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步，就差一小步，極魔邪物就會現(xiàn)世了，這么久以來所做的一切都會荒廢，人間會回到一片荒蕪，甚至覆滅，進而是整個三界。

    風(fēng)衷忽然扭頭朝郁途沖了過去，盛怒之下生氣暴漲。

    郁途拍出一掌，地面裂開，陰氣竄出，卻沒能抵擋住她，龍桑杖穿過層層陰氣刺入了他的肩胛。

    “你究竟對身為冥神有哪一點不滿，為何非要走到這一步！”

    郁途仰面躺在地上，肩胛處被灼出了青煙，臉色已然蒼白如紙，口中卻哈哈笑了起來：“三界之主，能者居之。如今我功敗垂成，又敗在你手下，成王敗寇，你可以動手了?！?/br>
    風(fēng)衷拔出龍桑杖，對準了他的眉心，帶出的血跡滴在他額間，她咬著牙看著。

    “難不成你還有些舍不得我？”郁途譏誚地笑了一聲。

    生死二神維持著人間的運轉(zhuǎn)，卻偏偏總是針鋒相對，風(fēng)衷并不希望人間失去冥神，但想起他的所作所為，眼中便漸漸浮現(xiàn)出了殺機。

    身后忽然邪氣彌漫，風(fēng)衷扭頭看到煞氣席卷而來，連忙避開，巨大的獸影撲了過來，一掌拍在她原先的位置，一擊不中，又往郁途身上揮去。

    郁途接連受創(chuàng)，行動遲緩，勉強避開，還是被傷到了一些，捂著肩胛躍去遠處，與風(fēng)衷只隔了數(shù)丈。

    獸影嘶吼了一聲，徘徊在二人面前，大概是因為剛才沖撞上方封印時又接連受到了新的施壓，消耗頗大，它的聲音里帶著微微的喘息：“生死二神自相殘殺，不如將身軀和神力都交給我?！?/br>
    煞氣凝聚起來的形態(tài)只不過是個大致的輪廓，甚至連頭和五官在何處都看不清楚，更別說它的神情，但風(fēng)衷卻覺得它此時一定就看著自己和郁途。

    上方又施下一陣壓力，獸影周身一沉，憤怒嘶吼，頓時結(jié)束對峙又朝他們襲了過來。

    風(fēng)衷明白了，它想要她和郁途的身軀與神力是為了對抗外界，好盡早沖破封印出去。

    她朝郁途看過去，正巧他也在看著她，誰也沒有做聲，但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獸影已到了跟前，風(fēng)衷點足而起，天衣如水，自它煞氣凝聚的身軀中穿過，生氣也穿了過去，獸影一滯，郁途手心一攤，鬼火飛去，卷向它周身。

    身軀當(dāng)中貫穿了種神的生氣，外圍卻燃起了冥神的亡氣，獸影扭曲嘶嚎，憤怒難當(dāng)：“爾等宵小，待我現(xiàn)世，定要屠盡三界，你們?nèi)家w灰湮滅！四方諸界全都要化為一片混沌！”

    言語猶在，巨大的身形便如霧氣一般消弭不見，甚至連氣息也感受不到了。

    風(fēng)衷心中一沉，忽然被重重撞擊了一下，似千萬道雷劈在身上，摔出去時吐出口血來，一抬頭見郁途也被沖撞開去，同樣傷得不輕。

    她抬起手背抹去血跡，起身勾了勾手指，生氣纏繞周身，防著獸影再度襲擊。

    郁途卻冷不丁笑了一聲，一手豎起二指指地，一手豎起二指念訣，霎時間陰風(fēng)陣陣，曳地的白發(fā)被吹得張揚飛舞，巨大的獸影被陰氣卷了出來，又被拉扯到他身前。

    獸影求之不得，一靠近便凝成一股鉆入他身軀，很快便完全占據(jù)了他的軀體。

    郁途的眼中又浮現(xiàn)了墨黑，卻意識清醒：“早知你不能全信，好在我最強大的是意識，你既然不愿助我成事，那我也叫你無法好過?！?/br>
    身軀里傳出了獸吼，猶如身處囚籠一般，掙扎沖撞，郁途周身煞氣纏繞擺舞，唇邊溢出了鮮血，卻隱忍不發(fā)，壓制著不讓它出來，臉上甚至還帶著冷冷的笑意。

    風(fēng)衷料想他難以久撐，龍桑杖一豎，藤蔓纏繞住了郁途的雙腳，飛掠過去，并指指著他心口，凝神施法，周身生氣流轉(zhuǎn)，越來越快，猛地竄入了他的心口。

    以易死換生術(shù)壓制住極魔邪物的煞氣，外界傳入的穩(wěn)固封印之力應(yīng)當(dāng)可以重新封印住這魔物。

    只不過代價有些大。

    郁途與她只隔了幾步，生氣強盛，幾乎使他心生厭惡，他卻反而走近了一步：“你要用自己所有的生氣來壓制它？”

