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陽光好極了,窗子打開著,躺在床上能嗅到嫩綠的青草香。太空被也是又松又軟,身體在里面舒服的伸展著。她從睡夢中醒來了,下床后赤著腳走到窗邊。白色睡裙在清風的吹拂下,裙角微微蕩漾。她看到花園里女人在修剪花枝,灑滿陽光的側(cè)臉讓她想到母親,那樣溫柔。或許正是因為那縷陽光,以后不論經(jīng)受多少苦難,她都覺得是這個人給了她溫暖。至少她擁有一個家…… “咚咚……” 審訓人員叩動桌面,情緒變得狂燥。 “你這種人怎么這樣頑冥不靈,不認罪對你沒什么好處,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掌握了很多指控你的證據(jù)?!?/br> 夏明月驟然驚醒過來,睡夢中的青草香散去,有的只是陳腐的汗味和煙草味。 她覺得自己就要發(fā)霉了。 由其一顆發(fā)漲的腦袋,恍惚的厲害,越來越難保持清醒。 除了視頻,還有醫(yī)生的證明。公方已經(jīng)去醫(yī)院尋問過宋曉雪的主治醫(yī)生,對于她的死因,醫(yī)生給出了相應(yīng)的說明。 當時程如意證明說:“宋曉雪的確是因為心臟病發(fā)作才去世的?!?/br> “那心臟病發(fā)的原因是什么?是否跟她受到的刺激有關(guān)?” 程如意瞄了手機一眼,有些心不在焉,想到以前學到的病理知識,就說:“心臟病人受到刺激,的確會引發(fā)不適,甚至危及生命。” “那宋曉雪的死和夏明月對她的刺激有關(guān)系了?” 程如意說:“受到刺激跟宋曉雪的死有一定關(guān)系?!?/br> 警方錄過口供就離開了。 程如意立刻拿起手機。她沒想到張潔會主動給她發(fā)信息,約她晚上見面。 看時間馬上就要下班了,程如意換好衣服就出來了。 兩人約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里。 程如意到的時候,張潔已經(jīng)等在那里。 她問:“想喝點兒什么?” 程如意是急性子,直接說:“我不是來這里喝東西的,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br> 張潔點點頭,她的確有話要說,而且早就想說了。先前是怕弄巧成拙,現(xiàn)在卻是非說不可了。 “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和梁義之有什么,我想告訴你,你誤會我們兩個了。我們只是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梁義之他對你一心一意,你不該懷疑他?!?/br> 程如意像看笑話一樣的看著她。 “張潔,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么?什么都看不出?” 張潔桌子下的手指緊緊交握,抬眸看了她一眼:“是,我承認我喜歡梁義之,從學生時代就喜歡。但即便是這樣,我們之間也什么都沒有。梁義之他并不喜歡我,只是把我當好哥們兒,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歡他。如果你不放心,我和他以后就不再聯(lián)系了。我已經(jīng)和他說過了?!?/br> 程如意審視性的看著她。張潔喜歡梁義之,她是老早就看出來的,否則也不會對兩個人的相處心生忌憚。 “你真的不再聯(lián)系他了?” 張潔說:“真的,從明天開始我會更換手機號碼,我也不會再給他打電話了,你放心好了?!?/br> 從咖啡廳里出來,張潔的整顆心都冷了。街上車流滾滾,而她卻落寞異常。 和梁義之七年的革命友情,到了今天終于走到盡頭了。 學生時代的所有浮光掠影一一滑過腦海,他們在新生入學的那一天碰的面。 大太陽底下她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因為沒有家人陪同,一切都顯得束手無策。 而梁義之是本校教授家的孩子,考到這所學校之前,閑暇的時候就跑來這里打籃球。和許多學長學姐都認得,新生入學的時候跟他們混在一起接新生。 苦難的張潔剛好被無事可做的梁義之碰上,就主動幫她拿行李。 開始張潔還以為他是迎新生的學生,千恩萬謝之后跟著梁義之去交學費,領(lǐng)宿舍的床號和鑰匙……一道辦下來省去不少麻煩。 分開時張潔只差傻傻的深鞠躬,說:“學長,謝謝你?!?/br> 梁義之笑得跟只狐貍似的。 再后來就是軍訓,學生時代的張潔體質(zhì)特別差,酷熱之下不堪重負暈倒了。是后面的男生背著她去的校醫(yī)室。 她醒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梁義之。當即不可思議:“原來你跟我是一個班的啊。”想過來,又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我當時叫你學長,你怎么不說你不是呢?!?/br> 梁義之笑嘻嘻的:“我也沒說我是啊?!?/br> 就這樣混熟了,就時常在一塊玩。 張潔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情會拉他去壓cao場,然后把他當垃圾桶一股腦的將煩心事倒出來。而梁義之有了喜歡的女生也會告訴她,讓她幫著出謀化策。 四年的時間不長不短,過起來卻是很快的。 以至于心里有了深邃的變化,不等捋清楚,也不等說出來就結(jié)束了。 那樣的措手不及。 畢業(yè)沒多久,梁義之就取了程如意,一切看似水到渠成。 其實他們兩個人是青梅竹馬,家長是很好的朋友,也都在學校教書。 就像梁義之說的,小的時候兩家人開玩笑,都是長大了要程如意給他做媳婦的話。聽得次數(shù)多了,都不會臉紅心跳。反倒心中生出一種叛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梁義之不會娶程如意。而程如意更不想嫁給梁義之。 直到大學時代,每個人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兩人再見面,驟然顛覆往時的印象,反倒開始相互吸引。 