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嗯,”夏大夫點頭,苦笑,“也只有這個你做得不錯了?!?/br> “是你嘴刁吧!”瑞柳有些羞惱道。 瑞柳與夏大夫這樣可以互相玩笑的輕松關(guān)系,讓栩栩好生羨慕。 待瑞柳離開,夏大夫方道:“栩栩,進(jìn)來吧?!?/br> 栩栩再度進(jìn)入密室時,夏大夫已穿好了衣服,再次如往常那般,靜靜地翻起書卷。那樣的景色,讓栩栩的心瞬間融化在寧靜中,不忍打破。 “沒有問題?”夏大夫突然問道。 栩栩搖頭。盡管滿肚子的話,卻真的一點也不想說。 夏大夫抬起頭,神色卻好似有些窘,咳了咳,正經(jīng)道:“我終覺得還是要與你解釋什么?!庇挚攘丝?,“瑞柳姑娘本應(yīng)嫁給當(dāng)今的皇太子的,在很多年以前,由皇后推薦,皇帝下詔書允許的。即使,現(xiàn)在皇后因罪處死,因著當(dāng)年的詔書,瑞柳還是可以成為皇太子妃,這也正是朝廷人追殺她的原因。明年,我就會將她送到皇太子身邊。所以,她說的我會娶她為妻的話,你且莫信?!?/br> 栩栩還是第一次見到夏大夫如此大窘的神色,抿嘴笑了笑,微微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氣道:“聽馬若師兄說,師父有四個名字,其中,君赟是廚神,千尋沐是……是朝廷要犯,那么大夫的這個身份是什么名字?夏是師父真正的姓氏嗎?因為夏是皇族的姓氏,所以……我很好奇。”如果穿越前的那個夢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這個夏大夫就是當(dāng)今皇太子的孿生兄弟。她想要確認(rèn)下那個夢的真假性。 夏大夫卻神色漸漸陰沉,再次低下頭,凝神看著書卷上有關(guān)藥草的記載,“若是沒有其他問題,便可以回去了。三日后再來。切記,莫再與人面前說血藥治病之事?!?/br> 最后一句話雖說得風(fēng)輕云淡,仍是帶上了責(zé)備的色彩,壓得栩栩心頭沉痛。師父也果真如馬若所說,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久,馬若再次趕著馬車送栩栩回去。 這一來二去,馬若頓時覺得自己成了一馬夫,心中罵著:師父太拿我不當(dāng)大夫看了! 路上寂寞,馬若便拿起栩栩的兄長開話題,嘿嘿道:“你那個哥哥著實關(guān)心你,在乎你,你失蹤的那天,他大抵是等你一直等到半夜,沒見著你人,急了,跑來我們醫(yī)館大吵大嚷,說我們綁架了你,害得我們沒有一個人睡得安穩(wěn)。他還說,若是見不到你人,就賴在醫(yī)館里不走了。呵呵,也幸得他這么鬧騰,我們才知道你失蹤的事?!苯又掝}扯到夏大夫身上,“當(dāng)我們所有人都為找你忙得焦頭爛額時,師父他卻悠然自得地坐著喝茶,說是等人,我當(dāng)初以為他是冷血,無情無義,不關(guān)心你,如他最后因救你而受了重傷,我方知道,他在救你這件事上倒是做了回好人?!?/br> 栩栩依靠著馬車轎簾,不顧路的顛簸,微合著眼睛睡去。 師父,到底是怎么看她的?而她,又該用什么樣的心態(tài)去看待他呢? 這是個需要深思的問題。 ☆、莊生曉夢迷蝴蝶(九) 三日,栩栩一直留在家中修養(yǎng)身子,因著身子漸好,見哥哥與娘白天要出去工作辛苦,她便負(fù)責(zé)起膳食。 韓荊棘吃著她做的飯菜,拼命夸她廚藝超絕,做到味道又好吃又少見,雖然比起廚神君赟做的差了點火候,但勝在一個奇字。 栩栩十分自豪,她好歹是從現(xiàn)代穿越過來的,廚藝可都是和當(dāng)代廚神學(xué)的,自然奇了。 突然瑞柳姑娘給夏大夫做飯的畫面,心思怯怯地動了一下:也許,她也可以做飯給師父吃,犒勞師父一下。 只是,師父是廚神君赟,身旁又有著瑞柳姑娘照顧,何須她做吃的。于是,她又為自己方才那莫名的想法感到可笑。 三日后的凌晨,栩栩按時醒來,睜眼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今日要回醫(yī)館的事,哪知欲坐起身子卻發(fā)現(xiàn)身子被繩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在床上,動彈不得。 韓荊棘正在床邊坐著,仿佛盯著犯人般看著她。 栩栩嚇壞了,輕輕叫了聲:“哥?” 韓荊棘瞥了一眼栩栩,打著哈欠道:“meimei,娘因為要忙著一家婚事,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呢,今日特地請了假,不去工作了。