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芙生娃一共生了一天一夜，還沒生下來。

    日光鋪灑下來，穆清雨就坐在公主府的長階上，隔著這斑駁的樹影，看著這有些晃眼的日頭。

    ☆、第66章 執(zhí)子之手

    枕月生完杏芙生，大家都開始生孩子玩兒，下一個，就輪到她自己了罷……所幸此刻她倒沒有觀枕月生產(chǎn)時那么害怕。穆清雨思忖了下，看別人生孩子，多半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多看幾次，自個兒生的時候或許就不怕了。

    自打杏芙開始生，鄭海就開始在穆清雨面前晃。

    她喝完了一壺白水后，他在晃。

    她又吃完了一盤榛子酥，他仍在晃。

    穆清雨被他晃得頭暈，揮手打住他道：“鄭海，你過來?！?/br>
    鄭海遲疑了下，晃著走了過去。

    穆清雨清了清嗓子，指著一盤糕點道：“你坐下，把這個吃了?！?/br>
    鄭海一屁股便坐下，心不在焉地吃了起來。春桃立在旁邊“噗嗤”笑了下，上前為他倒了杯水。

    鄭海端起便一飲而盡，然后抹著嘴道：“娘娘還有別的吩咐么？”

    “沒有……”穆清雨緩道：“鄭海，本宮知道你心急，但你干著急也無濟于事，還是安心等待吧?！?/br>
    鄭海撐著腦袋苦惱道：“娘娘……臣好害怕啊?！?/br>
    穆清雨扶額：“……別怕，別怕。”

    這廂正說著，穩(wěn)婆便笑盈盈地打房內(nèi)出來了，她緩步上前，沖著穆清雨拜道：“殿下，司膳大人生了，母子平安?！?/br>
    這穩(wěn)婆生的白白胖胖，帶著福相。據(jù)說是南樂城最好的穩(wěn)婆，有她出手，大多都能母子平安。

    穆清雨微笑，起了留下她的心思。

    她起身扶起她：“劉婆婆，您辛苦了。司膳大人現(xiàn)在還虛弱，若是沒有別家娘子生產(chǎn)的話，本宮想暫時請您留下照看她?！?/br>
    那劉婆也是有禮有節(jié)，雖喜上了眉梢，卻仍恭敬道：“是，謹(jǐn)遵公主吩咐。”

    穆清雨正尋思著怎么給這劉婆在宮內(nèi)安個差，忽聽旁邊“撲通”一聲，鄭海直拉拉地倒在了地上。

    她驚道：“這是怎么了？”

    春桃捂嘴笑道：“他前日里思慮過度，方才喜從天降，高興地暈過去了?！?/br>
    穆清雨：“……”

    =============================

    轉(zhuǎn)眼已至半月后，這半月以來大昭新帝登基，璟王家的小姐辦滿月宴，郭成在鄉(xiāng)下將太后娶回了家……

    穆清雨看著常珝飛鴿寄來的書信，不禁勾唇。

    雪白的鴿子“咕咕”地在書案上撲閃著翅膀蹦來蹦去，穆清雨自琉璃盞中抓了一把谷子喂了鴿子，便托著腮沖著那封信樂呵起來。

    春桃端了一碗蓮子羹，笑盈盈地探身問她：“公主，何事如此開心？”

    穆清雨接過那羹碗，拿著勺子攪了攪，不覺又嘴角上揚起來。

    信上最后一句說：沅沅卿卿，半月后見。

    她微微伸了個懶腰，從榻上坐起來。春桃眼皮兒活，便上前去扶起她，拿了披風(fēng)道：“天氣晴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穆清雨正要回答，忽見鄭海興沖沖地跑進(jìn)來道：“娘娘，可是大好事，大昭的下聘輜車已經(jīng)到了。如今皇上已經(jīng)入了南樂宮見了南樂王了。”

