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的意思，不是不除，”貴妃緩下?lián)u動的扇子，掩在口邊，輕聲道，“是讓她先仗著龍嗣耀武揚威，磨盡陛下的耐性，如果懷胎十月卻誕下一個死胎.......”

    57、恩寵

    太醫(yī)謂馮氏的龍?zhí)タ杀＃珜O戾也就放下了心來，叮囑馮氏好生歇息，不顧病懨懨的馮氏的挽留，急匆匆趕往貴妃的永淑宮。剛步入宮外的楓林石道，熏風送來一陣清郁的琴音，公孫戾揮袖止住了欲揚聲通稟的曹禺，內(nèi)侍們便舉著輿傘隨公孫戾立在了宮門外的綠蔭處，細細傾聽起里頭的人cao琴。

    琴音低沉，cao琴者似郁郁寡歡。公孫戾正凝神傾聽，不料繃的一聲，琴弦竟斷去了。公孫戾邁入宮門，卻見貴妃懶懶地倚在香榭的石幾上，穿著清涼的翠色薄紗，雪膚香肩若隱若現(xiàn)。

    公孫戾屏退了跟來的宮人，疾步走向那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美人，貴妃鳳目一斜，瞧見了他，紅唇一努，卻負氣地把琴兒推至一邊，理著絲絳起了身，遠遠沖他白眼兒時亦是秋波湛湛。公孫戾心弦一動，愈發(fā)加快了腳步。

    貴妃轉(zhuǎn)了身，蓮步珊珊地下了香榭，公孫戾已經(jīng)迂抄上前使得她一頭撞入懷中。那美人身子不穩(wěn)一個趔趄，公孫戾含笑相扶，貴妃待要掙扎，卻被攔腰抱起。

    貴妃捶打著他的胸撒氣道:“琴弦斷了，就知道會見著討厭的人！”

    公孫戾抱她上了香榭，笑道：“弦斷知音現(xiàn)，愛妃不應高興才是么？”

    貴妃負氣地犟嘴，委屈地似馬上要擠出幾滴淚來：“臣妾可不敢當，陛下都不信任臣妾了，還以為臣妾要謀害龍嗣，專程派了人來搜臣妾的‘罪證’。”

    公孫戾抱她坐在膝上，伸手閑挑琴弦，偶爾湊近她唇邊咂嚙：“朕在宮外老遠就聽出愛妃郁郁不樂的心境了，可不是愛妃的知音么？朕若不查清楚，便不能還愛妃一個清白，馮氏也不會相信，繼續(xù)不依不饒的怕是要與愛妃結(jié)下梁子了，若馮氏再郁郁寡歡傷了龍嗣，可就糟糕了呢?！?/br>
    貴妃冷哼一聲：“說到底，陛下還是更在乎龍嗣罷了，馮氏真幸運，臣妾可就沒那個福分?！?/br>
    “朕不許你這么說，”公孫戾呵斥著，陰戾的眸子直勾勾地迫視她道，“伴朕還不至一載，怎的就瞎說這種沒福分的胡話了？”他繼續(xù)挑著琴弦，臉漸漸湊近，眸中的陰冷這才漸漸消失，繼而以融融暖意取而代之，“以后再不許說這種話！孩子會有的，朕只喜歡你生的孩子，等你為朕生了兒子，朕馬上改立他為太子?！?/br>
    貴妃有一剎那的失神，他的臉貼上來，挨著她玉石般光滑的臉頰，輕輕摩挲著問她：“聽聽，朕撫的，是什么曲子？”

    覺到他胸膛里惴惴跳動的熾熱，貴妃低下眼簾看他的指法，凝神細聽，但覺那曲子不似他那種暴戾粗獷的人會彈出來的，反而讓她想起了太子勛，第一眼，她就被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吸引了，他立在人群中，翩翩風度與眾難同。他曾毫不掩飾他的癡戀，情真意摯對她吟詩：“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愛而不見 ，搔首蜘蟵 ?！?/br>
    ........新婚伊始，綰結(jié)同心，他也曾為她且奏且歌：“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嫁至東宮的第一個中秋，她大膽地彈奏著《神女心》：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奏得慷慨激昂，出神入化，她仿佛成為曲中自由奔放的巫山神女，熾烈而張揚地求愛........水晶簾內(nèi)，美人簇擁，他兀自灌酒，醉臥在美人膝上，眼神迷離，卻自饜自足地沉沉睡去了.......

    淚，徹夜的漏聲般已不覺滴淋。

    幽幽婉婉，曲曲折折，瀝瀝春情與花爭發(fā)；切切磋磋，環(huán)環(huán)回回，喁喁情話靡靡流觴。

    貴妃神思恍惚地搖首：“臣妾聽不出陛下彈的是什么曲子?！?/br>
    “《襄王夢》，”公孫戾笑道，“朕就是襄王，愛妃便是神女，朕渴與愛妃，陽臺之下，朝朝暮暮.......”

    yin|靡的情話聽得貴妃臉色煞白，身子驀然一頹。

    “愛妃怎么了？”公孫戾按住琴弦，捧住她蒼白滲汗的臉吼問：“哪里不舒服？”

    汗滴子珊珊落下，她捧住小腹，眉黛春山痛苦地擰成一團，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夢囈般呻|吟：“痛......痛.......”