你呢,就在家老實待著,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允許你再去夏大夫的醫(yī)館。拿你的血給別人治病,這種殘忍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允許再發(fā)生?!?/br> “哥,我只是去醫(yī)館幫忙,并不會出什么事?!彼贾拇蠓蛉羰菦]有見到她會捉急,栩栩連忙真切道,見韓荊棘漠然,又真真切切地懇求:“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夏大夫今天一定會去的。你不能讓meimei我做不守信之人。哥,求你放了我?!?/br> 聽著meimei楚楚可憐的懇求,韓荊棘頭痛地堵住了耳朵,煩心道:“夠了,你不要求我。今天就算是夏大夫親自來請你,我也不會答應(yīng)。就是天天在家綁著你,也比你去醫(yī)館受到傷害強(qiáng)?!?/br> 見哥哥憤然離屋關(guān)門,栩栩傷心地落下了眼淚,喃喃自語:“怎么辦?今天按照約定去了醫(yī)館的姑娘,若是沒能得到藥物治病,該是多么傷心。師父他又會多么難過。我不能失信,不能失信……不能……” 屋外傳來了馬蹄聲,是馬若趕著馬車來接她了。栩栩欣喜著,期望著馬若快過來與她松綁,卻不知,屋外,韓荊棘生生地將馬若攔在了門外。 “請你回去,”韓荊棘決然道,聲音冰冷,“我meimei今天是不會與你走的。還勞煩你回去告訴夏大夫,教他好好當(dāng)一個救人的大夫,莫再拿小妹的性命開玩笑。取一個柔弱女子的血為他人治病這種事,虧他能做得出來?!?/br> 馬若理解韓荊棘這作為兄長關(guān)心meimei的心情,嘆道:“哦,原來你都知道了。是啊,你說得對,師父他老人家確實在這件事上做得過分了。也請你體諒,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你放心,你的meimei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暫時把她放心交給我們吧?!?/br> 韓荊棘已然咬牙切齒,見馬若欲走進(jìn)來,揮起拳頭威脅道:“你今天休想踏入我家門半步。即使是夏大夫親自來,也甭想帶走我meimei!” 馬若嘆氣,回到馬車旁,掀開簾子,對坐在轎子中的夏大夫苦笑道:“師父,您真是神機(jī)妙算,再次猜對了。那小子果真會阻止我們來帶走栩栩。” 夏大夫淡然一笑,從馬車上下來,走向已經(jīng)目瞪口呆的韓荊棘。 因著之前的爭吵聲,現(xiàn)在夏大夫又出現(xiàn),路過門前的行人紛紛駐足,好奇地圍觀。人群中皆是驚嘆:“看啊,是夏大夫!”“天啊,神醫(yī)夏大夫怎么會來這里?”“果真是夏大夫!” 聲音吵雜,夏大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看著韓荊棘問道:“可否進(jìn)屋說話?” “可……可以?!表n荊棘如木頭般點頭吶吶。 木門吱啦著聲音打開,被捆綁在床上的栩栩側(cè)著臉,看到了韓荊棘與馬若,以及他們身后的夏大夫,呆了:“師……師父……” 夏大夫幾步來到床邊,探了探栩栩的情況,回頭看向韓荊棘,苦澀地笑道:“原來你這個做兄長的,便是如此待你的meimei嗎?還不快給她松綁?” “是……是!”韓荊棘連忙解開綁著栩栩的繩子,神色極其緊張。 看著一向應(yīng)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如若慌張的模樣,栩栩大為吃驚:原來崇拜一個人會崇拜得緊張到這個地步么? “師父,哥哥他不是有意為難我,他是……”栩栩欲為之前的事解釋,卻被夏大夫一聲“我知道”打斷。 夏大夫站在栩栩身邊,接著道:“韓荊棘,我如你所說,親自來請你的meimei了。你果真要按照之前的話,不愿讓我?guī)撸俊?/br> 正在倒茶的韓荊棘抬起目光,終于從緊張中冷靜下來,堅定道:“是的。你們不能再那樣對待我meimei,她已經(jīng)夠可憐了?!?/br> “你別忘了,她的命是我救的。”夏大夫聲音冰冷道,“你擁有的這個meimei,可只是我暫放你家中的,并非你家之物。我要拿她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決定?!?/br> 冰冷的語氣讓在場的每日一個人都不由得一陣后怕。 道完,夏大夫便抱起栩栩,冰冷著臉,走了出去。 