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在醫(yī)院外蔚藍(lán)的天空下,樊斌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樊家小輩們,面色平靜,平日里不怒自威的眼中有著為人父,為人長的慈愛與自豪。 “既然長安已經(jīng)回來了,家里的事兒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你們也都該收心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該上學(xué)的上學(xué),該上班的上班,知道了么?” 說道最后一句的時候,樊斌眼中的溫和不見分毫,但聲音已經(jīng)陡然嚴(yán)厲起來。 在他身前站成一道弧形的樊家小輩們,老大樊啟明,老二樊啟揚,老三樊啟睿,子晴,小乖,太平。幾個孩子都乖巧懂事的點了點頭,認(rèn)真的回答道知道了。 就像父親,大伯說的一樣,現(xiàn)在長安已經(jīng)回來了,大家心頭上最重的一塊石頭也算是落地了,也該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讓同與樊御競爭的對手抓住把柄重傷樊家才好。 看著孩子們一個個乘車離去的背影,站在那里氣息已經(jīng)越來越內(nèi)斂平穩(wěn)的樊斌輕輕的嘆出一口氣來,與一旁的老二相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欣慰與希望。 “走吧,老二。雖說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我們這些前浪可不能就這么被拍死在了沙灘上才好!” 樊斌說著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蒲扇一般寬大厚實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樊御看起來單薄的肩膀上。 看著大哥摟著大嫂的腰走在前面為老不尊的樣子,樊御頗為無奈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但被隱藏在金絲邊眼鏡后的黑亮眸子卻乘著溫暖的光芒。 隨意的動了動被大哥故意用力拍的有些麻的肩膀,轉(zhuǎn)頭與站在身后的蘇默說了幾句話以后,一身西裝沉年不變的樊御也大踏步的離去,不多時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樊斌。 原本走在旁邊的蔣欣已經(jīng)提前離去,此刻只能下兄弟兩個。二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忽然間卻像是兩個少年人一般嬉笑打鬧起來,最后勾肩搭背的越走越遠(yuǎn)。 …… 坐在車?yán)锏姆畣⒚鏖]眼靠在椅背上休息,抓緊一切時間恢復(fù)著體力。再過幾個小時車子開到另一座城以后,迎接他的將會是又一輪的勾心斗角。所幸,在這官場中沉沉浮浮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 想到那個人,樊啟明的眉頭微微的動了動,但并沒有睜開雙眼。在回來之前樊啟明的手頭是有一大堆的工作是必須要完成的,原本樊啟明都做好了被批評被打壓的準(zhǔn)備,也要擅離職守回來看看家里的事情的。也多虧了那人幫忙,這幾日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才免去了這么多的麻煩。但那人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第一時間告知他長安的消息。 想到這里,樊啟明幽幽的嘆了口氣,不只是可惜還是嘆惋。掏出放在兜里的手機(jī),樊啟明睜開眼睛,在通訊錄里找到了那個電話,然后撥了出去。 “喂,泊寧嗎?長安已經(jīng)回家了。身體……還好。其他的,再過幾個小時我就回去了。到時候……我在和你說吧?!?/br> 辦公室里,放下電話的邵泊寧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多日來擔(dān)憂的心情總算是消散了一些。只是忽然又想起了剛才電話里樊啟明語意不詳?shù)脑捳Z,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停,藏在陰影里的面孔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拿開放在臉上的手,原本被擋住的日光燈又毫無阻隔的照在了邵泊寧的臉上,亮如白晝的燈光刺眼,讓他忍不住微微的瞇了瞇眼睛。