    “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

    太醫(yī)額角已經(jīng)滲出一層細汗，低聲回稟公孫戾：“貴妃從前小產(chǎn)過，鳳體損耗.......怕是難以再育龍嗣.......”

    他強忍著怒意，終是沒有發(fā)作，揮了揮龍袖屏退室內(nèi)雜人。靜靜地凝視她安靜的睡顏，她似睡得極沉，沉得無法喚醒，又似睡得極淺，淺得沒有鼻息。內(nèi)心突然涌起一陣深深的恐懼，忙上前執(zhí)了手。

    貴妃蒼白的臉上汗淚混雜在一起，如珊瑚累累堆積，翕動著發(fā)紫的唇，輕若柳絮般囈語：“別走......別走......”

    “朕不走?！彼札埿洳寥ニ嫔蠝I汗污漬。

    夏日穿透濃蔭射來窗紗，被篩成細碎的光斑靚影，映籠著她如玉的容顏，熏風里微微搖曳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無聲無形的夢幻泡影，捉摸不定又觸手難及，卻美得像海市蜃樓，縱是百煉鋼也化為繞指柔，他伸手觸上她光滑的臉，那臉蒼白得透出瑩脆，好像用力就要點碎，她眉心一擰，淚又無聲淌下，口中急急喚了一聲：“殿下.......”

    額上亙起的青筋迸跳，公孫戾手一僵，怕自己聽錯，定定凝視了她很久，終于又聽見她口中再次逸出一聲綿長的呼喚“殿下........”余音娓娓，猶繞梁回蕩，公孫戾龍顏大怒，起身拂落一案物什，巨大的動靜將外室的宮娥內(nèi)侍唬得跪伏一地。

    貴妃的貼身侍婢斗膽跪來跟前求情挽留，公孫戾抖動著靨肌，拂袖揭起幢幢花簾，不顧而去.......

    ——

    “主子，剛剛曹內(nèi)侍派人來通稟說陛下今晚會過來，主子這個時候要妝扮一下迎駕了?！?/br>
    阮繡蕓點頭，詢問阿蘭：“貴妃尚在病中，神志不清，陛下今日緣何會生貴妃的氣？”

    “奴婢不知，永淑宮里的人都守口如瓶?！?/br>
    阿蘭為阮繡蕓更衣上妝、呵花貼鈿完畢，芳謝宮外傳來一聲悠長的通稟。阮繡蕓回身步入殿外時，已見公孫戾的身影。

    公孫戾擰著濃眉，面色鐵青，像是碰著了一鼻子灰。阮繡蕓便上前溫軟相迎，攬住他體幾地絮話，公孫戾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扛起入了內(nèi)室按倒在床上，扒光了她的衣裳，這一粗魯?shù)呐e動將她弄得生疼，她吃痛地呼了一聲。公孫戾翻身倒在了一邊，停下來不要她了，她側(cè)身將他攬住，溫軟地在他身側(cè)撒嬌，想盡了辦法取悅他。

    公孫戾忽然道了一句：“前些日子，你跟朕提起你父，希望朕能赦免他的罪。如今貴人有孕，朕決意三日后大赦天下，免你父死罪，讓他告老還鄉(xiāng)去......”突如其來的喜事讓阮繡蕓有些懵，大喜地下床跪謝。公孫戾也沒理會她，翻了個身徑自睡去了。

    此后，永淑宮中冷落，芳謝宮則獲盛寵。李叢鶴見機跟公孫戾提議：“馮貴人有孕，無法侍寢，宮中的妃嬪不多，應繼續(xù)采納一些入宮，以綿延皇嗣?！惫珜O戾應了道：“此番采選，不必看重出身了，選些身家清白、姿色上佳的入宮即可?！?/br>
    李叢鶴又道：“長公主喜四處物色美人，府中多絕色美人，像玉鸞那樣姿色的，比比皆是，陛下看，先從長公主府覓來一些.......”

    “玉鸞？”李叢鶴一句話又提醒了公孫戾，公孫戾沉思了下，打斷他道，“召那玉鸞入宮為女官?！?/br>
    “宮中女官似乎暫無缺職，陛下想給玉鸞委以何種官職？”李叢鶴一詫，也不知公孫戾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又腆了膽子道：“可玉鸞是長公主的心頭兒好，端陽節(jié)長公主將玉鸞進獻給陛下，陛下沒有納入宮中，長公主將玉鸞接回去后，日日，招幸.......陛下若下旨，長公主自然會忍痛割愛，送那玉鸞入宮，只是陛下還是先與長公主知會一聲的好，免得陛下與長公主姑侄間無端生了嫌隙......

    公孫戾道：“那就先去問問長公主的意愿。”

    ——

    午后，長公主又歇在水榭上。目視鄭媱路過，長公主揮退兩旁為之案杌的婢娥，喚鄭媱上來水榭：“終于能下床走動了？身子完全好了？”

    鄭媱點了點頭：“多謝貴主掛記?！?/br>
    長公主沖她招了招手，鄭媱走上前去，忽而被長公主一把攬在懷里，長公主在她耳畔輕笑道：“做戲要做足，神情自然些?！?/br>
    鄭媱雖尷尬無比，猜到了長公主說的做戲是何意思，于是面無異色地依偎在長公主懷中，面露笑意，模樣嬌俏無比。

    長公主低聲在她耳畔道：“知不知道，現(xiàn)在外頭的人怎么說本宮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