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

    雅致的紅木餐桌旁，兩人相對而坐。

    “只有一個……披薩?！彼舾吡思?xì)眉，咬著食指關(guān)節(jié)，一臉沮喪地看著對面優(yōu)雅地拿著一小塊披薩細(xì)細(xì)咀嚼的阮司桀。

    “怎么……你還想吃幾個？”他停住咀嚼的動作，眼神在她的臉上迂回了幾個圈，然后面不改色地譏諷她，“你吃的比我都多么，羅小姐?！?/br>
    “不不不，夠了夠了。”羅以熠學(xué)他的動作捏起一小塊披薩，小口小口地嚼著。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阮司桀放下咬了一半的披薩，順著她敞開的睡衣領(lǐng)口意味明顯地向下看去。

    “……”羅以熠原本十分好的胃口瞬間消失無蹤，她僵硬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阮司桀緩緩地勾了勾唇角，“你之前太瘦了?！?/br>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羅以熠放心地繼續(xù)咬著披薩，一臉滿足愉悅的表情，眼睛微微閃著光，“我有哪里你不喜歡，你告訴我，我盡量變成你喜歡的模樣?！?/br>
    阮司桀差點因為她的話而噎住，其實她什么樣兒都無所謂，她什么樣子在他眼里都不過是羅歆而已，不過……他回想著五年前羅歆的模樣：“去把頭發(fā)的發(fā)尾燙卷，染栗色，你指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去除掉，要干干凈凈的，嗯……眉型不太好，修得略細(xì)了一些。其他的，以后不要穿除了白色以外的內(nèi)衣?！彼粗ο胍灰挥涀〉哪?，心思一轉(zhuǎn)便加了一句：“不過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br>
    羅以熠聞言眼尾一挑，笑意盈盈：“你是在夸我嗎？”

    阮司桀無奈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咔嚓”聲，繼而是開門和人走動的聲音，兩人具是一驚，阮司桀首先鎮(zhèn)定下來，起身替她收了收領(lǐng)口，俯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出去看看，你待著別動?！?/br>
    “阮先生?！睅讉€保鏢畏畏縮縮地排成一排站在客廳，像是等待槍決的罪犯一樣低著頭。

    阮司桀一看這架勢，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沉了嗓音對著門口：“暖暖。”

    阮向暖把長發(fā)梳成馬尾扎了起來，一席精致小巧的玫紅裙褲，海軍風(fēng)黑紅相間的短衫，下巴微微揚著，從門口不急不緩地走進(jìn)來。

    “嗯，我新改配的定位追蹤系統(tǒng)效果還不賴，”她將開鎖的工具哐當(dāng)一聲扔在沙發(fā)旁的地上，跟在她身后的保鏢立馬惶惶張張地過去幫她撿起來收好，“阮先生近日忙著金屋藏嬌，暖暖好奇來參觀一下不介意吧？”

    阮向暖很少任性，但她生起氣來便會連諷帶刺地連稱呼都改了，叫他“阮先生”。

    阮司桀臉色黑得不行：“回去?！?/br>
    “怎么，怕暖暖惹那位小姐不高興呀？”阮向暖環(huán)視了一下，抬腿便要忘屋內(nèi)走。

    阮司桀伸出手?jǐn)r住她：“聽話。”

    “聽什么話！我以為你對mama念念不忘才說你可以新娶一個女人的，原來我錯了，”阮向暖毫無畏懼地直視他，憤怒得無以復(fù)加，“你根本早就背叛她了！”

    阮司桀強(qiáng)行壓抑著聲音：“先回去，然后我跟你解釋。”

    “解釋什么？我如果來早一步，是不是就能把那個賤女人逮在床上了？”阮向暖推不開他的手臂，在原地跺著腳。

    “不是你想的那樣?！比钏捐畎咽职丛谒念^頂，“可無論是怎樣，你都不該一個人闖到這里來，這不禮貌。你可以生氣，但不可以丟了風(fēng)度。”

    阮向暖不吭聲，脾氣卻平息了下來。

    阮司桀松開她，走到桌邊替她倒了杯涼開水：“看你滿頭大汗的，快歇歇?！?/br>
    阮向暖悶悶地接過水，沉默不語。

    “那個……你好?！币粋€柔軟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

    羅以熠穿戴整齊走到客廳，笑著跟阮向暖招了招手。

    阮向暖抬起頭，手中的杯子“哐當(dāng)”掉在了地上，水濺濕了她的絲襪她也依舊毫無反應(yīng)。

    下一秒，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過去死死抱住羅以熠的腰：“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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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羅以熠有些怔忡地僵硬了幾秒，心臟有一瞬間的窒悶感。

