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兩刻鐘功夫,宅子就到了。是個三進(jìn)的院子,寬大整齊,應(yīng)有盡有。雖然是冬天,卻絲毫不見蕭瑟。就是丫鬟婆子也早已備好,不但冬梅冬雪在,就是她原來的兩個陪嫁丫鬟也一并送了過來——寶盈早已將冬梅冬雪的賣身契要了過來。 “主子?!薄靶〗?。”幾人迎上來,分外歡喜。 宋敏玉也很驚喜,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剛才離開時,冬梅冬雪還裝著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呢。 “你們兩個壞東西!”她一人捏了一下她們的臉,轉(zhuǎn)頭又看向從小伴著自己的丫鬟,“你們兩個怎么樣,在莊子上有沒有受苦?” 那倆丫鬟自是搖頭,“沒有吃苦,就是擔(dān)心小姐過得好不好。” 這話一說,幾人眼圈都紅了。 寶盈看著有些感懷。她將這兩個丫鬟要回來,是想宋敏玉有人陪著不會孤單;又將冬梅冬雪送過來,是想著以后她終究會遇到些許困難,有她兩個人保駕護(hù)航,只怕也能順?biāo)煲恍?。更何況,冬梅冬雪也是自愿過來的。 她也看得出宋敏玉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了,她也衷心希望,終有一天,她能獲得自己的幸福。 下人們開始收拾起來,走來走去,分外忙碌。宋敏玉指揮著,一副當(dāng)家人的樣子。寶盈站在邊上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側(cè)房屋檐上,突然就冒出了個頭。 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身著錦衣,面容略顯稚嫩,眉宇間卻透著一絲少年老成。此時他伏在檐上,抿著唇,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廊下的寶盈看。 寶盈正將手中的各種契約交于宋敏玉,突然覺察到什么,便又抬頭望去??墒侵挥X一道黑影晃過,對面的屋檐上卻是空無一物。 是眼花了嗎?為什么覺得有個人在盯著她? “主子,您怎么了?”迎春察覺到了,扶緊她問道。 寶盈搖搖頭,“我沒事?!?/br> 又站了一會兒,寶盈便又告辭,可是走到門口,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好像還是覺得有人盯著,好像又是因為其他。四處望望,依然一切正常。 搖搖腦袋,不去多想。走出門,馬車早已經(jīng)候著了。 突然覺察到什么,她又猛地一抬頭,可見到的,只是一棵大樹上,仿佛被風(fēng)吹過,枝椏不停搖動著。 “主子,上車吧?!庇河终f到。外面風(fēng)有些大。 “嗯?!睂氂c點頭,被攙著走了上去。 可是她還沒坐穩(wěn),前頭的馬兒好像是受驚了一樣,突然嘶鳴一聲,然后就撒開蹄子自己跑了起來。 車夫一個不察,韁繩從手中脫落,見到馬跟瘋了一樣跑開,李主子還在里面時,嚇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要追上。 “主子!主子!”迎春迎夏也是驚得魂飛魄散,不停喊著,人也追了上去。 “寶盈!”宋敏玉急得不行。 “快攔下!快攔下!”其余人也都是混亂的不成樣子。 馬車內(nèi),寶盈小臉慘白,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著欄桿,絲毫不敢松手,嘴里還不停喊著,“停下!停下!” 可是馬兒根本就是不受控制了,只不停奔著,越跑越快,眼看著就要沖向街道。 寶盈簡直不敢想它要是撞到什么東西該怎么辦! “快停下!”她只能聲嘶力竭的喊著,心中的無比恐慌。 “坐穩(wěn)了!”而在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邊上響起。 寶盈仿佛聽到天籟,循聲而去,卻不見人。再回頭,卻見一個少年從馬的左側(cè)冒出,他死死拉著韁繩,跟著馬兒一道奔跑,然后突然一使力,整個人翻了上去。 背上坐著一個人,馬兒正瘋癲著,豈能被他制服,它開始跳躍著掙扎起來,只想將他甩下。它胡亂動著,拉著的車也就開始跟著亂動起來,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顛簸的不行。寶盈坐在里面,心都要跳出來。 可是那少年只是死死的拉著韁繩又抱住馬頭,不讓它將他甩下。他原是少年單薄的身體,現(xiàn)在卻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氣。而在他的一番堅持下,那馬終究被制服,停了下來。 眼前,便是巷子口,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盡是貨攤?cè)肆鳌?/br> 寶盈看著馬停穩(wěn),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十二月的寒冬,背上卻浸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已經(jīng)跳下馬車,又伸出手要將她扶下。馬雖然被制服了,可誰知道他會不會還會發(fā)瘋。 寶盈驚魂未定,只跟著照做??傻降左@嚇過度,腿都打顫。下來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少年趕緊扶住她,又道:“jiejie你小心了!” jiejie?寶盈聽到這聲稱呼感到驚訝,一抬頭,少年的目光卻已避開。 