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然也看著她：“那我就過一會再問一次?！彼穆曇舻统恋脦缀鯉狭艘唤z啞，認(rèn)真凝重的音色里裹挾著幾分慢條斯理的性感。

    黎語蒖嘴角抖了一下：“能。”

    徐慕然：“……”

    他一時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怔了一下。

    他難得一見的脫線表情取悅了黎語蒖，她嘴角若有似無的微彎。

    “有點意外是嗎？以前有人說過我，我這個人總是不讓人猜到我要說什么?！保?1章）

    徐慕然心間大動：“是誰這樣說你？”

    黎語蒖看著他，氣定神閑回答：“我室友的男朋友?！?/br>
    徐慕然眉眼間的激動一下黯淡下去。她又把他身上的事、他說過的話安在別人身上了。

    黎語蒖垂下眼簾，端起水杯喝水。

    她放下水杯后，徐慕然說：“那我就問了?！彼ｎD一秒，說出問題，“你和孟梓淵，你們兩個人，還有關(guān)系嗎？”

    黎語蒖抬起眼簾，看著他，表情嫻靜恬淡：“有?！?/br>
    徐慕然雙眉緊蹙：“為什么？”

    黎語蒖淡笑一下：“什么為什么？當(dāng)然因為我們并沒有分手啊?！?/br>
    徐慕然眉心擰死在一起：“還沒有分手嗎？哪怕很久都沒有聯(lián)系過？”

    黎語蒖挑眉呵地一聲笑：“真厲害，我和誰多久沒聯(lián)系過你都一清二楚，我是不是以前欠了你很多錢沒還，所以你盯死了我？”

    徐慕然自嘲一笑：“不，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的，我在慢慢還?！?/br>
    黎語蒖嗤的一聲，撇了撇嘴角，又垂下了眼簾端水杯喝水。

    她放下水杯后，徐慕然看著她，一臉鄭重繼續(xù)說：“我只想告訴你，孟梓淵沒那么簡單?！?/br>
    黎語蒖又笑起來，笑容戲謔：“徐大少，公平點，也實在點，你們幾家族里有簡單人嗎？你簡單嗎？起碼我覺得你比他更不簡單，外加還很煩人?！?/br>
    徐慕然向后靠到椅背上，搓搓下巴。

    “我能講個故事嗎？”他問黎語蒖。

    “希望我不會被你講睡著?！崩枵Z蒖回答他。

    徐慕然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敲了敲桌面：“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古代，是真人真事。有一次孔子被困在陳蔡一帶，好幾天沒能吃上飯。一天中午他的弟子顏回終于討到一些米，顏回就用這些米給孔子煮粥。粥快熟的時候，孔子卻看見顏回趁著沒人手都不洗就伸進(jìn)鍋里抓稀飯偷吃?？鬃蛹傺b沒看見，但等顏回端粥來給他吃的時候，他對顏回說：我剛才夢見了死去的先人，粥飯要是干凈的話，我想先祭奠了先人再吃。結(jié)果顏回連忙告訴他說：老師，這粥飯不干凈，不能用來祭祀；他是是這樣的，剛才有些煙塵掉進(jìn)了鍋里，弄臟了粥，但倒掉太可惜了，我就把臟的那里抓出來吃了?？鬃佑谑侵溃清e怪了顏回。他很感慨，告訴弟子們，人們總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睛看到的東西其實并不都可信。他說他所依靠的是心，但其實心也不是完全可靠的?！彼f到這里，停了下來。

    黎語蒖等了兩秒，問：“故事講完了？”

    徐慕然：“講完了?！?/br>
    黎語蒖點點頭：“謝謝就講到這里，您再多講一會我真的要睡著了。”

    徐慕然輕輕挑了下眉：“你聽完這個故事，有沒有什么想法？”

