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其實寧箴是個非常理智的人。

    他可以很精準地分析出他所面對的人真實的想法。

    這個時候也是一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那種眼神，她幾乎都要以為他會說“是”，可等了半天，他卻說了句……

    “不是?！?/br>
    自己的臆想一下子被打碎，她忽然感覺尷尬，轉(zhuǎn)開眼望向別處，那一分窘迫昭示著她心里曾對他的回答抱有無法言喻的期待。

    寧箴微微勾唇，這么微小的弧度，她是察覺不到的，因為她根本不敢看他。

    還不是時候。

    現(xiàn)在說出來完全是火上澆油，目前的盛潮汐才剛走出一個困境，她需要樹立獨立的自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經(jīng)濟能力，她需要變得自信，變得陽光，到那時候，他才能直白地講出那句“喜歡”，因為那時候，她才會認真考慮是否接受。

    如果他剛剛坦白說“是”，那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并且說明她不希望他的感情被利用，然后又鉆回自己的殼里，抗拒地過著不被期待的人生。

    他可以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感情，不露出任何痕跡，但他又總會刻意留下一絲蛛絲馬跡，讓她在心里煩惱和發(fā)愁，因為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完全將他排除到不可能發(fā)展的人之中，免得以后他打算吐露真心了卻變得非常困難。

    他那么智慧，那么游刃有余，那么運籌帷幄，可他有時候也會忘記，愛情本來就不是什么理智的事情，有時候理智，反而會讓你失去一些東西。

    “那是我想多了。”她笑著說說，轉(zhuǎn)開身去廚房，好像是拿什么東西。

    兩人各懷心事地吃完了早飯，寧箴便離開去訓練，盛潮汐一個人待在家里，將他的房間收拾干凈，又把整棟房子從里到外打掃了一遍，全部做完之后已經(jīng)是中午十二點多了。

    房子太大，浪費太多體力，她現(xiàn)在連動都不想動，更別提吃飯了。

    寧箴說過，他白天不回來，那應(yīng)該不用準備午飯了，她閉上眼靠在沙發(fā)上，就那么睡著了。

    其實寧箴本來是不打算回來的。

    按照慣例，他都會隨便找個餐廳解決午飯，隨后回訓練室繼續(xù)訓練，晚上再吃過晚飯，然回家休息。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

    他走出大廈，上了車，就想起家里那個人，不自覺便踩了油門，慢悠悠地回去。

    因為雪天路滑，他開得很慢，約莫一個小時才到家，他輕輕開了門，走進去望了望，在沙發(fā)上看見了睡著的盛潮汐。

    她看上去有些疲憊，應(yīng)該出過汗，發(fā)絲在眉頭彎曲地貼著，輕輕一撫就會落下去。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jīng)一點多，兩點半他還要回去訓練，這會兒她睡著，應(yīng)該也沒做飯，可能自己都沒吃，他直起身來到廚房，看了看，果然鍋碗瓢盆都十分干凈，這是還沒開火。

    他脫掉大衣，放到一邊，系上圍裙，瞥了一眼還在睡著的盛潮汐，輕手輕腳地開始做飯。

    家里多了一個人，冰箱都滿了起來，隨便兩樣都可以做出一頓飯菜，他從頭到尾動作都很輕，好像生怕吵醒她，但炒菜的時候還是會有些聲音。

    盛潮汐慢慢醒過來，聽到響動，警惕地轉(zhuǎn)身望去，在廚房里看見了寧箴的背影。

    他站在那，身材挺拔，脊背筆直，像一棵樹。

    她趕忙從沙發(fā)上下去，走到廚房這邊望向他，他回眸睨了她一眼，餐廳的桌上已經(jīng)擺好的飯和兩道涼菜。

    “你回來了？那個，你之前說白天不在，我就沒做午飯，今早打掃房子有點累，所以就……”

