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 黎明初上,給昏暗的天空,帶來了薄薄的光亮。猶畫師在方畫就的畫兒上灑了金粉。 穆清雨是被杏芙推醒的,這丫頭笑瞇瞇道:“娘娘,您最近和皇上感情真是越來越好了,咱們是不是該準(zhǔn)備點小皇子穿的衣服了?” 她揉了把眼有氣無力道:“別胡說。”醒了瞌睡,她方坐起來:“潘小姐今日進宮么?” 杏芙點頭:“自您讓奴婢觀察著她,奴婢就看著呢,她是今兒晨鳴雞叫時入的宮。因是官家女子,司樂司封了她一個領(lǐng)事做?!?/br> 穆清雨拿起梳子把頭發(fā)梳通:“若是她要來鳳臺宮,務(wù)必要叫她遞了帖子提前知會。若是私自前來,不可放她進來?!?/br> 杏芙接了梳子替她綰發(fā),她青絲如絹,杏芙這廂雙手上下翻飛,將發(fā)挽結(jié)成大椎,又結(jié)上絲繩。插上步搖、點翠,風(fēng)鬟雨鬢,看似凌亂卻別有風(fēng)韻。 杏芙忽然疑惑道:“娘娘,您對后宮女子向來寬容的很,甚至胡貴妃之流都絲毫不放在眼中。為何如此忌憚一個剛?cè)雽m的司樂司領(lǐng)事呢?” 穆清雨暗嘆一口氣,這個中緣由還真是有些不可描述。她不知該如何與杏芙敘述自個兒與潘妍的復(fù)雜關(guān)系。杏芙這丫頭太單純,總不能告訴她那潘小姐在前次出宮的時候瞧上了男裝的自己,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真相,恐怕因愛生恨了。 她打了個馬虎眼:“潘妍昨日在宴會上一舞驚天下,怕是日后早晚要入后宮,我們還是早預(yù)防的好?!?/br> 杏芙聽罷登時攥了拳頭,粉面微紅,堅定道:“娘娘深謀遠慮,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 司樂司內(nèi),絲竹管弦洋洋盈耳;歌舞伎們緩歌縵舞、舞姿妙曼。 潘妍著了一件艾青色緩帶紗衣,正在教習(xí)一位舞伎跳折腰舞。 “折腰舞,要的是腰肢柔軟。你的腰雖能下至后腳卻少了柔態(tài),這樣跳出來的舞姿僵硬,哪里能稱的上長袖善舞呢?”潘妍道。 那舞伎收了水袖:“潘領(lǐng)事,您前日里跳的白纻舞那才是長袖善舞,那舞失傳已久,您何不教我們白纻舞?” “所謂一口吃不成胖子,舞藝也并非一日可練成。若是簡單的翹袖折腰舞你們都練不好,還練什么白纻舞?”潘妍笑意緩緩,卻格外嚴(yán)肅。 她抬了水袖,作勢道:“你們且看好,下腰之時需單手上舉,掌心沖日將袖子托起。”潘妍手上動作未停,就勢折腰:“下腰的時候要盡顯柔態(tài),嫵媚多姿?!?/br> 幾個舞伎跟著學(xué)了一下,頓覺難做。 一個黃衫舞伎訕笑道:“領(lǐng)事,這折腰舞看起來可比白纻舞難得多,娉婷裊娜、柳嬌花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位。您教習(xí)我們排練萬國之舞,其實不必那么多復(fù)雜的動作。萬國之舞要的是氣勢,氣勢到了,動作簡單點也無妨的?!?/br> 潘妍笑道:“靳女史,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但我這人就是執(zhí)拗得很,若是有什么事不能做得完美無缺,那我便會夜不能寐?!?/br> 其余舞伎皆聞此言,頓時噤聲,紛紛練舞去了。 靳蓉默然,竟暗暗嗤笑了一聲。 ========================================================== 穆清雨這日過了晌午,便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前有條長廊,這長廊曲曲折折的,一眼看不到底。偶有從長廊經(jīng)過的婢子小跑過來,見了她便低頭立在一邊,待她過去后,才又匆匆離去。 杏芙跟著她獨自走在這長廊里,耳畔有風(fēng)聲有鳥鳴。夏日就要過去,天氣晴好,倒是好時節(jié)。 穆清雨轉(zhuǎn)過一個彎,便見潘妍立在前面不遠處,亭亭玉立,正定定瞧著她。 她今日著了一襲水紅長裙,像一朵靜妙的杜鵑花兒。朦朧薄霧般的淡金色披帛拽地,束腰的云紋絲絳隨著風(fēng)兒輕盈舞動,有些出塵的味道。 