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持眉頭一皺，嘴唇嗡動著念誦咒訣。

    “吼——”一聲怒吼自背后出現(xiàn)，口訣的最后兩個字被韓持咬斷在唇邊，韓持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頓時將他推到在地，背后巨大的壓力將他狠狠地壓入地面，頭部被狠狠地按在地上，韓持五官扭曲變形，一雙眼睛內(nèi)毛細(xì)血管爆出，快要滲出血。

    “吼——”又一聲吼聲響起，韓持僵硬得趴在地上，想要起來，背后的力量卻更加強(qiáng)硬地將他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韓持掙扎著，平日里鍛煉的強(qiáng)勁體魄在野生巨猿面前毫無抵抗之力，更何況，壓覆在他身上將他制住的還是只修道幾百年已有靈性的猿猴。

    伏龍兇狠地將韓持壓在地面上，熱乎乎的氣噴在韓持臉龐，韓持因?yàn)榭謶侄挥勺灾鞯丶涌炝撕粑ゎ^去看，伏龍正呲著呀怒目瞪視著他。

    “伏——”龍字還沒叫出口，咆哮聲在耳畔炸響，韓持一抖身體，生怕觸怒伏龍，沒敢再繼續(xù)說下去。心里卻是在想:“這畜生韓家供養(yǎng)了他百年，他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助長外人威風(fēng)！”

    周通拿著蓮花燈走了過來，他蹲在韓持面前，一邊將蓮花燈放在韓持手邊，一邊說道：“韓伯伯，現(xiàn)在蓮花燈在你手上，你覺著他們會怎么想？”

    韓持聞言劇烈掙扎著，卻被伏龍牢牢地按在身下：“周……通……！”

    “韓家的鎮(zhèn)山神獸伏龍都要制裁你，如果我說你是布下燈陣的人，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

    周通瞥了一眼感受到韓持的氣而變黑的蓮花燈，瞇了瞇眼，“除了‘惡有惡報(bào)’以外，韓伯伯應(yīng)該也聽說過另一句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r>
    韓持頓時被一種極大的恐懼籠罩了。

    這分明就是剛才他要拿來陷害周通的把戲，現(xiàn)在周通加倍地還給了他。他跟周通不一樣，如果他被冠上了這個名頭的話，那就在整個天師道上都混不下去了，不僅如此，反而還會連累韓家，韓家祖業(yè)怎么能毀在他的手中？

    韓持瞪著周通，嘴巴里模模糊糊地吐出來幾個字：“你……有……什、什么……要求……”

    “要求？”周通微笑著看向韓持，“讓我想想……”周通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斂了一點(diǎn)，他沉聲說：“向我死去的父親道歉吧。”

    “道……歉……？我又……沒……有……對不起……他……什么……”韓持的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即便被伏龍踩在腳下，但提起周達(dá)的時候眼底仍滿是不屑。

    周通的笑容徹底消失，他冷漠地說：“你知道你對不起他什么?！?/br>
    這些年，韓持在外沒少做敗壞周達(dá)名聲的事情，讓周達(dá)死后幾乎無人問津。他父親生前做過不少好事，也幫過不少人，可卻因?yàn)轫n持的位高權(quán)重而引導(dǎo)了許多人對他父親有錯誤的認(rèn)識。而且還不僅如此，陰章上的詛咒雖然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但是不代表他就發(fā)現(xiàn)不了韓持在上面所做的陰險手腳。

    韓持咬著牙不肯說話，嘴唇抿得發(fā)白。

    周通往小院外瞥了一眼，說：“有人過來了，韓伯伯，你看，蓮花燈在發(fā)光，燈陣就在里面。有伏龍作證，你的罪名已經(jīng)坐實(shí)了?！?/br>
    “卑鄙！”韓持咒罵道。

    周通覺著韓持這個說法十分可笑，真正卑鄙的人在嘲笑別人用惡劣的手段對待自己。

    遠(yuǎn)處果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韓持大驚失色，左右猶豫不決，腦內(nèi)兩種想法掙扎對抗，半天給不出個結(jié)果，周通在旁邊耐心地勸導(dǎo)：“韓伯伯，人馬上就來了，你一輩子的英明可就要?dú)г谶@兒了。”