    黎語蒖想了下，說：“孔子他老人家說話還挺心靈雞湯的?！?/br>
    徐慕然嘴角彎了一下：“我知道你已經(jīng)知道我想要跟你表達(dá)的是什么了?！彼麥惤雷?，看著黎語蒖，盯住她的眼睛說，“別只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那不做數(shù)！你看到孟梓淵他好像喜歡你，他好像是個好人，這都未必是真的；你看到我總是來煩你，像個壞人似的，這也不是真的！”

    黎語蒖在臉上掛起兩抹不耐煩的神色：“你總想給人講故事講道理，我對他人有怎樣的觀感終歸是我自己的事！”

    徐慕然沒有受她抱怨的影響，反而眼睛锃的發(fā)亮，亮得就像暗夜中的雷光：“什么叫‘總’想給人講道理？”他盯住黎語蒖，說，“從武館相遇到現(xiàn)在，我只給你講過這一次道理，其他道理你是什么時候聽我講的？”

    黎語蒖嗤笑出聲：“我吃兩口飯、我看兩天書、我講兩句話，就真的是吃兩口、看兩天，講兩句嗎？一個泛指都要這么吹毛求疵，徐大少可真是個會斤斤計較的人！”

    徐慕然眼里的光漸漸暗了下去。他默了一瞬后，說：“丫……語蒖，我這樣叫你可以嗎？該說的我都說了，而我所希望的是，能把向你沖過去的一切沖擊減到最低，僅此而已?！?/br>
    黎語蒖看著他，淡淡地說：“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謝謝徐大少了，這句話，我剛進(jìn)城的時候背過。”

    ******

    幾天后，孟梓淵突然給黎語蒖打電話，想約她見面。

    黎語蒖什么都沒問，直接前往雯瑜西餐廳。

    他們還是約在以前的那個老位子。

    黎語蒖走到座位前，看到孟梓淵時，有點吃驚。

    他臉上居然有傷。

    黎語蒖坐定在他對面后，輕聲問了下：“怎么受傷了？”

    孟梓淵抬手按了按嘴角，眼底一閃而過幾抹狼狽：“不小心撞了下，沒什么?！?/br>
    黎語蒖暗暗中想，那他應(yīng)該是不小心把臉撞在了別人的拳頭上了。

    她看著孟梓淵，問：“找我是不是有事？”

    孟梓淵看著她，眉間蹙起深深的溝壑：“語蒖，對不起！”

    他看著她好半晌，鼓起勇氣般，說出這樣五個字。

    靜默像真空一樣在蔓延。黎語蒖屏住呼吸等待下面還沒說完的半句話。

    “我們分手吧！”

    呼。

    空氣回來了。

    黎語蒖看著孟梓淵，點點頭：“好。”

    她的回答如此簡短，讓孟梓淵在慚色中不由發(fā)怔。

    孟梓淵：“你……不問我原因嗎？”

    黎語蒖微微一笑：“不問了，你開心就好?！?/br>
    孟梓淵沉默下去。沉默中，他似乎該有千言萬語用來解釋原因和表達(dá)歉意，然而打破沉默時，最終他說得出口的，也僅有蒼白無力的“對不起”三個字。

    他再次說：“對不起！”

    黎語蒖笑起來：“其實我后來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彼ь^環(huán)顧餐廳四周，看了一圈后，她把眼神調(diào)回到孟梓淵臉上，“這個餐廳應(yīng)該不是韓雯瑜她爸爸給她開的，而是你給她開的。”

    孟梓淵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韓雯瑜從隔壁包間里，儀態(tài)萬千地走出來。她對孟梓淵說：“梓淵，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聊一會?！?/br>
    孟梓淵臉色慘白過了頭，已經(jīng)開始發(fā)青。

    韓雯瑜對他笑：“放心，沒事的，先回去吧！”

    孟梓淵看了黎語蒖兩眼，起身向外走。走出兩步后，他回過頭來，欲言又止：“雯瑜，畢竟是……我們不對！”

    韓雯瑜收了笑：“就算真打起來，我又打不過她，你還瞎cao心什么?！?/br>
    孟梓淵又看了黎語蒖一眼，轉(zhuǎn)身走出店外。

    ******

    韓雯瑜在黎語蒖對面坐下，坐在剛剛孟梓淵坐過的位置。

    她先開了口：“說我的事之前，我想先問你個問題。你和徐慕然是什么關(guān)系？”

