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呵,”夏云歡無奈地笑,“你是要成為我的太子妃的,若這樣一直看著我,可不是會厭倦的么?” “不會,永遠不會厭倦?!辫蜩蚧琶Φ?,知道自己千萬不能道一句錯話。 “嗯?!毕脑茪g點了點頭,看著栩栩,“我也不會,永遠不會?!?/br> 思及昨日在破廟前發(fā)生的事,栩栩慌忙問道:“云歡,昨日與我一起的流銀姑娘呢?” 聽此一問,夏云歡突然沉下了臉,松開了栩栩,轉(zhuǎn)身坐在案牘前,一邊繼續(xù)翻著書卷,一邊用著漫不經(jīng)心地口吻道:“那位姑娘昨日受了些傷,已被我派人送回了二皇子夏斌的府中。此刻,大抵在太醫(yī)院療傷。” 栩栩大為松了口氣,緊接著想起傾城的事,又慌慌道:“傾城她……”看著夏云歡似愈來愈陰暗的臉龐,不由得有些后怕,救人的焦急令她無法多想,索性跪在了地上,“栩栩懇求皇太子,救救傾城?!?/br> 栩栩頭磕在地上的瞬間,胳膊突然被拉住。夏云歡拉著她的胳膊,笑不得氣不得的模樣,蹙著眉頭:“阿栩,你這是做什么?救傾城之事我一直在想辦法,何須你來求我。” “真的?”栩栩抬起頭,欣喜的問。若是有皇太子暗中幫助傾城,傾城便一定不會死。她是這樣堅信眼前之人的實力。 夏云歡皺了皺眉,再次將栩栩拉入懷里,憤然道:“阿栩,所有人都可以求我,唯獨你不行。無論多大的事,你與我說就平心靜氣地說來就好。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然都會竭盡全力去做?!?/br> 栩栩怔了一會,望著夏云歡臉上的面具,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除了救傾城一事,她確是還有一件事,那便是想看看夏云歡的模樣??墒?,話到了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口,心里隱隱覺得若是說了,定會令他不高興。 “……”沉思了一瞬,栩栩再次道,用著平心靜氣的口吻,“云歡,可以帶我去見見梁鬼么?傾城托我說個故事與他聽?!?/br> “可以?!毕脑茪g毫不猶豫地道,并立即喚了侍從準備馬車。 前往城郊破廟仍然行的昨日那條路。出了城,路便崎嶇不平。夏云歡特意叫了車夫行慢些,然而仍然顛簸得厲害。栩栩昨日的傷口尚未愈合,經(jīng)這一顛,可疼得厲害,臉傷的血色漸漸全部褪去。夏云歡看得心疼,索性跳下了轎子,將栩栩抱著,一步一踏地前行。 隨行的兩個大內(nèi)侍衛(wèi)見狀,連忙上前,拱手道:“皇太子身份無上尊貴,怎可抱一區(qū)區(qū)民女。請皇太子將這位姑娘交予我們來抱?!?/br> 霎時間,夏云歡那要把眼前兩個大內(nèi)侍衛(wèi)殺了的眼神令得天地仿佛都安靜了…… “你們覺得本皇子會把自己的女人交給別的男人來抱?”夏云歡冷冷地質(zhì)問。 兩個大內(nèi)侍衛(wèi)你望我,我望你,忽地同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約而同道:“卑職用詞不當,請皇太子恕罪!” 栩栩已經(jīng)羞得滿臉通紅,這個皇太子真是太可愛了。她掙扎著從夏云歡的懷中站起,咳了咳,蒼白的臉頰勉強堆上笑容:“皇太……”見夏云歡冰冷的目光,連忙換了稱呼,“呃,云歡?!庇谑呛酰灰娔莾蓚€大內(nèi)侍衛(wèi)目瞪口呆了。可是,她此刻便也顧不了那么多,接著道:“云歡,他們其實是擔心你,畢竟你不久前方大病痊愈。接下來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夏云歡卻上前再次將她攔腰抱起,冷道:“你只要乖乖聽話,不用多想?!?/br> 栩栩暗暗吃了一塊冰。 兩個大內(nèi)侍衛(wèi)再次面面相覷,再不敢多言語,默默地跟在身后。 