    外文猶豫中，韓持終于下了決心:“對……”韓持咬著牙，那些字像是從牙縫里一個一個地?cái)D出來的一樣，“對、對不起……”

    “韓伯伯對不起誰？”

    “我……對不起……周達(dá)……”

    周通無動于衷，繼續(xù)冷淡地看著一臉恐慌的韓持。

    外面人聲迫近，拐角處已經(jīng)有人影出現(xiàn)，韓持大喊道：“周通?。?！你……言而無信！”

    周通笑得十分燦爛：“韓伯伯，我跟你開個小玩笑而已。韓家如今勢微，你位高權(quán)重，是中流砥柱，我畢竟還要替齊清考慮?！?/br>
    韓持：“……”

    一瞬間，外面的人聲全都消失不見，人影化作一道道紙符小人飄蕩在周通身邊，周通撿起蓮花燈，蓮花燈上的煞氣頓時消散，變成了純正的靈氣。周通心想，能變小一點(diǎn)就好了，那蓮花燈就像是聽到了周通的心聲一樣縮小成跟青銅戟頭差不多大小的樣子。

    周通想把蓮花燈也一并串在鑰匙環(huán)上，但是不僅青銅戟頭對蓮花燈有抵觸情緒，蓮花燈也完全不敢靠近戟頭，周通沒辦法就只好將蓮花燈暫時收在了口袋。

    韓持不甘地看著周通，滿心都是被周通戲弄了的憤怒，可此時他完全是受制于人，哪怕現(xiàn)在周通要?dú)⒘怂?，他都沒有一絲一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至于那個玩笑……韓持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等待他的會是比這個玩笑還要更可怕的事情。

    周通隨手抓了一張紙符小人，咬破手指，在紙符上寫寫畫畫，他隨意問道：“韓伯伯聽說過詛咒嗎？”

    韓持：“……”

    周通根本就不需要韓持的回應(yīng)，他看著韓持發(fā)白的臉色，動作優(yōu)雅地將紙符小人貼在韓持的額頭，韓持頓時扭動身體抗拒著貼上來的紙符，但被伏龍壓制得死死的。

    周通念道：“若有動心害人時，斯士無命歸陰府！”

    那黃符小人頓時化作一道煙鉆入韓持體內(nèi)，很快就與韓持的靈魂融為一體，韓持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咆哮著嘶吼出聲，一瞬間冷汗浸滿全身。

    周通對伏龍說：“謝謝大神幫忙?！?/br>
    伏龍吼了一聲，將身子從韓持身上移開，沒了伏龍的壓制，韓持卻仍是無法擺脫困囿一般蜷縮在地上，腦內(nèi)如同被千萬道細(xì)小的電流劈過一樣。

    周通不愿意看他，直接走過韓持身邊，冷聲道：“韓伯伯，從今日開始，你如果再有動惡的念頭，就會有這種痛苦，你好自為之?！?/br>
    說完，周通便步入小院之后，去收拾七星白蓮續(xù)命燈陣留下來的殘骸。

    韓持身體上的疼痛減輕了點(diǎn)之后就盤坐在地上，不住喘息著，他摸到石椅，勉強(qiáng)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楚老爺子一邊拍著大腿，一邊閑聊道：“長江后浪推前浪啊……韓持，你覺著呢？”整個人就像是個閑聊的老大爺似的。

    韓持咬著牙，不愿意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第51章 井水陰

    周通把陣法全都收拾妥當(dāng)之后，幾家的人才姍姍來遲，一進(jìn)小院后，見到韓立癱坐在地上，而楚老爺子在一旁樂呵呵地抽著旱煙，三家的人都是一臉懵逼。

    周通不緊不慢地從小院里走了出來，見到一院子的人后笑了笑，說：“怎么了？都來這兒了？”

