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白家這一次是被嚇住了,聽二將軍的意思,徐氏也很有些擔憂?!?/br> “是嗎?那就好?!?/br> 趙方毅一怔,有些怔然,劉燦道:“先生覺得密州現(xiàn)在如何?” 趙方毅想了想,道:“大郎問這個是什么意思?是覺得有什么不妥嗎?” “先生以為呢?” 趙方毅想了想:“說實在的,在早先,我絕沒有想到密州會發(fā)展到今天這等模樣,百姓安居樂業(yè),商業(yè)繁榮興盛,官場清明精進,軍隊紀律嚴明。雖還有些瑕疵,卻是難得的盛世景象了!” 劉燦搖搖頭:“這些都是假象。百姓安居樂業(yè),是因為我們給的條件優(yōu)渥,商業(yè)繁榮興盛,是因為我們基本不做任何限制,官場清名精進是因為我們的機制有足夠的控制力,軍隊紀律嚴明是因為我們規(guī)矩嚴格而供給充沛?!?/br> “這些……不好嗎?”趙方毅有些迷惑。 “自然是好的,但先生……其實以密州的出產(chǎn)是支持不住我們目前的消耗的啊?!?/br> 趙方毅怔住了,一般百姓不知道,他們只看到豐收就不會多想。但其實密州雖然豐收了,可要養(yǎng)活這么多人口還是遠遠不夠的。軍隊每年都在擴招,難民每年都在增多,前者就是完全的不事生產(chǎn)了,后者在一開始根本不可能養(yǎng)活得了自己。此外還有日漸增多的官員、先生。密州之所以能有今天,更多的是依靠外力。 從第二年開始,曹明的商隊都能從外面的海島上拉來大批糧食,這些糧食不僅能填充密州的空缺,還能送到內(nèi)地,然后換來各種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這些東西,有的再流傳到江南,而有的則會流到海外,然后各地的特產(chǎn)財富會再一次聚集到密州。就是在這一次次的流轉(zhuǎn)中,密州一次次的富了起來。 “大郎是害怕海外有變?”趙方毅皺著眉,海外商場上是曹明,軍隊上則是石守信,曹明不好說,石守信的忠誠應(yīng)該是不避懷疑的,雖然他對他總是有些忌憚,卻是因為別的事情。 “這只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則是我們現(xiàn)在根基還很薄弱。”劉燦的手指在桌上敲著,“根基薄弱也就罷了,偏偏我們表現(xiàn)的還一片興旺,這也就給很多人一個錯覺。這就像是米還沒蒸熟呢,已經(jīng)有很多人準備下手吃了?!?/br> “……所以大郎是想通過這個事給其他人一些警告?”趙方毅想到最近州府發(fā)生的一些事情,雖不大,但的確都有些不太好的苗頭了,沉吟了片刻也就點了點頭,“若如此,倒也是時候敲打一番了,只是還望大郎注意分寸,其實我覺得這事讓趙進去做也許更合適,趙二郎,卻是多了些戾氣?!?/br> “那就趁這個機會磨練磨練他吧。” 趙方毅有些疑惑,正要詢問,劉燦又道:“這件事也就罷了,還有一件事我正要與先生商議?!?/br> “什么?” “宗教。早先大家一門心思奔著生存,這有沒有宗教都無關(guān)緊要,現(xiàn)在大家的日子好了,就想信點什么。這次那德云是正好有錯,被咱們抓住了,若不是咱們還真不好動他,而要讓他發(fā)展起來,卻是不好收拾了。與其將來再出現(xiàn)這樣的事,不如咱們就扶持一個,以后也會有各種便宜?!?/br> 趙方毅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不由得怔住了,劉燦道:“怎么,先生覺得不妥?” “也不是……”趙方毅不知道要怎么說,雖然他對現(xiàn)在的佛教是挺反感的,雖然他一直信奉的是敬鬼神而遠之,可對這些心中還是忌憚的。而劉燦這口氣表情,卻是沒有絲毫的忌諱!神佛之事與她仿佛就是一個工具? 好吧,在很多時候神佛的確是當權(quán)者的工具,可…… “先生多慮了,對神佛我自然是敬畏的,只是對宗教卻不盡然。先生請想,無論佛道都說世間之物皆可舍棄,那又何來教宗門派?不過是后來者為了私欲而創(chuàng)造的罷了。這其中若引導(dǎo)的好了,自可教化民生,反之,卻是禍害了。佛道兩家,先生覺得哪一門更適合咱們?” 第173章 餃子(五) 趙方毅完全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一問就被她問懵了,怔了片刻才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容我想想?!?