    阮向暖不管不顧地哭著，眼淚鼻涕都蹭在羅以熠的衣角上，嘴里還支支吾吾地不停喊著“mama，mama……”

    阮司桀微微擰著眉峰，朝已經(jīng)石化在一旁的保鏢們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暖暖……”他只喚了她一聲便哽住了喉，鼻腔猝不及防地蔓延開澀意，他掩飾性地抿起了薄唇，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阮向暖從小到大沒這么哭過，緣不是因為她懂事早熟，而是她沒有一個足夠柔軟的懷抱。

    羅以熠暗自瞟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男人，然后蹲下來幫阮向暖抹干凈眼淚：“多漂亮的臉呀，一會兒哭丑了哦?！?/br>
    阮向暖的眼淚剎不住，像珍珠一串串地往下滴：“mama，你為什么不要暖暖啊……暖暖一直很乖很乖的。”

    羅以熠愣了一下，仰著頭看向一直作壁上觀的阮司桀。

    “暖暖，你再哭，又把你mama哭走了?！比钏捐钏餍砸哺钕蚺驹谝贿?。

    羅以熠這回徹底呆住了，“拋夫棄子”的罪名不容她反抗便在她頭上扣實了。

    阮向暖聽了這話立刻閉上了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瞪著羅以熠，生怕她飛了一樣，不停地抽噎著硬是沒讓眼淚再流下來。

    “哭吧哭吧，想哭就哭，憋著多難受。”羅以熠看得心酸，抱起她又輕又小的身子，走到沙發(fā)上坐下，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你爸爸嚇唬你，mama以后都跟暖暖在一起?！?/br>
    “真噠？！”阮向暖聽了這話倒是真的止住了眼淚，稚嫩的小臉熠熠生輝，“那以后mama陪暖暖睡覺，叫暖暖起床，給暖暖講故事……”她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聲音漸漸微弱了下來，怯生生地看著羅以熠。

    “當(dāng)然?！绷_以熠被她圓溜溜的大眼睛瞅得母性大發(fā)，立刻就進(jìn)入了角色，“mama能陪暖暖做的事兒多著呢。”

    阮向暖破涕為笑：“那以后暖暖比賽，就有mama陪著啦！mama，暖暖每次比賽都是冠軍喔?！?/br>
    “不行。”阮司桀終于出了聲，“比賽你mama不能跟你去?！?/br>
    在那種人多的場合曝光，簡直是唯恐麻煩不接踵而至。

    “為什么！”暖暖腮幫子鼓起來，不敢跟阮司桀爭辯，便對著羅以熠撒嬌：“mama，mama，我要帶你去跟他們比誰的mama漂亮，氣壞他們！”

    羅以熠輕“咳”了一聲：“這個……恐怕氣不到別人吧?！?/br>
    “能的，他們拉琴比不過我，哭了都有mama哄，我如果也有mama，他們就不得意了?！比钕蚺难劬εd奮地直閃光。

    阮司桀啞然，沒想到半年前的事情阮向暖竟然記到現(xiàn)在。

    世界性的比賽人流繁雜，阮司桀為了避人口舌，只安排了助理水珂陪著阮向暖去參加，阮向暖是年紀(jì)最小的，最后卻拔得頭籌，同場的幾個孩子亦是從小被捧到大的“天才兒童”，難得受挫便撲到mama懷里哭起來，阮向暖當(dāng)時并無言語，一如既往的乖巧而高傲，誰知跟著水珂到機(jī)場外的時候隨手就把獎杯丟進(jìn)垃圾桶。水珂以為哪里不周到惹大小姐不高興了，千般萬般地哄，阮向暖一言不發(fā)。

    水珂把這件事情匯報他的時候他也不甚在意，因為阮向暖的性子跟羅歆小時候極像，除了她不喜歡惹是生非以外，那些別扭極端的烈脾氣簡直跟羅歆如出一轍，脾氣上來了就是哄上天也沒用。此刻她一說阮司桀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這種理由。

    “好不好嘛，mama……”阮向暖還在纏著羅以熠。

    “暖暖，別的事兒都可以，就這件不行?！比钏捐畈挥煞终f地插話，頓了一下又補(bǔ)充道，“你mama不喜歡那種場合?！?/br>
    “mama你不喜歡??？”阮向暖立刻不堅持了。

