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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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兵準備突圍,但很快得到了北方來的密令,嚴令他們自遼州直線南下襲擾周朝糧道。四面重圍,不退反進,顯然這支兵馬已成棄子,契丹上層只是希望他們最后發(fā)揮一點作用。 …… 周軍的后勤補給確實問題極大,據(jù)說河東近左諸州,包括隰、慈、絳、澤、晉、潞、邢、趙、鎮(zhèn)、定等等無數(shù)州縣已被要求即可征發(fā)民壯運糧支前。右仆射李谷臨時取代了符彥卿,判太原行府事,使出全身解數(shù)調(diào)糧。 沒過多久,潞州附近的大路上就見運糧車隊絡(luò)繹不絕,如同長龍,前不見首后不見尾。 郭紹與諸將士商議,決定跟隨押運糧草的軍隊北上晉陽,到小底軍歸隊。 于是郭紹率禁軍小隊開始步行北上,除兄弟三人和文官左攸,得痊愈的傷兵二十人。本來安置在武訖鎮(zhèn)的禁兵傷卒有四五十,不過有的致殘、有的重傷未愈,還有七八個在武訖鎮(zhèn)戰(zhàn)死了。 又是長途跋涉的負重徒步旅行。郭紹從東京出來,不知走了多少路,靴子已走爛幾雙。半路遇到正巡視糧道的右仆射李谷的人馬,李谷聽聞郭紹的戰(zhàn)績,大加贊賞,下令督糧武將沿途給予補給,又賞戰(zhàn)馬二十幾匹。 郭紹等得到戰(zhàn)馬后搖身一變,成了騎兵部隊。 五月中旬,郭紹小隊才走到晉陽,馬上就被看到的場面驚呆了。 矗立的晉陽城上空濃煙滾滾,殺聲震天,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大片軍隊團團圍著,四面攻打。只見那高高的城墻上到處都爬著人,觀此陣仗,周軍正在用最常規(guī)的攻城戰(zhàn)術(shù):蟻附。像螞蟻一樣大片涌上去強攻,主要工具是云梯。 無數(shù)的火箭在空中飛舞,整個城就像個煙花筒炸開了一樣,火箭就像飛濺的密密火星。城上城下火光閃動,黑煙四起。云梯上爬滿了人,滾木石頭紛紛砸落,不斷有人從半空掉下來;最不忍直視的是,城上時不時倒油下來,沾火就著,那些身上燒起來的士兵在城墻下面拼命亂滾,起火的衣甲一時半會脫不掉慘不忍睹。 一群人推著牛皮沖車靠近城門,城門兩邊都有石洞,專門潑油,沒一會兒沖車就變成了一堆熊熊的柴火。周軍前赴后繼,不斷有人死傷。戰(zhàn)場看上去,異常慘烈。 ……郭紹等人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直到看見一群民夫抬著慘叫呻吟的傷兵向這邊走來,他們才趕緊把馬牽走讓路。 眼前千軍萬馬打成這樣,哪里找張永德去? 等那群民夫過去了,很快又見一大股周軍騎兵向這邊行進,當前的旌旗上有個“向”字,卻不知是哪支軍隊。 這股騎兵起先沒有理會郭紹等人,因為他們也是周軍的衣甲打扮,顯然是友軍。不過還是有人覺得奇怪,怎么有二十幾個人站在這里看戲? 前面一員武將離開大路,勒馬在路邊,用馬鞭指著帶頭的郭紹:“你們是誰的兵馬?” 郭紹答道:“小底軍步軍指揮王德功麾下的人?!?/br> “步軍小隊有這么多戰(zhàn)馬?”武將質(zhì)問道。 郭紹忙道:“這些馬乃右仆射、判太原行府事李公賞賜。我們從潞州來,路遇李仆射。李仆射聞我等陣斬張元徽、戰(zhàn)勝契丹游騎百余人的事跡,嘉獎末將,以戰(zhàn)馬相贈……” “你叫郭紹?”那將領(lǐng)忙問。 “正是末將?!?/br> 就在這時,馬兵前頭的大將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立刻調(diào)轉(zhuǎn)戰(zhàn)馬向這邊走來。只見那大將面目骨骼粗大,皮膚又黃又糙,長得十分魁梧;大將也在上下打量著郭紹。 