車夫和迎春幾人已經(jīng)趕了上來。少年松開手,又站到了一邊。 迎春已經(jīng)激動的眼淚流下來,“主子你有沒有事!有沒有磕著碰著了!” 寶盈趕緊轉(zhuǎn)頭,“我沒事?!?/br> 迎春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淌,“奴婢真的要嚇?biāo)懒耍 ?/br> 說著又轉(zhuǎn)向那位少年,“多謝這位少俠相救!不知少俠如何稱呼!”這等救命之恩,她們雍王府自然要竭力回報! 少年卻只是搖搖頭,然后又看了寶盈一眼。 寶盈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再想起剛才那聲jiejie,心里更是涌出了些悸然。 而且,她明明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么會覺得有些親切? 不過——他身上穿著的是黑衣?想起剛才眼前晃過的黑影,寶盈的心上就又是一跳。 他一直在跟蹤她? 她看向少年,眼神里盡是不可思議。少年迎著她的目光,卻只是低下了頭。 這時,車夫卻又說起話來,“這馬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就發(fā)瘋了?” 少年聽著,又抬起了頭,掃了一眼馬,很快卻又回過頭來看向?qū)氂?,“剛才有個人靠近了馬車,我以為是你們的人,就沒有在意?!甭曇衾锞褂行┳载?zé)。 車夫聞言,又開始檢查起馬身,一看,馬的臀部竟然扎著一枚細(xì)針。 寶盈臉色變了,這是有人蓄意謀害! “你小心了,我先走了。”少年抿了下唇,卻又道。 “哎!”寶盈想要阻攔,可是少年望了她一眼,早已轉(zhuǎn)身離開。 走到街上,鉆入人群,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寶盈望著他早已看不見的背影,一顆心懸了起來。 她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奇怪。 迎夏這時上前說道:“主子,您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位少俠說話的口音有些怪啊,好像不是咱們大燕國的人。” 寶盈轉(zhuǎn)過頭,眼睛睜大。 不是燕國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燕國的人,他為什么要跟蹤她? …… 回到王府,車夫就當(dāng)即向祁明秀匯報了此事。雖然嚴(yán)懲難免,可若是隱瞞不報,那就是死路一條。 祁明秀聽說有人欲圖謀害,也顧不得手中的公務(wù)了,只拄著拐杖走到永和苑。 莫青也早已被派去請?zhí)t(yī)。 診察一番,寶盈雖然受了些驚嚇,可腹中胎兒一切安好。祁明秀聞言,半顆心放下。隨即便又開始仔細(xì)詢問今天發(fā)生的事。 迎春也是如實回答。寶盈在邊上聽著,幾度想說卻又忍住。 少年跟蹤他,應(yīng)該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她下意識的就想隱瞞。因為他并無惡意,他為了救她,手上甚至被韁繩拉得鮮血淋漓可也只是藏在袖子里。 她想著,他一定會再出現(xiàn)的,到時候問清了緣由再告訴雍王爺也不遲。 于是最后祁明秀得知的情況就只是馬車被動了手腳,結(jié)果危急時刻,一個少年出手救了她。少年并非燕國人士,救人之后也轉(zhuǎn)身離去,不知姓名。 太子大婚,各處使團(tuán)紛紛到來,京中有異邦人士也并非罕事,更何況隨之而來的還有各處的商人。而那條街又是京城第一熱鬧的鐘粹街,他們出現(xiàn)在那也并不奇怪。 一切都合乎情理,祁明秀卻仍然不放松,他依然命莫青查出這少年的下落,哪怕搜遍全京城。 再合乎情理,也終究是太巧合,他要證明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 而且,如果這少年真的只是偶然路過,他救了他的王妃,他自然也要重重感謝。 更何況,他是唯一一個看到行兇者面目的人,他需要他的指認(rèn)。 想著那個幕后黑手,祁明秀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誰會要害寶盈? 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他? 不過不管怎么樣,他都不允許這些危險再出現(xiàn)。 而那個人,他也一定要揪出來! “兩個月之內(nèi),西苑的人統(tǒng)統(tǒng)要清干凈!”最后,他又對葉平下了這樣的命令。 …… 城北一所隱蔽的宅子里,一個少年翻墻進(jìn)來。 屋內(nèi),一個婦人正在紙上寫著什么,寫完一張,卻又丟在了火盆里?;鹈缣蝮轮垙?,很快就將它燒成灰燼。 “娘?!鄙倌贻p聲喚了一聲,又關(guān)上了門。 婦人抬起頭,目光冷冽,“去哪了?” 少年低下頭,卻還是老實回道:“我去找jiejie了。” 婦人眸光一動,很快眸色卻更冷。 少年猶豫了一下,又道:“jiejie懷孕了,好像快要生了?!?/br> 寫字的手停下,少頃,卻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等到一張紙寫完,她又將它放進(jìn)信封,“你去把這封信送給李裕,速去速回?!?/br> “是?!鄙倌杲舆^,轉(zhuǎn)身又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偷偷打開。 信上只有四個字: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