    風(fēng)衷抬眼：“那又如何？”

    “嗬，這就是你種神會做的事?！庇敉菊f著又走近了一步，胸膛抵在了她的指尖，“呲”地一聲仿佛熱火入了涼水。

    風(fēng)衷冷冷道：“你最好站著別動，先壓制了這邪物，你我的事再行計較不遲?！?/br>
    郁途置若罔聞，身上的煞氣隨著壓制掙扎不斷，他盯著風(fēng)衷漸漸蒼白的臉，一直走到了她面前，忽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將她緊緊扣在了懷里。

    風(fēng)衷的手臂垂了下來，術(shù)法卻沒斷，身上的生氣愈發(fā)強烈。她沒有掙扎，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放手，休怪我沒提醒你，待你身上陰氣耗盡，恐會陷入永久沉睡?！?/br>
    “就算不沉睡又如何，大勢已去，能有機會讓我執(zhí)掌三界？”

    “執(zhí)掌三界對你就如此重要？”

    郁途冷笑一聲，沒有回答，反而將她抱的更緊了，下巴抵在她肩頭，體內(nèi)的煞氣在沖撞，外面的生氣在軀體上灼燒，但他好像根本感覺不到。

    “對東君而言這是最自然不過的舉止，對我而言卻是煎熬，明明我曾經(jīng)離你最近，為何偏偏如今離你最遠？”

    風(fēng)衷蹙眉，重復(fù)了一遍：“放手?！?/br>
    郁途笑得森冷，幾乎要將她揉入身軀：“只這一次，我絕不會放。”

    時間漫長，風(fēng)衷的雙眼氤氳在陣陣青煙之中，雖然外表看不出傷害，但能感到他周身的陰氣迅速流失，眼前拂過的白發(fā)慢慢變?yōu)闉鹾?，擁著她的身軀亦不再陰冷。

    那雙手卻始終扣著她，用力至極，使她無法動彈，甚至吃痛。直到抵在她肩頭的下巴耷了下去，呼吸連同他身軀里的煞氣一并沉靜下來，遠處傳來了曦光的呼喚，那雙手也依然緊緊扣著，沒有分毫松動。

    第94章 094 往事

    這一刻眼前場景倏然變幻，成了另一幅光景：天色亮了起來，四分五裂的大地變成了起伏的山地，兩側(cè)是齊整的樹木，地上是柔軟的青草，遠處山峰上矗立著巍峨的殿宇，那是母皇山里女媧大神的住所。

    風(fēng)衷看到自己獨自站在一棵大樹下，身上的天衣裹著纖瘦的身軀，那是她年少時的模樣。

    腳下草木旺盛地瘋長，她當(dāng)時出生才七日，剛成少女態(tài)，尚且還有些無法掌控住自己天生的神力，不過就在這里站了片刻，草木都快長到齊腰的高度了。

    風(fēng)衷有些苦惱地退開幾步，但站在何處，何處就草木狂長，她提著衣擺撿著沒草的地方落腳，一邊嘗試著收放自如，頓時仿佛跳躍一般，不經(jīng)意看簡直像是在舞蹈。

    樹影里枝葉輕響，風(fēng)衷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過去，郁途站在樹旁，漆黑的長發(fā)，深幽的雙眸，身上的袍子白的勝過頭頂?shù)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風(fēng)衷瞥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xù)試著控制神力，嘴里卻問了一句：“你從哪里來？”

    “去見我?guī)煾溉f山天尊了?！?/br>
    “哦，原來你還有別的師父啊。”

    “我本就不是女媧大神的弟子，只不過是在她座下歷練，為將來準備罷了。”

    風(fēng)衷又停了一下：“準備？準備什么？”

    郁途抿緊唇，許久才道：“準備履行天神職責(zé)?！?/br>
    風(fēng)衷點點頭，也沒在意，女媧大神座下的神仙哪個不帶著職責(zé)？仙是后天修煉飛升，神是生來天賦異稟，但都肩負著責(zé)任，既然位列神壇仙班，就理當(dāng)為三界天道出力。

    掌控神力并沒有消耗她太久時間，畢竟生來就慧根獨具。

    她領(lǐng)悟了精要，又試著用了多次神力，郁途就站在一旁觀看。

    風(fēng)衷的手指往他面前一彈，他的腳下便生長出了一叢青草，她帶著笑問：“你今天不修習(xí)術(shù)法么？”

    郁途想了一瞬才點頭道：“修習(xí)?！?/br>
    二人便相對盤膝坐下各自修煉，郁途剛剛成年不久，風(fēng)衷卻還在年少，若非是天神，實際上算的上是年幼，卻比他還要沉穩(wěn)，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仿佛入定一般從不覺得枯燥無聊。

