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來不及多說，便見皇后朝著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內(nèi)，皇上與云初在對弈。

    皇上縱觀了棋局，拋下一子道：“不下了，你讓朕幾個子兒朕也贏不了你，倒是難為你了?！?/br>
    云初但笑不語。

    “瑤兒這丫頭沒給你添亂？朕知道委屈你，但是瑤兒看著就是鬼精靈，你多費心教導她，定會很出色?！被噬夏抗馍钣陌党?，面上卻是爽朗大笑，將話語中的試探掩飾得極好。

    云初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嗯?！?/br>
    “方才你讓朕遣皇后去救她，可是覺得她不一般？”鳳嘯如何不知云初性子冷淡，什么事都不上心，如今對鳳瑤的態(tài)度，值得讓人深思。

    “皇上，她是微臣的妻。”云初眉宇間似有些不耐，澄澈的眸子里，波瀾不興。

    鳳嘯盯著他看了良久，這才嘆道：“朕知曉此次賜婚勉強你，日后相處，你定能發(fā)現(xiàn)她的好?！睂捨康呐牧伺脑瞥醯募绨颍骸半拊S你回榮王府住?！睘檫@婚事作為補償。

    “微臣……”

    “行了，新婚燕爾，你居住在宮里頭，像什么話？”鳳嘯擺手，打斷了云初的話。

    云初嘆了一聲，似有些無奈。

    就在這時，外面皇后求見。

    鳳嘯看了云初一眼，宣皇后進來。

    皇后緩緩行來，給皇上行了禮，目光掠過云初，溫婉的說道：“臣妾去的時候，太后娘娘發(fā)令杖責國師夫人。臣妾將人完好的帶到甘露殿，不知為何，國師夫人匆匆出宮。”頓了頓，眼角余光睨向云初，繼續(xù)說道：“聽她與婢女的談話，似回了德親王府。”

    鳳嘯臉陡然一沉，冷沉的聲音遏制著怒火：“太不像話！你可知為了何事？”

    “這……”皇后垂目，猶豫不定的說道：“臣妾聽國師夫人說太后娘娘身旁的總管大人出宮給德親王妃送糕點?！?/br>
    “慈安宮中之人，沒有朕批閱文書，不可出宮。另，高文將糕點送到甘露殿，太后娘娘給孫女婿的恩典！”鳳嘯臉色鐵青，揮袖道：“當真不知所謂！你吩咐人速去攔截她送回宮，朕倒要瞧瞧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新婚之日拋下夫君回娘家！”

    皇后眸光微轉(zhuǎn)，斜睨了云初一眼，出去派人去追鳳瑤。

    不過半個時辰，便聽到南門有人回復：“皇上，并未看見國師夫人的馬車出宮。”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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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處子

    鳳瑤并未出宮，此一言驚住了皇后。

    鳳瑤與婢女的距離，離她并不遠，且并未對她設防，她聽得一清二楚，分明就是朝著南門出宮！

    此刻，皇后心里有了旁的想法。許是鳳瑤她并未聽信她的話，故意說給她聽，試探她？

    若是如此，她倒是弄巧成拙了！

    她若未曾提點鳳瑤，反而鳳瑤會出宮。如今，令鳳瑤生了提防之心，留了一手，使她沉不住氣向皇上透露了風聲。

    果然，鳳嘯懷疑的看向皇后，皺了皺眉，打消了猜忌。夫妻近二十年，他了解皇后謹慎的心性，若非有十足把握，她不會聲張。那么鳳瑤并未出宮，便是絆住了？

    “國師夫人此時在何處？”鳳嘯面色深沉，揣度鳳瑤此舉是否有意為之？

    如是有意為之，那么她并非是年幼時心智發(fā)育遲緩的人……

    看向云初的目光，晦暗難明。

    云初漫不經(jīng)心的將棋子收攏，寬大逶迤的袖擺似云絮般飄逸。表情淡漠無痕，清冷的說道：“微臣叮囑她拜見太后之后，回瓊?cè)A殿候著。”一句話，交代鳳瑤的去處。

    鳳嘯若有所思的看著云初，殿內(nèi)燭光照應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神態(tài)愈發(fā)詭譎難測。

    云初坦然處之，任由他目光肆意打量。

    良久，鳳嘯方才道：“國師方才為何并未言明？”攏袖俯身在他對面坐下。

    云初神色淡然：“皇后娘娘方才十分確定，微臣竟是也信了?！?/br>
    一派胡言！

    鳳嘯在內(nèi)心駁斥。

    鳳瑤是他的妻子，他盡心袒護。這樣大的事情，若皇后是污蔑，他早已出言相護。可他卻什么都未說，只是靜靜看著他們一唱一和，弄得人仰馬翻。

    皇后心驀然一沉，看著皇上似鋒刃般的眼神，跪在地上道：“臣妾失察，請皇上降罪！”

