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只是當(dāng)她這一次還想留下小莊和小野陪她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帶他們走吧,我待會還有事?!标愌啪缡钦f道。 她已經(jīng)無力再陪著他們了。 等他們一走,她卻又坐回椅子里。 她的手上多了一個瓷瓶,瓶身溫潤,瓶中的東西卻至毒無比。 她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所以那一天,她在魚缸里倒了一滴。無色無味,可是頃刻間,那兩條魚就肚皮朝上,死了過去。她將魚缸里的水和魚一起倒入挖好的坑中,等到第二天,周邊的花草卻也漸漸枯萎。 她從未見過這么毒的藥,她不知道一滴就已如此,一瓶又該怎樣。 …… 到了晚間,寶盈又來了留香苑,陳雅君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清風(fēng)徐來,明月如盤,兩人并肩走著,寶盈笑吟吟的,很是歡喜,陳雅君卻是垂著眸,面色淡淡。 到了蓮花亭,桌子已經(jīng)擺了起來,亭角掛滿了燈。小莊和小野正趴在圍欄邊看著池中戲水的鴨子,小野還不停想把手中的糕點(diǎn)扔給它們吃。鴨子是莊上送來的,連同螃蟹和蔬果。小野看著很喜歡,逮著不肯撒手,寶盈便做主把鴨子養(yǎng)在了池子里。 鴨子在“嘎嘎嘎”叫著,小野也跟著“嘎嘎嘎”叫著,叫到最后忘了鴨子叫鴨子,只是把它叫做“嘎嘎”。 “娘!陳姨!嘎嘎!”看到寶盈和陳雅君過來,還興奮的喊道。 寶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小莊卻已走到陳雅君跟前,“陳姨?!彼埠芘d奮,鴨子實(shí)在太可愛了,他同樣想跟她一起分享。 陳雅君看了他一眼,卻只是走到邊上坐下,一句話也沒說。 小莊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樣子,也不在意,只轉(zhuǎn)過頭又繼續(xù)看起鴨子來。寶盈吩咐迎春迎夏將他們看好,便也走到了陳雅君邊上坐下。 迎春和莫青在四月份的時候已經(jīng)從西梁趕了回來,相逢之時痛哭不已卻是不提。 寶盈剝了個橘子遞給陳雅君,“這個橘子可甜了?!?/br> 陳雅君接過,卻只是放在了一邊。 對面的小道上這時走來了兩個人,寶盈站了起來,陳雅君也跟著站起。卻是祁明秀和祁明瀾一道過來了。 兄弟兩人都穿著薄衫,身量修長之下,行走間衣袂飄逸,風(fēng)采超然。寶盈看著祁明秀,眼中滿是光芒,她發(fā)現(xiàn)自家王爺與三哥重逢后,仿佛整個人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沉悶,只也變得灑脫起來。至于三哥嘛,依然從容自若,風(fēng)華無雙。 寶盈看癡了,竟有些不知道該看誰才好。邊上,陳雅君卻一直盯著祁明瀾,目光幽靜。 她的腰間藏了一瓶毒藥,過一會就要?dú)⒘怂?/br> 祁明瀾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在朝寶盈頷首致意后,又朝她笑了一笑。 陳雅君目光動了動,最后卻只是轉(zhuǎn)過了頭。袖子中攥著的手,卻是緊了又緊。 人都到了,菜肴擺上,便就入席。寶盈和祁明瀾都習(xí)慣了一家人一張桌子吃飯,所以不分男女,一同入座。 是張圓桌,祁明秀居中,左邊坐著三皇子,右邊坐著小野。小野邊上坐著寶盈,三皇子邊上坐著祁明瀾。陳雅君坐在祁明秀的對面,她和祁明瀾中間隔著小莊。 螃蟹端上,各個肥大飽滿,里面的膏黃似要將殼撐破。另有酒水果飲,各不相同。小莊和小野和三皇子喝的是金汁露,寶盈和陳雅君喝的是果酒,祁明瀾?yīng)殣勖纷俞?,祁明秀卻只是以茶代酒。 