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松手，將她推離。

    鳳瑤身子踉蹌，肩胛撞到藥架上，劇烈的痛楚傳來，悶哼了一聲。

    云初掩唇咳嗽了幾聲，聲涼如水：“鳳小姐請自重。”

    鳳瑤按著肩胛，看著他細(xì)細(xì)的擦手，手中雪白的錦帕似清風(fēng)落葉，飄然落地。

    手指緊緊的卷曲，鳳瑤眸光黯淡。不輕不重的揉了揉肩胛，微微蹙眉，語氣凝重的說道：“你放心，我能有什么目地？我的身子骨，你比我更清楚，能謀什么？非要說出一點，那便只有婚約。這一點，國師最安全不過，因為德親王府是皇上眼底的一根刺，而榮王府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斷不會允許兩府聯(lián)姻?！?/br>
    云初若有所思，就在這時，石韋敲門進(jìn)來，看到鳳瑤眼里閃過詫異，將竹筒遞給云初。

    云初拿出紙條，看著里面的內(nèi)容，絲絲冷意從他黑潤的眸中滲出。

    鳳瑤這個角度，只看到力透紙背的‘賜婚’二字。

    ☆、第二十二章 元一

    鳳瑤漫步目的的在國寺里行走，云初收到那張字條，帶病離開國寺回宮。

    如她所愿，達(dá)到了目地，可卻是開心不起來。

    安敏公主動作太快了一些，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壓鳳玉，而鳳玉唯一的軟肋，便只有求而不得的云初。鳳玉不加掩飾的厭惡算計她，自然被安敏公主看進(jìn)眼底，所以為了摧毀鳳玉，便請求皇上給她與云初賜婚。

    出乎意料，皇上同意了！

    鳳瑤心里不安，當(dāng)初寧小王爺便對云初分析過，皇上斷不會準(zhǔn)許德親王府與榮王府結(jié)親。德親王不單得太后溺愛，更有蕭氏背景，榮王府本就難以除之，若是兩相結(jié)合，榮王府便如虎添翼。

    鳳瑤摳著指甲，望著轉(zhuǎn)瞬烏云蔽日的天空。微扯嘴角，圣心難斷，皇上能夠同意，怕是有了旁的打算，無疑對榮王府與德親王府不是好的。

    一鍋端？

    鳳瑤失笑，皇上胃口未免太大，只是不知能否吞咽得下？

    云初匆匆趕回宮，怕是為了阻止這未下的圣旨了。

    鳳瑤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前面穿著僧衣，手持佛珠的元一，立于廊下。思慮一番，上前幾步，驟然步子一頓。不遠(yuǎn)處穿著一襲素藍(lán)色紗裙的姜綰，站在許愿樹下，將手中承載愿望的紙條，拋擲到樹梢上。

    冷風(fēng)習(xí)習(xí)，姜綰拋擲幾下，才如愿。

    元一在姜綰離開后，拾起一枚石子，將姜綰的愿望紙條給打落?？粗垪l上的內(nèi)容，元一僵滯的立在原處。

    鳳瑤微微蹙眉，尋思著去找姜綰。

    卻在轉(zhuǎn)角處，碰見了雙眼發(fā)紅，面色蒼白的姜綰，整個人靠在石柱上。

    鳳瑤側(cè)頭看了一眼元一，正巧瞧見他將手里的許愿紙扔進(jìn)了銅爐中。心頭一緊，回頭看向姜綰，她隱忍的淚水奪眶而出。

    掏出錦帕遞給姜綰，安慰道：“痛快哭了這一場，將所有的不痛快，一并給扔了。他雖然丟了你的許愿紙，足以證明他心中亦是有你，只是如今他身不由己罷了。”

    姜綰抹去淚水，眸子里一片悲涼：“他若心中有我，為何要選擇剃度？他這是要徹底斷了我的妄念！可他卻不知，當(dāng)兩家訂下婚約的時候，我此生便是他文成侯府的人?？墒恰?/br>
    姜綰后面的話說不出口，文成侯府被滅，姜家仿佛忘了她與文成侯府的大公子鏡墨瀾有婚約，處處物色家世能否給姜家?guī)砝娴挠H家。

    “我害苦了他！”姜綰面白如此，目光凄清。姜家是大族，斷不能傳出不好的名聲，所以在鏡墨瀾上門求助的時候，被姜家逼得踏入了佛門，成了俗家弟子。若是她就此不再糾纏，他也不會要剃度。

    世態(tài)炎涼，他恐怕對姜家大失所望，所以才會如此的決絕。

    鳳瑤心中大驚，沒有料到姜綰曾經(jīng)與鏡墨瀾訂下婚約。可是卻沒有聽到半點的風(fēng)聲，姜家保密功夫做的太好？

    “私下訂的？”

    “父親與文成侯說莫要聲張，待我及笄之后再說。誰知后來發(fā)生那樣的事？他們不認(rèn)這親事，不過是欺辱墨瀾人單力薄罷了。”姜綰語氣里透著對姜家做派的厭惡。

