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衛(wèi)巖似乎這才注意到門前站著的倆人,卻沒有回答栩栩的話,只道:“進去吧,大師兄一直在等你?!比缓螅蟛诫x去。 紀蕓因著自己被衛(wèi)巖如此無視,大怒忒怒,追著衛(wèi)巖,大喊:“混小子,你看不見我是吧?我問你……” 聽了衛(wèi)巖方才的話,栩栩突然擔(dān)憂起夏大夫來,連忙走進房中,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因著窗子都是關(guān)著的,門一關(guān),屋內(nèi)便暗了下來。 目光幾轉(zhuǎn),最后在兩重簾帳后看到了夏大夫的身影。 他正仰面躺在一長長的木板凳上,依舊一身超然物外的白衣,只是今日衣服只單單一件,而且穿得很是寬松。右手背置在額頭上,目光出神地望著屋梁,好似在思考什么。 右邊角落里的柜臺上,置著一盞油燈。燈火忽明忽暗,將安靜的氣氛調(diào)節(jié)得有些詭異。 正當她猶豫稱呼之事時,夏大夫已先開了口:“若我去了京城,當了皇子,阿栩,你打算怎么辦?” ☆、愛意長留誓難收(四) 栩栩心中一痛,他果然還是不會拋開他的身份和責(zé)任,可是明明她之前也說了那些話,雖然是氣話?!叭绻沁@樣,我會在救了哥哥后,回到天齊醫(yī)館,跟馬若師兄們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幫助天齊醫(yī)館救治病人?!?/br> 夏大夫坐起身,雖面對著栩栩,眼神卻瞟向栩栩身邊的紫檀木制作的桌子,望著桌子上置著的兩盞分別畫了墨梅與墨魚的白瓷茶壺,喃喃:“阿栩,我……我可以請你留在我身邊嗎?你之前也那么說……” “我說過了,我之前的話都是瞎說的。”栩栩忍著心頭的痛,咬牙道,“我……我不配留在師父身邊。” 夏大夫突然笑了起來,目光終于落在了栩栩的臉上,帶有瘋狂的氣息,“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愿意陪在我身邊是么?” 栩栩不敢搖頭,卻也做不到點頭。她只是不想繼續(xù)被他當作靈兒的替身,而且她要去救哥哥韓荊棘。此去兇險,生死未卜。 夏大夫突然站起,一步步逼近栩栩,低吼:“我明日便會回京城,并且我會成為皇帝,會將大夏國治理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阿栩,你且記住你所說的話,不要后悔!” “若師父真的能夠做到您方才所說的那樣,我絕不會后悔!”栩栩道,紅了眼睛。不知為何,她突然希望是那樣,希望他成為皇帝,因為他本該就是高高在上的。 腳步突然止住,夏大夫像是疲倦了一般,“好,很好。”不知何時握成拳頭的手緩緩松開,聲音落下:“阿栩,我會救你的哥哥韓荊棘。所以你不用去京城了,今日一別后,你便回去天齊醫(yī)館吧?!?/br> 栩栩眼神一顫,喜上眉梢,“師父說的話都當真?” 夏大夫冷道:“難道你連為師的話都不信了?一個月,最多一個月,你便可以在家看到你的哥哥了?!?/br> “謝謝師父!”栩栩走上前,感激萬分地道。 手突然被抓住。夏大夫的力氣是那樣的大,幾乎要捏斷她的骨頭。她的身上散發(fā)著詭異而迷人的香氣,令他幾乎快失了心智。 “師父……”看著近在咫尺的夏大夫的面孔,栩栩有點害怕。 看著栩栩這一副茫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的樣子,夏大夫深深吸了口氣,終還是放下了被香氣勾出來的邪惡念頭,放過她。“阿栩,回去吧?!?/br> “嗯?!辫蜩蝾濐澋攸c頭。 看著栩栩離去,夏大夫呆呆而立。他早已覺得自己失去了她,并且再也不可能挽回。不過,終是不能挽回了,而且,是要徹徹底底地失去了。 阿栩,再見面的話,千萬不要恨他。 阿栩變了,變得堅強了。如此,他也放心了。 終究,要背負的責(zé)任里,誰也逃不掉。 不久,紀蕓跑過來,告訴栩栩,“他已經(jīng)去京城,做他該做的事去了?!?/br> 栩栩知道他是指誰,默默地點頭,“嗯。” 紀蕓眉頭卻皺起,食指撓了撓太陽xue,忽地站起,嘆道:“我叫了馬車,三日后會有馬夫把你送回西河村?!庇謸Q上了抱怨的語氣,“本來打算讓衛(wèi)巖那個臭小子陪我去京城的,沒想到,他今早竟然就不見了蹤影,連個書信都沒留下。