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劉徹笑道:“是,你這樣說來朕也覺出來了,雖然大了不少,但那傲視一切嚷嚷著要上戰(zhàn)場的樣,還真是跟麒兒如出一轍。還是朕的兒子像朕,麒兒長大了必定比那霍去病還要出色?!?/br> 劉徹是父親,看兒子怎么看都好,尤其是像自己的兒子。 “阿嬌,如今衛(wèi)青大勝,北面的匈奴一時間不足為患,朕考慮著想要到南邊去看看。” “南邊?”陳嬌不明劉徹何意。 “去淮南,你和朕一起去?!眲氐碾p手輕輕撫上她的肩微笑道,“你說過你不喜歡總是待在宮里,你想去看看朕的天下。朕帶你去?!?/br> 這個消息來的有些突然,陳嬌微怔,她確實厭倦了漢宮和長安的生活,她確實想過去看看那個廣博而富庶的大漢,可是那只是她偶爾產(chǎn)生的向往,她以為只有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實現(xiàn)。 “我們借道蜀中,那里有朕送給你的一份禮物?!?/br> 元朔四年,天子劉徹借道蜀中一路向東出巡淮南,淮南王劉安聽說天子將要駕臨誠惶誠恐,提前一月就帶著淮南國文武官員進行準備,但是天子御駕到來的速度似乎比他想的慢得多。 ☆、第263章 清神女 天子出巡車駕行至蜀中清江一代劉徹忽然讓人叫停了儀仗。 陳嬌和麒麟雙子坐在后面的鳳攆里感到隊伍驟停,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打開車簾想要詢問侍從,卻見前面劉徹已經(jīng)下了御攆,帶著宦官侍女走了過來。 “阿嬌,下車。”劉徹臉上帶著溫暖而愉悅的笑容,停在鳳攆前面向陳嬌伸出手,好像有什么高興的事一樣。 陳嬌不太清楚他的用意,不過見劉徹在眾人面前相邀她也不好多問,于是伸出手來扶著他慢慢下車。 “陛下要做什么?”陳嬌下了鳳攆趁勢在劉徹耳邊小聲問。 劉徹笑道:“坐了一路車朕怕你覺得無趣,此處江水碧綠,山體清秀,朕帶你乘船游覽?!?/br> “那他們……”陳嬌一聽要乘船,怔了一下后指著后面車中露出的兩顆小腦袋,正要說話卻被劉徹搶過了話頭。 “麒麟兒還小,江水又深,朕恐他們在船上不安分再鬧出事來,讓大寒和曹小北好生看著他們就坐在車里行路吧?!?/br> “恩,可這……” “沒什么,船行的慢些,讓他們在前面等一會就好了,走吧阿嬌?!?/br> 劉徹坐船的邀請來的太快陳嬌還沒太明白他的意圖,就被劉徹拉著手半推半就的帶走了。 此時清江水邊早已停著數(shù)艘龍舟,最近的那一艘船體恢弘大氣,裝飾精巧奢華,朱欄玉砌飾金雕梁,十分奪人目光。如此儀仗排場顯然不是一時起興所致就能備下,陳嬌想劉徹必是早有準備。 登上龍舟,陳嬌在花廳內(nèi)落座,不多時江面就蕩起了無數(shù)漣漪,龍舟開始在清澈漂碧的江水中行進。 陳嬌看看龍舟四周山清水美,綠得十分靈秀,那江面上的風徐徐而來當真令人心曠神怡。 劉徹見陳嬌雙眸明亮,臉上浮起隱約的笑意便知她對景色十分滿意,含笑問道:“景色如何?” 陳嬌久居長安,難得見到蜀中這樣秀麗的山水美景,面對美不勝收的江景點頭道:“果然天下之大,這與關中景色大不相同?!?/br> 劉徹安排江中巡游本就為了取悅陳嬌,見她觀景后心曠神怡,心中也不禁高興得意,在面前的描金五彩繪漆果盤中撿了一只蜜桔撥開遞給陳嬌一半橘rou。 陳嬌很自然的接了橘子,將那飽滿的桔瓣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一雙被蔥蘢綠意點亮的杏眼還留戀著龍舟外的景色。 “其實這淮南也可不去的。”