栩栩輕輕地摟著夏云歡的脖子,目光正落在他的下顎上,想了想,疑惑地問:“我……記得前晚,在二皇子的宮殿里,見到的你尚還病弱的模樣,甚至吐了血。你這樣子抱著我,真的沒有事么?” 夏云歡揚起嘴角,道:“那晚確是被氣慘了,才會那個樣子。” “氣慘了?”栩栩眨了眨眼,思及誤會一詞,頓時有些驚嚇,惶惶地想要解釋什么,卻發(fā)現(xiàn)詞窮??偛荒芴枚手馗嬖V皇太子,夏斌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或是夏斌那樣做只是為了氣他。這種荒唐的理由,會令兄弟反目成仇的理由,教她如何能說得出口。 左思右想,栩栩垂落了目光,喃喃:“那晚,二皇子是故意要氣你的……” 夏云歡淡淡嗯了一聲,接著道:“若是那晚我便知道你是栩栩,恐怕便不止是吐血,說不定會……”頓了頓,“呵,算了,梁鬼告訴我你是阿栩時,我也沒有再生氣,只是想著,你是我的,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沾染你半分?!?/br> 栩栩呆呆地看著夏云歡,心里早已感動得一塌糊涂,鼻子酸酸的,像是眼淚要掉下來了。心想,要是師父這么與她說,她便生而無憾了。 夏云歡便這樣一直抱著栩栩,來到叢林深處的破廟前。正當四人打算步入破廟的院中時,一道劍光忽而劃過面前?;剡^神時,一把亮晃晃的長劍插在夏云歡的腳下,仿佛方才的一指之差便會要了夏云歡的性命。 兩個侍衛(wèi)嚇得變了臉色,紛紛拔出了腰間的寶刀,將夏云歡與栩栩擋在身后。 栩栩亦是嚇了一跳,唯夏云歡冷靜地大聲笑問:“梁兄這是何意,昨日尚且還待見我,今日便不待見了么?” 院子里傳來梁鬼低沉的聲音:“讓栩栩姑娘一人進來。今日,也便我與她之間有話要說?!?/br> ☆、落紅不是無情物(七) 夏云歡盯著栩栩看了好一會,也不知默默嘆了多少因不能陪同而生的遺憾氣,最終揉了揉栩栩的耳垂,道了句:“快去快回?!?/br> 栩栩極為聽話地點點頭,走入了廟中。 廟宇破得厲害,墻壁四處皆洞,地上鋪滿了樹葉枯草,一點不像是人可以住的。栩栩最終在一光線不足的角落里尋到了梁鬼的身影。 多日不見,梁鬼此刻的邋里邋遢且骨瘦如柴的模樣,讓栩栩一時間不敢肯定眼前之人還是不是個活人。 在梁鬼的面前,是一口棺材。棺材里置著的,是柳湮的骨灰。 “梁師兄……”栩栩忍著心頭的悲傷,輕輕道。 梁鬼轉(zhuǎn)過身,深陷下去的眼睛打量了栩栩一番,死灰一般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栩栩臉上的面具,忽地開口問:“明明容顏完好,為何還要帶著面具?” 栩栩愣了愣,低下了頭,沉吟,“原來梁師叔也知道栩栩病好的事。我?guī)е婢撸皇恰皇遣惶晳T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br> “哈哈哈……”梁鬼大笑,“真像,你和皇太子二人在這方面,真是相像?;侍右嗍巧靡桓焙闷つ?,卻也帶著面具。記得,他與我說的理由,和你有幾分相似?!?/br> “他是怎么說的?”栩栩一下子提起了心。 梁鬼想了想,“他說,他憎惡自己這般的模樣,甚至一度徘徊要不要把這樣的容顏毀去。但他怕疼,所以最終也沒下得了手?!?/br> “他為什么不喜歡自己的容貌?”栩栩驚訝不已。 梁鬼嘆了嘆,“或許是跟他的某段過去有關(guān)。不過那是他的私事了,我們外人還是不過問的好?!?/br> 栩栩點了點頭,回想夏云歡帶著面具的模樣,有些心疼。 “你打算接下來怎么辦?”梁鬼突然問,“是留在夏云歡的身邊,不顧丞相與大將軍府的安危,堅決做他的太子妃?還是……回到千尋沐的身邊?” 栩栩震驚地看著梁鬼。她不曾預(yù)料梁鬼會問這個問題,然而答案她早已想好,“我會回到師父身邊,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br> “果真是個懂事的女子?!