這下可好,我得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去京城了?!?/br> “謝謝你?!辫蜩蛭⑿?。紀蕓公主,果真是個好人呢。 看著栩栩那欣喜的表情,紀蕓卻扶額長嘆:“果然是笨蛋一個!” “笨……蛋……”再一次被這樣評價,栩栩不由得尷尬起來,喃喃,“其實……其實我并不笨的……” 呃,一個強調(diào)自己不笨的人才是真真的笨蛋吧。 紀蕓無奈嘆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回京了。若是有緣,咱們京城將軍府再見吧。” 將軍府……栩栩心頭一緊,剛想問為何再見面會在將軍府,紀蕓卻已離開了屋子。 “將軍府……”栩栩再次念念,無奈苦笑。“不會的,我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那里?!?/br> 雖然身上的傷尚未好,然而她并不想再這樣無所事事地躺著。待精神稍好時,她便走出了屋子,在院子中耍起劍來。 醫(yī)館中的老大夫看到,不由感嘆: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也能將練得這樣古怪厲害的劍法,委實不可思議?。?/br> 直到當所有的病人被院子中一直忘我練劍的面具女子嚇得不敢來看病時,老大夫終于忍不下去,當天下午找了栩栩談話。老大夫畢竟是收了夏大夫那么多銀子,所以很是客氣,一番客套地關(guān)切話題后,最后一句方道出目的:“栩栩小姐什么時候回家?老夫好為栩栩小姐準備好馬車?!?/br> 栩栩連忙搖手,“不用不用,明日便會有馬車來接我了。” “明日啊……那就好,那就好?!崩洗蠓蛴谑桥d高采烈地走了。 栩栩方想起要收拾行李的事,便停下了練武,去了房中收拾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果真有一輛馬車停在醫(yī)館門前。趕車的馬夫是個身材極其健壯的年輕人,似乎曾經(jīng)當過兵,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從這個小村子出發(fā)到西河村,按著來時的路程,也不過需要一天的時間??赡邱R夫與栩栩說:“因為紀蕓姑娘一再交代坐馬車的人身有傷患,不宜顛簸,定要走平穩(wěn)的路。所以,路線便換了,回村的時間也會比較長些。” 栩栩知道對方好心,雖心急回去,卻也不忍叫對方為難,便只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br> 不曾想,盡管馬車行得不慢,卻一行竟是十天。 十天后,栩栩看著周圍依然陌生至極的環(huán)境,這才有所懷疑。待行至一個陌生村落休息時,栩栩終于忍不住,在下了馬車后,來到馬車前,問馬夫:“請問,還需多少天才能到西河村?” 馬夫正低著頭,嘴中含著一根草干嚼著。聽到問話,他緩緩抬起了頭,笑道:“快了,阿栩。” 馬夫不知何時換了。眼前的這個馬夫,劍眉繡眼,英氣非凡,像極了兩年前,那個洞房花燭夜拿著劍指著她的少年,不過,他比那時成熟了許多。少了少時的沖動,多了些兩年來歲月沉積下來的穩(wěn)重。 栩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兩步,突然間想要逃跑,跑得遠遠的??墒?,腿腳突然有些不好使地絆住了她,強迫她去面對這個她一直覺得對不起卻又一直逃避的人。萬千的情感雜味聚集,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句話:“好久不見?!?/br> 高梵陌吐掉了嘴中的草根,淡淡地微笑:“好久不見?!焙龆謬@:“真是的,我以為你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如今看來,還好,你竟然還能認出我?!?/br> 栩栩一邊悄悄地后退,一邊不安地問:“你不是應(yīng)該在京城么,怎么……會在這里?” 高梵陌一邊拿下頭上的斗笠,一邊道:“紀蕓公主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也是她十幾日前寄了書信與我,告訴我在哪里會遇見你。我接到書信后,便一路追了過來。之前的那個馬夫,其實也是我安排的。