    “嗯……暖暖啊，mama有點餓，先讓mama去把晚飯吃了行么？”羅以熠覺得如果繼續(xù)陪她扯下去肚子就要餓扁了，被大的折騰了一下午，回頭又被小的鬧了這么久，就算她是鐵打的也經(jīng)不起這種折磨。

    “好！”阮向暖從她身上靈巧地跳下來，蹦蹦噠噠地進(jìn)了內(nèi)室的餐廳里，然后發(fā)出一聲驚叫，“mama，爸爸怎么就給你吃這種東西！太過分啦！”

    羅以熠其實已經(jīng)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何況她從來也不挑食，千缺萬缺，肚子里的食物不能缺，她捏起一小塊兒披薩，慶幸還沒涼：“mama喜歡吃這個，喜歡吃……”

    羅以熠抬手臂的時候領(lǐng)口微微向外張開，露出被阮司桀咬得慘不忍睹的鎖骨四周。

    阮向暖一直舍不得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眼神兒又尖得不像話，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那圈兒紅印：“mama，爸爸是不是欺負(fù)你啊……”

    羅以熠聞言差點兒被噎住，臉色微紅地看向身邊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心想她雖然看上去懂得挺多，但一個五歲的女孩不至于早熟到這種地步吧……

    “太過分了！mama，以后你跟暖暖在一起，誰都不敢打你！”阮向暖瞧見她幾乎默認(rèn)的態(tài)度，立刻義正言辭地拍案而起，“爸爸如果敢動你一絲汗毛，我就跟他拼命！”

    羅以熠努力把卡在喉嚨的那塊兒披薩咽下去，感動的就差淚流滿面了，剛要開口母女情深一番便聽到門口傳來阮司桀從牙齒縫里發(fā)出的字句：

    “阮向暖，你翅膀真是硬了！”

    阮司桀額頭掛著三條黑線，她到底知不知道是誰把她從小拉扯到大！才五歲半啊，五歲半就敢跟他對著干啊，這要長大了還得了？！

    “暖暖啊，你喜歡玩什么游戲？一會兒mama陪你玩?！绷_以熠為了自己的安危迅速轉(zhuǎn)移話題。

    阮向暖也立刻把視線拉回到羅以熠身上，認(rèn)真地想著：“數(shù)獨，拼圖，填字游戲……我都是一個人玩，早就玩膩了?！?/br>
    “嘿嘿，”羅以熠的眼底閃著狡黠的笑意，“等會兒教你新的東西?！?/br>
    阮司桀看著母女連心其樂融融的場景，自己被晾在一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走出餐廳，去外室的吧臺邊坐下，隨手開了一瓶紅酒。

    若阮向暖知道羅以熠根本不曉得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唇畔浮起一絲苦笑，他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心。

    臥室。

    羅以熠拿著一副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撲克牌，手法熟練地在床上一字鋪開，背面圖案朝上。

    阮向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纖細(xì)靈活的手：“梅花a是哪張？”

    “哪一張呢？”羅以熠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皺著眉思索了一陣兒，然后迅速抽出一張牌，亮出。

    “??！你是怎么知道的?！比钕蚺舸舻乜粗搁g捏著的梅花a。

    羅以熠挑眉不語，重新洗了一下牌，然后把牌堆遞給阮向暖，神秘一笑：“隨便抽一張，一定是梅花a?！?/br>
    阮向暖將信將疑地抽出一張，隨即又驚叫了一聲：“怎么會這樣！”她有些難以置信地拿過牌堆，確認(rèn)每張牌都是花色不同的，并且排列順序雜亂無章。

    “怎么會這樣呢？”羅以熠也附和著她一臉無辜地問著，把牌從她手中抽出，隨便塞回牌堆中央，又快速地洗了一下牌，然后翻開第一張牌面——

    梅花a。

    “??！”阮向暖徹底驚得合不攏嘴。

    “嘿嘿，好玩吧?！绷_以熠手法嫻熟地把玩手中的撲克牌。

    “怎么做到的？”阮向暖閃著大眼睛望著那把撲克牌在羅以熠白皙纖細(xì)的手指之間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排列。

    “你那么聰明，自己猜咯。”羅以熠徹底洗了牌，然后再次在床上一字鋪開。

    整副牌都是背面圖案朝上，只有梅花a，變成了正面圖案朝上。

    阮向暖盯著那張牌，嘟著嘴，一言不發(fā)地苦思冥想著，抓耳撓腮的模樣讓羅以熠忍俊不禁。

    好漂亮的孩子……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就好了。羅以熠這樣想著便有些情不自禁地想去把她有些凌亂的劉海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