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平定淮南

    他一直都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好脾氣，只是經(jīng)過歲月洗練責(zé)任使然才讓他慢慢沉斂，他早已經(jīng)不會為一點小事摔東西罵內(nèi)侍了，多數(shù)時候他的那雙瑞鳳眸只要冷冷的掃過去便可以讓一眾大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人人都畏懼他，臣服于他的威勢和皇權(quán)，所以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表現(xiàn)出怒火和氣憤。

    然而他真的生了氣，氣到一定要自己動手解決問題的時候，那就不是這么容易消火了。

    此時的劉徹還沒有從拳打劉遷的暴怒中完全平靜下來，他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眼睛仍舊狠厲的盯著滿臉是血的劉遷，若不是手上傳來的溫柔觸感，他或許還不會那么快的回神。

    “那種人交給張湯只有千種辦法收拾，別理會了?！?/br>
    陳嬌的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劉徹受傷的手背上，她不看劉徹卻也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和未消的怒意，因而說話的語氣里也不由帶上些許無奈。

    陳嬌的手托著劉徹的手掌，手心相對，溫暖而綿軟。她的另一只手捂著沾血的白絹，附在劉徹流血的手背上止血，動作很輕，也很專注。

    劉徹慢慢平靜下來，低頭看著她為自己簡單止血，沉默不語，聽陳嬌偶爾不滿的嗔怪竟也像被先生斥責(zé)的少年一樣低頭聽了進去，他不再去理會一旁的劉遷，就那樣任由陳嬌拉著站在她身前，冷厲躁怒的神色慢慢緩和，腦中好像瞬間就放空了，心也跟著舒緩下來。

    劉徹的注意力慢慢從自己被陳嬌托住的手上移開，定格在她頸上還在滲血的傷口上。他蹙了眉心，不由自主就抬起另一只手，凝眸過去查看。

    劉徹一動就擋住了陳嬌為他止血的視線，陳嬌不悅，下意識的去按他的肩膀，卻聽劉徹道：“別動，朕看看?！?/br>
    他的聲音低而輕卻還是那么強勢專擅，帶著天子與生俱來的霸道，不容許一點辯駁。

    陳嬌自知那是兩道淺而短的血口，雖然在頸上也并無大礙，不過既然劉徹在意也就只好由他看清楚，免得他心情不好待會又在太醫(yī)令那里小題大做。

    劉徹的手撫上了陳嬌頸上的肌膚，陳嬌就著這個動作微微抬了抬頭。劉徹側(cè)過頭來，黑眸仔細觀察那兩道不長的傷口，目光閃閃好似有些心疼，又有些隱怒。

    陳嬌聽到距離很近的劉徹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開始有點痛，現(xiàn)在也沒大感覺了。”陳嬌心知馬上就會有人過來，怕劉徹再怒起來要失儀，解釋道，“就跟手上劃了兩下似得，沒多嚴重，剛剛感覺血漬都要干了，待會上點藥……”

    陳嬌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緊，這踏實的一抱，讓經(jīng)歷了這一切脅迫強自鎮(zhèn)定的她瞬間卸下了全部堅強的鎧甲。陳嬌感到眼睛酸，心里卻很溫暖。

    劉徹環(huán)抱著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他什么也沒說就著安靜的抱了她一會，直到兩人聽到甲胄的聲音。

    宴場如今已經(jīng)七零八落十分混亂，許多宮人過來善后，羽林郎侍衛(wèi)也進來不少，當(dāng)然還有面色不定擔(dān)心陳嬌的大寒和眾位侍女，見到她沒事也終于松了口氣。

    御醫(yī)令請陳嬌移步宮室清理頸上的傷口，陳嬌卻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與霍去病站在一處的劉徹。劉徹受傷的左手仍然纏著她簡單扎系的白絹帕，血跡斑斑卻似乎已經(jīng)干了，看來那傷口并不打緊，血已經(jīng)自行止住了。

    劉徹對陳嬌的回望似有所感，他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與陳嬌對視的時候那凜然的眸光似乎變得更加深邃，眼底泛起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柔和。他微微頷首，示意她先離開。

    霍去病帶著四名羽林郎過去拖起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劉遷，他本是下意識的探了一下劉遷的鼻息，沒想到這一探之下竟是一愣，轉(zhuǎn)身對劉徹低聲道：“陛下，劉遷沒氣了?！?/br>
    劉徹聽了也是一怔，上前一步伸出二指探在劉遷人中處，果真一點氣息都沒有。