绷汗硇α藘陕?,忽而一揮袖袍,尖長的指甲指著栩栩的喉嚨,目光殺意凜冽,森然道:“若是你方才不那么回答,此刻,估計你的腦袋已經(jīng)不在你的脖子上了?!?/br> 栩栩知道梁鬼所說的話并非玩笑,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究,連忙道:“梁師叔,我此次來是想代傾城轉(zhuǎn)告您一件事,有關(guān)柳湮姑娘的事。” “你是想來告訴我,柳湮姑娘是當年重傷了我的降木女將?還是想來與我解釋傾城并非故意殺害柳湮?”梁鬼冷笑,“若是這些,你大可不必說了。” “你……都知道……”栩栩吃驚地喃喃。 “栩栩,還記得我曾要求過千尋沐幫我殺了傾城么?”梁鬼突然問道,拳頭握起,咯咯作響,見栩栩點頭,大笑,“哈哈哈……你覺得那時我是開玩笑的么?”不等栩栩回答,怒吼:“我此生從沒那時的認真!我早料到傾城會找柳湮麻煩,也懷疑過傾城在知道柳湮的身份后傷害柳湮。所以,我想殺了傾城,以換來柳湮的安全。然而,可笑的是,殺人如麻的我,竟然沒辦法對她下手,卻要借助別人的手殺她?!?/br> “我料到傾城會傷害柳湮,卻沒料到她會殺了柳湮。若是我早日殺了她,柳湮便不會死?!?/br> 栩栩看著梁鬼痛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又回想天牢里傾城哭泣的面容,心突然為傾城滴血的痛?!澳阆M麅A城死?”她紅著眼,冷冷地問。 “難道她不該死么?”梁鬼突然抬起如若兇鬼的目光,咄咄地反問。 栩栩不由地背后發(fā)冷,冷笑,“你竟然覺得她該死?……如此,我也沒有話需要再與你說了?!彼鞠敫嬖V梁鬼傾城被朝廷誤認做他被抓起來,并且很快要被處以死刑之事。眼下,她覺得沒必要說了。若是告訴梁鬼這個消息,怕只會讓一心希望傾城死的梁鬼心頭大快,卻讓傾城更加可憐。 傾城不該殺了柳湮,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為了這個人,犯下殺人如此可怕的罪行。傾城是那樣的膽小怕事,殺了人的她,一定每日都過得不安寧?,F(xiàn)在想來,真真不值得。 栩栩轉(zhuǎn)身欲離去時,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梁鬼,傾城讓我轉(zhuǎn)告你,若是你想為柳湮報仇,便好好地活下去。她會躲在天涯海角的某處,等著你。同時,我也想說一句。梁鬼,你可知道,有時,活著的人比死了的人更加可悲可憐?!?/br> 出了破廟,便看到,樹葉中映射下來的斑駁陽光,落在夏云歡的身上。 既然已將傾城的話轉(zhuǎn)告了梁鬼,便是辦完了該辦的事。有夏云歡那句一直在為救傾城想辦法的話,對于接下來的事,她也便沒有了擔憂。 該是與夏云歡訣別的時候了??墒?,該怎么和他說訣別的話呢? “阿栩?”看到栩栩從荒廟中走出來,夏云歡欣喜地迎了過去,“該說的話說了?” “嗯?!辫蜩螯c頭, “皇……云歡,傾城該怎么辦?” “我會救她,哪怕采用違背朝廷規(guī)則之法?!毕脑茪g堅定道。 “……” 這時,樹梢上跳下一個同是大內(nèi)侍衛(wèi)裝扮模樣的男子,幾步行到夏云歡面前,單膝跪地,“太子殿下,天牢中出了大事?!?/br> 夏云歡俯視著來人,令道:“快說!” “是,太子殿下。”對方聲音顫了一顫,“假梁鬼被……被閻羅殿的人帶走了,道是奉先帝的命令。” “什么?!”夏云歡拉著栩栩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栩栩看著夏云歡好似在咬牙的模樣,疑惑地問:“閻羅殿的人,是什么人?” 夏云歡沒有回答,將栩栩攔腰抱起,離開了荒廟。身后,三個大內(nèi)侍衛(wèi)連忙跟上。 來到平坦一些的地方,夏云歡方與栩栩上了馬車。 