/br> 劉燦笑著點頭:“先生也不用太有壓力,不過就是選一信仰罷了?!?/br> 趙方毅搖搖頭:“這一點大郎就錯了,事關(guān)信仰就從沒有簡單的。佛道兩門雖然皆可選,可是卻與國策有關(guān),在大郎這里也許還不明顯,一兩代后就會完全不一樣了,所以此事一定要慎之重之。不知大郎可與節(jié)度商量過嗎?” “這倒還沒有?!眲N想了想,“真有先生說的那么嚴重?” 劉燦知道信仰的威力是巨大的,不說別的,在現(xiàn)代看到那么多為了所謂的宗教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就能理解。但要說影響國策,她卻不是太信了。她并沒有想過把某一個宗教扶持為國教——那是給自己找不自在,而是既然人們都需要信仰,那就在官方的控制下允許一個信仰出現(xiàn)。教宗可以是德高望重的宗教人士,可以對自己所信奉的神佛虔誠舍身,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絕對的懂事,知道什么事是能做的,知道什么事是忌諱。 甚至在提出這件事的時候,劉燦已經(jīng)想過幾種手段制約了。那種絕對沒有瑕疵的她沒有辦法,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有毛病有問題有愛好有破綻的,而只要有,她就相信能攻克,真沒有怎么辦?他身邊總有人有的!再不行,還不能制造嗎? 趙方毅看著劉燦笑了笑,那笑容很有點喜悅的味道,劉燦被笑的莫名其妙:“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是覺得又能在大郎面前找到臉面了?!?/br> 劉燦一呆,趙方毅哈的一聲笑的更大聲了。 “先生!好吧,能逗先生一樂,也是我的榮幸了?!?/br> “大郎你這就不對了,在這里你應(yīng)該同二娘子學(xué)學(xué),跺跺腳,然后……”說到這里趙方毅自己就說不下去,咳嗽了一聲,又板正了臉,劉燦心下安樂,卻不說話,只是嘴唇微微的勾著看著他。 “宗教,是精神。黃老之學(xué)如此,佛學(xué)同樣如此。我知道大郎應(yīng)該沒有想過讓某個宗教做大,可一旦放開這個口子,就不好再堵了,先朝鼎盛時,滿朝文武皆信黃老,女子以道袍游歷街道,其風俗教化如何?而再先朝,從文帝就信奉佛教,下傳到二代更甚。在文帝時尚有限制,有健康佛教式微一說,而在二代,就開了禁止,他在大業(yè)元年為文帝造西禪定寺,又在高陽造隆圣寺,在并州造弘善寺,在揚州造慧日道場,在長安造清禪、日嚴、香臺等寺,又舍九宮為九寺,并在泰陵、莊陵二處造寺……此外還有僧尼等多種措施?!闭f到這里,趙方毅停了下來,認真的看著劉燦,“大郎是用箭高手,應(yīng)該知道,這箭在最初可能只有一點偏差,到了最后卻不知道要偏到什么地方了?!?/br> 劉燦沉吟了片刻,點點頭:“先生說的是,此事,的確是我疏忽了。” 其實這事倒不是她疏忽,而是從骨子里她的思維觀念都還來自于現(xiàn)代,比如在現(xiàn)代,一般人就算信上什么也很難癡迷,再年輕一些的,甚至有可能今天信這個明天信那個。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可以填充精神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就比如早先宣揚的某主意,從某個方面說,那可真是舉國之力打造的宗教,普及程度絕對沒得挑,但信仰程度嘛……那真是呵呵了。 就算她知道古代和現(xiàn)代不同,但下意識里還是沒太當回事??傊绊懮俨糠秩艘苍S有可能,要說影響全國她是不認為的。不過此時被趙方毅一說,就知道自己早先想的太簡單了:“既如此,那先生覺得哪一個更合適呢?” “此事要深思,我一時還不好回答?!?/br> 既然他這么說了,劉燦自然不再多問,只是心中卻多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兩人又說了一點兒別的事,趙方毅就告辭了,劉燦本想留他一起吃飯,但見自己的隨從霍磊在二門那兒擠眉弄眼也就沒有再多嘴。待趙方毅走后,她把霍磊招了進來:“何事?” “二郎君來了。”霍磊的臉色有些發(fā)苦,劉燦眉頭一皺,“阿靜?她怎么來了?算了,叫她過來吧?!?