見。她從善如流地挑了度數(shù)最低的啤酒。

    ☆、第06章

    梁雨喬不愧擁有多年學生會工作經(jīng)驗，這手破冰游戲分外熟練，拖著兩個心不在焉的玩家都能玩得風生水起。

    “我先來?！彼e起右手，笑著說：“我從來沒有通過宵?！?/br>
    底下三個人齊刷刷喝酒，周俊哀嚎：“你說點有難度的行不。就你這程度，哥要給你喝死了?！彼嘞乱槐e起右手，斟酌著說，“我從來沒有出過名?！?/br>
    梁雨喬第一個抗議：“形容要精準一點兒，什么程度叫出名哪？”

    陰影里的明笙淡淡然喝下一杯。

    到她了，她舉起右手，滿不在乎地說：“我從來沒有上過大學?！?/br>
    剩下三位高材生面面相覷，認命般齊灌一杯。

    只有梁雨喬，剛舉起酒杯開始喝，周俊就攔住她，說：“這個規(guī)則得變通一下。你們女孩子哪能一杯一喝啊，喝一口得了，就是圖個彩頭，別那么當真?！?/br>
    梁雨喬甜蜜地望著周俊，很矜持地抿了一口。

    結(jié)果江淮易說完話，明笙還是一杯一喝，直接見底。

    他說的是——“我從來沒有談過兩個月以上的戀愛?！?/br>
    連梁雨喬都喝了，驚嘆道：“看不出來啊學長，他們都說你……很那個的?！?/br>
    周俊哈哈大笑：“說他什么呀？嗯？”

    他故意刺江淮易：“他這個人，別看他那么受歡迎，其實老被女人甩?！敝芸∥逯皋D(zhuǎn)著一個酒杯，爆出一個料，“甩他的女人能從這里排到天·安門廣場。”

    江淮易涼涼看著他，那眼神里沒幾分警告，倒顯得很郁悶。

    明笙這一杯喝得很痛快，冰鎮(zhèn)的液體灌進胃里，唇邊若有若無地含笑。

    江淮易留意到她喝，眼神里不知是什么意味。

    接下來，不論別人說什么，明笙都喝。一開始梁雨喬還調(diào)侃她經(jīng)歷豐富，后來發(fā)現(xiàn)有些事她明明不可能做過，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一杯再說。

    這個游戲倘若有人用這種法子破壞規(guī)則，那就樂趣全無了。

    梁雨喬決心來個猛的，舉起右手，古靈精怪地賣了一會兒關(guān)子，說：“我從來沒有和異性上過床。”

    “行啊你，小喬，這是考驗哥來了?！敝芸∞D(zhuǎn)了一會兒杯子，經(jīng)歷了不與外人道的內(nèi)心斗爭，最后一仰脖子，喝就喝唄，還怕她了。

    本來就是游戲，還是她自己提出來的，梁雨喬不好發(fā)作，只嗔怪地看了眼周俊。

    剩下兩人都沒動靜。

    明笙默然許久，呵了一聲，把桌上最后一杯給喝了。

    氣氛瞬間結(jié)冰。

    游戲到這會兒也差不多結(jié)束了。周俊和梁雨喬留下來料理家庭內(nèi)部矛盾，江淮易帶著明笙去地下車庫。兩人坐在車上，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