馬若拍了拍韓荊棘顫抖的肩膀,無奈道:“夏大夫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鐵石心腸,其實并非冷漠無情。他其實是想告訴你不用擔(dān)心。我也想與你說,小伙子,你真的不用擔(dān)心,栩栩不會有性命之憂,我可以用我剩余的壽命與你做保證。何況,是栩栩主動答應(yīng)幫這個忙的。你難道還不如一個女子有覺悟么?” “我自然知道夏大夫既然救了meimei,就不會再殺了meimei?!表n荊棘顫著聲音回答,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只是……我一想到meimei她在醫(yī)館受那么可怕的罪,想到夏大夫救了meimei只是因為meimei的血可以治病,想到之前自己還一直認(rèn)為夏大夫救meimei是因為喜歡meimei,如今想來,太寒心太可笑。不過,他說得也對,meimei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想把meimei如何,還不是抬手之間的事。呵,我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br> “你……”馬若瞪了瞪眼睛,生了氣,“你這小伙子怎么就講不通了呢。我不管你是不是關(guān)心栩栩,還是愛慕上了栩栩,總之,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她只能是你的meimei,而且是有夫之婦,丈夫還是當(dāng)今名鎮(zhèn)朝野的大將軍的兒子,你可萬不能越過兄妹情義的這條線,愛上她,不會有結(jié)果的?!?/br> 馬若說完,憤然走了出去,不久馬蹄聲與車輪聲響起。 韓荊棘站在院子中,呆呆地望著馬車離去,紅了眼睛。 馬若趕著馬車行至到村子那邊桃花林附近時,夏大夫突然抱著栩栩躍了下來,徑直走入桃花林,方將栩栩放了下來。 “師父來這里做什么?”栩栩疑惑問道。 “賞一會美景?!毕拇蠓虻溃鐾炜?,瞇起了眼睛,好似愜意,“放心,我已經(jīng)要那些病人多等一會了?!?/br> 栩栩放下心來,探問:“師父也喜歡這個地方?” “嗯。”夏大夫點了點頭,“準(zhǔn)確的說,是喜歡這里的桃花盛開的景色。”接過一片落下的桃花瓣,嘆息:“可惜,春天快要過去。再過些日子,這里將不再看到這樣的美景了。眼下,若是有一段琴音為這最后的美景歌頌,就妙了?!?/br> “下次來時,師父若是有琴,我可以為師父彈奏一曲?!睅缀跸攵紱]想,栩栩脫口而出。 “你會彈琴?”夏大夫疑惑。 栩栩點頭,“嗯,我小的時候與母親學(xué)過彈琴,不過,只會彈一首曲子,而且那首曲子的曲譜是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是母親親手所作。” 細(xì)細(xì)想來,那首曲子好像與這里挺有緣的。她尚且記得,以前在漪瀾院的時候,每一次彈奏起它,腦海中都會莫名浮現(xiàn)出這里的場景,漫天的桃花,與這里幾乎一模一樣。好象,那首曲子就是為這里的桃花所作。 “哦?”夏大夫好奇起來,“那首曲子有名字嗎?” “有是有,”栩栩有些尷尬,“就是名字不太好聽,叫《浮萍葬》?!?/br> “浮萍葬?”夏大夫道,“這個名字挺好。若是有機(jī)會,明年桃花快落的時候,你便在這里為我彈一彈那首曲子罷?!?/br> 師父竟然會覺得這個名字挺好?栩栩微微有些吃驚,木訥地點了點頭,“是,師父?!?/br> 微風(fēng)夾雜著桃花的味道,以及凌晨的清新,溫柔地?fù)涿妫苁娣?。栩栩張開了雙臂,閉上了眼睛,靜靜迎著風(fēng),感受著生命的美好,突然間好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里,沒有任何雜念地停留在這里。 夏大夫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那日在綁匪的手中,面臨那樣的危險,你為何不怕?還有,方才在屋里聽了我說與韓荊棘說的那番話,你為何不生氣?” 栩栩愣了好會,因為不清楚師父想要什么樣的答案,而不知如何回答,然而終是要回答的,便道了句:“大概是因為無所欲無所求吧。” 夏大夫笑了兩聲,嘆道:“好一個無所欲無所求。” 這時,站在桃林邊高坡上看著馬車的馬若往這邊呼喊道:“師父,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聽到喊聲,栩栩一邊往前走,一邊回眸微笑:“師父,該回去了?!?