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漪喬不由抬頭望過去。 而這一看之下,她不禁嚇了一大跳——對面有一個黑影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人見她醒過來,徑自嘿嘿一笑,晃晃悠悠地湊到她面前,舌頭打著結(jié)道:“喲,你……你醒了?做噩夢了吧?怎么凈是胡言亂語的……不怕啊,有爺在呢……” 漪喬強(qiáng)撐著站起來,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做什么?” 那人也搖晃著站起來,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的,你說爺要干什么?” 漪喬心里警鈴大作,神經(jīng)一繃——她今天怕是遇上劫色的流氓了。 那人腳下不穩(wěn)地一步步朝漪喬逼近,噴著滿嘴的酒氣自言自語道:“幸虧爺身上還留著火折子呢,剛剛點著照了照,嘿喲,你他媽還真是個美人胚子,今兒個算是撿了個大便宜!雖然輸光了錢,可夜里能有個這么出挑的美人兒讓爺消受,也值了!” 漪喬全神戒備,冷冷地掃他一眼:“我怕你消受不起。” “怎……怎么?你不樂意???你知道爺是誰么?這大晚上的,看你這一身的狼狽相,怕是哪家逃出來的小媳婦兒吧?告訴你,你只要今兒個把爺伺候舒坦了,爺保證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鐵定比你以前的日子過的要滋潤得多了……”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剎那的明亮讓漪喬瞬間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那是一個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打扮的人,也是被雨水淋得不成樣子,應(yīng)該是在漪喬進(jìn)來這里之后才來躲雨的。他此時正滿臉猥瑣相地盯著她,似乎是在盯著一樣獵物,一雙綠豆大的三角眼里迸射出貪婪**的精光。 漪喬暗暗擺好架勢,根據(jù)他的身量迅速判斷該用哪些招數(shù),時刻準(zhǔn)備著出手。但她如今身子虛乏,隱有染病之兆,出手力道可能會大打折扣。更何況對方畢竟是壯年男子,從力氣上來說一定勝過她,所以必須看準(zhǔn)時機(jī),攻其不備,這樣勝算才會大一些。 為了分散對方注意力,漪喬開始故意和他周旋:“我不知道你是誰,要不然你說出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哪一號人物?!?/br> 那人沒骨頭一樣地站著,嗤笑一聲道:“不知道?那爺就告訴你!知道朝廷里的萬安萬閣老么?那是我干爹!那萬閣老可是和宮里頭的萬貴妃娘娘是親戚呢!怎么樣?這靠山硬吧?看你那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伺候爺是你的福分!你今兒個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告訴你,甭說強(qiáng)了你一個民女,爺就算是殺人放火也沒人敢管!” 漪喬的眉頭不由蹙得更緊——好囂張得氣焰!這世道果然是夠亂的。不過,他說的那個萬安她似乎是有些印象的。 “來吧,小美人兒,**一刻值千金呢……”那人邊說話邊脫衣服,yin|蕩地笑著就要撲上來。 漪喬眸色一沉,稍稍后退一步,根據(jù)黑暗中的模糊身影勉強(qiáng)找好角度,電光火石之間正要用未受傷的腿來一記側(cè)踹,然而下一瞬,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還不待她出招,那人竟然就已經(jīng)慘呼一聲倒了下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漪喬愣愣地看著橫躺在地上的人,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難道這里還有第三個人?她下意識地往周圍逡巡一圈,卻是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沒有。 她正思忖間,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霎時明白了過來——一定是他派了人暗中跟著她。 是想要監(jiān)視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漪喬冷笑一聲,暗道自己真像是他手中的牽線木偶一樣,走到哪里都脫不開他的掌控。 雖然此次他間接幫了她,可她心里并不領(lǐng)情,反而有一種時時刻刻被監(jiān)視的感覺。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估摸著那人應(yīng)該是兇多吉少了,也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她謹(jǐn)慎地繞過那人,一步步走回蒲團(tuán)邊,慢慢坐下來。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之后,她的睡意也去了大半。再加上邊上還倒了這么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就更沒心思睡覺了。 漪喬感到自己的頭越來越疼,身上忽冷忽熱的,腿上的傷也隱隱犯痛??伤丝叹尤徊辉趺聪肴ス苓@些,她只覺得心里的痛苦比身體上的要嚴(yán)重得多。 她抱膝蜷縮成一團(tuán),被周圍的黑暗包圍,就這么愣愣地發(fā)著呆,一直熬到了天亮。 當(dāng)東方泛起淺淺的魚肚白的時候,晨鐘敲響,夜禁解除,北京這座古城又開始了它忙碌喧囂的一天。 鳥雀在枝頭啁啾得歡騰,空氣中彌散著草葉與泥土的芬芳,剔透的露珠折射出第一縷晨曦。雨歇風(fēng)住,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漪喬按了按眉心,活動了一下酸麻的四肢,才緩緩站了起來。 她轉(zhuǎn)首看了看外間明亮的天光,眼眸中浮起一抹思考之色。 徐徐地從土地廟里面出來,她一路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逐漸熱鬧起來的街市上。 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她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雖然如今她的情緒較之昨晚已經(jīng)平復(fù)了許多,但是仍舊不想回去。她覺得昨晚就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一樣,夢醒之后,驀然發(fā)現(xiàn)很多原本美好的東西都被擊了個粉碎。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漪喬唇角溢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她突然發(fā)覺自己以前可能是太過依賴他了,把自己的一切都系在了他身上,現(xiàn)在離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一股食物的香味飄過來,她突然覺得好餓。昨晚本來是要吃飯的,但一開始是和他斗氣,后來又是沒顧得上,一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進(jìn)餐。 “姑娘,要吃包子么?剛出籠的,香著呢?!币慌再u包子的老漢見漪喬盯著自己的攤子看,便熱情地朝她招呼道。 漪喬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昨天出門的時候就沒有帶錢,抿了抿唇,搖搖頭道:“我沒有帶錢。” 那老漢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擺手嘆氣道:“看你雖然狼狽了點,但長相穿著倒像是有錢家的夫人小姐,沒想到也是個窮要飯的,唉——走吧走吧?!?/br> 漪喬咬了咬下唇,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然而她剛剛轉(zhuǎn)身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后響起一陣對話。 “哎呀!老頭子,快回去吧,家里出事兒了!”是一個老婦人焦急的聲音。 “你怎么來了?這大早上的急個什么勁兒?”這是那個賣包子的老漢的聲音。 “咱家的那幾畝地被人占了!兒子兒媳攔著那幫官府的差役,還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你說什么?!” “聽說又是宮里哪個公公要給皇上擴(kuò)展皇莊呢,好多人的田都被占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成天提心吊膽的,本來就吃不飽了,以后去喝西北風(fēng)去?!” …… 后面的話,漪喬也沒有聽下去。她幽幽地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以前她沒進(jìn)宮的時候,除了出外給墨意上課以外,限于身份家教的原因還是很少出門的,入了宮就更是沒有這個機(jī)會了。所以對于這個時代的黑暗面只是聽聞,親眼所見的甚少。如今她置身其中,不得不感嘆生活在底層的百姓的不易。強(qiáng)權(quán)橫行,甚至統(tǒng)治者本身就在挖自家墻角,百姓想要求得安然生存都是個問題。 這個時代的黑暗,需要一個人來終結(jié)。 不過,她卻不是將來站在那個人身邊的人?;蛟S,只能是遠(yuǎn)遠(yuǎn)觀望。也或許,那時候她已經(jīng)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們只是曾經(jīng)有過一小段交集的陌路人而已。 漪喬閉了閉眼睛,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