大將問道:“你確是郭紹?” 郭紹從容應(yīng)答道:“我等皆有軍籍;另外禁軍中有位叫趙匡胤的將帥在高平見過末將,并當面嘉獎。末將不敢欺瞞?!?/br> 旁人小聲道:“散員都虞侯趙匡胤,確有此人?!?/br> “哈哈!”那大將忽然大笑一聲,“你早說是郭紹不就省事了!” “將軍見過末將?” 大將道:“沒見過,聽過。一箭射死張元徽,你也算踩著他的尸首成名了?!彼肿屑毲屏艘环B,說道,“小底軍步軍在高平全打沒了,你找誰去?我看這樣,你先跟我去增援衛(wèi)王,打完了回來帶你見官家,讓官家另外給你封個官……哈!對了,本將是宣徽南院使、河東行營前軍都監(jiān)向訓。” “久仰向?qū)④姶竺?!”郭紹忙拱手一拜。心里話,他在五代的軍隊中混了好幾年了,卻仍然對上面那些紛雜的官位沒有完全搞清楚,只熟悉底層的將校職務(wù)。不過一聽向訓的官職名稱這么霸氣,肯定職位不低。 向訓道:“你愿不愿意隨我去?衛(wèi)王符彥卿在忻州阻擋遼軍,兵力不夠派人求援,本將奉官家之令這便是去增援忻口?!?/br> 郭紹爽快地抱拳道:“末將愿往?!?/br> 當是時,他來不及征求兄弟和部下的意見,先答應(yīng)下來再說。大家也應(yīng)該理解這樣的決定:來都來了,肯定是要打仗……難道還有比去那邊的晉陽城爬墻更悲催的差事嗎?瞧那些抬回來的傷兵,都被火油烤熟了。 于是大伙兒便跟郭紹,牽著馬加入了向訓的軍隊。 第十七章 晉陽之役(二) 向訓出動的人馬一共大約兩千人,其中甲胄齊全、軍容較好的騎兵三四百,應(yīng)該算作這支軍隊的精銳和核心力量。后面還跟著一長串步兵,在大路上以長長的縱隊行軍;四人為一排,隊伍看起來長約三四百步,所以郭紹才估摸著他帶著兩千來人。 這股步軍和以前郭紹他們的殿前司小底軍步軍無法相提并論,大部分衣甲不全,少數(shù)人連頭盔都沒有,士卒的身材高低錯落,各式兵器混雜??磥硐蛴柌空嬲龖{仗的是他身邊的那三四百騎兵精銳,恐怕只有這些騎兵才有較強的戰(zhàn)斗力。 如此一想,郭紹倒覺得自己手下二十多騎,對于向訓的增援部隊來說,并非可有可無,完全可以算作一股力量。因為郭紹覺得小隊中的將士都算強悍,楊彪更是猛將一員,只不過沒混出頭罷了。 軍隊白天行軍晚上扎營,第三天上午,行軍途中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大路旁邊有個村莊,很普通的一個村子,錯落無序的房屋大多很破敗,房屋之間照常有幾棵大樹,并沒有多少稀奇的地方。 郭紹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尋常之處。一幫亂兵正從村口出來,不止有兵,還有幾架騾馬拉的雙輪大車;大車后面竟然綁著幾個年輕婦人,她們的手被繩子綁著拴在車架上,哭哭啼啼地跟著騾車步行。 那些兵是周軍的士兵,這里還不到忻州,遠近都在控區(qū)內(nèi),只有周朝的人馬。 向訓馬兵部隊里,兩股騎兵上了馬,離開大路從左右包抄,很快將剛從村子里出來的亂兵圍住。這時只見向訓親自帶著隨從過去了,郭紹等就在他后邊,見狀也牽著馬慢慢跟上去看個究竟。 向訓一看亂兵拉著裝滿東西的車,后面還有婦女,都不用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這些亂兵不僅劫財,還劫人妻女。 “娘的!”向訓大罵了一聲,“全給我拿下!” 那些亂兵被精騎團團圍住,見此陣仗也不敢反抗,個個垂頭喪氣站在那里。 這時向訓身邊的一個部將進言道:“此地近忻州,到這里的人馬除我部之外,便是衛(wèi)王(符彥卿)、郭從義、白重贊、史彥超四人的兵馬,亂兵定是他們的人。主公不便殺罰,可綁至軍中交給他們的主將處置;財貨、婦人盡遣歸村子?!?/br> 向訓聽罷怒氣稍息,正待要下令,忽聞一陣馬蹄聲自北邊而來,眾人便循聲觀望。 過得一會兒,就見一隊馬兵策馬而來。