    “哼?！眲赝ζ鹕韺捫湟凰Τ谅暸康?，“沒用的東西，竟然就這么死了，便宜了他。”

    霍去病不由搖搖頭，這個劉遷自己幾番作死，被天子打死也是活該。

    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更何況劉遷擺了那么大陣仗，在淮南地界上劉遷伏法已死，這事不可能長久瞞得過淮南王劉安。好在劉徹的兩萬大軍已經(jīng)到位，他索性直接調(diào)兵，主動進攻平定淮南王的謀反。

    一日后漢軍包圍合肥城，劉安得知大勢已去與全家老小在王府服毒自盡，淮南君臣，盡皆伏法。

    廷尉府張湯受命很快趕到淮南主審此案，針對這起案件，面容冷峻的天子劉徹只有一句話：嚴加審查淮南眾臣，無論朝堂地方，凡與此事相干者參與謀反，不問情由，一律處斬毫不姑息。

    斬草除根殺雞儆猴，這是劉徹一貫的手段，而這一次他尤其冷酷，鐵血手段超乎以往所有的時候。

    淮南謀反案共牽涉朝中高官重臣十?dāng)?shù)人，就連不久前病亡的九卿之一田蚡也被牽連，子孫下獄，至于其它官員家臣，將領(lǐng)食客，連同仆從侍女總共有四萬多人被誅連。

    而天子劉徹看著那些寫有牽涉人姓名的密密麻麻的竹簡，冷峻的面容一如既往，他立在九龍騰空的黑紅龍紋屏風(fēng)前，還是只說了一個字：“殺。”

    淮南謀反案后，張湯很快就成了天下最為著名的劊子手，他受命天子，雙手沾滿了上萬人的鮮血。

    六月底一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將整個長安籠罩在漫天漫地的雨中。如注的雨水洗刷著未央宮層層而上的威嚴御階，巨大的雨簾將宏偉的大殿與天地連成一片，嘈雜的雨聲伴隨著敲打瓦當(dāng)?shù)呐九韭曌屨蟮顑?nèi)部都陷入壓抑的晦暗氣氛中。

    未央后殿整個宮殿的空氣里都彌漫著潮濕的水汽，昏暗的天色已經(jīng)讓人很難分清晝夜時辰。

    “這種面相，除了你當(dāng)年所言的大貴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說法？”劉徹的聲音低沉，似乎正應(yīng)和了這令人壓抑不快的天氣。

    “相面之術(shù)變化良多，不可單看局部，而整體看來又有很多解法”柳生青鏡斟酌著用詞，躬身攏袖道，“陛下恕罪，下臣道法尚淺，確實再看不出其他的了?！?/br>
    劉徹的眼睛瞇起來，帶著意味不明的光芒看向低頭躬身的柳生青鏡，似乎在觀察他又似乎在試探他，良久后劉徹才開口道：“那么這種面相會不會有不吉的可能性？”

    “不吉？”柳生青鏡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眼神中滿是不解，“本是天貴之相何來不吉？陛下何意，下臣不明，請陛下明示?！?/br>
    劉徹看著柳生青鏡，只是那一眼，柳生青鏡的冷汗就滲了出來，他心中涌起非常不好的預(yù)感，他感覺劉徹似乎真的意有所指，今天他可能蒙不過去了。

    但就在柳生青鏡以為天子冷而銳利的目光要把他看穿的時候，劉徹卻忽然轉(zhuǎn)開了視線，他垂下眼簾靠在倚靠上微微出了口氣，閉上眼睛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br>
    柳生青鏡沒想到竟然就這么結(jié)束了，愣了愣才跪地謝恩道：“喏?！?/br>
    出門的時候柳生青鏡終于松了口氣，可是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劉徹的聲音忽然又從他的身后傳來。

    “朕今日問你的話最好不要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不然的話，你這條舌頭似乎也就沒用了?！?/br>
    天子的聲音涼涼的，聽不出情緒，卻差點把放下戒備的柳生青鏡的心嚇出來。

    “陛下寬心，下臣明白?！?/br>
    柳生青鏡出了內(nèi)門，看到衣裳被雨水些許沾濕的廷尉張湯被蘇一傳入了內(nèi)殿。柳生青鏡終于大出了一口氣，私下里拍拍胸口，他剛才還以為劉徹要留下他再繼續(xù)問下去。