過了一會兒,才恢復(fù)了視線。 十年的光陰不僅讓長安從一個軟軟孺孺的糯米團(tuán)子長成氣質(zhì)才貌上佳的女子,也可以讓當(dāng)年就出色的邵泊寧變得更加的出類拔萃。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對于邵泊寧來說同樣如此。更加的優(yōu)秀,也更加的冷淡。如果說有唯一不變的東西的話,那就是邵泊寧對著殷長安十年如一日的好了。不,是越來越好。 不管邵老爺子如何把邵泊寧送到遙遠(yuǎn)的地方去,邵泊寧總有辦法讓長安的世界里出現(xiàn)他的身影,只要他想。甚至有的時候當(dāng)別人夸獎他能力卓越后生可畏的時候,邵泊寧都會忍不住想起長安來。他想,如果不是因為長安而和爺爺斗智斗勇這么多年的話,自己可能也沒有這么能力卓越吧。 想著想著,原本臉色難看的邵泊寧就忍不住變淡了神色,最終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哎……” 一聲沉重的長嘆從邵泊寧的胸腔中溢出,而明明上一刻還明媚的臉上,此刻卻變得面無表情了起來,只有一雙深邃的眼中有著深沉的無奈。 這么多年來,爺爺對長安的意見越來越大,甚至就連相處了這么多年的樊家都被隱隱的牽連。 這幾年來,樊家二叔樊御成為下一屆領(lǐng)導(dǎo)人的呼聲越來越高,邵家作為樊家的友家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要站在樊家這邊的,不說樊家這邊的勝算就要比韓家多得多,但是道義上也應(yīng)是這一側(cè)。 只是這么些日子來,邵泊寧看的清楚,爺爺不僅說沒有想著樊家,反而隱隱有和韓家聯(lián)手的意思。邵泊寧也曾旁敲側(cè)擊亦正大光明的問過爺爺這么做的原因,卻是沒有得到任何正面的回答,反而是被責(zé)罵了一頓。 想到這里,邵泊寧的眸子不禁暗了暗。仿佛是一碰到長安的事情,一向理智仁和的爺爺就會脾氣惡劣,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只是不管怎樣,長安都會是自己最后的底線。 想到長安,邵泊寧的心情又恍然好了起來。想想也有半年多沒能見到自己的小姑娘了,等把這次的事情忙完了,就回去見她好了。 要帶什么禮物給長安呢?項鏈?不好,還是換一個吧。這么多年了送的最多的就是項鏈了,就算長安看著不膩,這么多年上百條項鏈都是自己畫出來去定做的,再送下去自己也快要江郎才盡了…… 白熾燈亮白的燈光打在書桌上,邵泊寧拿起放在一旁的筆再次埋首工作。都說認(rèn)真的男人最帥,若是讓一同工作的女同事看到此刻的邵泊寧,不知道又有幾許芳心遺落。只可惜,那張英俊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那雙深邃的眼中卻都是慢慢的思念與疼惜。 窗外,月色如水,夜色溫柔。不知是誰想到了誰…… ------題外話------ 感覺現(xiàn)在好像說什么都不對,不說卻更不好。 我會寫完長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秋的天已經(jīng)有了冬天的滋味,好像上一刻還有絢爛的霞光鋪滿天地,下一瞬就成了亙古的黑暗。 長安在詢問過小北知道他并不想見小舅舅后,就自己一個人推開了病房的門走進(jìn)去。 病房里一片黑暗,并沒有開燈,想來是因為沒有人在房間里照顧的原因。長安這樣想著,就伸出手去按開了墻上的開關(guān)。 燈一開長安嚇了一跳,原本應(yīng)該只有小舅舅一個人呆著的房間里,此刻卻有著別人的存在。 那是一個小男孩,大概十二三歲的模樣,臉白白的,眼睛大大黑黑的。此刻正緊張的站在病床旁,小手緊緊的抓著蓋在樊旭身上的被子,干干的嘴唇緊抿著,神色緊張又帶著一些害怕的看向站在門口的長安。 顯然,兩個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 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聰慧如長安,只是思緒一轉(zhuǎn)便想到這就應(yīng)該是那個被樊旭帶回家里來的私生子了。 方才一趕到醫(yī)院就是一陣兵荒馬亂,讓長安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也許,也只是長安心里下意識的不想去管這件事情吧。 此刻已是夜深人靜,爺爺奶奶在另一件病房里安睡,眾人也都已安心離去,長安也終于必須要來處理這件事情了。 樊啟翔看著門口那個漂亮的不似活人的人一步步的向自己走來,只覺得手腳一陣發(fā)冷,就想要往后退去,可奈何身后便是方才便緊緊挨著的病床,此刻再退,也只能與那冰冷的床沿靠的更緊。 