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楊氏趴在木梯子上,往房梁上掛干菜,聽到這一消息,腳下一滑,險些從木梯上掉下來,幸得地上的二人及時扶住了梯子。 從木梯上下來后,楊氏直接忽視了辛苦扶梯子的兒子,目光落到栩栩的身上,拉起了栩栩的手,兩眼發(fā)光,喘息著問:“孩子,這……這是真的嗎?” 栩栩低下了頭,淡淡嗯了聲,將袖子中的木牌拿給了楊氏看。 楊氏幾近昏倒。 午膳時,飯桌上,楊氏突然語重心長道:“栩栩,你真打算留在天齊醫(yī)館濟世救人了?畢竟你一個女孩子家,天齊醫(yī)館都是男人,你在里面進進出出,難免招人話柄。若是一直治不好村子里女孩的病,你豈不是永遠都不要嫁人了?而且,就算能治好,村子里那么多女孩,一個一個治,得什么時候才能治得完?你年紀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就嫁不出去了。” 韓荊棘拼命憋著笑,抬眼偷偷看栩栩詫異的神色,遞眼神道:看吧,我說什么來著,娘是不會放過你的。 栩栩臉色難看地咳了咳,認真道:“娘,我才十八歲,一點也不急的?!彼m然在現(xiàn)代時已經(jīng)活到二十二歲,但在這里確實只有十八歲。 至于婚嫁,她根本不擔(dān)憂這個事情,反正不能再嫁人,也想單身挺好的,省得再用這副容貌去禍害人。 又道:“夏大夫是神醫(yī),一定可以治愈村子里女子的病的,應(yīng)該……應(yīng)該也不會花多長時間。而且那是醫(yī)館,救治病人的神圣之地,我也是去幫忙濟世救人,別人沒道理說三道四的。” 楊氏勉強算是被堵住了話,“既然這樣,娘也沒話可說了。” 韓荊棘驚訝meimei何時口才這么好了,竟然可以堵住娘的嘴。他突然想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訝異地問:“meimei,夏大夫給村子里的女子治病,為什么一定要你去幫忙呢?他那么多徒弟,應(yīng)該不至于缺人手要招一個女子做幫手吧?” 栩栩并不想把治病需要用她的血做藥的事說出來,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說出來,不僅讓娘和哥哥擔(dān)心,而且哥哥說不定會阻止她去給夏大夫幫忙。如此的思慮中,她便也裝作困惑的模樣,“嗯……我也不清楚?!?/br> “我知道了!”韓荊棘突然興奮地叫道,“一定是夏大夫?qū)eimei你情有獨鐘,想把你留在身邊。” 栩栩沒料到哥哥又朝那方面想,一時羞紅了臉,埋頭吃飯。 楊氏似乎很贊同兒子的說法,點頭大笑,笑著笑著,忽然一敲兒子的頭,道:“荊棘,栩兒都有了夏大夫追求,你呢?明天跟我相親去!” 韓荊棘頓時哭泣了臉,“娘,夏大夫已經(jīng)找到了治愈村子里女孩子病的方法了,您就再寬限兒子一些時間嘛,待村子里女孩的病都治好了,兒子再娶老婆也不遲?!?/br> “不行!”楊氏拒絕得干脆,并且當(dāng)晚,再次給兒子來了個捆粽子。 翌日,栩栩留在家中看家,韓荊棘被楊氏扛著去相親了。 相親的過程顯然不會愉快,而結(jié)果……看相親回來的母子黑沉沉的臉龐,似乎也能猜到。 楊氏一回到家,便揪住了兒子的耳朵,拿起掃帚便要打兒子的小屁屁。栩栩嚇壞了,連忙上前,拉住了楊氏的手,“娘,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您不要打哥。哥他犯了什么錯,坐下來慢慢訓(xùn)就是了?!?/br> 楊氏這才放下了掃帚,渾身顫抖地訓(xùn)道:“這個小兔崽子,真是太不懂事,太讓老娘不省心了。