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別過來!別過來……”她不管不顧地胡亂踢騰,將榻上的東西亂扔一氣。 朱見深被砸到了好幾次,但仍是耐心地試著和她說話,柔聲勸哄她讓她看清楚他是誰。 她這個樣子,周圍的宮人們也都不敢上前去。 朱見深不厭其煩地勸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萬貴妃才逐漸有了些平靜下來的跡象。朱見深見此趕忙小心地走上前,試探著坐在她旁邊,見她沒怎么排斥,才終于伸臂將她抱在了懷里,根本不管她身上的血污沾染了自己一身。 “貞兒不怕,有朕在呢,沒人敢欺負你,貞兒不怕啊……”他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臉上滿是心疼之色。 “皇上真的會保護我么?”萬貴妃全身發(fā)抖,神經(jīng)兮兮地問道。 “是啊,朕會保護你的,”朱見深的眼中有些濕潤,“就好像你當(dāng)初保護朕一樣地保護你。” “可……可是……他們要我的命!”萬貴妃說著又開始大喊大叫,又發(fā)起瘋來。朱見深的手上、臉上、脖子上都被她不同程度地抓破,但是他絲毫沒有動怒厭棄的意思,而是更耐心地安撫她,臉上的痛心之色溢于言表。 漪喬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嘆氣。 朱見深是真的愛萬貞兒吧?不然不會為她做那么多事情,她成了如今這幅樣子他也完全沒有嫌棄的意思。 可是既然真的愛,又怎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歸根結(jié)底還是朱見深身心的不統(tǒng)一導(dǎo)致的。 他或許把整顆心都給了她,但卻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或者說可能根本沒有去管的意識。在他的潛意識里,坐擁千萬佳麗原本便是他作為男人、作為皇帝的特權(quán),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可他卻不知道,這樣做對自己的愛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沒有女人愿意和他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愛得太深,不甘心怎么辦?于是萬貴妃便踏上了心理扭曲的不歸路。 都道帝王之愛最是要不起,不是沒有原因的。 思及此,她不禁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人,心里有個聲音驀然響起:他會是個例外吧? 他給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她也相信他踐行諾言的誠意,但……這可是真實的歷史,她真的可以在融入歷史洪流的同時得到一份獨一無二的愛情么? 她看朱見深估計也沒工夫搭理他們了,于是和祐樘說想要獨自去宮后苑散散心之后,沖著朱見深象征性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她剛走出去沒多遠,便聽到身后朱見深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貞兒”,緊接著是他急紅了眼令宮人傳太醫(yī)的暴呵聲,然后殿內(nèi)便陷入了一片混亂。 漪喬閉了閉眼,覺得這里格外得壓抑,不由加快了腳步以求盡快離開這里。 她一路都神思恍惚的,到了宮后苑之后,隨便找了一處涼亭走了進去,繼而趴在欄桿上望著一池芙蕖發(fā)呆。 她正暗自想著方才的問題,突然感到腰間一緊,正驚愣間,一陣若有似無的嘆息傳來,一團溫?zé)岬臍庀⑷鲈谒希骸皢虄?,你可是不信我??/br> ☆、第一百零七章 麝香的秘密 純白色的大葉梔子在一片擠擠挨挨的綠葉間舒展開曼妙裊娜的身姿,吐露出的素雅馥郁的芬芳化入風(fēng)中,一點點氤氳逸散開來。 夏日的空氣中總是難免懸浮著一股子燥熱,吹拂在臉上,便無端撥弄起人心底的一絲煩亂。 漪喬蔫兒蔫兒地趴在書案上,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的。她有些煩悶地嘆了口氣,雙手托腮,望著窗外大片雪色的梔子花發(fā)起呆來。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在宮后苑之時的情景。 當(dāng)時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不知何時跟了過來,一時覺得有些尷尬,同時心里也暗暗感嘆于他驚人的洞察力。 