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春風(fēng)帶著如雪的柳絮吹進樓閣在她身旁飄飛舞動,角靈空蒙的聲響縈繞耳邊,幔帳輕紗無限柔情。 劉徹外袍微敞仍舊看著忙碌的陳嬌,忽然覺得猶如夢境,似這般安靜美好或許是他此生最珍貴的旖旎畫面。 “阿嬌?!眲氐穆曇舴路饚е猴L(fēng)溫柔的傾訴,低沉悅耳。 陳嬌詫異的抬起頭看著他,蜻蜓點水的吻便猝不及防的覆上了她的唇。 陳嬌愣住,然后她看著眼前眉眼間都深藏柔情的少年劉徹,笑了。 劉徹有些癡迷的看著她極美的笑容喃喃如自語般說:“你知道嗎,十六年來,我見過春日夏風(fēng)秋葉冬雪,也見過秦嶺逶迤渭水湯湯??墒牵@四季春秋,蒼山泱水,都遠不及你的展眉一笑。” 陳嬌的心湖好像漾起了漣漪。那一笑她出自本心,那一刻她什么都沒有想,只是覺得應(yīng)該對他微笑,他,值得。 “怎么院里都沒個人呢?” 樓下女子尖銳挑剔的聲音讓兩人驀然回神,劉徹不悅的系上外袍走到紗帳前一看竟然是一位華服錦衣的年輕少婦,身后浩浩蕩蕩跟了一堆侍女仆從。 “是什么人?”劉徹的好興致被打擾非常不高興,聲音低下來很冷。 陳嬌朝樓下一看不由一撇嘴,心說又是個麻煩精,拉了劉徹一把道:“快走,下樓去,不要讓她看到?!?/br> 劉徹忽然拉住陳嬌的手道:“三間通房,下面沒處可避?!?/br> ☆、第86章 一場虛驚 “世子夫人安好?!贝蠛驹陉悑砷T外向李吉兒行禮。 “怎么回事兒,院子里連個人呢都沒有,你們就是這樣伺候翁主的?真是不像話。”李吉兒說話尖聲細(xì)氣,訓(xùn)斥了大寒一句又道,“前兩天聽說阿嬌meimei病了,我來看看她?!?/br> 大寒低著頭和聲道:“夫人教訓(xùn)的是,只是翁主這幾日身體不適不喜歡院里人多嘈雜所以才把人都遣出去了?!?/br> 李吉兒兀自向屋里走,見大寒仍舊擋在門前有些納悶又有些煩,“你還在這里做什么?我說了我是來看阿嬌的。” “夫人恕罪,翁主在休息奴婢不便打擾?!贝蠛耘f沒有動不卑不亢的答道。 李吉兒嗤笑一聲道:“我看到她在樓上呢,不舒服會去吹風(fēng)嗎?你這奴婢滿口胡言有意詛咒我們堂邑侯府的翁主不曾?!” “奴婢不敢?!贝蠛萄囫R上跪了下去,但就是跪也跪在門口讓李吉兒不能進門。 李吉兒見大寒一聲不響跪在門邊的架勢是不打算讓她進去了,冷冷笑道:“你這奴婢敢攔著我想必也是有人授意,我看你說的那些話恐怕是翁主故意不愿見我找的托詞?!?/br> 李吉兒出身列侯世家,伶牙俐齒蠻橫霸道,她為堂邑侯府生有嫡出長孫和長孫女,本就地位不凡,加之她的婚約是梁王在世時親自跟長公主約定,梁王忽然離世后長公主顧念自己的幼弟對李吉兒也算忍耐寬待。 李吉兒雖然捕風(fēng)捉影整日抱怨陳季須沾花惹草又十分善妒愛鬧,但她畢竟不傻,長公主和堂邑候面前還是表現(xiàn)的收斂勤謹(jǐn),至于跟陳嬌的關(guān)系也算是過得去,不過為了不惹麻煩除去面上的禮節(jié)往來,陳嬌私下基本不跟她交往。最近唯一的交集還是陳嬌看她鬧得太不像話將柳生青鏡推薦給她講經(jīng)傳道,免去了堂邑侯府和他大哥陳季須許多麻煩。 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過了那么久陳嬌還真是納悶,李吉兒怎么就親自跑到她的院子來了,稀罕歸稀罕可今天也太不是時候。 “夫人言重了,翁主從來不曾說過那樣的話?!