他都多大的人了,連尊重別人這最起碼地禮節(jié)都不懂,竟然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人家的女兒丑,說人家的女兒肥的像頭豬,比豬還丑!好好的相親會,生生就被他給搞砸了!得罪人不說,怕是連牽姻緣的月老都要被他給得罪了!栩兒,你說你哥他以后要是娶不到妻子了,可怎么辦喲!”楊氏幾乎要哭了。 韓荊棘因著耳朵被楊氏死死拽著,痛得咬牙切齒,卻仍舊不甘心地道:“要讓我娶那么胖的女人,我寧愿終身不娶!” 楊氏頓時嚎啕大哭:“我怎么生了這么個不孝的兒子啊!” 栩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知曉哥哥那說一不二的脾氣,就算自己與娘一起勸他,也于事無補。正焦急著,她忽然想到了夏大夫身邊的那個阿陶,她的小師兄的jiejie。夏大夫說過,阿陶的jiejie因為吃了她的血,如今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的女兒身。想到這,一個主意爬上了心頭?!案?,只要女兒家沒有肥胖癥,你便愿意立即娶她是嗎?” 韓荊棘連連點頭,“只要不是胖女人,我就愿意娶?!焙龆殖料铝四X袋,悲嘆,“村子里估計除了meimei你,現(xiàn)在也沒有哪家女兒是沒有肥胖癥的。依我們家的窮酸程度,也不會有外村的女孩愿意嫁進來。何況,村子里有肥胖癥這么個詛咒,外村的人躲避還來不及呢,哪會愿意把女兒嫁到這邊來?!?/br> 楊氏抽了抽鼻子,嘟囔:“原來小兔崽子也是明白這個理的?!?/br> “我知道村子里有家女兒沒有肥胖癥?!辫蜩蜻B忙道。 母子二人頓時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到栩栩身上,不約而同道:“你說的是真的?” 栩栩點頭,“夏大夫說他曾經(jīng)治愈過一個女子的肥胖癥?!?/br> “是誰?”母子再次齊聲問。 栩栩卻令二人大失所望地搖頭,“不知道。”又道了句讓母子二人從地獄瞬間升到極樂世界的話,“我只知道她是阿陶的jiejie。” 于是,母子開開心心中過了一夜。第二日上午,一家三口盛裝出發(fā),前往阿陶的jiejie家。 楊氏告訴栩栩,阿陶與其jiejie瑞柳是一對孤兒,四年前,瑞柳與弟弟阿陶來到這個村子里,聽說是因為被什么人追殺而逃到了觀音廟里。當(dāng)時,村子里吳天承和他的妻子,夫婦二人已經(jīng)年過半載卻還沒有子嗣,就到觀音廟里求子,正好看到了這一對姐弟,便收留了他們。 “阿陶那個孩子從小就聰明,特別喜歡醫(yī)術(shù),經(jīng)常偷跑進天齊醫(yī)館,纏在夏大夫身邊,求學(xué)醫(yī)。夏大夫收徒一般要考驗三關(guān),一關(guān)考手,二關(guān)考眼,三關(guān)考心,每一關(guān)都極其嚴苛,據(jù)說能通過這三關(guān)者寥寥無幾。阿陶尚是個七竅都還沒有開的孩子,自然也沒有通過,可夏大夫卻破例收了他為徒,大抵是因為看上了阿陶的聰明好學(xué)罷?!?/br> 路上行了近半個時辰,方到達吳家。 開門迎客的是阿陶。 進屋后,楊氏拽住阿陶,笑問:“孩子,你的爹娘呢?” 阿陶卻虛了一聲,壓著嗓子道:“小一點聲,師父正在屋內(nèi)給jiejie看病呢。爹娘他們出去做生意去了,中午才會回來?!?/br> “啊?”楊氏也壓低了聲音,“夏大夫也在?” 韓荊棘憋著嗓子喃喃:“沒想到,夏大夫不僅對meimei熱情,原來對每個女子都熱情?!?/br> 知道夏大夫也在,栩栩心頭一跳。 阿陶搬來了椅子,讓三人先坐著,然后又跑去后屋倒茶。