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封冉冉抬起頭,這個瞬間鏡頭推移的瞬間,她看著自己的面龐覺得有些陌生,腦海里頭閃現(xiàn)過的卻是當初在書店,她坐在臺階上隨意地打開她的作品,那些文字溫柔堅韌,帶著生的氣息。她一頁一頁地讀下去——突然覺得心里頭奇異的從來沒有過的寧靜。 閱讀的過程就是與她交流的過程。哪怕已經(jīng)陰陽兩隔,但是讀書的瞬間,卻能夠感覺到作家就坐在自己身邊,輕輕地跟自己說著話。文字這樣溫柔的話,那么她一定也如同文字一模一樣的溫柔吧。那些被輕描淡寫地書寫出來的痛苦,那些她的自我掙扎被她一點點掰開了,在歲月的沖刷下——輕輕地變成了被她所閱讀著的文字。 如果不是自己經(jīng)歷過一次撕心裂肺,她也不會懂她的文字那些平靜之下,到底擁有多么驚心動魄的力量,她又是以怎樣的毅力前行——年少的人不歷經(jīng)世事滄桑,如何能夠懂得。 封冉冉知道葉蘭心是什么樣的人。 她演的不是作為明星的封冉冉。而是她翻開書頁——那個通過文字與她交流的女人。 所以真實——所以韻味深長。封冉冉看著鏡頭前的自己,這些畫面平靜綿長而有力。 她握緊身邊人的手。 這是一部,哪怕讓她再來一次,也再也演不出來的電影,她再也不會有那時候的心境——這部作品是她的獨一無二。 所以需要珍惜啊。 她抬起頭,電影快要演到后面的重頭戲了。 第232章 催淚炸彈《我們》(下) 裴亦斐安靜地抬起頭看著鏡頭推移,不知為何,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濕潤了。他低下頭,整個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些,眼前的場景飛速地推移閃爍不定,他強行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鏡頭,畫面已經(jīng)進行到最緊張的片段了。 孩子病逝,丈夫重病。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壓在她的肩膀上頭,病房那場戲全程克制,沒有眼淚。封冉冉跟韓聞諾的飚戲讓這場戲成為經(jīng)典——兩個人同時出現(xiàn)在鏡頭前面可是裴亦斐只看得到封冉冉。 她走進來。 他的心就已經(jīng)開始痛。 那個瞬間的封冉冉……要怎么形容呢。 可能根本沒有辦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全場安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清清楚楚的聽見。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長鏡頭——鏡頭對準了她。 那是一張冷靜的面容,眉眼溫婉,眉角眼梢隱忍著的疼痛只閃過了一瞬間,讓人以為是幻覺。她站在病房外頭輕輕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她走進來,病床上頭的看見她走進來,也努力想要微笑。 她走近他,她帶了笑,那個笑容—— 電影院里頭第一排的評論員覺得腮邊微微有點涼。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笑比淚水更能讓人心里頭酸澀到這種程度。整個人好像被打開了一個閘門,就停不下來了。 溫柔,溫暖,安靜的兩個人,手拉著手,她坐在床邊上,眼神真的是溫暖的,她看著他,笑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她的每句話都那樣的溫柔。 他問她。 “囡囡好么?!?/br> 這句話他問得聲音很輕很輕,他的眼神里頭帶了一點點緊張。 他最關心的就是女兒的病情。 她低著頭,看著他的眼神里頭一點點痛苦都看不出來。這個鏡頭靜默無聲——三秒鐘,她的眼神定格了三秒鐘,這三秒鐘,她的眼神仿佛就能夠望盡一生。 然后她說。 “她好多了,你不要擔心,安心養(yǎng)病?!?/br> 不是說謊——眼神沒有一點點說謊的樣子,她說話的聲音聽上去真自然啊,她的手掌輕輕地蜷縮了一下,然后她握緊了他的手。 如果—— 如果。如果她可以,她也想大哭一場,用盡畢生力氣,哭到肝腸寸斷,像是少女時期一樣,放聲大哭亦或者是放聲大笑。哭掉這輩子全部的淚水,這樣她仿佛才能夠好受一些。 但是如今,她只是靜靜地握緊了他的手,她的聲音聽上去和氣極了,溫溫柔柔。內心的疼痛她已經(jīng)不需要誰再知曉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摸了摸他的臉,看他吃力地起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要擔心,還有我。我會照顧好囡囡?!?/br> 這是她對他說的話。 溫柔的,綿長的。 畫面里頭兩個人都在微笑。 觀眾席上已經(jīng)有人淚流滿面。所有人都在抬著頭看屏幕,裴亦斐死死地攥住了座椅,這樣的冉冉讓他整個人心臟爆裂開來一般的疼痛。這種疼痛超過了他之前所經(jīng)歷的任何一次疼痛,演戲受傷,遭受挫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沒有這樣的疼痛。畫面里頭的人,讓他心疼到了極點。 他強迫自己看下去。封冉冉就在他身邊,所以他才能忍受得了——他側過臉,身邊女孩的側臉很安靜,跟屏幕上截然不同,似乎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她側過臉,低下頭,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樣就沖淡了悲傷了。她笑了一下,然后抬起頭看向了屏幕,裴亦斐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他也抬起了頭。 …… 悲傷不能消失——悲傷可以被書寫。 痛苦永遠是生活中一個部分,但是痛苦永遠不會是生活中的全部。 生活被無限延伸出另外的含義——畫面是詩也是畫,那個女人站立的時候脊背挺直。