崩罴獌弘m然氣勢洶洶卻并不敢硬闖陳嬌的屋子,只是她說話的技巧遠在大寒之上,三言兩語就把過錯推在了陳嬌身上。 “既然阿嬌meimei不愿意見我,那我這個做長嫂的也沒什么話好說,我沒有這個金面只好請世子出面問一問侯爺和長公主,我李吉兒到底哪里得罪了meimei也好弄清楚來個負(fù)荊請罪,免得咱們未來的太子妃看我不順眼?!?/br> 李吉兒冷言冷語的說完轉(zhuǎn)身要走,忽然就聽到屋里傳來陳嬌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 “長嫂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大寒,我這點小疾還不礙事,請世子夫人進來。” “喏。”的到陳蟜的應(yīng)允大寒起身恭敬的打開雕花門,“夫人請?!?/br> 李吉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便帶著侍女走了進去。 陳嬌坐在書架旁的幾案后面,看到李吉兒進來淡淡一笑:“聽聞長嫂來看我我就換了件衣裳,這么一會時間長嫂就要誤會我嗎?” 陳嬌并不怕李吉兒更不是得罪不起這個女人,她只是不想粘上這塊狗皮膏自找麻煩。有些人你不收拾她她自己過得就已經(jīng)足夠不好了,但你要招惹上她她簡直就是瘋狗,自己死也要你全家都不得安寧。況且李吉兒畢竟是未來堂邑侯府的女主人,就算為了家族利益陳嬌也不想跟她翻臉。 沒錯,陳嬌有手段,但手段是用來謀取利益的,不是讓李吉兒這種人給她找不痛快的。 李吉兒見陳嬌衣著整齊神態(tài)自若的坐在那里也涼涼的笑了,她是個鵝蛋臉的北國美人,卻生就涼薄的性格,連笑容都帶著一絲刻寡。 “我以為阿嬌meimei并不想見我?!?/br> “長嫂請坐,有什么事跟我說便是?!标悑烧f話垂著眼睛,目光瞟向案上的蜜色水玉茶筑并不看李吉兒。 陳嬌開門見山倒讓李吉兒一怔,不過她隨即就揮揮手對身后的侍女道:“翁主身體要靜養(yǎng),不喜歡人多,你們出去吧?!?/br> 陳嬌出身世家這種屏退下人的手法她自然看得出,和顏對一旁的大寒道:“去給世子夫人煮一道好茶來?!?/br> “喏?!蹦懞顺鋈ポp輕關(guān)上了房門。 “長嫂有什么話請直說?!标悑梢浑p光華剪水的杏眼看向李吉兒。 李吉兒讓她凝眸一盯也不再掩飾,上前幾步站在案幾前道:“我只想問meimei柳生青鏡去了哪里?!?/br> 竟然是為了這個!陳嬌真是服了李吉兒。 不過劉徹還在這里,陳嬌不想節(jié)外生枝,她既希望讓李吉兒能快點離開又不想自己過分著急的言行讓她發(fā)現(xiàn)破綻,只能耐著性子與她打太極。 “長嫂問他做什么,他是個游方的術(shù)士,自然是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br> 年節(jié)之前柳生青鏡回青天觀曾讓陳嬌代轉(zhuǎn)李吉兒,說李吉兒的好意他心領(lǐng)了但他無福消受。 這句話是什么意陳嬌心中自有分曉,但她不便明說只當(dāng)不明白罷了。 “我想聽他論道?!崩罴獌赫f。 如果真只有那么簡單柳生青鏡也不會在李吉兒向他亮明底牌之后走的那么決絕。 “長嫂,柳生術(shù)士畢竟是我們請進府的客人,他要走任誰都留不住。”陳嬌淡淡的說。 “我就問meimei,他去了哪里?!崩罴獌旱穆曇衾溆?,顯然除了她的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不想多說。 