    黎語蒖抬抬眼，看著她，不動聲色：“目前沒什么關(guān)系?！?/br>
    韓雯瑜眉梢微動：“目前？這是說你們未來會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說過去曾有什么關(guān)系？”

    黎語蒖從容微笑：“不管我和他有沒有什么關(guān)系，這都和我們今天的談話沒什么關(guān)系，是吧？”

    韓雯瑜也笑：“一個和你沒關(guān)系的人會為了你打得另外一個男人一臉血嗎？”

    黎語蒖怔了下。

    所以孟梓淵的臉是撞在了徐慕然的拳頭上么。

    韓雯瑜看著黎語蒖，說：“徐慕然威脅梓淵，要么趕緊和你說清，要么趕緊和我撇清?！?/br>
    黎語蒖笑：“你們撇不清的?！?/br>
    韓雯瑜收起笑，盯住黎語蒖的眼睛問：“你怎么知道的？”

    黎語蒖保持微笑：“提示太多，巧合太多，前后一對照就都通了?！?/br>
    孟梓淵第一次帶她來這里吃飯，其實該是故意做給韓雯瑜看的。（61章）

    后來有一次孟梓淵送她回家，他差點吻了她，是被徐慕然的兩束大燈給臨時打斷的。當(dāng)時他看到徐慕然的時候很吃驚，說話時聲音幾乎都在抖動，他說：徐少，怎么是你？（62章）

    所以他那時吻她，其實是想做給某個人看的吧，他想讓那躲在暗處看著他們的人吃醋。結(jié)果躲在暗處的人，竟不止一個。

    黎語蒖把這些話告訴韓雯瑜。韓雯瑜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沒錯，”她擦著眼角說，“你都猜中了！”

    韓雯瑜告訴黎語蒖，她本來就是孟梓淵的初戀，在國外的時候，孟梓淵對她說回國后他們就結(jié)婚，可是她有小姐脾氣，他也有少爺毛病，兩個人總是慪氣鬧別扭，逼對方妥協(xié)的方法也通常是找個外人來刺激對方，誰先經(jīng)受不住刺激誰就先低頭。只是這一次，他們差點玩得大了，有人差點迷了路。

    黎語蒖想起那天孟梓淵和她一起看到憶味廣告時，眼底閃爍著淚光說，他被廣告里的愛情感動了，他說兩個人只要心中有愛，就算一個人迷路了，另一個也總能把他找回來。（79章）

    然后從那天之后，他們就沒再聯(lián)系過。

    黎語蒖對韓雯瑜說：“所以我只是孟梓淵用來氣你的工具而已?！毕肓讼?，她笑著又說，“所以他有時對我親熱無間，那是在氣你，有時又長時間在國外沒有聯(lián)系，那是氣得你低了頭，你們在國外濃情蜜意著，對嗎？”

    韓雯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只是告訴黎語蒖：“我和梓淵，我們要結(jié)婚了?！?/br>
    黎語蒖說：“恭喜。”

    韓雯瑜看著她：“我們會在鄰國海島舉辦婚禮，你來參加嗎？”

    黎語蒖微笑：“給我寄請柬我就去?！?/br>
    韓雯瑜看著她，笑起來，笑容像窮盡了她這輩子所有的嫵媚和驕傲：“我一定寄給你！”

    ******

    黎語蒖回家時，在家門口看到了堵在那里不知多久的徐慕然。

    黎語蒖不由嗤笑出聲：“你可真夠煩的，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無事不在！”

    徐慕然仔仔細(xì)細(xì)看著她的表情：“我就看看你會不會尋死覓活?！?/br>
    黎語蒖聲音不自覺地?fù)P高：“我是那樣的人嗎？”

    徐慕然的眼神變得放心下來。

    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說：“如果現(xiàn)在敲你一棒子，你會不會忘掉和孟梓淵之間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