    為首的一人說：“我們收到韓兄的消息，這里有異樣就過來看看情況?！彼聪蝽n持，詢問道，“韓兄，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沒什么?！表n持咬著牙說，“是我運(yùn)氣時不小心走岔了路子，想找人求救，結(jié)果放錯了紙人?！?/br>
    “是嗎？”那人還心存疑惑，又聽見楚老先生扶起來韓持，語重心長地說，“韓持啊，年輕人不可以急功近利，做人跟修煉一個道理，萬事都得腳踏實(shí)地，急不得也躁不得。”

    韓持把那口快要涌出來的怒火壓了下去，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韓持被韓家的人攙扶著送走，楚老爺子跟周通還留在原地，等這些人走后，周通伸手在地面上一拂，便撕開了一張隱性的符紙，符紙之下正是韓立爆裂開的rou體。

    周通問道：“韓立的‘尸體’是不是要交還給韓老太太？”

    “算了?！背蠣斪游艘豢诤禑?，將煙灰叩干凈后，煙桿掛在腰間，對周通說，“在樹下埋了吧，翠姐那邊我去說。”

    周通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聲：“好?！?/br>
    ***

    斗室內(nèi)，一個陶偶應(yīng)聲而裂，守著斗室的人走過去，拿出貼在陶偶上的紙條看了看，“韓立”的名字赫然在列，他取出鎖在柜子里的一個本子，沾了朱砂在上面抹去了韓立的名字。

    做好這一切之后，男人繼續(xù)守在斗室門口，一邊注意著這些陶偶的變化，一邊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男人立刻說道：“老板，韓立的陶偶裂了。”

    “哦?！崩淠穆曇魪碾娫捘沁呿懥似饋?，男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電話隨即被掛斷，男人立馬松了一口氣。

    閉塞的房間內(nèi)，氣流涌動形成風(fēng)，吹拂著放在架子上的十幾個陶偶。

    ***

    五天后，其余四個小組也徹底解決了陣法，最后一名見到周通他們這個第二天一早就破了陣法的小組時簡直羞愧地沒臉抬頭看他們，迎面撞見的時候十分尷尬地笑了笑，摸著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其實(shí)照理說這次的成績是以往最好的，一個星期內(nèi)就完成了三天大師法會的比試?？稍谥芡ㄋ麄兦皟扇站推脐嚨那疤嵯?，后面的幾個小組實(shí)在是不夠看。

    等完成之后，保存“天眼鎮(zhèn)壇木”的世家就要在周通他們小隊(duì)中采用投票的方式選出來。

    周通放棄了讓楚家進(jìn)入小組的機(jī)會，而選擇了一個幾乎什有任何權(quán)力的端正，小隊(duì)內(nèi)具有投票權(quán)的就只有周通跟韓齊清，他們二人還正恰恰一個代表楚家一個代表韓家，想必誰也不會讓誰。

    一時之間，著實(shí)讓人犯了難。可大家心底都有數(shù)，這“天眼鎮(zhèn)壇木”該給誰。

    就在眾人猶豫不定的時候，韓齊清站了出來，他對著一眾元老跟其他三大世家的人鞠了一躬，說：“就用投票的方式吧。”

    “齊清……”韓老太太看著韓齊清，眼底滿是擔(dān)憂。

    韓齊清回了韓老太太一個堅(jiān)定的眼神，說道：“我與周通兩個人投票就可以了?！?/br>
    “這……才兩人……”張家家主為難地說。

    韓齊清搖搖頭，說：“張伯伯不礙事的，我這一票投給周通?！?/br>
    楚老爺子聞言哈哈笑了起來，問道：“齊清啊，傻孩子，你怎么不投給自己呢？”這話說得太直白了，其他兩家人都有些尷尬，楚家的幾個小輩也在私底下拉楚老爺子的袖子，小孫女更是羞紅了臉：“爺爺！不好在明面上說這些啦！”

    韓齊清被楚老爺子的爽朗笑聲笑得臉紅，說道：“我本來也想投給自己，但是一想到這票是在我與周通之間選擇，我投給自己實(shí)在是萬分羞愧，愧不敢當(dāng)?！?/br>
    楚老爺子笑得瞇了眼睛，贊揚(yáng)道：“遵從本心，不為利益所動，齊清，你是個好孩子。”他隨后又看了看周通，期待地問道：“周通，那你呢？你這票投給誰?！?/br>
    周通笑了起來，笑容溫和令人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他對楚老先生做了周家一脈傳承的抱拳姿勢，恭敬地說：“我這一票投給自己。”