只要李吉兒不自找麻煩天天在府里鬧騰,她真是愛找誰就找誰,陳嬌還真不信這個女人有本事能把柳生青鏡綁進來塞在堂邑侯府給她們家丟人,無非是貴女高傲被拒之后心有不甘罷了。 要是能讓柳生青鏡親自跟她說清楚說不定也是件好事,她死了心才會更老實。 “長嫂要是真心求道倒是可以命人去恒山青天觀打聽打聽,不過我奉勸長嫂,柳生術(shù)士畢竟是外人不適合在堂邑侯府常住。”陳嬌不想李吉兒再糾纏下去,她在這里自己心中始終不放心。 李吉兒咬住下唇道:“好,那我就去找一找這個不知好歹的小術(shù)士!” “長嫂請便?!标悑苫亓艘痪?,心想終于送走了這個瘟神。 豈料李吉兒走到門口又轉(zhuǎn)了回來,狐疑的看著陳嬌。 陳嬌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yù)感,強自鎮(zhèn)定道:“長嫂還有事?” 李吉兒瞇起眼睛道:“meimei這院子里今天倒真是反常啊?!?。 李吉兒再怎么橫行霸道也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在找柳生青鏡的事情,陳嬌知道就罷了畢竟人是她引薦的,可要是別人聽去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長安傳開,她這個堂邑侯世子夫人還能當(dāng)?shù)氖媸娣??憑長公主的脾氣一定容不下她的謠言。 李吉兒想起在外面看到南樓紗帳里出現(xiàn)的兩個隱約人影,再聯(lián)想到陳嬌院中沒有灑掃侍女的反常,不禁更加疑惑。 難不成這個未來的太子妃竟在家中私會男子?如果是這樣她找到了這個男人不怕擰不住陳嬌的把柄,到那時她要找柳生青鏡就不怕陳嬌不幫她;再說她要真想和柳生青鏡怎樣,陳嬌為了自己的事不被宣揚出去也不敢再攔她。 想到這里李吉兒狠下一條心今天一定要找出這個藏在房里的男人!沒錯,從南樓上的影子來看與陳嬌在一起的一定是個男人! “怎么,長嫂自己的事不管竟要來管我的事嗎?”陳嬌的語氣冷了下來。 李吉兒環(huán)顧房內(nèi)又看了看陳嬌身后的樓梯笑了一聲道:“我怕meimei的房里進了什么歹人?!?/br> “長嫂多心了?!标悑啥ǘǖ目粗罴獌夯砣黄鹕?,“長嫂請回。” “不如我?guī)蚼eimei把這人揪出來吧?!?/br> 李吉兒不理陳嬌的逐客令,說完就要走上樓梯,陳嬌一把拉住她冷怒道:“這里是我的屋子,世子夫人可要想清楚!” “就算我上樓看個風(fēng)景meimei也沒必要反應(yīng)那么大?!崩罴獌阂恍闹幌胫约旱氖虏槐恍孤队帜茏プ£悑傻陌驯?,竟然甩開了陳嬌的手提著裙子快步上樓。 陳嬌緊跟幾步趕上去再次拉住李吉兒道:“長嫂當(dāng)真一點情面也不講嗎?” 李吉兒臉上露出勝利般的笑容:“只是上樓看看,談不上傷情面?!?/br> 說著李吉兒再次拉開陳嬌,鬼迷心竅一般走上了南樓的六角亭閣。陳嬌站在她身后搖搖頭輕出了一口氣,站在原地沒有再跟上去。 風(fēng)吹鈴響,輕粉的帳幔在風(fēng)中飄舞,然而雕梁畫棟的亭閣內(nèi)并無一人。 “長嫂滿意了嗎。” 怔愣的李吉兒僵硬的回過頭對上陳嬌慍怒的冷眼眸子,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 “阿嬌meimei,我……” 李吉兒此時如夢方醒,悔得連腸子都青了,徹底得罪了陳嬌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來人,送世子夫人回去!”