當前一人,長得非常高大,目測可能比郭紹都要高出半個頭,而且軀干粗壯,看上去就像比后面的一般人“大一號”似的,連座下的戰(zhàn)馬都被襯得小了……想來被他騎的馬要辛苦得多。等他走近,只見他濃眉大眼、面如刀削,一身的威殺之氣。光看外貌就不似常人。 郭紹長期混的是禁軍最底層,完全不認識此人是誰。 不過看樣子向訓是認得的,策馬上前便拱手拜道:“不曾想在此地便遇到史前鋒?!?/br> 那大漢斜著眼態(tài)度很是傲慢,不過也回了禮,簡單干脆地說道:“向?qū)④?。?/br> 向訓隨即說道:“史兄應(yīng)知,我軍進擊河東后軍紀松懈、時有劫掠,以至于河東官民堅壁自守,讓我軍補給愈發(fā)艱難。官家?guī)追瑖懒顚⑹坎坏迷俳俾影傩?,你看這些人倒好,不僅搶東西,還搶人……他們應(yīng)該不是史兄麾下的兵吧?” “哼!”不料那大漢就這么回應(yīng)向訓的。向訓好歹也是個大將,那粗壯大漢卻是一副不買賬的樣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一旁的郭紹尋思,剛才有個部將提到符彥卿、郭從義、白重贊、史彥超四個人,只有史彥超姓史,莫非他就是史彥超? 饒是郭紹長期只是低級將領(lǐng),但好歹也是行伍中人;史彥超的名字都沒聽過的話,好意思自稱是武夫?這史彥超是周朝軍界公認的第一猛將,其名聲就相當北漢的張元徽。兩個本國第一猛將究竟誰的武力更高,那便不知道了……他們最終誰也沒單挑過誰,張元徽就被郭紹這個無名小卒給一箭射死在戰(zhàn)陣上。 史彥超哼了一聲,就從馬上跳下來,徑直走到那些亂兵前面。剛被綁住的十幾個人個個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史彥超一句話也不說,眾人便都沒有動靜,站著瞧他要怎么做。 他隨即又看向一架騾車后面綁著的幾個小娘,那些小娘個個面露懼怕之色,不過也有一個悄悄看他。史彥超忽然從腰上拔出一把長劍來,提劍便走了上去;小娘們雖然膽怯地后退幾步,但并沒有過分驚慌……也許這位將軍是來給他們割斷繩子的,剛才這邊的將領(lǐng)不是議論什么不準劫掠百姓么? “噗”地一聲,然后一聲慘叫,這時小娘們才尖叫起來。那史彥超竟然走上去二話不說就捅死一人。 “這……”向訓身邊有人上前,向訓伸出手臂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接著向訓便不顧婦人們的苦苦哀求和哭訴,一劍一個,片刻就把她們殺了個干凈,地上一片血泊。 這時“撲通”一聲,亂兵中一個人率先跪倒在地,討?zhàn)埖溃骸跋驅(qū)④?,俺們知道錯了!” 史彥超前胸全是血污,提著滴著獻血的劍走了回來,上去就揮起一劍劈下去,跪著的軍士“啊”地慘叫倒地。史彥超“呸”地唾了一口,“狗娘養(yǎng)的,貪財好色的軟骨頭!” 殺完一人,他又走到第二個面前,那家伙瞪圓了眼睛一臉蒼白,手被反綁著站在那里。史彥超揪住他的頭發(fā),照脖子上砍了一劍,血猛地飆了出來。那人側(cè)倒下去,還沒死,四肢像發(fā)羊癲瘋似的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終于被綁的人中有人憤憤大罵起來:“你這個嗜殺成性的殘暴之徒!史彥超,你不得好死!” 在場的一眾將士,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個接一個,親手連殺十幾人。誰也沒動彈,也沒人勸阻。 史彥超把血劍扔在地上,隨從急忙拾起來拭擦。這時他走到馬前,接過韁繩,回頭冷笑道:“向?qū)④?,我的處置,你還算滿意吧?” 向訓無言以回,抱拳道:“后會有期,咱們在忻州匯合?!?/br> 等史彥超一行馬隊離開,向訓才說道:“把尸體埋了?!?/br> 軍隊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旁邊逗留了一陣,看太陽的高度,時間接近正午了。