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她坐在椅子上,嘴里叮叮咚咚咬著糖。 白心整個人就像是一只垂下貓耳,沮喪蹲坐在家門口的流浪貓。 “那個留言是真的,七點死了的人,在九點留言了,我去確認(rèn)過聲音,不是由兇手拼接的單字,而是死者自己說的一整句話?!卑仔你读算叮^續(xù)說:“怎么可能呢?難道真的有死后留言的事件?” “1969年,丹麥曾有流傳死后留言的傳聞。據(jù)說是一個開車出事的司機在死后的十分鐘內(nèi)給家人電話,家人接起,聽到的是一陣盲音,不過來電卻是死者的。而2003年,意大利也有傳聞,說是一名被謀\殺的女士在死后的一小時內(nèi),給警方去電,說明了兇手的特征以及去向,后來讓他們成功逮捕了那一名嫌疑犯,”蘇牧垂眸,繼續(xù)說,“然而,傳聞之所以是傳聞,就代表這是無憑無據(jù),任何人都能偽造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足以為信?!?/br> “那我們能相信什么?”白心較真問。 “相信證據(jù)?!?/br> “如果證據(jù)顯示,死后留言是存在的呢?” 蘇牧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他嘴角勾起一丁點弧度,意味深長說:“那么就說明,死后留言是真的存在的。” ☆、第五集 蘇牧的一席話,一下子將白心點醒。 她太主觀辦事了,應(yīng)該相信證據(jù),而不是憑感覺扭曲證據(jù)。 好似前天爬墻那一次,她的腦中先入為主“隔壁屋子沒人”這個印象,再后來,看到屋內(nèi)關(guān)燈,就下意識扭曲證據(jù),幻化出一個主觀的判斷——屋內(nèi)沒人。 但是,按照邏輯思維來看:屋內(nèi)關(guān)燈,以及最近兩年隔壁沒住人,這兩條線索不足以推論出那時候屋內(nèi)沒人。 所以,是白心自以為是了。 她比不上蘇牧客觀看待事實,所以永遠(yuǎn)無法超越他。 這個人冷靜如斯,竟讓白心感到驚恐,避之不及。 那時候,是蘇牧給她上的第一堂課——不要被眼睛欺騙了。 白心頓悟,她訥訥開口:“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蘇牧不作聲,只喝了一口熱開水,微微啟唇:“我說過了,數(shù)據(jù)不足以解答該題,有待完善。” “我……”白心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以前她都只要給具體數(shù)據(jù),推論死因與追溯犯罪行為,卻并不需要自己調(diào)查,了解完整的兇殺原因,那是警方的職責(zé)所在。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接觸這個過程??鄲赖耐瑫r,卻意外覺得有趣,像打開了一扇未知的大門,通往真理。 “那么,我再給你一些提示好了?!碧K牧放下水杯,起身,走向屋內(nèi)。 片刻之后,蘇牧移過一面塑料板,用水筆在上面寫著“條件”二字。 “首先,我們先把所有問題拆開來看,一條一條總結(jié)出一定的推論?!碧K牧說完,淡掃白心一眼。 他鏡片下的眼睛,色濃似鴉羽,冷如簌簌夜雪。 僅僅一眼,就讓人如坐針氈,半點都不敢走神,懈怠這名專心教課的數(shù)學(xué)老師。 “蘇老師,請指教?!卑仔娜滩蛔⊥χ绷思绫常瑢W⒌囟⒅嫲?。 蘇牧在畫板上寫下第一句話——1死者死于七點。 他的字既快又穩(wěn),算不上清逸娟秀,但字字分明,看得很淺顯明了。 蘇牧問:“什么是死亡?” 白心回答:“死亡真正意義上代表腦死亡,也就是身體的細(xì)胞死去,血液停止循環(huán),人也無法支配身體,變成一堆爛rou?!?/br> “也就是說,人從‘動’物,變成一個‘靜’物,對嗎?” “是的?!?/br> “那么,下一個問題?!碧K牧說。 他又在板上寫下了一個條件——2死者在九點,曾經(jīng)發(fā)出過死后的留言。 “沒錯,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因為那不是兇手偽造的證據(jù),而是死者人為的?!卑仔膱远ǖ?。 “那么,結(jié)合第一個問題,我們來看這一點,人死后就是死物,死物無法發(fā)出任何訊息,所以第二個問題不成立,”蘇牧頓了頓,“至少在邏輯上不成立,可是這個留言還是出現(xiàn)了,那么就說明,這里有一處矛盾。” 白心隱約能懂,但隱約不能懂。 她問:“你是說……?” 蘇牧拿著水筆,點了點眉心,補充:“死者不可能發(fā)出任何訊息,即使那是死者的聲音,也不可能是死后的她發(fā)出的。有關(guān)留言,我們要另尋方法?!?/br> “不過不可能啊,即使是死者的聲音,她為什么要幫兇手?”白心說。 “幫兇手?”蘇牧轉(zhuǎn)過身,似乎意識到了很有趣的一點。 “她留了這樣的言,導(dǎo)致的結(jié)果不就是會拖延時間,不那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嗎?” “有趣的一點,允許你保留這個推論?!碧K牧說。 他抄起水筆,又寫下了最后一條線索——3死者只有半圈的勒死痕跡。 “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蘇牧的語調(diào)略帶誘導(dǎo),搭配上他低沉柔軟的嗓音,竟有種天生的吸引力,將學(xué)生引入他構(gòu)造的演繹世界。 白心問:“這點也很可疑,但我沒想到什么原因?!?/br> “按照常理說,人在被勒死時,他的手會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去扯那條繩子。所以有共犯就會按住死者的手,不讓他掙脫,導(dǎo)致死亡。這樣會形成脖子上的勒痕,以及兩只手腕上的淤青?!碧K牧風(fēng)輕云淡,仿佛說生說死都和他無關(guān),也不會被影響到分毫。 他繼續(xù)推理:“但是如果死者死前服用藥物,那么就會形成你所說的,死者尸體無痕跡的情況?!?/br> 白心解釋:“但她的體內(nèi)沒有任何藥物成分,這點很可疑啊?!?/br> “既不符合掙扎,又不符合藥物,那么就說明什么呢?” “說明什么?”白心呢喃自語,忽的,微微張嘴,難以置信問:“難道,她是心甘情愿被殺死,所以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 “有趣的結(jié)論,可以往這個方向考慮,符合證據(jù)?!碧K牧既不說贊同,又不點破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 白心點點頭:“我知道了,現(xiàn)在就只能分析到這些,我們還得了解到更多才行?!?/br> “是的,所以別急。性急的人往往都容易驕傲自負(fù),甚至自以為是?!?/br> 白心總覺得這句話深層次的意思就是在暗喻她浮躁自負(fù),查個案子也不肯腳踏實地。 她耳根泛紅,深吸好幾口氣,都無法平復(fù)那種隱隱的難堪感。 “我最近感冒,需要去醫(yī)院拿點藥,想一起去嗎?”蘇牧提出邀請。 白心鬼使神差的,居然沒拒絕。她還想再從蘇牧口里套出點話,這種不知謎底的感覺真是太抓心撓肝了,讓她心癢癢,無所適從。 蘇牧?xí)_車,他直接驅(qū)車,帶著白心往醫(yī)院的方向開去。 醫(yī)院的門診部還沒有下班,只是抓一點藥的話,還有時間。 白心路過走廊時,偶然聽到護士三言兩語討論病患八卦。 “a03房那個太太真是好運氣,拿了那么大筆的保險金?!?/br> “有什么好運氣的,賠進去一個女兒,能有什么好福氣。她那個女兒挺孝順的,沒想到就這樣死了?!北е砀竦淖o士湊了一嘴,遺憾說。 白心攔下她們,問了句:“哪個太太?” “最近電視上不是都在放那個薄荷糖死者?就是她的mama?!?/br> 她直覺不對,心想:難道蘇牧是故意引她來這里,讓她發(fā)現(xiàn)這個破綻的? 白心說:“我是那個人的朋友,特地來看望她mama的,想問問幾位,a03房怎么走?” 幾名護士給白心引了路,也沒想這么多,就率先離開了。 白心的心底百轉(zhuǎn)千回,從方才得知的訊息里,很快就構(gòu)造了這起案件的殺人動機。 如果女兒他殺,死后能得到一大筆人身保險金,難不成是她mama見財起意,所以偽造謀殺現(xiàn)場,謀財害命? 也不是沒有這種說法,很多人都有這方面的心思,所以人身保險條約上還會寫明——蓄意他殺與自殺無法獲取保險的賠償金額。 白心心里順暢,沒想到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了。 她快步走到病房外,企圖去質(zhì)問死者母親。 忽然,她被一名查房的護士攔了下來,對方問她:“你好,你找哪位?” “我找a03室的太太,我想問她一些關(guān)于她女兒的問題,我是尸檢單位的,這是我的證件。”白心出示了法醫(yī)方面的證件,企圖獲取探訪權(quán)限。 可這名護士好似不識字,明明看了證件,還抬起頭,特別嫌棄地看了白心一眼。 她說:“你是不是搞錯了,a03房的太太是植物人,已經(jīng)躺在病床上半年了,醒來的次數(shù)都不多,更別提是開口說話了。還是別打擾她了?!?/br> “植物人?”白心傻眼了,這怎么又和她想的不一樣了? 原先她還以為這下問題都找到了完美的突破點,卻沒料到,還是被擺了一道,找到新線索什么的,果然和她沒啥關(guān)系。 植物人,也就是完全不能動彈,更不要說殺人了。 那么也能夠完美排除殺害自己親女的嫌疑了。 白心狐惑,心里想著:還有,蘇牧帶她來這里,真的是為了協(xié)助她調(diào)查案件,而不是為了羞辱她? 她怎么總覺得,那么不太對勁? 白心拿出一顆薄荷糖,塞嘴里狠狠咀嚼,牙齒發(fā)出卡蹦脆的響動。 她越想越憋屈,索性直接再折回蘇牧那里。 而就在下樓時,有個男人同白心錯身而過。 白心回頭,一看。那個男人,直接前往了a03病房,應(yīng)該是看望死者mama,不知是何種關(guān)系。 ☆、第六集 白心出于好奇,竟繞回原路,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她是第一次跟蹤人,鞋跟緊抵住墻面,擦著墻灰一步步尾隨。 白心氣都不敢出,壓抑在喉嚨口,堵得臉紅脖子粗。 她實在是太缺乏反偵察的能力了,再怎樣,都會流露出馬腳與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