陳雅君仔細(xì)看著,知道她的毒唯有下在祁明瀾喝的梅子釀里了。 酒喝了一盞,伺候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吃酒玩耍。寶盈不需人動手,祁明瀾也喜歡自由自在,祁明秀全無所謂只要他們在就好,陳雅君便也跟著照做。沒有旁人,她也更方便些。 只是,到底該怎么動手呢? 表面看似一片平靜,可是她的心卻是跳個不停。她只有這一個機(jī)會了,再不抓緊,陳家就完了。 這時,祁明瀾搖著精致的酒瓶說了話,“這么快一瓶就喝完了?!彼χ袂橛行o奈,渾然不覺得自己是高興之余一不小心貪杯了。 寶盈笑了起來,隨即又要站起,“我去給你再拿一瓶?!?/br> 陳雅君心一跳,很快卻又穩(wěn)住神色道:“我去拿吧,你看著小野?!闭f著,就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機(jī)會! 寶盈看著她的背影,眨了下眼睛。陳jiejie雖然參加過幾次家宴,但都是淡淡的坐在那,從不曾這樣主動做過什么,所以現(xiàn)在,她是開始有了轉(zhuǎn)變了嗎?她想著,禁不住笑了起來。 陳雅君走到邊上的案幾旁,卻是整個人都繃緊了。案幾上擺著各種酒水和瓜果,另外還有備著的碗筷,因?yàn)榕屡鲋?,就擺得有些距離。她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桌被自己擋著,丫鬟們的那一桌在底下又被樹擋著,所以她做什么,都不會有人看見。 心跳如雷,手也有些抖,但是她還是快速的從腰間拿出了那個小瓷瓶,然后拿起一瓶梅子酒拔開塞子倒了進(jìn)去。 后背滋出了層層冷汗,心也都快要跳出來。但是她不敢耽擱,將塞子重新塞好后,就又穩(wěn)住神色走了回去。同時,還不忘又拿了一瓶果酒。 “多謝。”回到座位,祁明瀾接過她遞來的酒壺,笑著道了聲謝。 陳雅君搖了搖頭,笑容有些僵。 坐下去,寶盈朝她說些什么她已經(jīng)聽不清了,隔了好半晌才猛地回過神,然后回了聲“嗯”。她的余光只是瞥著左側(cè)的動靜,時刻留意著他們的對話。 祁明瀾拔開塞子倒了酒,卻沒有喝,只是轉(zhuǎn)頭跟三皇子說了句什么。等到再次端起杯子時,祁明秀卻又跟他說了話…… 陳雅君全程注意著,緊張萬分,神魂離體。 而在突然間,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中間響起,“水伯伯,我能也喝點(diǎn)這個嗎?” 卻是小莊的聲音。 陳雅君猛地驚醒,轉(zhuǎn)頭望去,卻見小莊仰著頭,眼巴巴的望著祁明瀾手中的酒杯。 他注意到這個梅子酒很久了,梅子酒梅子酒,那應(yīng)該是梅子做的久了。梅子多好吃啊,酸酸甜甜的,那這個梅子酒應(yīng)該也很好吃,水伯伯不就是那么快就喝光一瓶了嗎?所以他也好想嘗嘗啊…… 眾人聽他這么說著,都笑了起來。 祁明瀾將酒杯放在桌上,笑著對他道:“小莊要喝這個嗎?” “嗯?!毙∏f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是會喝醉的。”祁明瀾又道。 “水伯伯沒有喝醉呀?!毙∏f覺得他的話不可信。 祁明瀾失笑,“因?yàn)槲沂谴笕税??!?/br> 小莊有些懵,想了好一會,才又道:“那我就喝一點(diǎn)點(diǎn)?!贝笕撕榷嗔瞬粫?,小孩子喝少一點(diǎn)應(yīng)該……也不會醉。小莊覺得自己想得很周到。 祁明瀾一聽,又笑了起來。 “你就讓他喝一點(diǎn)吧?!逼蠲餍氵@時也說了話,“喝一點(diǎn),知道辣了,他也就不要喝了?!彼X得這很簡單。 寶盈覺得這倒也是,于是也就跟著說道:“就讓他喝吧。” 