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搖了。

    良心、道德、法律……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敗給了親情，這些救不了他兒子，只有錢……

    最后他按宋贊說的，在一個雨夜里開車撞死了一對夫妻。

    這么多年了，他沒有一晚不做噩夢，也從沒逃過良心的譴責(zé)。

    被他撞得沖下大橋的車子、蓋著白布的尸體、被雨水沖刷掉血跡的路面、他下跪道歉時面無表情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他腦海里，成為每晚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里面時每次從噩夢中醒過來他還能安慰自己他在贖罪了，但是刑滿釋放后他無時無刻不活在巨大的恐慌和愧疚里，甚至不敢走進(jìn)這個墓園一步。

    真正讓他下定決心來墓園給容簡父母燒紙的，是他兒子說身體不舒服，前胸和后背都特別疼，幾乎下不了床，他帶兒子去醫(yī)院做ct檢查——

    他兒子肺癌復(fù)發(fā)，骨轉(zhuǎn)移并腦轉(zhuǎn)移。

    看到檢查結(jié)果時，他眼前一黑，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是嗡嗡聲，連醫(yī)生說的話都聽不清楚了。他知道他自己作的孽最終還是報(bào)應(yīng)到了他兒子身上。

    張成抓緊了手里的方向盤，眼前一片模糊。

    “張先生，你兒子又鬧起來了?！睆埑蓜傋哌M(jìn)醫(yī)院就被護(hù)士攔住了：“你快去看看他吧?！?/br>
    張成機(jī)械地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護(hù)士往病房跑。

    張成推開病房門，一個玻璃杯子就砸到了他腳下，病床上的張頂立幾乎是歇斯底里：“我前胸疼，后背也疼，我是不是復(fù)發(fā)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被醫(yī)生叫出去單獨(dú)聊了之后，他幾乎絕望了。

    好在他賣房賣車后的錢暫時還夠第一階段的治療費(fèi)用，但是，遠(yuǎn)比之前還要高昂的費(fèi)用甚至都成了其次，醫(yī)生說得委婉，但是他知道治愈的希望幾乎為零，甚至撐不過一年。

    肇事司機(jī)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墓園，容簡眼底冷意陡增，時隔七年，司機(jī)的良心發(fā)現(xiàn)和愧疚來得未免太過突然。

    走出墓園后他就給方掙打了個電話。

    幾乎是一秒，電話就接通了，方大律師暴躁極了，他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幾乎沒?！?/br>
    “容簡你終于回來了你還知道回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飛去找你了！我都要急瘋了宋與歌那智障知道你有兒子的事情后更瘋了恨不得天天上門！日我都想給她套個麻袋打死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地址給她了！”

    “好在宋與歌那傻逼這兩天沒來我們律所，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宋與歌的鍋！”

    “那你收了她？”容簡聲音很冷。

    “我吐她一臉你信不信！”

    一長串指責(zé)后，方掙終于發(fā)泄完心里窩的火，想起了正題：“對了，你找我什么事情？”

    容簡冷靜道：“你再查一下張成?！?/br>
    掛了電話后，容簡開車回家。

    幾個月沒回來，空蕩蕩的房子又恢復(fù)了以往毫無人氣的樣子，即使請了鐘點(diǎn)工按時來打掃，整個房子都干干凈凈的，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容簡開了燈，掃了眼客廳，感覺格外空曠，甚至還有一絲……陌生。

    他上樓洗了個澡，擦著頭發(fā)走出浴室，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瓶單手?jǐn)Q開，仰脖灌了幾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突然震動了一下。

    到家后，唐圓餓得都眼都花了，她從早上到現(xiàn)在什么都沒吃，感覺肚子里空蕩蕩的，她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減肥時一天只喝幾小杯酸奶都能撐下去的人了。

    唐圓跑去廚房看了一眼，廚房里空蕩蕩的，什么食物都沒有。

    “容簡！”她蹬蹬蹬跑上樓找容簡求投喂，看到嬰兒房門口抱著糖包的唐教授，唐圓才猛然想起來容簡昨天已經(jīng)回國了，習(xí)慣果然最可怕的。

    唐圓站好，揉了揉臉，喊了聲“爸爸”。

    糖包被唐教授抱著，一只小手扶著唐教授手里的奶瓶咕嘟咕嘟喝著奶粉，另一只小手緊緊地攥著帶著淺藍(lán)色禮帽的布藝小猴子。

    看五官的分布，是容簡做的。

    一看到她，糖包眼睛一亮，朝她伸出一只攥著小猴子的小rou手。

    “出息！”唐教授聽到她喊容簡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哼一聲一巴掌拍到他閨女腦袋上，正安安靜靜喝奶粉的小糖包吐出奶嘴，“哇”地就哭了，手腳并用地在唐教授懷里掙扎。

    唐教授：“！??！”

    他，他就拍了一下，還沒拍出聲音。

    多了個女婿搶他閨女就算了，多了個外孫他現(xiàn)在連動他閨女一根手指頭都不行了！

    糖包哇哇大哭，唐教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懊悔又心疼，趕緊把糖包遞給唐圓。

    “糖包！”唐圓接過哭得快喘不上氣的糖包，伸手揉了揉他軟嫩嫩的臉頰，摸了滿手的眼淚。糖包被她抱住之后才調(diào)小了音量，抽抽搭搭趴在她肩窩里，rou嘟嘟的下巴在她肩窩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