    “當(dāng)真？”她抬眸，目光盈盈驚喜道。

    “當(dāng)真，當(dāng)真！”鄭海笑道。

    =============================

    南樂宮，春末夏初，池荷榴花。微醺的風(fēng)吹拂著宮內(nèi)房廊上的鈴鐺叮當(dāng)作響。

    常珝由羅薩里引著步在廊內(nèi)，他今日著了一件寬大的玉色深衣，外披絲繡袞紋披風(fēng)，頭戴絲帛爵弁，舉手投足間透著風(fēng)雅之氣。

    往來垂頭疾步走著的小宮女，向羅薩里行了禮后，均盯著常珝不自覺地瞧起來。

    幾個一起走著的小宮女還羞紅了臉，相互竊竊私語了幾句方才輕笑著離去。

    羅薩里聞此輕咳：“昭帝魅力過人，在下佩服?！?/br>
    常珝眼眸微挑，帶著笑道：“非也，太子才是俊朗非凡，魅力不可擋?！?/br>
    羅薩里又不著痕跡地問道：“……不知貴國郡君最近如何？”

    常珝挑眉：“不知太子說的哪個郡君？”

    “自是……如意郡君?！绷_薩里試探道。

    “原是如意郡君，”常珝輕嘆：“她云游去了，未說歸期?！?/br>
    “啊？”羅薩里神色中帶了悵然，不自覺的，話語也簡短了起來。

    他微嘆口氣指著前方大殿道：“父王在里面，昭帝請?！?/br>
    常珝抬了步子，緩步走了進(jìn)去。他行至一半，忽然轉(zhuǎn)身頓住沖著他道：“郡君走前說了一句話?！?/br>
    常珝淡道：“她說鳳初河水潺潺，她想去瞧瞧能不能尋到河神鳳初。”

    羅薩里聞言，眸中又透出了喜色。他沖常珝微微頷首：“多謝昭帝?！?/br>
    =============================

    大殿之內(nèi)還是一如往日的肅清之色，南樂王靠在榻上，正在獨自一人下著一盤棋。

    榧木棋盤散發(fā)著暗暗的香氣，棋盤之上上棋布星羅。棋子是上好的云子，透著室外的滲進(jìn)來的光，黑子幽深如墨，暈著細(xì)微的碧綠色，白子則如玉，微透，帶著淺微的綠色。

    寺人通傳，常珝便進(jìn)了殿。

    南樂王正襟危坐起來，揮袖指著棋案對面的蒲團，聲音清冷疲憊：“昭帝請坐”

    常珝面上帶著溫潤的光，他微微躬身，坐在那蒲團上，脊背挺得筆直。

    南樂王托了腮，慵懶笑道：“我這棋局還未解，昭帝可愿陪我下完？”

    常珝斂眸，勾唇道：“卻之不恭?！?/br>
    南樂王執(zhí)了黑子，敲著棋盤漫不經(jīng)心道：“本王家的小女剛剛尋到，昭帝就要娶走，本王多少有些舍不得。”他抬眸忽的單刀直入：“不知昭帝備了怎樣的聘禮，來娶我的掌珠?！?/br>
    常珝揚唇：“聘禮自是豐厚，只是不知嫁妝是否配得上這聘禮?！?/br>
    南樂王落了一子，淡然道：“除卻海中珍寶，南樂將奉上三萬鐵騎與一千只訓(xùn)練有素的海鳥贈與大昭，還愿永結(jié)秦晉之好。”

    “即是如此，大昭愿與南樂互市，南樂可派使者來大昭，學(xué)習(xí)耕種繅絲之術(shù)。”

    “僅是如此么？”南樂王問道。

    “互市貿(mào)易，我大昭的絹、布、陶瓷、形鹽都會流入南樂，而南樂學(xué)了我大昭的耕種繅絲之術(shù)，還用畏懼百姓缺糧少穿之難么？”常珝淡道。

    南樂王輕撫了長長的髯，忽的笑了：“昭帝，你和你的皇后，真是十分般配?！彼溃骸澳愕幕屎笊洗蝸碚椅?，要我封她為帝姬時，也是你這般無所畏懼，語氣舒緩，卻讓孤根本無法拒絕?！?/br>
    南樂王輕嘆：“罷了，既然如此，就依昭帝罷。”