/br> “阿兄!”不過片刻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就走了進來,也只能用少年來形容,只見她穿了件月白色的短打,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樣,她這身短打用的是厚實的密州布,料子有這個時代少有的挺括,而且更貼身,而外面他則罩了一件大紅披風,隨著走動如同一道驚鴻。 “阿兄!”她有叫了一聲。 劉燦嘆了口氣:“阿靜?!?/br> “阿兄這是什么樣子,好像不想要見到我似的?!眲㈧o有些不滿,微微嘟著一點嘴,于是那個少年的感覺就減弱了一些,變的柔和了。現(xiàn)在的劉靜和幾年前已經(jīng)大不一樣,她的眉目基本舒展開了,比起劉燦的雌雄莫辯,她其實是更偏向女性的,但她臉上的那道疤卻顯得越加猙獰了,于是當她做男裝打扮的時候也并不令人生疑,不知情的人還會覺得幸虧她是個男子。 “你現(xiàn)在又怎么會在這里?” “阿兄還問我呢,還不是阿兄的事!” “我?” “是啊,阿兄讓那趙匡胤到麥芽縣,那真是好大的威風,連我在福祥縣都聽說了。” “有人求情求到你那里了?” “哪個又去理會他們?!眲㈧o冷哼了一聲,“不過阿兄,這樣出風頭的事情你為什么不交由我來做,我保證一定比趙匡胤做的更快更好,哪像他,也這些天了,也沒能查出什么。阿兄,讓我去吧。” 她說著期了上來,劉燦卻是臉色一變:“混賬!” “阿兄?” “你以為出去做事就是做游戲嗎?而且你這是做什么?是找我要官嗎?若官是這么容易做的,又要我密州的規(guī)矩法令做什么?” “阿兄,我、我不是找你要官,我還要當什么官啊,我就是覺得那姓……那趙隊長做事拖沓,想幫你。” “你去福祥縣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劉靜低著頭不說話,劉燦冷笑了一聲:“當時你也說要幫我,一去你就毀了一船鹽,罰的積分到現(xiàn)在還沒還完吧?” “那是第一次去我沒有經(jīng)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了?!眲㈧o小聲道。 “你能是第一次,別人怎么能不是第一次?先不提趙隊長做的還不錯,就算他做的不好,為什么就要立刻換掉他?” 劉靜說不上話了,劉燦又道:“還有,你這次到底是為什么回來的?若只是因為趙隊長,那就到大先生那里領(lǐng)罰吧。” “阿兄真是對我越來越嚴厲了,好啦,我是來交差的啦。今年福祥縣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完成了?”劉燦微微有些驚訝,福祥縣說是一個縣,其實和正??h不太一樣,它臨著海邊,主產(chǎn)就是食鹽,這其實也是密州的一大經(jīng)濟支柱。別的地方用的是老法熬鹽,而他們這里用的則是曬鹽,早先為此真是沒少費力氣,只是為了那些鹽田,下等民就直接累死了幾十個。不過回報也是豐厚的,這種豐厚能振興密州,也能令人紅眼。所以最開始是白錢帶兵守在那里的,不過后來隨著密州的觸角往外伸展,白錢也不能光守在那里了,劉靜就自告奮勇的要過去。對此,劉家上下在一開始都是不同意了,就是劉燦也不是太贊同,劉靜的性格總有些跳脫,而鹽場又事關(guān)重大,不僅不能讓人把鹽搶了去,更重要的是這方法不能泄露了。 不過劉靜還是說服了她:“還有誰比我更穩(wěn)妥呢?” 這里的穩(wěn)妥并不是指性格,而是指忠誠。 的確無人能比,而鹽場最關(guān)鍵的也就是忠誠,否則為何當初去守的是白錢而不是趙弘殷?就算后者現(xiàn)在也融進了劉家,和白錢相比總是錯了一些。 所以幾經(jīng)考慮,劉燦到底點了頭,當然,去的不只有劉燦,還有石小小宣永奇等幾個和劉家息息相關(guān)的演武場子弟,此外還有王教官。這些人忠誠都沒的說,而且性格穩(wěn)重,特別是王教官,也算是少有的能讓劉靜忌憚的了。 而鹽場每年都有任務(wù),雖然曬鹽法又快又好,可劉家的需求量也大,并不只是密州,更關(guān)鍵的是內(nèi)陸的銷售。要說現(xiàn)在年底了,的確是快該完成任務(wù)了,但前兩年白錢回來的時候都是到小年了,今年劉靜卻是比他先回來!不過劉燦卻沒有多少欣喜,反而皺了下眉:“是怎么完成的?” “阿兄,你這是什么意思?”劉靜也有些惱了,“我說那趙匡胤你不高興,好吧,算我錯了,我說完成任務(wù)你為什么也不高興?