向訓下令繼續(xù)趕路,好像離忻州已近,走到地方正好吃午飯。 果不出其然,中午時正好看到了一座城池在前方,從晉陽往北走,最先看到的稍有規(guī)模的城池便是忻州無疑。 忻州城門緊閉,城上有軍隊助防。向訓軍中派出人到城下一番喊話交涉,吊上去憑證,這才開了城門,步騎陸續(xù)開進忻州。 這座城位置重要,但城池并不算大,里面的景象還有些蕭索。不過現(xiàn)在城中似乎駐扎了不少軍隊,中央十字大道上不斷有成隊列的步騎調(diào)動,剛進來的城門內(nèi)也駐扎了大量兵馬。 郭紹正好奇忻州究竟調(diào)來了多少軍隊,但他不太好詢問向訓,底層將領(lǐng)做慣了,明知這些軍情都不需要他了解和打聽。 不過就在這時,在晉陽最先和郭紹說話質(zhì)疑“步兵怎么有這么多戰(zhàn)馬”的那個部將,開口問出了這事兒。他問道:“忻州來了多少人馬?” 向訓道:“現(xiàn)在衛(wèi)王節(jié)制諸將共有一萬多人,北漢降將桑珪有幾千人馬,加起來也許有兩萬眾?!?/br> 那部將道:“這么多兵力,還叫咱們增援?不是有探報說遼軍只有數(shù)千騎么?” “管他的,你叫將士們就地歇著,我先去中軍行轅見衛(wèi)王?!毕蛴柕?。 一眾人暫時只能在城門內(nèi)的一小塊空地上休息,地方太小,沒法修灶搭鍋造飯,大伙兒便席地而坐,吃干糧喝涼水充饑。一些人到處找水井,還有人忙著拿豆餅、鹽攪合飼料喂馬。郭紹等人是步兵出身,但在軍中呆得久了也比較熟悉戰(zhàn)馬,羅猛子正仔細地檢查馬蹄鐵。 忻州雖然兵多,一時間倒覺得很寧靜,看起來比滿城都爬著螞蟻一樣人群的晉陽太平多了。 第十八章 晉陽之役(三) 剛過晌午,眾軍就吃了點干糧,還沒來得及休整。忽見南城門開啟,兩騎輕兵馳馬而入,城門隨之匆忙關(guān)閉。不多時,就聽到城樓上傳來了大鼓“咚咚……”的奏響,郭紹周圍的將士都站了起來,抬頭觀望。但在城內(nèi)只能看到墻上來往的周軍士卒,卻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軍中一個將校說道:“我去北城看看,諸位管住兵馬稍安勿躁,等主公回來?!?/br> “喏!”另外幾個將領(lǐng)紛紛應(yīng)答。 當是時,鼓聲大作似有軍情,城中不斷增派一隊隊的士兵上城,氣氛驟然緊迫。但大伙兒都還沉得住氣,毫不慌張,不過軍中漸漸興起了議論說話聲。 “不是傳言契丹兵只來了數(shù)千騎么,總不會攻城罷!”不知誰一語道破了玄機。難怪城里所有人都像不慌不忙的樣子。 又聽得另一個人說道:“別說數(shù)千騎,就是數(shù)萬騎也不見得什么時候能攻下忻州城?!?/br> 這人倒沒說錯,傳言遼人不怎么善于攻城,連守城也不行。 契丹人進入河北地區(qū)后,其實已不能算是純粹的游牧民族,而是處于半牧半耕的狀態(tài),連畜牧也很盛行,他們學到了很多農(nóng)耕國家的東西。不過漢人善于經(jīng)營發(fā)揮城市的軍事作用,遼國在這方面似乎并不注重。 但這回遼軍是要救晉陽,他們不拔掉忻州的話,去晉陽的路如何太平? 五代以來,遼國一直沒有放棄向南擴張侵吞中原王朝地盤的企圖,而且他們干得也不錯。占幽云十六州,從東線河北打開了漢人核心地區(qū)的門戶;西線扶持北漢占晉陽,此地高屋建瓴俯視整個河東地區(qū),南下便可飲馬黃河,直逼中原腹地。局面上遼國等于兩只腳都跨進了中原的門檻,而且盡占戰(zhàn)略要地,進可攻退可守。 于是晉陽對遼國非常重要,他們就算正值內(nèi)亂也要湊出精兵來救。 而周朝則派重兵駐忻州,目的便是阻擊這支遼國援軍,避免他們威脅晉陽的圍城部隊。 ……直至下午,前去北城看情況的武將回來了,大家便等著他回饋消息。因為向訓部未得城防的軍令,將士都不敢動,呆在城墻里面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