    鳳嘯并未立即處罰。

    云初起身作揖道：“內(nèi)子太頑，皇后娘娘并無罪過，此事就此作罷?！睂χ噬系男母狗吨业溃骸澳汶S我去瓊?cè)A殿，有份薄禮答謝皇后娘娘出言相助?！?/br>
    不容鳳嘯開口，便轉(zhuǎn)身離去。

    及地的袍擺在皇后身旁劃過一道弧線，拂來一陣冷風，背脊不禁發(fā)寒，后背滲出的冷汗一片黏膩。

    今日她本可不說，可見國師這般袒護鳳瑤。想起她可憐的女兒，便一時鬼迷了心竅挑唆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

    誰知，竟是自個栽了狠跟頭。非但沒有令國師欠她的人情，如今看來倒是將人得罪了！

    他們二人心知肚明，云初為何將范忠喚去，不過是探查鳳瑤的下落罷了！

    **

    瓊?cè)A殿地處偏僻，緊鄰冷宮。

    行了好一段路，范忠累得氣喘吁吁，方才看到巍峨的宮殿，不禁捻袖擦拭兩頰汗水?！皣鴰煷笕?，皇上這是顧及您的顏面，這才輕易信了，不料竟是誤會，您莫要往心里去?！?/br>
    云初并未理會，只是詢問守在殿外的石韋道：“世子妃呢？”

    石韋一愣，望了一眼后殿，恭敬的回道：“夫人回來將有一個時辰，此時在您常坐的書榻旁靜坐?！?/br>
    云初微微偏頭對范忠道：“公公隨我進去一趟?！?/br>
    范忠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云初神色淡淡，可偏生他覺得有一股子強烈的壓迫感：“奴才在這里候著?！?/br>
    云初卻也不逼迫他，拂袖去了內(nèi)殿。指著案幾上旁人送來的禮，對石韋道：“給范忠送去?！?/br>
    石韋拿著禮出去，順道合上了門。

    殿內(nèi)靜悄悄地，云初繞到屏風后，只見她盤腿坐在絨毯上，肩膀輕靠在書架上，微微閉目養(yǎng)神。清風從打開的窗欞吹拂進來，帶著瑩綠色玉手鐲的瑩白手臂露了出來，輕輕搭在團成毛球的松鼠身上。畫面柔美，極為的和諧。

    云初似覺得有些不對，目光微頓，重新落在她的手腕上。鮮艷如血滴的紅豆手鏈已經(jīng)摘除，換成了玉鐲子。

    小團子嗅到熟悉的氣息，肥胖的身子動了動，似要躥到云初身上。

    云初目光微涼的看了它一眼，小團子仿佛通了靈性，老老實實的窩在鳳瑤腿上。

    云初坐在鳳瑤的對面，隨意挑揀了一本書籍翻閱。

    殿內(nèi)陷入沉寂，案幾上的獸爐里竹香裊裊，渲染出寧靜祥和的氛圍。

    鳳瑤手心刺痛，驟然醒了過來。

    小團子電光一般躥向云初懷里，手里的書籍打落在地。

    鳳瑤看著不知何事來的云初，又垂頭看看嫩白的手心，被小團子撓出幾道紅痕。

    云初拍了小團子一下，將它扔開。伸手握著她的微涼的指尖，神情略有些疲憊的說道：“我看看?！?/br>
    鳳瑤愣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搖了搖頭道：“不妨事?！彼ψ蛹饫?，但是力道不大，似乎并非想要傷她，仿佛在喚醒她。

    云初從壁柜里拿出一盒藥膏，輕輕給她涂抹。溫潤的嗓音淡淡的響起：“破皮了?！?/br>
    手心一片涼意，鳳瑤眉頭舒展，不在意道：“不打緊，許是我勒著它了?！绷硪恢皇謱⑸⒙湓诘厣系臅捌饋?，錯眼下，只覺得眼熟。仔細一看，上面有她的批注。心口驀然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這本典籍是她找不到的那本。

    原來，竟被他拿走了！

    只是，上面的字跡……

    捏著書籍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怎么了？”云初淡淡的瞥了她手中的典籍一眼，眸色淡淡，倒是勾了勾唇角，笑意悠然的揶揄道：“你倒是看得懂?！?/br>
    鳳瑤挑眉，不服氣的說道：“我可是讀過四書五經(jīng)，區(qū)區(qū)典故小史豈會看不懂？”