祁明瀾聽著也便應(yīng)了下來,將被子往他那挪了挪,說道:“那你就喝吧,記得先喝一點(diǎn)點(diǎn)。” 小莊高興壞了,放下手中的糕點(diǎn)就兩只手端起杯子來。他的臉上滿是喜悅,漂亮的雙眸明亮如星。 然而此時的陳雅君卻是整顆心揪了起來,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是要給那個水先生喝的!不是要給小莊喝的!而小莊一旦喝下……眼前浮現(xiàn)出那魚翻身死去花草枯萎的樣子,她整個人都顫栗起來。 小莊端著杯子已經(jīng)湊上嘴要喝了起來,眼看著他的嘴就要貼到酒杯,陳雅君猛地站了起來。 “不要喝!”她猛地奪下小莊手中的杯子。 “……”所有的人都向她看來,她的樣子太過讓人吃驚。 陳雅君此時卻緊緊的捏著手中的杯子,眼睛泛紅,溢出淚來。她知道,她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她萬念俱灰,心中真真一個絕望。 原本她還有希望逃脫,如今卻再無可能! 老天如此弄人! “陳姨……”小莊被嚇著了,眼神有些害怕。 陳雅君怔怔的轉(zhuǎn)過頭,眼淚撲簌一下卻是掉了下來。 可是她后悔嗎?不后悔。 “陳姨,一起去吧,我給你剝螃蟹?!彼恢蹦敲绰犜挘敲炊?,她就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他死去。 更何況,還有那從前,她哄著他睡著,抱著他睡著…… 所以,就這樣吧。 “小莊,閉上眼睛。”陳雅君靜靜的說道。 小莊望著她,不解又忐忑。 “小莊,閉上眼睛!”她便又說了一遍。 小莊震著了,最終還是乖乖的把眼睛閉上了。 陳雅君輕輕一笑,然后端起手中的杯子就一飲而盡。 “陳jiejie!”寶盈察覺到了不妥,喊出了聲??墒且呀?jīng)來不及。 酒入喉,入腸,入腹。身彎下,一口血吐出。 在場所有的人變色,祁明秀第一時間捂住了小野的眼睛,祁明瀾也很快將小莊的眼睛蒙上,然后又將三皇子拉后不讓他看見。 這一刻,他們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陳雅君一個踉蹌,倒了下來,帶著身邊的杯盞一道墜下。 寶盈趕忙撲到她跟前,將她扶起,“陳jiejie!陳jiejie!” 陳雅君睜開雙眼,卻只是望向祁明秀,“王爺,求您保住我陳家。” 祁明秀怔住,他知道三哥的梅子酒中有毒,也知道毒是陳雅君下的,可一時想不出她為什么要給他下毒,而她現(xiàn)在這么說,就等于把答案揭出來了!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神也冷厲的想要吃人,他沒想到,他那位皇兄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寶盈也明白過來,眼淚奪眶而出。她要下毒害三哥不對,可是她為了救小莊,卻不惜把自己暴露出來。 “陳jiejie!你撐住!我去叫大夫!”她說著,就要喊丫鬟。 陳雅君卻攔住了她,“不用了,沒用的?!?/br> “可是……” 寶盈還要再說,陳雅君卻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用對我那么好,你不欠我什么。” 因?yàn)樗秊榱司刃∏f而死所以感到虧欠嗎?根本沒必要。 “你大概不知道,虔羅香的毒是我下的,你的馬車也是我讓人做的手腳,甚至你是前朝余孽也是我向王爺告的密……所以,你根本不用對我那么好……”陳雅君說著,眼淚卻淌了下來。 她對她所有的好,她都無力承受。 “……”寶盈聽著她的話,卻是呆住了。過往的許多事在她眼前浮過,然后逐一定格,她的眼睛睜大,滿是難以置信。 她扶著她的手也僵住,這些事情,她從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