    “去餐廳等?！彼麑㈠伬锏那嗖搜b盤，收拾了一下東西說，“先吃飯?！?/br>
    她不太想去：“還是我來吧，怎么能讓你做呢?！?/br>
    寧箴轉(zhuǎn)開手，拒絕她的幫助，空著的手直接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餐廳。

    聞著清淡的飯菜味道，她竟然肚子咕咕叫，可見是干了一早上的活沒吃飯，真的餓了。

    寧箴也沒戳穿她，她倒不必尷尬，他安靜地開始吃飯，她也跟著吃了一點。

    他做飯很精細，放調(diào)料都要經(jīng)過計算一樣，做出來的味道也非常美味，清粥小菜，卻十分養(yǎng)胃可口，她吃了一整碗米飯，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抬眼看看他，如畫的眉眼，以前覺得那是溫潤，最近越看越覺得，那是溫柔。

    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

    盛潮汐低下頭，默默地等待他吃完，收拾了碗筷去洗碗，這次他倒是沒有不允許。

    “我走了，你下午好好休息?！?/br>
    他說完話，也不等她回答便離開了，盛潮汐看看表，已經(jīng)兩點多了，路上雪滑難走，他肯定得遲到了。

    盛潮汐靠在流理臺邊，總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非常奇怪，但就是說不上哪里奇怪。

    他口口聲聲說他不喜歡她，可他的言行舉止完全不是那個樣子。

    他怎么不對魏瑤這樣？怎么不對其他女性這樣？偏偏對她？

    他真不喜歡她？

    盛潮汐萬分苦惱，收拾完了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子，陪著貓和阿黃玩了一整個下午，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她真的太閑了，以前總是很忙，根本沒時間考慮這些，現(xiàn)在閑了，就整天胡思亂想，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她必須讓自己忙碌起來。

    她維持現(xiàn)狀在寧箴家里住了四天，發(fā)現(xiàn)他之前說的話真的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她得在白天找點事情做，一直待在家里，遲早會發(fā)霉，然后和社會脫軌。

    最后，雖然覺得自己這樣很不靠譜，但她還是決定找份工作，早上早起一會，給他做好早飯再走，中午如果他回去，她就趕回來做午飯，晚上做好晚飯之后收拾一天沒打理過的房子，其他時間就在公司工作，這樣的話，算是最忙碌和緊實的安排了。

    她做了決定，就跟寧箴說這件事，寧箴看上去一點都不意外，也不生氣，她剛說完他就點了頭。

    “好?！?/br>
    他說著最簡單的一個字，可從他的神色來看，她總覺得他想說的是：你早該如此。

    半晌，她抿唇說：“我不會耽誤你的三餐和房間的打掃，對了，你的衣服不用自己送干洗了，以后我會幫你送，需要干洗的送干洗，需要手洗的我會幫你洗，你……總得讓我有點事情做?！?/br>
    寧箴撐著球桿站在球桌邊，家中的訓練室比隊伍的訓練室要小一點，滿滿當當?shù)模瑹粲至?，他整個人就好像在發(fā)光一樣。

    “好?！?/br>
    他總是那么好說話，又答應(yīng)了，他此刻的樣子讓她以為就算她要求再過分，他也會點頭一樣。她忽然就有點想嘗試一下，這個男人的底線在哪里？

    她上前一步，他一怔，后撤，身子緊貼著球桌，盛潮汐望著他的眼睛，雖然沒說話，可眼睛在不斷地問著：你真的不喜歡我？

    寧箴蹙眉回望她，她難得會有如此具有侵略性的表情，倒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幾乎整個人貼在了他身上，他呼吸停滯，睨著她，眼睫顫動。

    盛潮汐突然踮起腳尖，寧箴下意識閉起眼，但半晌都沒有任何異動，他再次睜開眼，她已經(jīng)后撤開來，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眼神奇異地望著他。