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滿意?” 說到最后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哭意,很是委屈。劉燦一個頭兩個大,不過依然板著臉:“我問你話呢,你先好好回答?!?/br> “我回答了,阿兄也回答我一個,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厭煩我了?” “你胡說什么?” “就是!否則阿兄怎么會這么對我?過去、過去阿兄可不是這樣的。” 劉燦張張嘴,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好吧,算我錯了,口氣不對,那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雖然準備新加鹽場了,可還沒有完工,你是怎么把任務(wù)完成的?” 第174章 餃子(六) 劉靜回來的時候是帶著些許得意的,畢竟白錢沒有做到的事她做到了,但看著劉燦微微瞇起的眼,不知怎么她就有些心虛,“阿兄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高興的事了?” “沒有,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吧,要完成任務(wù),那就要每日增加產(chǎn)量,這產(chǎn)量你是怎么提加的?雖說曬鹽也是靠天吃飯,但也不應(yīng)該能快半個月的。上個季度,你那邊的產(chǎn)量還完全正常?!?/br> “這幾個月的天都很好?!眲㈧o的聲音越發(fā)低了。 “嗯?!?/br> “我、我讓他們多干了一些?!?/br> “還有呢?”劉燦不為所動,繼續(xù)問?,F(xiàn)在的工量已經(jīng)是把工人壓榨到了極致,每天六個時辰的高強度勞作,就算劉靜再逼,在不把事情鬧大的基礎(chǔ)上也榨不出多少油了。 “我、我讓石小小他們也做了……” “你說什么?” “我讓石小小他們也跟著做了些,反正他們也沒別的事,那為什么不能幫著做一下?還是有積分的,他們也同意了!” “你混賬!”她話音剛落,劉燦就抬起了手,不過看到臉上的疤痕,還是沒能打下來,“他們同意了你就讓他們做?你知道他們是怎么培養(yǎng)出來的嗎?每個人身上都花了多少心血?帶出去就是讓他們?nèi)プ鳆}工的?” “可是本來也沒別的事啊。” 劉燦瞪著她,見她有些害怕還強自撐著的表情,最終閉上了眼,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字,“滾出去!” “阿兄……” “滾!” 劉靜還想說什么,最終一甩頭跑了出來。她走后劉燦才睜開眼,握了握拳,最后氣惱的踢了一下旁邊的條幾,震得上面的冊子都掉在了地上,她也沒有去撿,大聲叫起了霍磊,后者立刻奔了過來:“大郎?” “通知白勇,鹽場提前放假了,讓他們做好準備,另外,叫王森來見我!” “是?!甭牫鏊捯舨粚Γ衾谝膊桓叶嘌?,低頭走了出來,眼角瞥到地上的書冊,微微有些驚訝,他跟在劉燦身邊已經(jīng)三年了,眼看著這位大郎君越來越沉穩(wěn),近些年真是少有感情波動,就算有也是淡若清風,連大先生在她面前也慢慢變得不一樣了,只是每每遇到二郎君就…… 他暗暗的搖了下頭,然后出去叫人把劉燦的吩咐傳了出去,很快,王森就過來了,早先他是一個小胖子,而現(xiàn)在……他成了一個大胖子,他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離開演武場后依然做著訓(xùn)練,但那點訓(xùn)練真阻擋不了他發(fā)胖的速度。他一見霍磊就笑了起來:“磊子,今天看起來又精神了,哥哥一見你就覺得心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王哥說笑了?!被衾谝贿呍谇懊嬉?,一邊道,王森湊上去,壓低了聲音,“大郎君今日心情怎么樣?” 霍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王森戳了他一下:“自家兄弟,就透露一下唄?!?/br> “王哥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