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耷拉下腦袋附加一句：“算了，不能去就不能去。”

    援醫(yī)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也絕非不可能發(fā)生。蕭淮盡量不帶情緒地發(fā)問：“萬一通過審核，你何時前往越南？”

    她用不報希望的口吻回答：“夏天?！?/br>
    “待多久？”

    “三年?！?/br>
    蕭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關(guān)怡知道你有可能去越南嗎？”

    “我沒有告訴她?！?/br>
    “伯父伯母呢？”

    林霂張張嘴，說不出話。

    蕭淮等不到回答，起了誤解，語氣隨之變得凝重：“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沒有告知父母，打算說走就走？”

    “不是的?！绷蛛幱樣樀?fù)u頭，語聲緩慢低微，“爸媽在兩年前就過世了?！?/br>
    蕭淮一下子停住腳步，立在原地。

    兩年前，車禍。

    兩年前，林霂的父母過世。

    他將所有的細(xì)節(jié)在腦子里過了遍，短瞬間一個殘忍的真相便水落石出。

    兩年前的那場車禍，讓林霂失去了未婚夫，也失去了父母。

    蕭淮意外至極，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難怪她在油畫展覽那晚表現(xiàn)得那么痛苦，那么自責(zé)，以至于他問一句是否后悔自駕出行，她的眼淚泛濫得如同決堤。如果今夜沒有追問，他永遠(yuǎn)都不知道她低調(diào)外表下的內(nèi)里藏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她被那場大變故傷得體無完膚，心中再無留戀，所以才會賣掉房子，遠(yuǎn)離這里。

    蕭淮定定地看著她，只覺心臟被復(fù)雜的情緒牽扯著，隱隱約約地疼。

    林霂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停下步子，自顧自說：“爸媽從小教育我不可以占別人的便宜，如果他們還活著，又要責(zé)備我了。記得讀小學(xué)時，同桌往我的書包里偷塞了一盒糖，爸媽說有多少顆糖就懲罰我寫多少封悔過書，我數(shù)了數(shù)，三百六十五顆，當(dāng)時就嚇壞了?！?/br>
    蕭淮的思緒百轉(zhuǎn)千回，最后無聲地嘆口氣，配合地問：“你寫了整整一年的悔過書？”

    “沒寫。外婆說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收到禮物后表現(xiàn)的非常淡然，不但不準(zhǔn)我寫，還邀請同桌來家里吃晚餐?！?/br>
    蕭淮意味深長地瞥她：“原來你早戀是蘇女士縱容的緣故。”

    林霂噎住。閑談而已，沒料到蕭淮洞察入微，說話又一針見血，讓她在他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她努努嘴，無聲地表達(dá)小小的不滿。

    他觀察著她細(xì)微的神色變化，忍不住將人拉至跟前，問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三年時間實在漫長，你有沒有可能改變心意？”

    她并未聽出弦外之音：“時間長短不是問題。如果能去，我不想放棄?！?/br>
    他點點頭，臉色一片清明，不顯情緒波瀾。

    這時，林霂終于察覺到了蕭淮為什么如此發(fā)問——他的工作重心不在越南，萬一她去了那邊，兩人很難有機會再見面。

    林霂愣了好幾秒，再說話時，底氣略不足：“我一年里有幾天帶薪年假、病假、調(diào)休假，再加上常規(guī)假，拼拼湊湊應(yīng)該能夠擠出時間回國。倒是你，工作那么忙，你有空見我嗎？愿意見我嗎？”

    她討厭維持遠(yuǎn)距離的感情關(guān)系，但他出現(xiàn)得稍微晚了點，很多事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又能怎么辦呢？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她都不想輕易舍棄。