她參與了自己丈夫的葬禮。 裴亦斐看著畫面上頭的封冉冉—— 他整個人卻突然感覺到頭疼欲裂。整個人都似乎快要被撕裂的那種疼痛,他幾乎很難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不敢抓緊身邊的女孩的手,他怕嚇到她。他只能死死地攥緊了座椅的扶手,用的力氣之大差點快要把扶手斷裂開。 眼前的大屏幕已經(jīng)消失了——他整個人眼前全都是混亂的代碼,他被困在代碼當中出不來了,而眼前閃過的數(shù)字不斷變換—— 最后還是刺眼的紅字。 宿主女友:封冉冉。 職業(yè):演員。 職業(yè)等級無法識別! 由于宿主已綁定女友——所以對系統(tǒng)產(chǎn)生了間接沖擊—— 無法識別中—— 系統(tǒng)無法識別封冉冉演技—— 裴亦斐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數(shù)字全都紊亂了。一瞬間閃過了無數(shù)人的面孔,這個世界上的許多演員都有,馮明玉是可怕的sss,他自己是s,可是最后定格在封冉冉的臉上。 系統(tǒng)不斷地提示無法識別。 系統(tǒng)即將崩潰…… 提示!系統(tǒng)即將崩潰! 裴亦斐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抿緊了唇,眼前的亂流還在持續(xù),他看著眼前的系統(tǒng)不斷地閃爍的紅字——然后最終紅字消失了。他整個人突然輕松了,像是一個困住他很久很久的禁錮一下子就消失了一樣。裴亦斐整個人還有點恍惚,然后他感覺到身邊的女孩的掌心的溫度,她握緊了他的手。 整個人猛然清醒了。他低著頭,突然恍惚間覺得眼角有點濕潤。 身邊的姑娘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電影還在繼續(xù)。裴亦斐被淚水打濕了眼框,或許是因為電影,或許是因為別的——但是他知道,他的冉冉,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最了不起的姑娘,沒有之一。 最好的冉冉啊…… 一部電影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是成功呢,播放的時候大家全程安靜。 連流淚都不知道。 暮色蒼蒼茫茫,她身后的夕陽真的顏色像是血一樣,這樣絢爛的一場夕陽,似乎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她站在那里,摔倒的時候讓人揪心。摔出來的血痕都是真的,不是特效,不是化妝。她低著頭一下又一下地擦掉血痕,她抬起頭,她連停留的功夫都沒有。 這個女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遠方。 眼淚活生生地吞咽回肚子里頭去,她低著頭,似乎想要流淚,但是忍住了。 生活對她是那樣的殘忍,可是她說。 “我活著,就等于我們活著。” “如果連我都不在了,還有誰會記得呢,還有誰會惦念呢?!?/br> 所以她要活下去。 那些他們沒能見過的風景,她帶他們去見,寫作的時候,筆尖她平淡地提到丈夫的去世。一觸碰都會疼的傷疤要自己親手書寫出來,鏡頭給了她特寫,這個面容疲倦可是眼神明亮的女人,她低著頭,書寫的時候依然平靜而溫和。 從來不曾痛哭流涕——她淡淡地寫著她們相處的時候那些甜蜜的片段,鏡頭里頭她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總覺得他沒有走。” “他在書里陪我?!?/br> “他看我寫的話,一定也會歡喜的吧。” “這樣不是很好么。好像大家都還在。都……還在。囡囡還是會偷偷藏我的書稿,他走過來看著我寫字,我伸出手就能握住他的手——那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如果不寫下來,如果有一天,連我自己都老到我忘記了,我可以拿出來翻一翻,這樣,我就能想起來啦?!?/br> “只要我還能記得,他們就還在啊。” 后半段也同樣很溫柔——悲傷永遠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她微笑,她寫作,這個世界對她如此殘忍,她對這個世界卻還是很溫柔。她微笑,她的文字還是溫暖的。 電影結束的時候大家甚至不知道已經(jīng)結束了,封冉冉站起來給所有人鞠躬,上映前她沒有接受過采訪,上映后她覺得也沒有必要。 她所有想要說的話,電影都會告訴大家的。 裴亦斐坐在下面,看著這部電影所有的主創(chuàng)人員上臺鞠躬。 影評人沉默不語,這是一部鼓掌都怕驚動的電影,沒有驚天動地沒有特效,電影畫面上的女人容顏疲倦蒼老,歲月流逝帶給她滄桑的外貌和一顆歷經(jīng)了歲月洗禮變成愈發(fā)澄澈的內心,平和,溫婉——但是你見過她的少女時代,見過那個大笑的少女見過雪地里頭她與年少的朋友一起打雪仗的歡喜,見過她遇見那個男人的怦然心動的可愛,見過她孩子氣的天真,見過她的堅強與勇敢,見過她笑起來的溫柔,見過她的一切一切—— 你讀過她的文字,你看過她的故事。 你才知道,這一條路,她是怎么走下來的。 這是人生——不是電影。 真的沒有辦法想象,這樣清晰完整的人生線,是這個年紀這樣輕的姑娘呈現(xiàn)出來的。 真的,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站在臺上的封冉冉安靜而澄澈,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站在臺上笑起來擁有月牙一樣的眼睛。臺下有女評論員淡淡地抹去眼角的淚水。 封冉冉啊…… 這個姑娘,是真的很厲害。 在上映之前所有人都想過這部作品會有突破,所有人都想過這部作品會給大家?guī)聿灰粯拥母杏X。但是所有的想象到真正看到的那瞬間,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想象還是沒有作品優(yōu)秀。 這樣深到骨髓去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