栩栩去幫忙端茶時,無意透過門縫,看到了里屋內(nèi)夏大夫為床上一青衣女子把脈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為之一動?;秀遍g,她竟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里,見過那樣一個背影。就像第一次聽到夏大夫的聲音時,心頭泛起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她始終想不起來這種熟悉感來自哪里。 或許,是因為兩年的昏迷中,夏大夫也曾這樣坐在床邊為她看病,與她說話,所以,她才會覺得熟悉? 廚房內(nèi),阿陶悄聲說:“jiejie昨天因為給我們送吃的,著了風(fēng)寒,晚上回來就生了大病。本來爹娘是想請別的大夫來給jiejie看病的,師父卻自己來了。師父說,因為要通知全村的女孩治病的事,醫(yī)館所有人都出動給村子里的女孩做思想工作去了,醫(yī)館這三天也不開了,閑著也沒事干,就親自來給jiejie看病了?!?/br> 說著阿陶拽了拽栩栩的衣袖,緊張兮兮道:“我聽師父說給村子里的女孩子治病,是要用你的血做藥。你不怕嗎?要是血被用完的話,會死人的?!?/br> 栩栩微微一笑,“師父他是神醫(yī),是大夫,只救人。所以,沒必要害怕?!?/br> 阿陶點了點頭,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胸膛,“聽師弟這么說,師兄我也就放心了?!?/br> 一家三口在正堂默默喝了很久很久的茶。 夏大夫一直沒有從里屋出來。 到了晌午時分,阿陶的父母提著大空籃子回來,見到聞名村子的媒婆楊氏時,大喜。吳天承道:“不知楊媒婆來我家是為何事?莫不是想為小女說個婚事?” 楊氏笑道:“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被您一語就說中了!” 吳天承的妻子吳氏見這么多客人,放下手中的籃子,吟笑著,“你們聊著,我去廚房做些飯菜。” 阿陶連忙攔住,“娘,今個不用您下廚了,師父他已經(jīng)幫我們做好飯菜了?!?/br> “???”吳氏吃了一驚,連忙跑入了后屋廚房。 韓荊棘與栩栩聽到了阿陶方才的話,面面相覷:夏大夫竟然會下廚! 不久,吳氏與夏大夫一同端著飯菜走了出來。 吳氏一家似乎對于夏大夫的廚藝早有領(lǐng)會,對于那一桌子的美味沒有多少驚訝。然而,栩栩等人卻是頭一次吃到這么美味的菜,心中叫絕,震撼不已。 韓荊棘一邊與對面的夏大夫敬酒,一邊嘆道:“記得村子里兩年前來過一個叫君赟的廚神,一年只做四盤菜。菜式各有不同,盤盤人間美味,價格簡直是天價,只有大官能吃得起。依我看,夏大夫的廚藝絕對可以與那廚神一較高下了,而且絕對穩(wěn)勝?!?/br> 一直埋頭吃飯的栩栩,耳尖地聽到君赟兩字,心頭咯噔一下,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好像誰和她提過一次這個名字? 最近她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覺得這也熟悉那也熟悉,不會是哪根神經(jīng)壞了吧? 夏大夫淡然一笑,并未回答。喝完一杯酒后,道了句:“醫(yī)館有事,我先回去了?!币姳娙苏酒穑值溃骸案魑涣舨?,屋外有徒弟馬車等候,不用相送?!痹捯魟偮?,便聽到有馬蹄聲從屋外傳來。 然而,眾人還是離開了飯桌,一起來到了屋外,目送夏大夫的馬車遠去。阿陶拽著栩栩,待栩栩彎下腰,伏在栩栩耳邊小聲道:“告訴你個小秘密,這個秘密只有師父的弟子知道,外人是不能知道的,我告訴你,你可要保密哦?!