劉徹隨著她的目光看著外面微笑道,“淮南王心里想的什么朕清楚的很,不必看也知道?!?/br> 陳嬌轉過頭有些錯愕的看著劉徹道:“那你還……” “因為你想出來。”劉徹在陳嬌唇邊又塞了一瓣蜜桔,很溫柔的看著她,就像年少時那樣迷戀而熱切,他說,“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朕已經(jīng)想了很久才借了這個理由帶你出來去更遠的地方?!?/br> 即使是天子也并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然大漢四百年基業(yè)也不會有那么多終生都不曾離開長安的帝王,不是不想而是理由太少,束縛太多。 陳嬌張口吃了蜜桔,對他淡淡一笑又轉過頭去看風景。 劉徹放下橘皮拍拍手起身對花廳外面道:“去病,來?!?/br> 劉徹自從前次行獵見了這個騎射武藝樣樣不凡又與自己性格很是相似的少年后就非常喜歡,因他是衛(wèi)青和陳瓊的外甥,跟堂邑侯府沾一點親故,所以就將他封為侍中,此次出巡命霍去病加入衛(wèi)隊,隨侍左右。 劉徹話音剛落,身穿精巧輕甲的霍去病就昂首闊步走進來,在劉徹面前聲音洪亮的抱拳正色道:“陛下?!?/br> “傳朕的意思,下一個山彎處放慢行舟速度。” “喏!”霍去病得令轉身出去了。 陳嬌看這霍去病高俊的背影向劉徹道:“這孩子還有這么聽話的時候?!?/br> 劉徹微微一笑道:“這個霍去病可不一般,年紀不大卻敢跟朕說他想上戰(zhàn)場殺敵,朕說可以,但是他必須得收收那身傲氣,行軍自有軍規(guī)不可恣意妄為目中無人。朕讓他跟著朕歷練歷練,若是朕覺得他合格就讓他上戰(zhàn)場?!?/br> 陳嬌微微頷首道:“難怪他這么一板一眼正經(jīng)的很?!?/br> 不多時龍舟就已經(jīng)行至山彎處,眼前的河道也忽然變寬,視野跟著開闊起來。 “阿嬌,來朕這里。”劉徹走出花廳站在船頭向坐在廳內(nèi)的陳嬌招招手,“朕有禮物送給你?!?/br> “江上有什么禮物?!标悑烧酒鹕硪贿呑哉Z一邊出于好奇走向了站在船頭的劉徹。 當她走出花廳的時候瞬間被江面開闊的景色和兩岸直插天際的峭壁所吸引,那種視覺沖擊的感覺與坐在舟中完全不同。 劉徹看著抬頭仰望山壁的陳嬌微笑著伸手指道:“這條江就是天子江,你看那里,那就是蜀中百姓感念你的恩德所命名的天后壁?!?/br> 陳嬌循著劉徹的指引抬頭看去,果見前面一處山壁嶙峋之間恍若女子娉婷身段,再看那山壁頂端原來真有女子面部的的石刻,與自然而成的山姿巧妙的融為一體,遠遠看去整個山體恍若一尊高貴端莊的天后雕像,俯視著蜀中江峽庇佑著川地百姓。 陳嬌不禁被這宏偉的女神山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愕然道:“這是……” 劉徹站在她身側解釋道:“這是朕命人按照山壁的天成之姿雕刻而成的‘神女天后’。阿嬌,你仔細看看那‘天后’的容顏?!?/br> 陳嬌定睛看去,感覺那石雕天后的樣貌果真有一絲熟悉,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最后回過頭恍然的看著劉徹驚訝道:“是我?” 劉徹看著陳嬌訝然吃驚的表情,寵溺的笑了,忍不住雙手托起陳嬌飽滿的桃腮道:“除了你還有誰當?shù)闷稹旌蟆???/br> 陳嬌都說不出幾現(xiàn)在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興奮,激動,不可思議,這些混在在一起的感覺讓她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實,這么宏偉的山體上,這么嘆為觀止的神像,竟是按照她的樣貌雕琢而成。 