    直到日薄西山，郁途已經(jīng)數(shù)次睜眼看她，起身道：“回去吧，晚了女媧大神會找你的。”

    風(fēng)衷這才站起身回去，郁途先走了幾步，又站在道旁等待，等她走過去才跟了上去。

    雖然風(fēng)衷沒郁途年長，卻總是走在前面，郁途就習(xí)慣跟在她后面走。

    有一次風(fēng)衷問過他為什么，他說路上枯燥乏味，但是跟在后面盯著她腳下地面生長出花草卻有意思多了，所以寧愿跟在后面。

    等到風(fēng)衷再次站在這片山里時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日，她的少女身姿拔高了一些，臉上紅潤嬌嫩，仰著頭，一雙大眼靈動地望著一棵大樹繁密的枝葉。

    大樹粗壯，目測已是需要十?dāng)?shù)人合抱的程度，高不見頂，是開天辟地時留在母皇山里的神樹。

    女媧大神說神力足以抵達樹頂便算是通過了她的考驗，也就可以取得樹頂上方的寶物。

    郁途從樹后閃身出來，他總是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又消失，話也不多，風(fēng)衷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也要去上面取寶物？”風(fēng)衷偏頭問他。

    “這是女媧大神給的考驗，自然有我一份?！庇敉境戏娇戳艘谎郏骸翱雌饋碛行╇y辦?！?/br>
    風(fēng)衷擰了擰眉：“確實?！?/br>
    神樹高不見頂不算什么，但越往上越靠近天界，神力也越強烈，會不斷阻攔攀登者，沒有足夠的神力和耐力是無法貼著神樹一路到頂?shù)摹?/br>
    風(fēng)衷凝起神力，一躍而起，踏著枝葉往上飛去。

    郁途跟了上來，風(fēng)衷所過之處枝葉繁茂，她落腳甚穩(wěn)，如履平地，速度自然比他更快。

    郁途不追了，立在樹枝上，忽然揮袖劈了過去，光亮如刀砍在神樹上，接連數(shù)下，風(fēng)衷身形一晃，低頭看去，巨大的神樹發(fā)出干澀的聲響，一段一段斷裂，轟然往前倒去，她不禁錯愕：“你做什么，這可是神樹！”

    郁途瞥她一眼，飛身朝神樹倒下的方向飛去。

    風(fēng)衷落了地，連忙以神力復(fù)原神樹。

    等巨大的神樹重新樹立起來，郁途已經(jīng)回來了，手里托著一只古樸的木盒：“寶物我拿到了?！?/br>
    風(fēng)衷不大高興：“你這算什么？”

    郁途將木盒納入袖中：“你對這人世間的萬物懷有感情，我沒有。結(jié)果是我得到了想要的，那就行了，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br>
    風(fēng)衷蹙眉盯著他，仿佛剛認識他一般，好一會兒才往回走，郁途這次沒跟上去。

    第二日再回到這修煉之處，郁途已經(jīng)等候在樹下了。

    頭頂日上三竿，陽光透過枝葉落在他身上，斑駁錯落，但他整個人都很陰郁。

    風(fēng)衷昨日為復(fù)原神樹消耗了太多神力，到現(xiàn)在還有些疲憊，走得很慢，腳下的地面都沒有接連生長出花草來，心里也還有些不快，并沒有與他主動說話。

    郁途迎面走了過來：“我明日就要走了?！?/br>
    風(fēng)衷停下腳步：“去哪里？”

    “冥界，我以后會執(zhí)掌冥界，成為冥神?！?/br>
    風(fēng)衷想了一下：“就是主管人間輪回之處？”

    “嗯?！?/br>
    風(fēng)衷這才壓下了不快：“那好吧，你保重?！?/br>
    郁途問：“你沒什么臨別贈禮？”

    風(fēng)衷皺了一下眉：“我沒有準備，你早些告訴我就好了?！?/br>
    她的手垂在身側(cè)，郁途低頭看了一眼，伸手握了一下。風(fēng)衷下意識地要抽回來，他卻用了力氣緊緊捏住沒放：“以后應(yīng)當(dāng)就不能這樣觸碰你了?！?/br>
    風(fēng)衷側(cè)過頭，他松開手擦肩而過，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上。

    場景如煙，扭曲變幻，上古荒野橫在眼前，一望無際，遠處奔騰的江河水聲震天。

    風(fēng)衷帶著小黑行走在路上，天衣白中帶著淺綠，看起來是水青的色澤，像極了她腳下生出的嫩芽的顏色。

    天快黑了，倦鳥歸巢，四下安靜，小黑閑得無聊，跟在她身后說笑話，可是他生性木訥，很難說得有趣，風(fēng)衷笑道：“你還是別說了，都是從哪里聽來的亂七八糟的呀？”

    小黑撓撓頭，朝前望去，忽然道：“冥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