    鳳瑤卻覺得這其間透著古怪，當(dāng)初她在瓊?cè)A殿，聽云初說過姜家本日漸落拓潦倒，犯下大罪，榮王府也涉及其中。若不是文成侯府，哪有今日光榮？

    文成侯府?dāng)÷?，姜家背盟敗約，枉為人倫！

    這是她至今聽云初說過最重的一句話。

    若姜家因文成侯府勢起……鳳瑤似想到了什么，臉色驟然大變。榮王府是皇上的心頭刺，他的存在令皇上寢食難安。然姜家與榮王府是一條船上的人，犯事涉及榮王府，皇上斷然能了了心事，可卻因文成侯府而錯失機會。那么……天子之怒，由誰來承擔(dān)？

    鳳瑤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手指微微發(fā)抖，她都能想通的事，云初斷然早已知曉。所以元一拜入慧禎大師的門下，是他所為？

    “你不用多想，文成侯府滅頂之災(zāi)，唯獨鏡墨瀾還在，他煢煢孑立，入了佛門未必是壞事?！敝辽?，那人就算要斬草除根，也不敢將手伸那么長。

    云初是想慧禎大師庇護(hù)鏡墨瀾？

    姜綰不是愚笨之人，聽出了弦外之音，目瞪口呆的說道：“他有危險？”

    “只是猜測?！兵P瑤不敢肯定，許是她多想了？

    姜綰卻留了心，上下打量了鳳瑤一眼，輕聲道：“我知你詭詐心思對付視你如仇的人，你本性純良，所以我提醒你一句，表哥厭惡有心計的女子，他對你恐怕多有誤會，你不必介懷?！苯U提點鳳瑤道：“表哥素來愛清靜，只是最近身邊養(yǎng)了一只小松鼠，大約被養(yǎng)叼了嘴，尋常大小的松子不吃。聽聞德親王府松林豐茂，也是一處獨特的景致?！?/br>
    鳳瑤一怔，他最不喜有毛的動物。她曾經(jīng)在瓊?cè)A殿后山林子里撿到一只受傷的小松鼠，他不準(zhǔn)許養(yǎng)在殿中，放走她又舍不得，適才將養(yǎng)在后山，給小松鼠搭建了一處小木房子。

    當(dāng)初她還想著無人照料，那只小松鼠早已跑了？

    難不成被他給養(yǎng)著了？

    鳳瑤回到禪房，王妃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看到鳳瑤，神色凝重的說道：“京中傳來消息，皇上突然打算給你與云初指婚。你如何看？”

    “母妃，您有何打算？”鳳瑤心里拿不定主意，她知道王妃不太贊同她嫁進(jìn)榮王府。

    “瑤兒，我們事先聞到了風(fēng)聲。你表哥你也看過了，若是你沒有意見，母妃便與你舅舅商量，趁早將婚事訂下？”德親王妃希望鳳瑤嫁給蕭然，蕭家不會虧待了她。

    ☆、第二十三章 生養(yǎng)

    鳳瑤并未拂了王妃的意，惹她不快。

    德親王妃見鳳瑤沒有推諉，心中高興，便坐不住了，連忙回屋去寫信給蕭府，定下明日一早啟程回京。

    采芙合上門，看著坐在燭火下讀書的鳳瑤，沒忍住的說出來：“小姐既然心慕國師，為何不拒絕了王妃？”

    鳳瑤倏然抬頭，目光凌厲，探究的看向采芙。

    采芙躲閃開鳳瑤的視線，跪在地上道：“奴婢只是有心罷了，這才發(fā)現(xiàn)了端倪，有所猜測。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旁伺候，忠貞不二?！?/br>
    鳳瑤收回了視線，這段時日的相處，她自然了解采芙的為人。怕露出破綻，她拒絕王妃在她身邊多安排人手貼身伺候。采芙是個聰明人，對她盡心盡力，定當(dāng)不會胡亂傳出去。

    到底是她疏忽大意。

    “起來罷?！兵P瑤對采芙有些信任，這件事傳出去又有何妨？不過是累及名聲罷了。若是能刺探好一個人是否值得信任，也不算吃虧。

    采芙驚愕，小姐不責(zé)罰她？轉(zhuǎn)瞬回過神來，心中感激，暗自下定決心，定不負(fù)小姐一番信任。

    “奴婢多嘴，小姐這么做，定有您的用意?！?/br>
    鳳瑤微微淺笑，舅母生了兩個女兒，才得了蕭然這么一個嫡子。聽到外邊的傳言，斷然是不太樂意蕭然娶她，只是祖父與舅舅的心意，舅母不敢忤逆罷了。

    鳳瑤不想多說，淡淡的說道：“母妃如今要為我議親，身旁總得多幾個人伺候，如今木樨閣其他的廂房沒有修繕好。你與林mama向來交好，暫時委屈你與林mama共住一間，到時候再搬出來?！?/br>
    采芙并未多想：“奴婢明白?！?/br>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鳳玉經(jīng)過那一事，倒是安靜了許多，不曾再生事。