每一個凡人都渴望不朽,渴望名留青史,而能不被時間和空間打敗的永恒除了萬載功績便是建筑奇跡,如今她眼前的奇跡背后就是她的名字,是蜀中百姓對她的感念,是至尊帝王對她的感情,這如何能令陳嬌不激動呢? 隨著龍舟向神像的推進,渺遠的天地間那原本龐大的龍舟卻像一片葉子一樣漸漸在高大山壁上的天后腳下駛過。 那一刻人類的渺小與自然的壯觀在陳嬌面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不由喃喃嘆道:“真是,太……太壯觀了?!?/br> 劉徹站在她身后緩緩收緊雙臂把她抱住輕聲道:“朕就想讓你高興?!?/br> “謝謝。”陳嬌轉過身對上劉徹明亮的瑞鳳眸。 “這本就是上天給予你的,阿嬌,朕不過是為你修飾了一下禮物本身?!眲氐^后認真道,“朕要感激上蒼讓你站在朕的身邊,因為你的提醒北伐匈奴的戰(zhàn)事才會如此順利,因為你的地圖張騫才能成功訪遍西域,因為你的仁慈才會這么快就有了穿越蜀中的馳道。朕很榮幸愛著你,朕的天后?!?/br> 陳嬌望著劉徹深邃黑亮的瞳仁,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她紅唇微張,頓了頓道:“徹,如果,沒有這些,沒有這些神諭與提醒,你對我,你還會心甘情愿的一直愛我嗎?” 劉徹聽了她的話忽然笑出聲,點一下陳嬌的臉頰笑道:“說什么傻話呢,朕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只會讓朕跟著你提裙子呢。阿嬌,也許你不知道,朕有麒兒那么高的時候就想娶你了,‘金屋藏嬌’你忘了嗎?” 像麒兒那么高的時候……那真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金屋藏嬌嗎,這句話她又怎么會忘呢。陳嬌垂下眼簾,心中五味陳雜。 “現(xiàn)在想想朕對阿嬌那時最深刻的印象好像就是又驕傲又狡猾的小姑娘,穿著紅色的裙子在長壽殿漆紅的廊柱間蹦蹦跳跳跑來跑去,像只小狐貍?!?/br> 劉徹被這一刻的溫情所染,并沒有注意到陳嬌斂在眼底的復雜情緒,他的眼睛慢慢轉動,似乎年幼時溫暖的畫面又一幀一幀歷歷在目的呈現(xiàn)。 “阿嬌呢,阿嬌記得朕以前的樣子嗎?你的記憶里對朕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樣的?”劉徹好奇的問陳嬌。 提起小時候陳嬌心中也是一片柔軟,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取代了輾轉眼前的惆悵,讓她回憶起來也不由掛上了微笑。 “我記憶里啊”陳嬌眨眨眼睛似乎在仔細思考,片刻后看著劉徹笑道,“就是你趴在那里被打板子。” 劉徹噗的一聲笑了,搖頭道:“竟然是這個。” 陳嬌也開心的笑了,只是笑過之后帶來一點莫名的感嘆,“你也是從小骨子里就好強,當時才那么高一點,卻很疼都不肯喊一句。” 劉徹見她感慨好像在心疼小時候的自己,摩挲著陳嬌后背溫聲道:“其實……確實很疼,疼到極致也不是不想喊,只是你就在一旁,不想讓你覺得朕很軟弱?!?/br> 劉徹隨意一笑繼續(xù)道:“當時疼的狠了神思都已恍惚,不過你上來替朕擋板子的時候抱著朕,那感覺現(xiàn)在想想還有點飄呢?!?/br> 劉徹說到這里笑容蕩漾開來,冷峻的面部線條都隨著他會心的笑容變得柔和,他的笑容里帶著回憶的美好,似乎只要想起幼時的時光當時再怎么痛苦現(xiàn)在也都會覺得甜蜜而美好。 