/br> 夏大夫突然抓住了栩栩的左手,輕握著她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的手腕,神色認(rèn)真,“我會治好村子里女子的病,也一定會治好你的病。我會還給大將軍府一個健健康康的少夫人。” 還給大將軍府一個健健康康的少夫人…… 師父什么都知道了嗎?知道她嫁過人了,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可她一點都不想他知道的,她一點也不想有那段過往! 栩栩下意識地摸起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看了毛骨悚然的右臉,那落下的疤痕下,再次泛起的點點青斑,從兩年的昏迷中她一醒來便告訴她,這折磨了她十年的怪病,可能變得比以前更嚴(yán)重了,遲早會終結(jié)她的性命。她一直不敢問夏大夫她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嚴(yán)不嚴(yán)重,因為她怕,怕聽到如同十年前皇宮里的太醫(yī)說的話——就算竭盡所能,也只能保她活到二十歲。 她不怕,不生氣,是因為早已從絕望中平靜。她只想著,安安靜靜地過完她所剩不多的日子。能在這不多的日子里,多多陪在喜歡的人身邊,那樣她就滿足了。 花開花落,是是非非,她已無心在乎。 “師父,我說過了,我想永遠(yuǎn)留在天齊醫(yī)館,一直到死。”栩栩堅定地道。她想永遠(yuǎn)陪在他身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他長大的樣子,怎么可以再輕易地說別離。曾經(jīng)她想如果看到千尋沐長大的樣子,一定會愛上他。而現(xiàn)在,她想她已經(jīng)愛上他了。 “……”夏大夫不語,再度抱起她。 栩栩有些驚訝,依靠著夏大夫的肩膀,幸福地喃喃:“雖然不知道師父的真實身份,但師父果真還是將濟(jì)世救人作為己任的好人,真是太好了。不過,即使救不了我,師父也不要氣餒。我的命早在兩年前就該終結(jié)的,是師父讓我多活了,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 她只希望,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一直到死。 夏大夫沒有回應(yīng),神色略顯嚴(yán)肅,抱著栩栩,走向上坡的馬車。 他到底如何的想法,栩栩猜不透,也懶得猜。如果愛只是一個人的事,她想她會一直孤獨地狂歡下去。 ☆、莊生曉夢迷蝴蝶(十) 栩栩在醫(yī)館里的時光于昏昏沉沉中度過。時醒時昏中,她能感覺到有個人一直忙碌著照顧自己,心里溫暖而感動。 夏大夫的密室不是任何人可以隨意進(jìn)出的。所以,即使閉著眼睛,也知道,那個在身旁照顧她,幫她擦汗、為她把脈、喂她甜藥的人,正是夏大夫。只是,每一次醒來,所看到的,都是夏大夫坐在她的對面,靜靜地閱覽醫(yī)書。而面前,擺著美味的食物,那只有夏大夫才能做出來的美食。 被夏大夫這般寵幸般的照顧,讓栩栩的心無所遁形,只有感激,無限的感激。 這一次,取血的日子持續(xù)了四天。夏大夫說:“有一百多位患者不愿再接受治療,所以,這四天來,剩余的愿意接受治療的人都已經(jīng)吃過藥了。栩栩,接下來,你可以有半年的休息時間?!?/br> 栩栩這才知道,雖然她后來沒有再與任何人提及用她的血做藥的事,然而,這件事還是在村子中傳了開來。馬若懷疑說,很有可能是她的哥哥韓荊棘所為。因著這治病的方法太過奇葩可怕,不少女子因為無法接受吃人血,而毅然拒絕了接受治療。 栩栩不由得擔(dān)心起那些沒有接受治療的女子,“她們可怎么辦?不接受治療的話,她們的病就一直好不了?!?/br> 馬若看著栩栩蒼白的臉頰,滿是疼惜,哼哼道:“她們都沒有為你擔(dān)心過,你又何必為她們擔(dān)心。其實這樣子更好,讓你少受了不少罪。何況,她們得的病只是會讓身體臃腫的病,又不影響她們的生命,只是在旁人看來不太美觀而已?!钡乐笮α似饋?。 夏大夫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來道:“好了,馬若,你將栩栩住處安置一下,讓她在醫(yī)館好好休息些日子再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