穆清雨這日防夜防,沒成想出來串了個門兒便自個兒主動送上門了! 潘妍面容柔潤,淡笑著向她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br> 她笑了笑:“有些日子未見潘領(lǐng)事,萬國之舞排的可還好?” 潘妍笑道:“舞藝不難,難得是如何與舞伎們處關(guān)系。所謂抃風(fēng)舞潤,若是意氣相合之人在一塊兒定是好上加好,做事情也能事半功倍?;屎竽锬铮f呢?” 穆清雨思忖道:“正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是不能意氣相合,恐怕還是不要勉強的好。人活在世,若是不得開心的過每一日,豈不誤了這并不久長的歲月?” 潘妍垂眸:“娘娘說的在理,只是不知臣女可算與娘娘意氣相合之人?” 她暗暗嘆口氣,她與這潘姑娘打了半天啞謎,這姑娘到底還是委婉的問出了這句話。初次見面時,這姑娘似小家碧玉、唯唯諾諾、對她暗送秋波?,F(xiàn)在看來,倒像個敞亮人兒。 看來她與潘妍的事兒,還是說清了的好。 她笑道:“是否意氣相合,還要看處不處得來。不如這樣,潘領(lǐng)事自明日起,便來鳳臺宮教本宮白纻舞,本宮有心交你這個朋友,不知你是否愿意?” 潘妍抬眸,雙目璀璨若墜入了星子:“娘娘肯如此提拔臣女,是臣女的榮幸?!?/br> 潘妍離去后,杏芙望著潘妍的背影探究道:“娘娘,這不對啊!奴婢怎么覺得這潘姑娘瞅您就像瞅情郎一樣呢?” 穆清雨咳了一下,舉手輕撫廊間一朵海棠道:“何出此言?” 杏芙眨眨眼:“難道不是么?她那神情,簡直跟戲臺子里的青衣一樣,含情脈脈,欲說還休?!?/br> 穆清雨拍拍她的肩道:“本宮覺得,她只是在這深宮深受排擠,有些不知如何自處罷了?!彼挚攘艘幌拢骸八哉f,你還是少看些戲,戲里面都是騙人的,做不得數(shù)的。” 杏芙點點頭:“您說的也是,但這潘領(lǐng)事可是來與您搶皇上的,娘娘可得防一防?!?/br> 穆清雨抬手彈了她腦瓜崩兒:“你就別瞎想了,我們快采些玫瑰回去,晚上本宮露一手,試著給你們做玫瑰酥吃?!?/br> 杏芙嘿嘿笑:“皇上真是好福氣,能吃到娘娘親手做的玫瑰酥。” 穆清雨:“……” 廊內(nèi)秋海棠花開似錦,草木無情。竟是不知誰家少女徒幽姿,靜待她含苞吐蕊花下眠。 ☆、第33章 百合支線 常珝喚醒穆清雨的時候,天邊方露出魚肚白的顏色,大約是卯時。透過窗欞還可見淺白色的月牙懸在天上。 常珝捏了捏她的臉道:“睡得這樣死,若是有刺客,你定死了十回八回了?!?/br> 穆清雨怔了怔,嫌棄道:“若是天天遇刺客,這皇宮也忒不安全。那只能說明陛下治國有誤,有太多人對您不滿。”她回了神:“陛下昨日沒來,忙什么去了?” 常珝笑意淺淺:“朕只不過一日未來,皇后便如此介懷了?” 穆清雨笑瞇瞇地答道:“臣妾只不過寒暄兩句,皇上別太當(dāng)真?!?/br> 常珝挑眉,略露出輕佻之色。他解了外袍翻身靠在穆清雨旁邊打著扇子道:“朕這兩日國事繁多,昨夜趕趟處理了一摞文書,怕是過兩日,皇后便可履行帶朕去你的鋪子的承諾了?!?/br> 穆清雨翻身過來瞧他,見他面露得意之色,也跟著笑道:“陛下也別高興太早,俗話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準(zhǔn)您這兩日處理了一批文書,過兩日更多的文書就如排山倒海般又涌來了?!?/br> 常珝摩挲著那扇子,淡笑道:“皇后還是應(yīng)祈禱朕的政事不多。若是朕一直瞧不見你那鋪子,恐怕哪日會萌生將它端了的心?!?/br> 她著實被噎了一下,忙殷勤道:“陛下,您雖政事繁多,但以您的才華處理起來定不會成問題!臣妾相信,咱們過兩日就可出宮去瞧臣妾那鋪子了?!?/br> 他也笑道:“皇后說的不錯,咱們的確過兩日便可出宮了。但在這之前,”常珝湊近她:“朕聽聞你要那潘家小姐每日來教習(xí)你跳折腰舞?” 穆清雨忙扯了被子護到胸前:“這潘小姐也算是臣妾在宮外認識的,她這人看起來有些固執(zhí)。臣妾想借著跳舞的機會跟她好好溝通一下?!?/br> 常珝點頭,有些疲倦的靠在她肩上:“還有半個時辰便是晨鳴,記得叫朕。” 穆清雨下意識的點了下頭,替他蓋上被子。窗外晨霧彌漫,浮云自開,今日應(yīng)是個好天氣。 ========================================================== 潘妍今日前來,抱了個琵琶。 古語云:“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闭f的便是琵琶聲音清脆,如玉盤走珠;又如庭間黃鶯啾啾、悅耳婉轉(zhuǎn)。 潘妍放了琵琶,方笑道:“皇后娘娘,臣女帶了琵琶,為的是您跳舞的時候能有個聲響兒。這樣比較好學(xué)?!?/br> 她撥了幾個音,便把琵琶放在一邊,帶著些許究的神色望著穆清雨。 穆清雨叫杏芙替她看了茶,跟著笑道:“潘領(lǐng)事,倒是勞你費心。只是我跳舞底子不行,恐怕這舞有些難學(xué)?!?/br> “皇后娘娘是有才之人,有臣女的幫助一定可以更進一步的。不如臣女先教您幾個基本動作如何?”潘妍笑意甜甜。 這也算趕鴨子上架了,思及前幾日自己在常珝面前如跳大神一般的舞姿,她點點頭道:“那便有勞潘領(lǐng)事?!?/br> 潘妍笑意更盛,走上前便要幫穆清雨下腰抬腿。 誰成想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下手卻狠辣的不行。只聞“咔嚓”一聲,她覺得自己這老腰真是要斷。 穆清雨跟著她做了幾個動作,總算回過味來。 潘妍這妹子有點不簡單,什么動作難便讓她學(xué)什么。且雖看起來神色恭順,細看起來卻仿佛繃著一股氣。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穆清雨感覺自己要被掏空…… 更何況她也不是非要學(xué)這折腰舞,只是為了和她說開的托詞罷了。 穆清雨站直了些,頓了頓。抬眸笑道:“潘領(lǐng)事,你也瞧見了。本宮雖舞藝的確不大行,連基本動作都是做不到位的?!?/br> 見潘妍微露得意之色,她似不經(jīng)意轉(zhuǎn)移話題道:“本宮舞藝雖不在行,畫工卻還稱得上拿得出手。潘小姐,不知前些日子本宮出宮時為你畫的那副小像,你還滿意嗎?” 一時間,鳳臺宮內(nèi)琵琶聲止。 潘妍驚道:“???” 穆清雨單刀直入道:“你前幾日,不是還在壽宴上向皇上討了恩典說要找何畫師么?本宮就是那何畫師?!?/br> 您……怎么承認了?”潘妍垂了頭,有些不可思議道。 “本宮即便不承認,你不還是看得出本宮便是那何畫師么?”穆清雨笑道:“若是本宮叫皇上隨意找個人易容成何畫師的模樣敷衍你也未嘗不可,但本宮覺得,那樣對你似有些不誠信。” 潘妍抿唇:“娘娘您既然知道臣女看出了您,為何還要臣女入這鳳臺宮?就不怕臣女將此事告訴皇上么?” 穆清雨輕笑一聲,走上前撥了下潘妍的琵琶:“此事自然瞞不過皇上的眼睛,他是知道的?!?/br> 潘妍不能言語,有些癱軟在椅子上。 或許是當(dāng)皇后太久,不自覺氣場太過強大,讓這姑娘害怕了。穆清雨微微嘆氣,有那么一瞬見感覺自己仿若電視劇中的惡毒女配,而潘妍就像純真善良的女主角。 她看著潘妍道:“潘領(lǐng)事,你是個好姑娘,本宮是真心想與你交個朋友的。不如我們忘了這件事,重新認識一下罷?!?/br> 潘妍愣了愣,啟口道:“那您是以何畫師的身份重新認識臣女,還是以皇后娘娘?” 穆清雨哭笑不得道:“本宮想以穆清雨的身份認識你,你還愿意?” 潘妍默然:“娘娘,臣女對您存了那樣的心,您還肯讓臣女接近么?” 穆清雨看著她,笑道:“你存了什么心?” 潘妍抬眸:“沒什么。娘娘,您其實是跳舞的好料子。若是多練習(xí),定能練好折腰舞的。不如明日,臣女從最基礎(chǔ)的開始教您罷?!?/br> 穆清雨點頭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腰也不能一日就下下去。若是本宮有朝一日能跳好這折腰舞,你便是頭等功臣?!?/br> 潘妍準(zhǔn)備離去的時候,常珝方下朝過來。 鳳臺宮內(nèi)琵琶聲響,如泉水叮咚。他推門進來,便見穆清雨坐在一旁品茗,而那位潘領(lǐng)事坐在側(cè)位正在彈琵琶。 見他來了,潘妍抱著琵琶沖穆清雨拜道:“娘娘,今日便到這里,臣女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