    云初但笑不語。

    鳳瑤揚唇，絲毫不謙遜的說道：“我若是愚鈍，今日恐怕被皇上命人抓來與你相見，丟了你的臉面?；屎螽敃r提點的時候，我心中倒真的焦急，卻并未失去理智。心里略微琢磨一番，便知皇后為了救我搭上她的侄女兒，母妃的事情在她的職責之外，她定不會多說，可她這一提點我便覺得不對，或許事情屬實，但是她定會有別的用意?；腥挥浧鸹屎笳f她來時碰見了高文，高文也是城府深沉之人，被皇后撞見他定不會再出宮。就算要辦事，定會交給他的爪牙?！?/br>
    鳳瑤一頓，溫軟的眸光漸冷，緩緩的說道：“我不是糊涂的人，此次貿(mào)然離宮回德親王府，再充分的理由，都站不住腳。若是沒有拿到證據(jù)，境地更糟糕。上一回母妃被太后刁難，刻意鉆研了宮中地圖，知道有一條從南門的荒路繞到瓊?cè)A殿，便刻意將芙蕖留下，叮嚀她的話說給皇后聽見?！?/br>
    果然，她到瓊?cè)A殿時，石韋便告知她皇后去了甘露殿，隨即派人去了南門。

    “我吩咐石斛去了德親王府，如今還沒有回來，不知是不是事情很棘手?！兵P瑤回到瓊?cè)A殿，再浮躁的心都會沉淀下來，熟悉的安神香里，她倒是睡了過去。

    “宮里的規(guī)矩壓死人，母妃此時在宮外，她定有能力脫身?！痹瞥跞硪粔K干凈的繃帶，認真的給她包扎。

    鳳瑤看著他的側(cè)面，眉眼間染著淡淡的笑，隱有一分不可多見的溫柔，淡薄的金芒下他的面龐泛著溫潤的珠光色。

    這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與玲瓏閣一觸即開、成親時他的手寬厚有力的牽引她步入喜堂這兩次相比，心里升騰著微妙的感覺。仿佛這一次的言談，兩人的距離靠近了些許。

    “太后心胸狹隘，心腸狠毒。我將皇后今日大約如何狀告我的話，添油加醋讓人編排到太后的耳里。”鳳瑤說到這里，不禁有些得意，眉飛色舞的說道：“皇后她想我與太后斗，我才不著道，這會子太后恐怕恨上她了，她定無暇找我算賬?！?/br>
    云初不作答。

    鳳瑤立即閉上了嘴。

    一時間，殿內(nèi)的空氣浮動仿佛緩緩的凝滯，鳳瑤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然有力的跳動。

    片刻的靜寂之后，云初松開她的手，抬頭看著她一雙鳳目里殘留的笑意，明亮璀璨。宛如門庭下悠然綻放的睡蓮，清美妖嬈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我見過你?！?/br>
    鳳瑤眼皮子狠狠一跳，對上云初那雙似蘊藏了無盡山海的眼眸，不過片刻，鳳瑤便移開了視線。臉上的笑意盡數(shù)散去，絲絲暈紅都消退，蒼白如雪。

    長而卷翹的眼睫顫了顫，微微垂斂，掩住眼睛里的情緒。手中的袖擺似被她揉搓得卷成一根麻繩，淡淡的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她怕他是因為典籍的字，起了猜忌。

    可又心里否決，他再如何算無遺漏，也絕無可能猜出她借尸還魂！

    “我比你大六歲，你才八歲，到了開蒙的年紀。你與鳳玉去學堂，旁人都在跟著夫子認真學習。你卻四處亂跑，碰見夫子養(yǎng)的一條狗，許是餓極了，盯著你手里的饅頭撲過來將你的饅頭吃了，狗走遠了，你才哭出來。后來你看到我在做學問，問我能不能幫你把饅頭搶回來。”云初想起舊事，眉眼溫潤，含著輕柔的笑意：“你見我沒有開口，將我當成了夫子。便說你再不逃學，好好學習。我便讓你背三字經(jīng)，你若背出來，便給你一個饅頭。”

    鳳瑤一怔，沒有料到前身與他有這樣一段淵源。

    “然后呢？我背了嗎？”鳳瑤覺得很好奇，他向來不茍言笑，沒有多大的表情起伏，如今倒是眼角眉梢處都染著清漣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