    蕭淮沒有馬上回答，大手卻扣著她的后腦輕輕一壓，讓她的臉頰貼上他的肩膀，將人抱住。

    這個姿勢明顯超出了男女間的友誼，她沒有躲開，懵懂地依偎在他的懷里。

    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他準(zhǔn)備提前說道別。

    然而她想錯了。

    他平靜地說：“工作忙歸忙，我總能擠出時間來見你。就像現(xiàn)在，我們本不應(yīng)該相見，卻又相見?！?/br>
    聽見如此溫暖的話語，林霂又驚又喜，騰地仰起腦袋：“你一年能見我?guī)状巍?/br>
    世界靜止了。

    此時此刻再沒有更讓人無地自容的烏龍事件：她的雙唇非常失誤地觸碰到了蕭淮的下巴。

    如果說美智子在年會上光明正大地獻(xiàn)吻，她的吻則像是蓄意而為的惹逗。

    柔軟的唇瓣親密地貼在他下頷骨最薄弱的部位，留下一抹嬌艷欲滴的緋紅，還沾著屬于她的濕潤。更羞恥的是她震驚之余無意識地抿了抿唇角，遂演變成“偷襲”他還嫌不夠，梅開二度，又吮了吮他的下巴。

    林霂呆住。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看不到多余的東西，惟見蕭淮的面頰；耳朵聽不見多余的聲音，惟聞蕭淮的呼吸；腦子里空空如也，惟剩下一件事——

    她誤打誤撞卻也如愿以償?shù)赜H了他！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她猛然回神，急忙向后退了一步。他將她拉回來，與此同時轉(zhuǎn)過身體，用背擋住了過路者的打量。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不知是誰吹了一聲含義不明的口哨，長街充滿了朦朧的暗昧氛圍。

    直到完全聽不見喧嘩聲，林霂才惴惴不安地掀起眼簾，視線從蕭淮的肩膀移動到他的衣領(lǐng)，再小心翼翼往上移，瞅瞅他的喉結(jié)，他的下巴。

    目睹那抹刺眼的唇蜜，她掐死自己的心情都有了，哪能直視他的眼睛？

    她尷尬地勾下腦袋，夾在耳后的一縷發(fā)絲無聲滑落下來，就在這時，她的下巴竟然被修長的手精準(zhǔn)無誤地捏住。

    她微妙地覺得情況好像哪里有點不對，那只手卻施力一抬，突如其來的動作導(dǎo)致她猝不及防地仰頭，對上了蕭淮的眼睛。

    那雙眸子深邃而專注，帶著說不清的波瀾。

    她隱約預(yù)感到了什么，整個人卻像被按下暫停鍵，心跳與呼吸皆停滯，怔怔地看著他的臉龐湊了過來——

    他輕輕淺淺地吻了下她的唇角。

    薄唇隨即撤開，給彼此留出兩寸的距離。他仔細(xì)看她一眼，頭又埋低些，再度吻過來。

    而這一次，他含住她的唇瓣，輕言低語。

    “你希望幾次？”

    第30章 新決定

    第一次接吻，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往事一幕幕在腦子里閃過，林霂想起初吻的滋味：酸酸甜甜的葡萄酒，萊茵雷司令。

    明明知道不應(yīng)該去比較，她還是忍不住作了一番對比。

    蕭淮不飲酒，今夜餐后用綠茶清口，唇齒間還余留著清香甘甜的味道。他的呼吸淺淺淡淡，就像微風(fēng)撩過她細(xì)嫩的臉頰，勾起細(xì)癢酥麻的感受，讓她的心神也隨之蕩漾。

    那些年為舊愛所付出的感情，猶如一朵獨自開過了花期的玫瑰，在這一刻終于悄然褪色，萎謝。

    人生際遇妙不可言。她失去了前任，又因為前任而意外地邂逅蕭淮。

    后者不再是封面人物，不只有一張輪廓完美的側(cè)臉，而是實實在在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贈給她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用含蓄動聽的聲音說：“你還好嗎？”

    愛到荼靡，卻迎來新境遇。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加諸在蕭淮身上的標(biāo)簽有多么高端，他不忘本我，始終是一個性情溫潤的男子。即使面對卑微難堪的陌生人，他也會給予尊重。