她連忙和他解釋說自己并非不相信他,而是看到萬貴妃和他父皇那一對的凄涼境地,引發(fā)了一些感慨而已。然而眸光犀利如他,還是覺察出了她表情之中那抹極力掩藏的不自然。最后她招架不住,只得小心地和他簡單闡述了她的隱憂,而且順口舉了隋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獨孤伽羅的例子。 “喬兒是覺得我會將當(dāng)初的承諾視為綁縛住自己的枷鎖么?抑或說,喬兒擔(dān)心自己不像獨孤氏那么強勢,一旦我將來要反悔,便不能壓制我踐諾?” “不、不……不是的,”她趕忙搖了搖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道,“我沒、沒有質(zhì)疑你的誠意,也沒覺得你是被逼的,畢竟我也沒有獨孤伽羅那樣的資本,你沒必要忌憚我,我只是對你未來的處境所帶來的未知性有些隱隱的不安而已……呃,這話好像也不太對……” 他抬手示意她暫且噤聲,隨即頓了頓,凝眸看向她:“楊堅于新婚之夜在獨孤氏的逼迫下發(fā)下誓言,保證日后不會再娶他人,又加之獨孤氏極端強勢的手腕,日后便也確實踐行誓言,后宮里只有獨孤氏一人。但在獨孤氏薨逝之后,楊堅便開始廣納妃嬪、左擁右抱。喬兒舉出這么一例,不是想類比又是何意?喬兒一直強調(diào)相信我,但說到底還是懷疑我,對我沒有信心。在喬兒的心里,是否認為一旦當(dāng)上帝王便不可能做到專一于一人?在之前找不到盡善盡美的例子,但這卻并不代表我也不能做到十全十美?!?/br> 她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什么,卻見他沖她擺了擺手,倦聲開口道:“今兒個先到此為止吧,我有些累了。喬兒還是先回宮吧。” 說完,他垂眸轉(zhuǎn)身,拂袖走出了涼亭。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清癯身影,她突然覺得心里堵得慌,懊惱得很。 萬貴妃之死一定牽出了他不愿去觸碰的灰色記憶,她能看出來方才在永寧宮之時他并沒有泄露出多少自己的真實情緒。他現(xiàn)在內(nèi)心一定正陰郁苦痛著,而自己卻在這個時候和他糾纏他已經(jīng)承諾過的事情,讓他覺得她到現(xiàn)在都仍是不信任他,這不是在雪上加霜是什么? 是她剛剛欠考慮了……漪喬重重地嘆了口氣。 其實這絕對說不上是不信任,她早在命懸斷崖之時便暗下決心日后一定要相信他。這不過是因為她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現(xiàn)代人,對于一段并不熟悉的歷史所不自覺地產(chǎn)生的一種隱秘的惶惑不安。 這不安感一直存在,只是今日被萬貴妃之死給激發(fā)出來了而已。 說起來,她的歷史學(xué)得尚算不錯,可為何就是對弘治年間的事情知之甚少?按說如祐樘這樣的人,登基之后必然會成為一位大有作為的帝王,可為何在她的印象里,這段歷史就好像空白的一樣?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么紕漏呢…… 漪喬趴在書案上,垮著一張小臉,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她苦惱之時,忽聽身后傳來“吱呀”一聲輕響。她猛地一個激靈直起身子,轉(zhuǎn)頭循聲望過去。 光影交錯處,一個身影長身玉立。上好的流彩暗花云緞水一般地流瀉而下,反射出點點柔和的光暈。雖然身體極是清瘦單薄,但脊背卻挺得筆直,整個人挺拔毓秀宛若篁筱之修竹,優(yōu)雅清華的氣度自然流瀉而出,與那從骨子里透出的強大氣場相伴相生,凝合為他以玉成就的卓然神骨。 已經(jīng)偏西的落日投射出的柔暖夕照暈染上了他的側(cè)臉,然而縱使如此,卻也無法遮掩他面容上那仿佛已然刻入骨髓的虛浮憔悴。 想起他此刻仍是遍體鱗傷,漪喬不由心里一疼,原本已經(jīng)皺起的眉頭蹙得更緊。 他靜靜地注視她片刻,冰玉一般清潤的聲音緩緩流淌而過:“喬兒怎會在我的書房里?” “我是特意來此等你的,”漪喬訕訕地笑了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用午膳的,但是沒想到你這么晚才回來……呃,不過現(xiàn)在正好可以一起用晚膳,我研究了一下菜譜,特地吩咐膳房……” “喬兒在此等了我一天?”他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 漪喬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