其實也不能怪他如此的害怕長安。因為身體的原因,長安的臉色一向是要比常人蒼白上幾分,再加上今天先是在路上顛簸了許久,后來到了醫(yī)院又是一番大波動,此刻長安的臉色有事要比平日里更多了幾分難看。 蒼白不說,還多了一些疲憊過后的晦暗,再加上那淡紫色的嘴唇,和披在身前身后比臀還長的頭發(fā),可不就像是女鬼一樣,不似活人。 長安站在床邊側(cè)頭看著這個明明已經(jīng)嚇得快要忘記了呼吸,卻依舊瞪大了眼睛倔強的看著她的孩子。不知道他在幼稚的堅持什么,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為了什么在害怕。只是長安不在乎,因為在她眼里,這個孩子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至多,也不過是個不受歡迎的外來者。 長安淡漠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并不去理會身側(cè)的孩子因為猛然輕松而出現(xiàn)的喘息聲。 直到視線落到躺在病床上的人的臉上時,長安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才終于出現(xiàn)了別的顏色。 看著那張蒼白的臉,瘦了很多,顯得鼻梁和面部的棱角更加分明了起來。緊緊抿著的唇,沉默的躺在那里,倔強的樣子好像這輩子都不打算醒來了一樣。 長安看著小舅看起來有些熟悉的表情,腦海里閃現(xiàn)出剛才小男孩倔強的樣子。原本就復(fù)雜的表情此刻更是添了一份煩悶。 也許是長安的視線過于犀利,也許是安靜中孩子喘息的聲音太過嘈雜。長安眼中的那雙眼,輕輕的動了動,然后黑扇般的睫毛動了動,緊閉著的扇貝緩緩打開,露出了里面黑珍珠般的眼珠。 樊旭的眼睛在白色的日光燈下微微的瞇著,黑色的眼珠有些黯淡,此刻左右的看著,顯得有些迷茫。 不過幾秒,樊旭的視線就鎖定在了在自己的面前長安的臉上,蒼白的臉上緩緩的露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蒙塵的黑色眼珠也漸漸的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光芒。 “回來了……” 樊旭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虛弱。說完這幾個,他的眼中仿若有星光閃耀,只是最后都?xì)w為了黯淡。 長安知道小舅舅想要問什么,能讓這個男人心心念念的人,除了小北應(yīng)該也在沒有其他人了吧。長安這樣想著,終究是心軟想要告訴他小北就在門外,她總是希望所有人都好的。 只是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有一個怯生生但又十分清晰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爸爸…喝水……” 然后是一雙白嫩嫩的手捧著一透明玻璃杯的水,出現(xiàn)在了長安和樊旭共同的視線里。也幾乎是同時,兩個人的眼里都出現(xiàn)了明顯煩躁的情緒。 長安在心里沉默的嘆了口氣,咽下了原本想說的話。透過盛著清水的玻璃杯,長安看到了小舅舅緊緊皺著的扭曲的眉,原本蒼白的面卻一下子生動了起來。 也因為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變化,原本還沉浸在淡淡的幽怨悲傷中的樊旭也彷若突然醒來了一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黯淡消散,滑過一抹深邃的光。 “門外還有人在么?” 樊旭的聲音依舊有些暗啞,但其中已經(jīng)有了他慣有的力道。 聽到他的問話,長安的唇動了動,最后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得到了長安的回答,樊旭情緒有些復(fù)雜的點了點頭,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動。這次忤逆父親,然后被老爺子拿拐棍打,雖然已經(jīng)是幾十歲的人了,但樊旭并不覺得丟人。反而他很害怕醒來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像是被拋棄了一樣,不被原諒。 其實,他還不知道,老爺子就躺在與自己一墻之隔的另一間病房里。他醒了,老爺子還沒有醒。 “你先出去吧…我…爸爸有些話要說。” 手里還捧著水的小孩聽到這句話,有些可憐巴巴的低下了頭,看著手里的水杯,躊躇了半天,明顯是不想,但最后任然乖巧的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病房,還貼心的為他們關(guān)上了門。 