    這些年他待在劉徹身邊，劉徹對他所言的天命多數(shù)都是深信不疑，畢竟他柳生青鏡有的是真本事。他恃才傲物，自認從不怕天子龍威，但是今天，他真切的體會到了天子給予的壓迫感，一種深深的心虛的感覺讓他再被天子注視的那一瞬間無所適從。

    其實，他對天子劉徹也只保留過一個秘密，但是他柳生青鏡永遠都不能背信棄義將這個秘密說出口，就算是死也不能說。

    “再去為朕去尋幾個好的相士?！?/br>
    張湯進門的時候聽到天子這樣吩咐宮監(jiān)曹小北。

    雨似乎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一如既往聲勢浩大，夾雜著些許滾動的悶雷，連殿內(nèi)光可鑒人的青石地面都泛起薄薄的潮氣，令人心上也蒙上一層抑郁。

    白銀嵌金邊玄武圖常服的天子劉徹負手而立，面對著殿外的雨簾揚起下頜，似乎望著雨簾有些失神。

    張湯匍匐在天子身后，安靜的等待著天子的旨意，但是他的話說完天子卻遲遲沒有給予任何答復(fù)?；蛟S，他并沒有在聽。

    張湯稍稍抬起頭小心的望向天子，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天子的半個側(cè)影。天子的側(cè)面看去英武威嚴，只是那鼻翼下頜的線條太過冷峻，薄唇又太過涼薄。他確實在出神，就那樣望著大雨，一言不發(fā)。

    即使如此，張湯也沒有多言，他垂下了頭，知道再等一會天子總會有話要說，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天子的思緒。

    “衡山王謀反的案子處理的怎么樣了。”

    良久，天子的聲音終于伴著毫無感情的雨聲傳來。

    即淮南王之后，沒有實行推恩令的另一位叔輩藩王衡山王謀反亦被揭發(fā)，劉徹迅速出兵平定，當(dāng)即逮捕了衡山王君臣數(shù)百人。

    “現(xiàn)已經(jīng)查明的牽連之人已超過三萬，這些人雖有參與但程度不同，多數(shù)尚未定罪，臣已向陛下上表寫明，還等天子示下。

    劉徹的薄唇勾起了淡漠的弧度。

    “傳朕的旨意，全部處死?！?/br>
    天下是他的天下，推恩令頒布九州已成定局，不施行推恩令就是與他作對，而與他作對的人，從來只有一個下場。

    ☆、第275章 寶如之死

    張湯是個太過聰明的人，他善于揣摩天子的意圖，對于天子的意指從來都只是執(zhí)行絕不多言。在天子面前他是一把最好用的刀，而他也很清楚的明白，他只是一把刀，刀是用來見血的，卻不需要理由。

    不過在這漫天漫地的磅礴雨聲中，張湯向來沒有太多情緒的臉孔上出現(xiàn)了一抹猶豫，他的唇微微動了又抿起來，但最終下定決心稟道：“陛下，淮南案已經(jīng)牽扯了四萬人，這一次又是三萬……”

    “張湯，淮南案犯處理的差不多了吧？”

    劉徹知道張湯想說什么，可是他沒有興趣，他的決議不容任何人辯駁，他的圣命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他只聽他想聽，只做他要做的。

    張湯幾乎在瞬間會意，低頭道：“已入尾聲，臣確實有件事要向陛下稟報。前長順侯之妻梁王翁主劉氏手上有一封太皇太后的遺詔，是免她死罪的詔命，臣在宮中查過備案，當(dāng)年太皇太后確實下過這封詔書，因而對張順后一家的處決還未進行，臣請陛下吩咐?！?/br>
    “太皇太后的遺詔？”劉徹轉(zhuǎn)過頭，下一刻臉上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呵，朕想起來了，確實有那么一道詔書，朕當(dāng)時就知道了?！?/br>
    “那陛下的意思是……”

    劉徹轉(zhuǎn)身踱步到跪伏在地的張湯面前俯視著他，淡漠的笑著：“張湯，既然太皇太后有旨免去她的死罪那就應(yīng)當(dāng)依旨行事，至于前長順侯府謀逆的其他人要怎么處理，漢律應(yīng)該教過你?！?/br>
    “臣，明白了?！睆垳p手疊放向天子叩首道。