因著將軍府里有事,所以讓他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先趕來接你。昨日,我剛剛趕到,因為不想打攪到你,便和他悄悄換了一下。” “是紀蕓……她明知道我的事,為何……”栩栩萬分不解,忽地想起她想要她代替嫁給皇太子的事,心頭頓時更加不安。 糟糕,委實糟糕,因著師父身份的事,她竟然忘了紀蕓還有這個目的,而她一直也沒有同紀蕓說清楚,只當那時的話是個玩笑。 “你這個神情……”高梵陌上下打量著栩栩,“難道……我很可怕?” 栩栩呆呆地看著那個男子臉上平淡不羈的笑容,呆了好久,最后落下目光,“……你這些年還好么?可還恨我了?或者,我還活著,是不是覺得很生氣?” 高梵陌怔怔地看著栩栩,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卻久久沒有回應(yīng)。 栩栩卻開始心慌了:“我……我并不是有意活下來的,是……是別人救的我。請放心,我不會回京城,不會去打攪任何人。所以,可以讓我繼續(xù)活下去么?西河村,娘還在等著我。而且,我會在西河村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救人,彌補自己的罪過。所以……所以……” “所以怎樣?”高梵陌跳下了馬車,一把抓住栩栩的胳膊,“阿栩,你給我聽好,你還活著,我很高興。我沒有覺得你還活著不好。只是,我不知道你還活著,所以一直沒有來找你,讓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對不起。還有……”他忽然松開了手,撓了撓頭,“謝謝。謝謝你當年用你的犧牲換來我與云曦的幸福。” “云曦……”栩栩瞬間想起了那個癡情得有些瘋狂的meimei,“她……她現(xiàn)在怎樣?” “她現(xiàn)在是我的妻子,過得很好?!备哞竽罢f,“不過……她一直在為兩年前的事而愧疚,一直想再見你一面。她說她想彌補你一些什么,雖然還不知道怎么彌補,但若是見到了你,大抵就會知道。所以,阿栩,與我回家,好么?” ☆、愛意長留誓難收(五) “不行不行不行……”栩栩后退著,拼命搖頭,“那也不是我的家。栩栩其實早在兩年前就死了,現(xiàn)在的我,是西河村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民女。在那里,我有家,家里有娘,有哥哥……”忽地眼神一顫,“哥哥……”抬眼看向高梵陌,“你把哥哥怎么樣了?” 高梵陌早預(yù)料到栩栩會問這個問題,早在半年前,他奉命前去西河村捉拿千尋沐,得知村子里有戶人家的女兒叫栩栩,且這個女兒是兩年前收養(yǎng)的,又容顏毀了一半。那時他便懷疑是他那跳落懸崖的妻子。只可惜,他去時,那戶人家的婦人說她的女兒同天齊醫(yī)館的夏大夫出去幫別人治病了。他便是為了等待那個叫栩栩的女子回來,看一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妻子,才一直留在了那村子里。 無奈,一個多月前,圣上下旨,召他快些回京,商討皇宮錦衣衛(wèi)換人之事,他才不得不離開。然而,他又很不甘心來不及見那女子一面,便索性把那女子所謂的哥哥也綁來了京城,異想天開地想著那個女子會為了救哥哥而來京城尋他。 結(jié)果,也正如他所料,她果真來了,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何半路卻又要回去。他只好騙她,道是去西河村,實則是悄悄行往京城。 如今,栩栩問了他這個問題,也是意料之中,“他一直都在我府上過得很好。四天前,也就是我出發(fā)來找你時,他便同我一起離開府上。因著道路不同,在京城時我和他便分道揚鑣。如今他在哪里,我便不知道了。若是他思念家鄉(xiāng)和母親,大抵是在前往西河村的路上罷?!?/br> “太好了,哥哥沒事。”栩栩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周遭的壞境,正是一鎮(zhèn)子邊的茶館前,人來人往,吵鬧得厲害。 “這里……”栩栩看著依舊陌生的地方,心中隱約猜到了什么,“這里不是西河村附近吧?你這是要帶我去京城?” “嗯,”高梵陌點頭,伸出手,微笑,“與我回去,阿栩。就當是為了你的meimei” “云曦……”栩栩心頭頓時掠下一絲猶豫,不可以回京城的,京城也沒有容她之地。