    “你哭得好慘啊，要缺水了，來，喝奶！”唐圓把糖包的臉扳過來，把奶嘴重新塞回糖包嘴里，對一旁的唐教授說：“爸爸我去樓下找吃的！”

    她說著抱著糖包飛快地逃回樓下，打開冰箱門在里面翻。

    最后唐圓一手抱著糖包，一手給糖包拿著奶瓶，嘴里叼著冰涼的三明治回了臥室，她完全不能理解，容簡怎么帶糖包帶得那么輕松！

    唐圓把糖包放在大床上，怕他掉下床，她還拿幾個枕頭和毛絨玩具把他圍了起來。糖包喝飽了，一手抓著小猴子，另一只手在玩具堆里找娃娃寵幸，整個包子開心極了。

    唐圓看了眼時間，趴在床上邊吃三明治邊給容簡發(fā)消息，她在手機(jī)里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表情，干脆自己做了一個——

    糖墩兒：【寶寶心里苦】

    她把表情發(fā)過去后，很久都沒收到回復(fù)。

    睡覺了？

    容簡沒睡覺，就是看到唐圓發(fā)過來的表情，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差點(diǎn)被水嗆到。

    她的表情……

    是睫毛上掛著眼淚嘟著嘴巴要哭不哭的糖包，糖包頭上頂著一行大字——寶寶心里苦但是寶寶不說。

    第61章

    作為親爸，容簡表示心疼被親媽做成表情包的糖包寶寶，然后他放下手里的礦泉水瓶，飛快地動動手指，從相冊里找出一張?zhí)前犷^殺的動圖。

    ……

    趴在床上吃著三明治等了半天，唐圓覺得她不會收到回復(fù)了。她打了個哈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微信提示音突然響了起來。

    唐圓低頭看了一眼手機(jī)屏幕，一下愣住了——

    容簡：【圖】

    竟然也是糖包的照片，還是糖包歪著頭一臉茫然的動圖。

    容簡竟然會做糖包的表情包來應(yīng)戰(zhàn)！

    這畫面……

    唐圓簡直無法想象容簡面無表情地拿糖包的歪頭殺做表情包的樣子，簡直……反差萌！

    她激動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糖包頭上頂著的字——寶寶怎么了！

    唐圓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連冰涼的沒什么味道的三明治都甜得在口中融化開了，她飛快地吃完手里的三明治。這個，是她想多了吧！

    她抬頭看了糖包寶寶一眼，糖包四仰八叉地躺在玩具堆里，rou嘟嘟的臉枕在泰迪熊身上，小臉還朝著她的方向，看起來無辜極了。

    唐圓朝他做了個鬼臉，趴在床上認(rèn)真地敲字，她有些語無倫次——

    糖墩兒：糖包寶寶沒事，是我，就是……寶寶是個大家都喜歡用的自稱，嗯，就是這樣。

    很快容簡就回復(fù)了她——

    容簡：嗯，我知道，你說過。

    唐圓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說過。以前她沒追上容簡時這樣自稱過，當(dāng)時容簡還反問她寶寶是誰……

    聽到提示音，她看了眼屏幕——

    容簡：我問的就是你。

    寶寶怎么了……我問的就是你！

    唐圓臉枕在胳膊上，看清那一行字后，她的胳膊上清晰地傳來臉頰驟然升高的溫度，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難以置信地趴在床上回復(fù)容簡——

    糖墩兒：你剛剛……叫我寶寶嗎？

    容簡：嗯。

    唐圓臉在枕頭上滾了滾，自己傻笑了半天，不要臉地回復(fù)他——

    糖墩兒：那你叫出來，我想聽。

    容簡看著屏幕上的字沉默了一下。

    他看過唐圓在123言情寫的生猴子以外的文，這句話，出現(xiàn)得頻率還挺高的……他對此并不是一無所知。

    唐圓回復(fù)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發(fā)出去之后才覺得這句話哪里怪怪的，她撤回了消息，忍著羞恥重新發(fā)——

    糖墩兒：我想聽你叫我寶寶。

    看到屏幕上的新消息，容簡拿遙控調(diào)低了空調(diào)溫度，他清了清嗓子，按住了話筒鍵……

    咻——

    容簡：【3'‘】

    真的來！

    唐圓把手機(jī)音量調(diào)到最大，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一下容簡發(fā)過來的綠色語音消息，她把耳朵貼在聽筒那里，清晰地聽到容簡低沉磁性的聲音，他說——

    嗯，寶寶怎么了？

    唐圓耳朵貼在手機(jī)底部的喇叭上，幾乎感覺到了一股氣流吹進(jìn)了她的耳蝸。

    好蘇！

    時隔……一、二、三，三年！她終于如愿以償聽到容簡叫了她寶寶，這次是真的！唐圓開心極了，比之前聽到容簡說“你是我的老婆”時還要激動。

    她想起了當(dāng)年在床上滾來滾去，迫不及待想聽到容簡真的叫她寶寶的自己。

    而現(xiàn)在，她一遍一遍聽他發(fā)過來的三秒的語音，那種感覺，就像是……

    容簡對年少的她的一種回應(yīng)。

    ……

    仰躺在大床上的糖包聽到他爸爸聲音比唐圓還要激動，他賣力地翻了個身，朝唐圓的手機(jī)伸出小手，嘴里還發(fā)出稚嫩的嗷嗷聲。

    唐圓從床上爬起來，把手機(jī)放到糖包耳邊，給他又放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