陳嬌轉(zhuǎn)身下樓親自打開大門對門外的侍女厲聲吩咐。 門外李吉兒的侍女紛紛側(cè)目,看到陳嬌冷著臉都不敢造次,依她之言進屋向李吉兒行禮道:“夫人,我們回去吧……” 李吉兒心中震驚,心說明明看到兩個影子怎么竟然沒找到人。可她雖心有不甘但畢竟不敢再怎么樣,走到門口陳嬌身邊面有愧色,軟言道:“meimei,長嫂剛才多心了……” “長嫂還是先回去吧,我的屋子不想留多事之人!” 陳嬌逐客令下完轉(zhuǎn)身回到屋里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 真是驚出一身冷汗,看來手段也不是那么容易玩的,為了讓李吉兒欠她這個大人情,陳嬌這次也下了大本了。 定了定神陳嬌舒了口氣走進臥室,在鮫珠瓊帳床旁站定,抬手一把揭開床上的輕羅錦被,只見劉徹一手枕在頭下一手搭在身上,樣子輕松閑適的躺在她床上,薄唇邊還掛著饒有興趣的淡淡壞笑。 “你這個嫂子也挺有意思?!眲卣UQ垩埏L(fēng)輕云淡的笑說,“要是真讓她在你床上看到我,嘖,不知道她會不會認(rèn)出我這個皇太子啊?!?/br> ☆、第87章 天子病危 陳嬌不理劉徹的戲言,扶著床邊的紗帳坐了下來。 想起剛才的事也確實夠捏兩把汗,倘若李吉兒沒有懷疑亭樓卻懷疑床上,那陳嬌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發(fā)現(xiàn)劉徹的一刻。 “阿嬌,你怎么這么緊張?!眲匾婈悑蓴棵疾徽Z有些出神,就單手撐起身體半坐起來湊在她身邊道,“就算她看到了又怎樣,知道我是誰她也不敢向外宣揚一個字。” 陳嬌輕輕嘆了口氣,心說太子殿下你還真是心寬,就算李吉兒這張刻薄嘴不漏半個字,你拍拍屁股回宮走人,我還要跟她在一個屋檐下久住,侯府就那么大她可受不了李吉兒績效譏誚的目光。 其實陳嬌這次也是兵行險招,若李吉兒沒發(fā)現(xiàn)劉徹到來的蛛絲馬跡便罷,若她發(fā)現(xiàn)了,陳嬌大著膽子賭她會跑到樓上一探究竟。 平日在堂邑侯府陳嬌冷傲難伺候,李吉兒霸道也不好惹,兩個人因為顧忌著體面井水不犯河水,李吉兒不會討好陳嬌,陳嬌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拉攏李吉兒,但堂邑侯府未來的女主人和支撐陳家政治地位的皇后之間的關(guān)系就會始終不遠不近的僵著,李吉兒沒有遠見不顧及家族榮譽,陳嬌卻不能這樣,這堂邑侯府說白了還是姓陳不姓李。 還好陳嬌這一回賭贏了。李吉兒自找麻煩“摸了老虎屁股”,她再怎么不靈光也怕惹急了長公主的愛女引來暗中報復(fù)。不過陳嬌可沒那么膚淺,眼下景帝的身體已經(jīng)強弩之末,政治變革一觸即發(fā),現(xiàn)在為收拾李吉兒分神一點意義都沒有,倒是正好可以利用她惴惴不安的心思,讓李吉兒收斂氣焰乖乖的走到自己的這邊。 什么事都不能急在一時半會,往后的日子還有的過呢。 “我只求你別再變著花樣不老實了,太子殿下。”陳嬌將“太子殿下”四個字加重了語氣,對劉徹算是一種無奈的勸告。 “來看看你就是變著花樣不老實么?”劉徹有點委屈,抓住陳嬌的手力氣恰到好處的揉擰,軟軟的,柔柔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