記得大四初始的一個晚上,梁義之硬是拉著張潔去壓馬路,當時他就像打了興奮劑似的。說:“張潔,我有喜歡的人了。” 張潔很鄙視的看他:“你喜歡的人還少么?” 他有些急:“我這次說真的呢?!?/br> 她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聽:“那你說說,喜歡誰了?是政法系的系花,還是英語系花啊?!?/br> 梁義之抬手敲她的腦袋。說:“程如意……” 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生。 張潔那時才知道在梁義之迄今為止的生命里,她不是跟他相處最密切的女生,還有一個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程如意。 側(cè)首,就見他興沖沖的說:“我們從高中起就不在一個學校,一個城南,一個城北,都住校,幾乎三年的時間沒碰著面,后來她考去了京都,我們一直也都沒聯(lián)系。這個暑假我才看到她,整個人完全變樣了。以前我記得她肥嘟嘟的,臉上都是rou,現(xiàn)在瘦的,一張臉巴掌大小……”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張潔怔怔的看著他,聽力越來越模糊。感覺什么東西改變了,沒由來的,她覺得自己的心口特別疼。 才知道隨著時間的改變,她的心態(tài)也一早就改變了。這個男生早不是自己的死黨這樣簡單,她分明已經(jīng)喜歡他很久了。 當他動真情的時候,她的真情也再難自抑。 可是,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等你想明白了,偏偏就已差了這么一著。 張潔就為了這一步,痛苦了不是一年半載。 想一想,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代價。 現(xiàn)在她終于受夠了這種折磨,決定做個了結(jié)。 有了視頻資料和宋曉雪主治醫(yī)生的證人證言,公方有信心短時間內(nèi)將夏明月攻克。 盡管她是個再頑強不過的犯罪嫌疑人。 可是,許多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都是如此,前期意念堅定,對自己犯下的罪行矢口否認。時間久了,漸漸無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等最后那道心理防線徹底土崩瓦解的時候,不用警方訓問,自己都會全盤吐出。 而夏明月越是茫然,越是一臉冷漠。 即便是刑訊逼供,對她也不見得有用。 誰都不要逼她,否則就算宋曉雪真的是死在她的手上,太過咄咄逼人了,她反倒會讓真相永遠死在她的腦子里,她的心里。任誰也別想從她的嘴里聽到完整的真相。 可她仍舊有即將虛脫的危險,幾日來不吃不喝,靠在椅背上奄奄一息。 幾個審訓人員也有些怕了,沒想到她是這樣倔強的一個人。先前以為她自己選擇不吃不喝,對于瓦解她的意志有很大的幫助。無果之后就擔心會出現(xiàn)意外,讓他們也都沒辦法交代。 詢問暫時緩解,開始勸她進食。 夏明月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否管用,或許用自己頑強的人命可以拖延一點兒時間,等奇跡發(fā)生,這世上有那么一個人善心大發(fā),就來拯救她。身在這里,無論如何她救不了苦難的自己。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 一個工作人員進來說:“夏明月,你的律師來了?!?/br> 她愕然的抬起眸子,瞳孔內(nèi)燃起一絲絲的光火。 進來后,發(fā)現(xiàn)是蔣承宇。 看到她后,吃了一驚:“他們對你刑訊逼供了?” 夏明月?lián)u了搖頭:“他們沒有打我。” 可是,她分明很虛弱。短短幾天就已神色暗淡,巴掌大的臉上一點血rou的顏色都沒有了。干渴的緣故,原本溫潤的嘴唇起了一層血泡。 得知她什么都沒有說,蔣承宇異常心疼。他們或許達到了折磨她的目地,卻沒有辦法真正的摧毀她。 “你怎么那么傻?” 蔣承宇嘆口氣說。 夏明月瞇著眼說:“我現(xiàn)在實在不能有事情,我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br> 所以,咬緊牙關(guān)也不能讓自己被打倒。不管多少苦難來襲,也不管多少槍淋彈雨打到身上,她都不會容許自己垮下去。 有一個瞬間蔣承宇的心臟緊縮成團,連呼吸都異常艱難。正如他從來沒有這樣心疼一個女人,恨不得將所有的苦難都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明明就似明艷的花朵,為何有著荊棘般的命運。 蔣承宇努力平撫自己的情緒說:“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已經(jīng)在收集證據(jù),很快就能證明你無罪,那時候他們會立刻放你出來。” 接著又說:“現(xiàn)在你把事情原本的樣子跟我說一下,放心,我會絕對替你保密,這是我的義務(wù)。” 夏明月抬頭看他,她有什么好說的呢?被逮捕的這幾天,頭腦中許多的東西都被顛覆了。 蔣承宇看她怔怔的,似一切無從說起。他便問:“宋阿姨是你氣死的么?” 夏明月?lián)u搖頭:“我不知道?!?/br> 蔣承宇又說:“你把視頻的前后經(jīng)過跟我講一下。” 夏明月就把那天和宋曉雪爭執(zhí)的場景復(fù)述給他聽。 蔣承宇蹙了蹙眉,一切的反應(yīng)看似無可厚非,但不可否認,宋曉雪真的死了。所以,現(xiàn)在的夏明月才看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了解透徹之后,他就要離開了。 走之前對夏明月說:“既然先前都沒有說,之后也要一口咬定宋阿姨的死跟你沒有關(guān)系,放心,我會立刻讓你出去?!?/br> 夏明月深信不疑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