    那么，他現(xiàn)在親吻她，應(yīng)該不是一時消遣吧？

    萬般柔情涌上心頭，她悄悄閉上眼，羞赧溫軟地回應(yīng)他。

    細(xì)膩的輾轉(zhuǎn)，輕微的摩娑，她甚至鼓起勇氣用小小的舌尖描繪他的唇線……柔軟甜蜜的吻延綿下去，變成一種無言的邀約。

    他更深入地吻下來，雙手環(huán)住她纖細(xì)的腰，將人緊緊地?fù)ё?，壓在自己的懷里?/br>
    廝磨。

    索求。

    交纏。

    據(jù)有。

    她口中誘人的巧克力濃香與他唇舌間的清淡茶香一次次交織。兩人相擁在冬夜寂靜無聲的長街，沉淪在這樣的親吻之中，縱情恣意，渾然忘我。

    路燈的光線是暖暖的橘黃色，他和她的影子不分彼此，畫面看起來溫馨至極。

    不知是誰先挪了下腳步，兩個人往前走，一路擁抱著，唇與唇密不可分。

    怎樣到達(dá)老洋房、怎樣上的臺階并不重要，他將她抵在大門上，一手松開細(xì)腰，順著胳膊往上找到她的頸，托住后腦勺慢慢地向他傾斜，加深了熱吻的姿勢，另只手則摸索到她隨身小包包的拉鏈上。

    “呲——”一聲拉鏈拉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曖昧至極，又蠱惑人心。

    他輕易地找到了門的鑰匙。

    她衣袋里的電話卻突兀地響起。

    林霂撤開唇，腦袋抵在蕭淮的肩膀，呼吸急促。

    下巴和嘴唇感覺木木的，她緩了會兒，沒有立刻接通電話，而是仰起頭看了看他的眼睛。

    一雙眸子微微垂斂，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迷蒙深幽。那張俊臉埋低了些，好像籠著一層薄薄的羞澀，這副表情和剛才試圖登門入室的舉動哪里像同一個人？

    手機鈴聲依舊響個不停，林霂看了看號碼，居然是醫(yī)院值班護士的座機。

    她接通電話后才知道出大事了。

    有人利用高杠桿炒股，被爆倉后背上巨額負(fù)債，一時想不開在居民樓里點燃煤氣罐，連累了一整棟樓的住戶。

    林霂掛斷電話，刻不容緩地對蕭淮說：“你先回家休息，我趕去醫(yī)院處理突發(fā)狀況?！?/br>
    蕭淮看一眼手心里的鑰匙，卻道：“我也去?！?/br>
    他的聲線恢復(fù)了慣常的沉穩(wěn)鎮(zhèn)定，不摻任何私欲。她隨之改變主意，提醒說：“急診不是請客吃飯，我可能沒有時間理會你。”

    “沒關(guān)系。”

    *

    和普通門診相比，急診時常面對無法預(yù)知的病患和情緒激動的家屬，場面往往十分揪心，更何況今夜凌晨發(fā)生的煤氣罐爆炸事件已經(jīng)導(dǎo)致多人受傷，這里早就人滿為患。

    半小時前，副市長致電醫(yī)院院長，要求不能讓任何一個轉(zhuǎn)移過來的傷者死亡。院長不敢大意，緊急召集急診科、燒傷科、耳鼻喉科、重癥醫(yī)療科等多個科室的醫(yī)生，對受傷居民展開救治。

    林霂一來就被護士長拉進(jìn)手術(shù)室，擔(dān)當(dāng)一助，配合主刀醫(yī)生搶救一位大面積燒傷并合重度呼吸道燒傷的老人。

    手術(shù)過程比較復(fù)雜，抗休克、輸氧、切開氣管道、取出異物等一系列措施將持續(xù)進(jìn)行六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