    “哈哈哈——”楚老爺子笑聲洪亮，十足愉悅，他滿意地看著周通，一雙眼睛里全是對周通的期許與嘉獎：“好，自信而又不狂妄，好，好?。　?/br>
    他轉(zhuǎn)頭對身邊那兩位長老道：“現(xiàn)在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張賢侄，翠姐，你們還有什么別的意見嗎？”

    兩位長老都搖了搖頭，說：“符合規(guī)矩，沒了。”

    “那——”楚老爺子拖長了聲音，站了起來，他雖已經(jīng)九十多歲了，但龍虎精神，一雙眼睛灼灼有神，他緩步走了下來，拉著周通的手，一步步地走到托放著“天眼鎮(zhèn)壇木”的玉石架子旁，朗聲道，“這十年，‘天眼鎮(zhèn)壇木’就交給我們楚家保管了！等日后出現(xiàn)了他認(rèn)定的主人，就將‘天眼鎮(zhèn)壇木’交予那人！”

    楚老爺子此話一出，其余兩家都吃了一驚，恍然如夢醒，這才想起來讓三大世家輪流保管“天眼鎮(zhèn)壇木”的初衷正是“天眼鎮(zhèn)壇木”沒有主人，怕他被jian人拿走才讓三大世家輪流保管，在保管期間，若是能夠找到“天眼鎮(zhèn)壇木”認(rèn)定的主人，那么，“天眼鎮(zhèn)壇木”就可以被那人拿去使用，直至身死道消為止。

    在比試之前，“天眼鎮(zhèn)壇木”就有認(rèn)周通為主的預(yù)兆，這下子，說是由楚家保管，但實(shí)際上就是送進(jìn)周通懷里了！

    張韓兩家雖還有怨念，但是卻多說不得，老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如此，他們從此道，最忌諱的就是“欺師滅祖”。

    周通拿起天眼鎮(zhèn)壇木，盒子就開始不住顫動，盒蓋被強(qiáng)硬地頂開，天眼鎮(zhèn)壇木直接推開盒蓋，一下子從盒子里跳了出來，蹦到周通懷里，歡呼雀躍地上下?lián)u晃，搖了片刻之后又不住在周通腰間磨蹭著，撒嬌一般地沖著放在口袋里的青銅戟頭左右搖擺。

    凌淵：“丟人現(xiàn)眼?！?/br>
    天眼：“嗚……”

    三大天師法會還要繼續(xù)進(jìn)行，周通卻沒什么興趣再留下來觀看，楚老爺子邀請周通去楚家住上幾天，被周通婉拒了。

    去楚家的機(jī)會多得很，他現(xiàn)在更想試著用一下從韓立手里得來的這盞蓮花燈。

    韓立的這盞蓮花燈，燈座上刻有一個陰刻的“冥”字，正是傳說中的通冥蓮燈，前面說過“蓮”通連，有連接之意，這盞蓮花燈正是用來連接陰陽，通往幽冥地府的指路明燈。

    如果不是這盞燈的話，想必以韓立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樣子也不會成功地布置出七星白蓮續(xù)命燈陣，可見此燈的厲害。

    韓齊清一路送周通到機(jī)場，路上仔細(xì)叮囑了很多，臨送別時依依不舍的樣子讓周通一直嘴角掛著笑容。登機(jī)通知響了幾聲，端正在不遠(yuǎn)處喊道：“小通！走了！”

    周通應(yīng)了一聲，回頭對韓齊清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以后見面的機(jī)會還多的是，不用再送了?！?/br>
    “嗯?！表n齊清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是幫周通拎著箱子一路送到了安檢口，兩人揮手告別。

    在等飛機(jī)的時候，周通坐在椅子上小憩，凌淵突然出現(xiàn)，突兀地問道：“你為什么一直對這人這么好？！”

    周通一懵：“誰？”

    “……韓齊清?！?/br>
    周通仔細(xì)思考了一下，笑著說：“可能他是除了端正以外，愿意真心與我親近的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