一路走來,夏云歡一直沉默,沉默得讓栩栩覺得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發(fā)生?!皟A城……”她無力地扯著夏云歡的的衣袖,惶恐不安,“傾城會怎樣?” 夏云歡緊緊摟著栩栩,吻著栩栩的臉頰,喃喃:“阿栩,我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傾城也許……會死?!?/br> “什么?”栩栩瞪大了眼睛。 夏云歡將栩栩摟得更緊,“閻羅殿是聚集著惡鬼的地獄。沒有人能夠從閻羅殿里出來。沒有人……” 夏云歡告訴栩栩,閻羅殿便是當年醫(yī)仙千禺研制長生不老藥的地方。當年千禺放手后,又由一個聲稱來自異域的巫人接手。巫人接著千禺留下的研制長生不老藥的藥方,繼續(xù)研究,并得到了令先帝得以保持年輕的方子。然而,該方子的藥效極為不穩(wěn)定,需要借助每日服用大量的藥劑來維持。而那些藥劑需要用特殊女子鮮嫩的rou做藥引。那樣的特殊女子極少,而一旦被選上,便沒有人能夠逃得過死亡。 “既然是先帝派來的人,便是說傾城被選中了。”夏云歡咬牙切齒道,“如此,若是想要救出傾城,便需要與先帝作對。先帝雖早已將皇位傳于當今皇帝,然而在朝中的勢力卻不減當年,甚至于朝中大事的決斷,仍要經(jīng)由他手?;蛘哒f,我的父親,當今的皇帝,不過是先帝設(shè)立的傀儡罷了。如此,與先帝作對的下場,決然不是什么好下場。”頓了頓,干笑幾聲,又嘆:“待我登上皇位,大抵也將會成為先帝的傀儡罷!呵,所以,我才一點不稀罕這個皇太子之位。然而,我的三皇叔卻堅持由我來接任下個帝王之位,說什么命運注定,先帝定活不長久的話。之后,他便被人暗殺,留下這么一大爛攤子與我……” 夏云歡抬起苦澀的目光,看著懷中栩栩目瞪口呆的震驚模樣,點了點栩栩的鼻子,“阿栩,別怕,忘了我之前說的。別怕,傾城不會死,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相信我?!?/br> 栩栩搖了搖頭,“我不怕?!彼裏o法忘了夏云歡方才所說的,卻更加清楚了夏云歡的處境和感受。她一時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有侍衛(wèi)掀開轎簾,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攔在馬車前,請求見您?!?/br> “夏斌要見我?”夏云歡嗤了一聲,笑道,“這還真是個罕事?!?/br> 栩栩因著知道夏斌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所以在聽到侍衛(wèi)說夏斌求見夏云歡時,心頭一喜,看了看夏云歡,正想說些什么,卻被夏云歡捂住了嘴。 “我去見他就好,你留在車轎子里?!毕脑茪g說。 “……”栩栩心頭微微失落,乖乖地點了點頭。 夏云歡起身出了車轎,栩栩便依靠在車窗邊,悄悄掀起窗簾的一角,注視著外面二人的身影。那二人離得并不遠,她又一向聽覺靈敏,所以可以清晰地聽到他們的談話。 一陣皇子之間該有的客套話后,話題才進入了正題。 夏斌指著栩栩所在的馬車,笑問:“想必,令皇太子思了兩年之久的美人,便是在那轎子里了吧?” 夏云歡點頭,“是啊,怎么?你很想見她?呵,想來,你定還未真正見過她的容貌?!?/br> 夏斌臉上的笑容僵住,神色僵冷,“既然佳人沒死,并且已經(jīng)找到,便是時候通知顧丞相與高將軍的兒子高少將了吧?” “嗯,我正有此打算。”夏云歡道。 栩栩聞此幾乎嚇得魂飛魄散,一心想著要怎么阻止夏云歡和夏斌將她還活著的事告訴高梵陌與她的父親。 不然,就真的要慘啦! ☆、落紅不是無情物(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