    一路勞累奔波，鳳瑤身子吃不消，臉色白得滲人，嚇得德親王妃一陣自責(zé)，吩咐人好生照看。遞了玉牌進(jìn)宮，請?zhí)t(yī)前來診治。

    鳳瑤病懨懨的躺在床榻上，精神不濟。

    太醫(yī)診了脈象，眉頭微蹙，叮嚀道：“并無大礙，需要臥床休養(yǎng)，不得費心勞力?！?/br>
    鳳瑤輕嘆了一聲，一樣的說詞，無非是心寬靜養(yǎng)。

    就在這時，外頭有丫鬟稟報：“小姐，舅夫人來了。”

    鳳瑤一怔，來的這樣快？給采芙遞了一個眼色，吩咐她去接人。

    采芙看了鳳瑤一眼，轉(zhuǎn)身出去?？粗闶Y氏一同前來的德親王妃，采芙心頭一緊，向二人行禮，對德親王妃道：“王妃，小姐說她嘴苦胃膩，想吃您做的山藥糕?！?/br>
    “這丫頭……”德親王妃滿面笑容，歉疚的對蔣氏道：“瑤兒舟車勞頓，身子不適，今日都未進(jìn)食，我給她做點吃的?！?/br>
    蔣氏眸光微閃，含笑道：“王妃去忙，我進(jìn)去看看瑤姐兒?！蓖艘谎勰鹃亻w，眉頭微蹙，病不是全好了？如今看來倒是一個瓷人兒。

    德親王妃帶人離去。

    采芙領(lǐng)著蔣氏進(jìn)屋，聽到太醫(yī)的聲音自屏風(fēng)后傳來：“小姐身體虛弱，落水的時候，寒氣入體。這些年來昏睡不醒，沒有好生調(diào)養(yǎng)，今后怕是子嗣單薄。”

    “你……你說什么？”鳳瑤難以置信，明眼人都知道太醫(yī)這番話說的隱晦含蓄。

    采芙聞聲跑了進(jìn)去，看著鳳瑤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緊張的喚道：“小姐……”

    鳳瑤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仿佛承受了打擊。

    太醫(yī)看著床榻上的鳳瑤，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蔣氏掃了鳳瑤一眼，心思翻涌，跟著太醫(yī)走出內(nèi)室，詢問道：“太醫(yī)請留步！方才瑤姐兒的身子……可能調(diào)養(yǎng)好？”

    “她身體本虛弱，又有寒癥，難！”太醫(yī)似有些不忍，搖頭嘆息道：“不過去了一趟國寺，顛簸一番，身體便是承受不住，渾身乏力。即使有了身孕，到了臨盆之時，她的身子大約是捱不過。”

    蔣氏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錦帕，靜默了片刻，這才進(jìn)了內(nèi)室。

    鳳瑤比之前好了一些，精神看上去依舊不大好。見蔣氏進(jìn)來，強撐著坐起身來：“舅母見諒，瑤兒不能起身給您請安。”

    “你這孩子，養(yǎng)病要緊。”蔣氏伸手替鳳瑤蓋好被子，憐憫的看著她道：“這些年遭了不少罪，放寬心，好好休養(yǎng)，不要四處奔走。”

    “瑤兒曉得了。”鳳瑤牽強的一笑，這是第一次見蔣氏，記憶里她的容貌模糊，依稀有舊日的影子，看著很親切。

    蔣氏今日來，是不放心親自過來相看，與夫君的形容大相庭徑，心里難免有些失望。雖然心疼鳳瑤，可更在意自個的兒子。心里懷揣著心事，和鳳瑤閑聊了幾句，便回了德親王妃安排落腳的廂房里。

    蔣氏身邊的嬤嬤迎上來詢問道：“夫人，鳳小姐如何？”

    蔣氏沉默的坐在榻上，手中捧著茶水，沉聲道：“然兒娶不得。”

    蕭家雖然待她不薄，但是在她連生兩個女兒后，她的婆母便做主給夫君納了貴妾。貴妾不過進(jìn)門一年，便生下了庶子。第二年，她才生了蕭然。蕭然是她的命，事事親力親為，馬虎不得。

    他處處表現(xiàn)極好，得婆母與公公喜愛器重。眼見著要出頭了，如今倒好，娶一個不能生養(yǎng)的病秧子。

    這輩子她都不能夠有嫡孫，對蕭然的前途何其大的影響？

    若是鳳瑤懷有身孕，她捱不過生產(chǎn)，一尸兩命。以德親王妃對鳳瑤的疼寵，對蕭家如何會沒有怨言？

    這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

    “老夫人那邊如何回稟？”李嬤嬤是蔣氏陪嫁過來的老人，聽了蔣氏的話，心里隱隱擔(dān)憂。

    蔣氏按著太陽xue，頗為頭疼的說道：“法子是想出來的，老夫人那邊到時候再說。至于小姑子這里，不太好回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