    常珝夾著白子的手微微一頓，而后展眉落下一子，棋盤之上，白子圈括了大半棋盤，轉(zhuǎn)眼間勝負(fù)已分。

    他起身沖著南樂王拜道：“如此，小婿便謝過岳丈了?！?/br>
    =================================

    五月初八，南樂城笙歌鼎沸，鼓樂喧天。

    民間皆云：南樂王在大耀丟失的公主今日出嫁，還嫁給了大昭帝，是她的福氣。

    也有百姓說，南樂這小國，能與大昭和親，帶來互市這好些好處。更是南樂王朝舉國莫大的福氣。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biāo)齊?！?/br>
    公主府內(nèi)，劉婆婆舉著一把檀香木梳，一面替穆清雨梳頭，一面說著這吉祥話。

    杏芙抱著她家齊官兒坐在一旁，笑盈盈道：“公主真美！”

    雕著朱雀的銅鏡中映著穆清雨的秀美面頰，她面上涂了輕薄的玉容粉，兩腮輕打了胭脂。娥眉淡掃下趁著一雙眸子眼波流轉(zhuǎn)。

    因為婚期定的有些遲，穆清雨悲催的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顯懷。既然如此，很多好看的顯腰肢的婚服就已不能選擇，只有換了寬大的婚服。

    婚服分三層，最下是一層輕薄的羅衣，胭脂色的細(xì)孔羅繡著暗紋，十分精致。中層的妃色薄紗上若隱若現(xiàn)地透出下面石榴花圖樣的馬面裙。石榴多子，寓意多子多福。最外穿大紅袆衣，上勾著朱雀鳳鳥，經(jīng)線緯線，細(xì)密地穿插著。裙擺墜地，輕輕走動，鳳鳥便栩栩如生。

    縱然衣裳華麗，還是不怎么顯身材。穆清雨也只有暗戳戳地安慰自己：所幸停了孕吐，不然大婚之時形象不佳也是實在不合適。

    大殿上，南樂王穿著明黃色冕服，端坐于王座之上。

    羅薩里站在王座之下，笑意盈盈。下面大臣與命婦們齊聚，都在等著這場盛大的婚禮。

    只聞?wù)剖鹿事暷钪ブ迹骸按汉臀迨晡逶鲁醢?，南樂大昭互通得盟，欲表其誠，求而和親。帝姬清和后美容儀，含章秀出。特命其嫁與大昭帝，永固邊疆。欽此?！?/br>
    鼓樂聲起，穆清雨由春桃扶了，提裙緩緩步上了大殿，她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往輕里選了，可是有了身子，頭上又戴著各式珠串和金屬制的簪子，還是有些壓的喘不過去來，這每走一步，也都更緩慢。

    但下面的觀者可不這么覺得，他們看清和帝姬每走一步都如弱柳扶風(fēng)，嬌弱中又帶了典雅，內(nèi)心覺得這帝姬殿下實在是儀態(tài)萬方！

    南樂王自玉盤中拿出一根金釵，撩攏起穆清雨額邊一縷垂下的發(fā)絲，輕巧地插到她的發(fā)髻上。

    羅薩里在一旁鄭重地感嘆道：“妹子，祝你幸福。你這就成婚了，日子過得真快！”

    穆清雨眼眸如秋水，含著波光，她微微做了個口型，那意思是：你也快了！

    羅薩里不明所以，撓了撓頭，便吩咐寺人們抬嫁妝去了。

    大殿之下的高頭大馬上綁著紅纓繡球，常珝坐在那馬上，拉著韁繩緩緩轉(zhuǎn)身，翩翩風(fēng)度，俊眉星目。

    他的側(cè)顏似玉樹般溫潤，今日這身婚服是由玄色緄邊的燙金袞紋的冕服，冠上插翎，襯的貴氣天成。

    穆清雨舉著扇子遮著臉，偷瞄了他一眼，她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心里卻知他應(yīng)和她一樣胸膛中溢滿著喜悅與滿足。她微微勾唇，便提著裙子蹭蹭蹭的上了馬車。

    婚禮要到大昭再辦，而后還有封后，雖則勞心費神，思及卻令人神清氣爽。

    輜車轔轔，馬兒蕭蕭，微風(fēng)吹拂著旗幟，車馬共同行駛遠(yuǎn)去，離開了南樂。官道兩旁樹木郁郁蔥蔥，綠意融融，充滿著生機與希望。

    旭日初升，她和常珝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終于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