币婅蜩螯c頭,方道:“其實,君赟就是我們師父。師父他有好幾個名字。” “君赟?”栩栩默念著名字,看著那遠去的馬車,心中對于夏大夫的崇拜感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這個師父簡直就是神啊! 突然,一個男孩的聲音回蕩耳邊:“千尋沐是我?guī)煾福簿褪悄阃夤o我取的殺人工具的名字,那個廚子因為沒有兒子,收我作義子時,也給我取個名字,叫君赟?!?/br> 叫君赟…… 千尋沐,也叫君赟…… 那個孩子……長大了么? ☆、莊生曉夢迷蝴蝶(四) 栩栩目光更熱切地看著那已經(jīng)遠去的馬車,滿腹的驚喜。 真的是他么? 他真的是那個孩子嗎? 他沒有死,她終于找到他了對嗎? 對嗎…… 突然好想哭,太激動了。 韓荊棘拍了一下栩栩的腦袋,好笑道:“發(fā)什么呆呢?迷上人家夏大夫了?哈哈哈,也是,他可是大家公認的美男子,鮮有女子見了他不心馳神往的?!?/br> 栩栩頓時只覺得臉膛發(fā)燒似的燙,恨不得立刻消失,勉強道:“我……我才沒有。” 韓荊棘卻笑得更加罪惡,“那你臉紅什么?” 栩栩頓時羞恥得無處容身。 吳氏到里屋給女兒瑞柳送飯時,說了媒婆與她說的婚事。 不久,吳氏扶著病弱的瑞柳來到了正堂,與楊氏等人見了面。 少女一身淡雅的青衣,身材弱柳扶風(fēng),容貌如花似玉、軟玉溫香。此時,姣好的容顏帶著幾分嬌羞,如水的目光垂落著。 楊氏母子二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韓荊棘喃喃:“瑞柳小姐一定是仙女下凡……”栩栩在一旁聽得偷笑。 吳氏一直扶著女兒,臉色卻不大好看,目光不安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阿陶從jiejie的身后鉆出了腦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看向栩栩道:“師弟,把你的家人帶回去吧,jiejie她不愿意嫁給你哥。” 栩栩吃了一驚,看著娘和哥哥臉上的尷尬神色,也不知所措了。 吳氏一把拉過兒子,尷尬萬分。吳天承同樣神色尷尬,“真是對不住,雖說兒女婚事,父母之命??晌覀冏龈改傅?,也想女兒得到幸福。女兒不愿嫁,我們也勉強不來,還望您原諒。” 楊氏卻沒有生氣,笑呵呵道:“瑞柳小姐如此貌美,自然是看不上我這愣兒子。沒事沒事,那我們就不打攪了。”說罷,拉著發(fā)呆的韓荊棘走出了門。 瑞柳突然沖過來,拉住了欲離開的栩栩的手,好似懇求道:“我喜歡的人是夏大夫,對不起?!?/br> 栩栩愣了愣,微微一笑:“沒事。師父是個好人,我和哥哥都會真心地祝福你?!痹捯袈湎拢欧磻?yīng)過來,“什么,你喜歡的是夏大夫?” 瑞柳很是誠懇地點頭。 栩栩神情恍惚了下,轉(zhuǎn)身離開。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好奇怪,太奇怪了…… 阿陶將栩栩送了出去,分別前,嘿嘿笑道:“如果jiejie和師父成親了,我就是師父的弟弟了,到時,你可就要叫我?guī)熓蹇?。就是不知道師父能不能看上jiejie?!?/br> 感情的事,誰能料定呢。栩栩摸了摸阿陶的小臉蛋兒,“就讓我們默默祝福他們吧。” 回家的路上,韓荊棘一直默默無語。 娘說:“小兔崽子,癩蛤蟆吃天鵝rou的事,你就別想了?!?/br> 安靜。 娘說:“小兔崽子,安安心心給娘娶一個能生胖兒子的兒媳,娘就安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