    劉徹點點頭，又轉(zhuǎn)回去，負手望著雨簾揚起削尖的下頜，聲音狠平淡：“選個好日子行刑，讓劉寶如親眼看著他的子女夫婿是怎么死在她面前的?！?/br>
    死這么簡單的事，可真輪不到她來享受。他已經(jīng)失去過一個兒子了，而劉寶如還敢聯(lián)合劉遷打他麒兒的主意，劉徹一定要用她的所有來陪葬！

    “臣，明白。”

    張湯走出大殿的時候，大雨依舊。為他擎?zhèn)愕男』鹿僮咴趶垳纳韨?cè)小心的提醒著：“張大人小心滑，這雨太大了?！?/br>
    張湯忽然毫無征兆的抬起頭望向了灰蒙蒙的蒼穹，隔著雨簾，他這個冷心的劊子手竟也覺得心中泛起一抹苦澀的意味。

    這雨，太大了，像是在洗刷郊外青石斷頭臺上連月不干的血跡。

    太多了，那些血流的，真是太多了。張湯想。從此以后，那些藩王，應(yīng)當(dāng)再不敢有任何僭越的心思了吧。

    兩日后席卷長安城的這場大雨終于停了，層云中慢慢透出一點微弱的陽光。

    椒房殿的廊檐下，天子劉徹未著外袍，只穿一件玄色金領(lǐng)常服半蹲在廊下，身邊是兩個與他同樣高矮的孩子。

    雨剛停了一小會，高大屋檐上的雨水正順著瓦當(dāng)啪嗒啪嗒的滴下來。

    “我要接滿了！”劉麟看著小手里馬上就要淋滿的水興奮的說。

    劉麒有點急了，小一號的瑞鳳眸一眨不眨的盯著廊下的滴水，一心就想它快一點再快一點滴滿自己雙手捧起的“手杯”。

    “父皇快幫幫我，麟兒要反擊啦。”劉麒眼看自己是趕不上弟弟了，跺著腳著急向劉徹求救。

    劉徹也知道劉麒肯定趕不上弟弟了，但還是把手里的水連忙倒給他，但就在他把水倒給劉麒的一瞬間，劉麟開始進攻了。

    “看我的！”

    劉麟把手里接滿的水使勁一潑，立刻水花四濺，劉徹馬上略微抬手去當(dāng)，但水還是濺了他一身。劉麒舍不得手里的一捧水，被弟弟潑了個結(jié)實，但是他也不在乎，只等手里的水一滿也馬上反擊，一捧水很快又潑了回去。

    劉麟機智的躲開一臉得意。劉徹單膝蹲著移不開步子，只能伸手再去擋，可擋住了臉頰又濺了一身。

    兩個小子相互追逐咯咯的笑起來，然后跑了一小圈又回到他身邊，抱著他笑。

    劉徹用手背擦擦脖頸上的雨水，又擦了一下劉麒臉上的雨水，眼看劉麟很自覺的將*的小手擦在自己水光絲緞的玄色衣袖上，劉徹的薄唇不由又勾起了完美的弧度，跟兒子在一起享受難得的雨后夏日時光。

    陳嬌從內(nèi)殿里出來看著幾步遠的地方一大兩小穿著同樣顏色款式的金領(lǐng)曲裾，笑起來一樣細長的瑞鳳眸，不由會心一笑，這么個裝扮，遠遠一看就知道真是親父子。

    “那個唱歌的李延年還真有點小心思?！标悑蓪⑴荷慕z絹遞給蹲在檐下的劉徹道，“出了這個主意，陛下還真讓人照著做了衣裳?！?/br>
    劉徹接過絹帕擦擦臉，起身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笑道：“朕覺得很不錯，下次選一匹亮色的料子，除了我們父子三人給你也做一件一樣花色的衣裳?！?/br>
    陳嬌笑起來道：“你們自己穿吧，我可看不得旁人跟我穿一樣花料的衣裳，更別說還有三個，忒嫌棄?！?/br>
    劉徹心情很好，聽了陳嬌這話挑眉佯裝不悅道：“誰是旁人了，朕和麒麟兒這么玉樹臨風(fēng)，你還嫌棄，這天下可有比我三個還俊俏的男子不成？你今天可得給我們好好解釋解釋，我們怎么成旁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