陳嬌把一張俊俏的臉埋在她的胸前也笑起來,兩這個人就這樣相擁而立,靜靜的站在船頭。清風,草香,混合著江水氤氳的濕氣,彌漫在整個水峽青山之間。 天幕遼遠水聲潺潺,天青色的背景里偶爾飛過兩只高鳴的鳥兒盤旋在龍舟的船頂,俯瞰著這一對青山綠水間的璧人。 ☆、第264章 怒打劉麒 走了一個多月天子的御駕終于入了淮南地界,卻沒有立即前往淮南王的都城合肥,而是在合肥周圍的當涂駐扎下來。 合肥的長順侯府里劉寶如靠在紗帳后的軟枕上,神情慵懶的問外面單膝跪地的暗衛(wèi):“他們在當涂停駐不前到底是什么情況?” 暗衛(wèi)答道:“自從他們?nèi)肓嘶茨系牡亟缥覀兊娜司鸵恢蔽搽S打聽消息,王爺?shù)木€報消息上看似乎是皇后染了風寒,屬下的人也看到有天子身邊的得力宦監(jiān)令帶人便衣去藥鋪取藥。” “陳嬌病了?”劉寶如忽然起身臉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興趣極大的問,“能不能在藥里做手腳?” 暗衛(wèi)低頭蹙眉道:“夫人,這似乎不太可能?!?/br> 劉寶如也知道給皇后下毒的可能性太過渺茫,于是又恢復了興致缺缺的樣子,靠回了軟枕上,摸著指甲道,“你派人盯緊了,任何機會都不要放過。尤其是他們不是有兩個小孩么,若是落單,一定給我弄走賣到海賊手里讓那兩個小崽子吃盡苦頭,讓他們一輩子也別想找到!我劉寶如要他們也嘗嘗失去至親的切膚之痛!” 陳嬌躺在被羽林軍層層包圍的當涂最大客棧天字號房間里,忽然偏過頭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還不舒服嗎?”劉徹挑了挑眉梢,從一旁的幾案后面站起身,接過大寒遞上的絹帕為陳嬌擦了擦。 “還是暈暈的。”陳嬌哼著鼻音拿起錦帕忽然又打了一個噴嚏。 劉徹蹙眉轉頭對曹小北薄怒道:“這兩個隨駕的御醫(yī)都是飯桶嗎,幾天了還醫(yī)不好皇后的風寒,朕看他們是不想要腦袋了!讓他們重新配藥!” 這邊陳嬌喝了水重新躺回床上,用重鼻音對劉徹說:“你別發(fā)貨了,我聽著都頭疼。我也好后悔沒讓趙無心跟來,不過也好了一點點,至少熱都退了?!?/br> 劉徹用無奈的眼神低頭看她,握著她的手,又探手試了一下陳嬌額頭的溫度,不由嘆了口氣。 “沒事的?!标悑刹幌矚g劉徹嘆氣,側過身枕在他的手上,用睜不太開的眼睛望著他。 因為風寒陳嬌的眼睛里似乎總是含著一汪水,漂亮的花眼皮越發(fā)深刻,兩頰透出病態(tài)的紅暈,嘴唇卻淺淡,這副模樣在劉徹看來自有另一種讓人疼惜的美。 “我睡一會,你就在這里坐著吧?!标悑烧A苏3林氐难燮ふf。 劉徹點點頭溫聲道:“朕一直都在這里呢,你睡吧?!?/br> 陳嬌往日端莊強勢,難得有依賴劉徹的時候,現(xiàn)如今這幅樣子,劉徹除了憂慮心疼之外卻還有一點小小的開心。 “父皇,母后?!?/br> 陳嬌剛閉上眼,雕花門就被忽然闖進來的劉麒打開了,他身后自然是弟弟劉麟,接著就是追在后面的奶娘,侍女,教習,嘩啦啦跑來一群人。 劉徹見閉著眼的陳嬌蹙了蹙眉心好似不開心,于是便怒了,對門外喝道:“都進來做什么!皇子都看不住,滾出去!” 天子發(fā)怒非同尋常,麒麟二人的侍女嬤嬤紛紛跪了一地謝罪,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步退了出去。 劉徹朝宮人發(fā)火的空檔麒麟兄弟已經(jīng)跑到了床前,小短腿爬上床窩在陳嬌的身邊睜著兩只大眼睛看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