深呼了一口氣,她淺淺地微笑:“我還活著,很幸福地活著。你回去告訴她這些就好。而且,高少將還是喚我的全名吧。這夫妻的名義從一開始就是假的,你我都可不用在意的?!?/br> “夫妻的名義是假的?”高梵陌低語了一聲,嗤笑,“嗯,是假的沒錯??墒牵阋廊灰c我回去的,這是皇太子與我下的命令。而且,皇太子他……快死了。” “什……什么……”打算離開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眼珠子打顫,“不……不可能吧?”那個癡情得像個傻瓜的人,給她留了很深刻的印象,讓她無法釋懷。 “高少將,請別用這么荒謬的理由騙我回去?!辫蜩蝾^也不回地道,只是不知為何卻想聽高梵陌接下來的話,腿猶如定在了那里。 高梵陌愣了一下,繼續(xù)道:“我從西河村回到京城才知道,原來你曾經(jīng)為了三王爺?shù)呐畠簝A城去過一次京城,并且和皇太子、二皇子見過了面。皇太子身邊的公公說,你那日生了大病,皇太子日夜不眠地照顧你。可后來,皇帝因著知道了皇太子與朝廷重犯梁鬼有親密往來,朝綱大怒,罰皇太子于罪清宮面壁思過三天。旨意到達時,皇太子才不得不離開,但留下了一封書信與你。三日后,皇太子不顧病弱的身體去找你時,你卻已經(jīng)離開?;侍右虼瞬〉酶?,多年前好不容易治好的心病突然復(fù)發(fā),如今已是奄奄一息?!?/br> 高梵陌說到這時,故意撇開了原本看著栩栩的目光,抬頭望向天邊的夕陽,“皇宮的御醫(yī)拼盡了全力,也沒能將他治愈。怕是……怕是命不久矣?!?/br> 心?。坑质切牟。∩弦淮我驗樾牟?,他便挖去了師父的心臟。那么這一次呢?他不會又想把師父怎么樣吧?栩栩緊抿著嘴唇,雙手顫抖地握成了拳頭。 “心病……是什么病?”她顫顫地問,心中清楚那絕不是相思病,相思病不至于害人喪命。 高梵陌這才用眼角看了一眼栩栩蒼白發(fā)抖的臉頰,嘆了口氣,“心病,就是心臟上的疾病?;侍右怀錾呐K就很虛弱,時刻處在死亡的邊緣,直到十一年前,老醫(yī)仙千禺和他惟一的小徒弟來到皇宮之中,使了一個奇怪的法子,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方治好了他的心病。沒想到,因為你,舊病竟又復(fù)發(fā)了。如今,全國各地的官員都在查詢老醫(yī)仙的下落,可惜一直沒有任何線索。” “我在來找你時,皇太子不知從何處聽到了風(fēng)聲,特地命公公來與我下了命令,要我一定把你帶回去。阿栩,與我回去吧。我會安排你與他見面。她是因為你病的,也許你能治好她的心病?!?/br> 高梵陌終于正視了栩栩的模樣,道的誠懇。 “回去……”栩栩喃喃,“自然要回去的……”她想回去探個究竟。如果她真能治好那個皇太子的心病,是不是可以為師父解除一些危險。師父說想做回皇子,甚至說要成為皇帝,如果真是那樣,那么皇宮里很可能要發(fā)生一場精彩的皇位爭奪戰(zhàn)。當然勝利者最后肯定是師父,因為師父是那樣厲害,天下無敵。 這將是一場精彩的真人秀啊,強烈的感覺告訴她,她想去看這場大戲,觀一觀熱鬧。反正哥哥和娘已經(jīng)沒事了,她才不要真像和師父說的,去天齊醫(yī)館做什么治病救人的無聊工作,那些都不過是被氣糊涂了才說的混帳話。好不容易穿越了一回,怎么也要活得精彩點吧。 可是,若是回到了京城,她該怎么找她的容身之地呢?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或許到了那里,就會有答案了。 “我可以陪你回去?!辫蜩蜣D(zhuǎn)身看向高梵陌,“不過,不是以栩栩的名義,而是以你府上新招進的丫鬟的名義?!?/br> 見栩栩同意,高梵陌那還想那么多,連忙道:“好,只要你愿意回去,是什么身份都無所謂!” 如此,懷著忐忑不安,以及滿滿的看熱鬧的心思,栩栩坐上了去京城的馬車。 她會永生戴著面具,可以不與父親相認,可以不與任何人相認。她會默默地守護他們,拼上自己的一切。等到師父真的做了皇帝,她再離開,之后怎么活,嗚,還沒想好。 路上,高梵陌突然問:“阿栩,聽說這兩年來,你一直與一個大夫在一起。也是那個大夫?qū)⒛闵砩系牟≈魏昧恕S致犅?,那個大夫便是老醫(yī)仙千禺唯一的弟子,也就是十一年前,那位來過皇宮給皇太子治心病的小神醫(yī)。這是真的嗎?” 栩栩微微驚訝,“這些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