    “那我先走了?！彼f著，告辭離開，心中翻涌著異樣的情緒。

    剛剛那個吻，她幾乎就要落下了，甚至忘記了她一開始只是想試試他而已。

    她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心跳得這么厲害？為什么會臉紅？

    為什么會……因為沒有繼續(xù)下去，而感覺到些微的失落？

    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同樣也是姚垣舟現(xiàn)在很想問她的問題。

    這天，他沒去上班，早上九點，就站在寧箴家門口。

    他抬眼望著二樓一個房間的露臺那里，可以看見一些女性衣物，外套、裙子，都很眼熟，他對盛潮汐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她的衣服。

    他的手有點顫抖，拿出手機撥打盛潮汐的電話，無人接聽，他又開始按寧箴家的門鈴，沒人開門。

    是不敢開門，還是人出去了？

    姚垣舟不死心地按著門鈴，最后學習了上次盛潮汐的選擇，翻門而入，越過花園，來到別墅門前，再次按著這里的門鈴，還是無人開門。

    后撤身子看看整棟房子，透過一樓的窗子望進去，空蕩蕩的，是真的沒人。

    姚垣舟無比失望，只好離開。

    回到自己家里，他又開始給盛潮汐打電話，可打了好幾個她也沒接。

    這會兒，盛潮汐正在面試。

    她從招聘網(wǎng)站上投了幾份簡歷，大多是些不怎么要求學歷的內(nèi)勤工作，薪水普遍不高，但總歸是份工作，先做著也比坐吃山空強，畢竟她還欠著寧箴一筆巨額債款。

    準備面試時，盛潮汐便將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模式，所以任憑姚垣舟打了多少電話，她都沒聽見。

    他開始絕望的時候，就把電話撥給了寧箴，寧箴正在訓練，拿出手機看見他的名字，手指從接聽鍵挪到掛斷鍵，最后還是挪了回去，接了電話。

    “是我?！币υ勐曇粝麡O，“見個面吧，這次我冷靜了?！?/br>
    其實見不見有何所謂？事情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改變。

    寧箴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接完電話，他放下球桿，去吸煙室一個人呆著，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疊起雙腿，漫不經(jīng)心地彈著煙灰。

    煙霧繚繞，模糊了視線，他稍稍瞇眼，復(fù)又拿出手機，不甚嫻熟地編輯了一條短信，收件人【潮汐】。

    【面試如何?！?/br>
    四個簡單的字，帶著特色的句號，盛潮汐面試完出來，在看見那么多未接電話之前，先看見了平靜的簡訊。

    盛潮汐此刻心情還不錯，將手機解鎖，去看未接電話之前先回了短信。

    【請你看電影，晚上有時間嗎？】

    寧箴收到短信就皺起了眉，想起他方才答應(yīng)了姚垣舟見面的事，彈了一下煙灰，單手編輯了【沒空】兩個字，可遲遲沒有發(fā)出去。

    最后，他還是刪除掉，發(fā)送了【好】這個字。

    姚垣舟無心工作，靠在辦公椅上想著晚上該如何跟寧箴交談，很快手機再響起來，他就接到對方的短信。

    【晚上突然有事，見面改到中午】

    姚垣舟忽然有點慌亂，這么快就要見面？說心里話，他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蠻對寧箴，那天他去找寧箴吵鬧，盛潮汐的話猶在耳畔，她說他不是他的女朋友，從來沒答應(yīng)過他，他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他不該用以前的關(guān)系來綁架彼此，那他那天的指責就不作數(shù)。

    可是，寧箴曾是他非?？粗氐男值?，他明知道自己喜歡潮汐，還和她發(fā)生那么多事，這讓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了，他非常焦慮，這種心情一直持續(xù)到中午，程青青打來電話。

    “姚學長，我們見一面吧，我聽朋友說，我jiejie從星光模特離開了，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嗎？她從哪來的錢讓葛楊肯放她走呀？你給了她五十萬？”

    姚垣舟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想到了寧箴。

    五十萬，對他這種被母親把持著經(jīng)濟大權(quán)的人來說，得想想辦法拿出手。

    可對寧箴那樣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他瞬間面如死灰，有些明白，為什么那天晚上會在小區(qū)超市看見盛潮汐和寧箴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