聽著身后的關(guān)門聲,長安的思緒卻還沉浸在樊旭的那一聲爸爸里。她有些傷心,為小北感到傷心,又有些憤怒,也是為小北感到憤怒。只是還不等她把自己的情緒真正的理清,辯成一黑一白兩分明的時候,就聽見小舅舅明顯鄭重嚴(yán)肅起來的語氣。 “長安,我有話要告訴你…孩子…在一起之前…打掉…騙局…陰謀……” 長安靜靜的聽著小舅舅的敘述,神情也由原來的平淡變?yōu)榱司o蹙的沒有。等到樊旭講完的時候,長安已經(jīng)有原來的站姿,變?yōu)榱俗诖策叺囊巫由?。一直纖細(xì)的手一頓一頓的敲擊著冰冷的床架,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過了許久,長安才消化了樊旭話語中的龐大信息量。 “舅舅是說,這個孩子是當(dāng)年那個女人背著你生下來的?” “嗯?!?/br> 聽著樊旭肯定的回答,長安緊皺的眉頭微微的松開了一分。長安的記憶力一直很好,所以她記得那個讓小時候的陛下很是嚇了一次的女人。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雖然還是生了一個小北沒有的孩子,但對他們來說,只要不是背叛就好。 這樣想著,長安的神色又是松動了一分。只是又想到了樊旭后面說的內(nèi)容,原本因為舒心而微微翹起的嘴角又回復(fù)到了一跳平直的線,緊緊的抿了起來。 “那個幫助他們的神秘女人,她也不知道是誰么?” “嗯,她說她只是一直會收到對方的錢,接到對方的電話,但并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也不要知道她是誰。” “不急,只要她開始行動,就算在神秘的人也是會露出馬腳的。還有……” …… 當(dāng)長安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很晚的時候。門口的座椅上小北正做的筆直玩著一副撲克牌,幾十張撲克牌在那雙修長蒼白的手上不斷變換著排列的方式,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佛法一樣。 剛剛在病房里還端的一本正緊的小孩子,此刻正緊攥著小手,緊張的看著不斷翻飛變化的牌。每次撲克牌騰空的時候,小家伙都要緊張的瞪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那些撲克就會撒個滿地。而當(dāng)每一次那些撲克都準(zhǔn)確的落到那雙漂亮的手上時,小家伙就會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然后發(fā)出一聲稚嫩的驚嘆。 椅子的另一頭殷簡陽剛剛掛了電話,俊美的臉上還帶著沒有收回的溫暖笑意。 聽到房門的響動,殷簡陽迅速的抬起頭看了過來,然后笑意暖暖的走了過來,伸出大手來溫柔疼惜的摸了摸長安的頭。 “你mama剛才打電話來說馬上就要回來了,長安高不高興?” 長安正在糾結(jié)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小北就和小男孩這么相熟,不知道這里面是誰在用力。 此刻聽著爸爸像是問小孩一般的話語,長安眸子里的疑惑與警惕盡數(shù)化為了有著nongnong溫暖的光線還有一絲絲不好意思的羞意。然后像個孩子一般的笑著點了點頭。 她是真的高興。雖然樊瓊已經(jīng)四十多歲,到了不再適合戰(zhàn)斗的年齡,但事實上她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退居二線。而是以另一種方式戰(zhàn)斗在祖國的第一線上,依然不停的游走在黑暗與光明交鋒的地點。所以,即便是孩子們都大了,樊瓊依舊很忙,依舊是家里最難見到的那個人。 就像是這一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樊家人雖然確保老爺子生病的消息是在第一時間傳到樊瓊手里的,但樊瓊回來的時間卻已經(jīng)是在那幾天以后了。因為她很忙,也因為她不僅是老爺子的女兒,也是祖國的女兒。 樊家眾人多是軍隊出身,所以對于樊瓊的事情他們并不會責(zé)備,因為他們理解使命與責(zé)任,也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到了樊家最危急的關(guān)頭,那么樊家每一個人都一定會出現(xiàn)在樊家,堅守著樊家,不管需要或者不需要。 這就是屹立于京都多年不倒的樊家,氣度與責(zé)任,信仰與依互,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