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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附骨之寵在線閱讀 - 第150節(jié)

第150節(jié)

    季燃點點頭,笑道:“日夜兼程,馬不停蹄?!?/br>
    “這樣啊,這樣啊?!碧K媯嘴里說著,眼睛卻四下瞟著,偏殿是皇上議政后稍作歇息的地方,與寢宮別無二致,她慌忙將季燃拉到床跟前,強按著男人躺上去,然后又去給他倒了杯熱茶:“想著都累,先喝口茶。”

    蘇媯將茶杯親手遞到季燃口邊,看著他喝完了,又急道:“餓了沒?我叫人給你做吃的去。要不要先洗個澡?或許會舒服些?!?/br>
    “不忙?!奔救夹χプ√K媯的手,他往床的里頭挪了下,拉了蘇媯睡到他身旁,柔聲道:“你看起來很累,和我一塊躺會兒吧?!?/br>
    不知為何,蘇媯忽然就哭了,她緊緊抱住季燃,將頭貼在他的胸膛,任由眼淚打濕他的衣裳。

    “別哭?!?/br>
    “不,你讓我哭。”蘇媯身子顫抖著,哭的更厲害了:“長安發(fā)生了好多事,每一件都在我的承受范圍之外,可我除了硬撐著往前走,別無他法。我不愿害人,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那么將來我所愛的人都會被人所害。姜鑠死了,我想哭,可我不能脆弱,沒時間哭;到了晚上,我想睡覺,可是我怕當我睡著后就有人來害我。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別有用心,我必須時刻提防,不能掉以輕心?!?/br>
    “沒事沒事,我 回來了?!蹦腥说皖^輕吻著女人的頭,他聞著女人天生帶著的冷香,柔聲道:“有我在你身邊,不要怕?!?/br>
    “嗯?!碧K媯就像個受傷的小女孩,哽咽著 回答。

    “說點開心的?!奔救驾p笑道:“我這次去夕月國找老韓,你猜我見著誰了?”

    “誰?!?/br>
    “不語。”

    聽見不語的名字,蘇媯忙揚起頭,她臉上還掛著淚,也顧不上擦,急道:“語兒怎樣了?她是不是不習慣在那邊住著?有沒有變瘦?”

    “她很好,那邊住的很習慣,沒有變瘦。”

    季燃寵溺地揉了揉蘇媯的發(fā),他幫女人將她頭上的釵镮全都卸下,然后把發(fā)髻拆開,讓她躺的時候舒服些。

    “你知道么,元邵兩個月前死了。”

    “???”蘇媯大驚失色,好不容易才停住哭,這下又開始掉淚:“語兒的命怎么這么苦,她才十幾歲就當了寡婦。不行,我一定要把她從火坑救出來,讓她重新再嫁個好男人?!?/br>
    “嫁不了了?!?/br>
    “為什么!”蘇媯有些著急。

    “夕月國的九王子元輒做了新王,你的語兒現(xiàn)在是他的新王后?!?/br>
    “竟有這樣的事!?”

    蘇媯想起今年初不語遠嫁的事,當時元輒很猶豫,最終還是答應帶不語走,可后來終究拗不過命,語兒被逼上了花車,遠走他鄉(xiāng)。沒想到他們斷了的緣分最后還能連上,不到一年的時間,語兒她當了兩個王的王后,也不知她經(jīng)歷了什么,是不是也曾痛苦悲傷過。

    “你知道么。”季燃輕輕地拍著蘇媯的背,向哄小孩那般哄她睡,柔聲道:“劉神醫(yī)現(xiàn)在也在夕月國,他居然給老韓的未婚妻陳鐵牛出餿主意,用了一包春·藥就強行把老韓給睡了?!闭f到這兒,季燃不禁莞爾:“你是沒見到,老韓被鐵牛蹂·躪的第二天連腰都直不起,他抓到劉神醫(yī)就打,把胖子的臉打腫了好幾圈呢?!?/br>
    季燃想起當日的畫面,就忍俊不禁,他喜歡自由自在的草原,喜歡傲骨天成的老韓,喜歡憨厚直爽的黑女子鐵牛,也喜歡與他作伴多年的胖子劉娟,如果能帶七娘去那里,與一幫好友比鄰而居生活一輩子,豈不美哉!

    “七娘,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奔救加⒖〉哪樅鋈桓∑鹉ㄐ邼骸拔胰肫饋砹?,我就是紀無情,我想起咱們經(jīng)歷過的時光,在桃源村隱居的日子,我還想起了當年在樽山發(fā)生的事。”

    見蘇媯不響應他,紀無情忙低頭去看,懷里的女人睡的好熟,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顆小小的淚珠,不過她的眉頭終于沒有緊蹙,嘴角還勾著甜美的笑意。

    紀無情用腳將被子勾起,輕輕地蓋在女人身上,他溫柔地在女人臉上印上一吻,輕聲低語:“好好睡吧,月,紀大哥永遠在你身邊?!?/br>
    第204章 將進酒

    醒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殿里點了一盞燈,只夠照亮方寸之地,但他在身邊,就算再黑暗也不會怕。

    “醒了?!?/br>
    “嗯?!碧K媯只覺身上酥軟的很,她頭往過蹭了蹭,枕到男人的肩窩,手把玩著自己的頭發(fā),笑道:“終于能踏踏實實地睡一覺,你知道么,剛才我連夢都沒來得及做。”

    “我猜也是,還打呼嚕了呢?!?/br>
    “啊。”蘇媯羞的忙將臉捂起,她擰著身子,嬌嗔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好丟人啊。”

    “這有什么的,哪個人睡覺不打呼?!?/br>
    “可人家是大美人?!?/br>
    兩個人相視一笑,緊緊抱在一起。這樣的幸福時刻,已經(jīng)久違多年了,再次和你相擁,我的心還像少年時那樣跳地很快。

    “七娘?!奔o無情想了下,決定告訴蘇媯:“方才常公公來找你了,我見你睡的熟就沒舍得叫醒你?!?/br>
    “不用想,肯定是寒兒的事。”蘇媯無奈一笑:“每次我哥拿寒兒沒法子,總會派常公公來給我通氣,這次又怎么了。”

    紀無情笑道:“老韓帶著小皇帝在御花園喝酒,現(xiàn)在怕是喝大了?!?/br>
    “寒兒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都當了皇帝,還這么胡鬧。韓度也是,怎么不教孩子學好啊?!K媯忙起身,用白角發(fā)梳隨意將挽成個髻,下床穿了鞋, 回頭對紀無情笑道:”你肯定又護著我,一直沒睡,不必跟我去了,就好好歇息吧。““沒事。”紀無情從枕邊將長劍拿起,亦下了床,他從后面環(huán)抱住蘇媯,柔聲笑道:“你向來怕黑,我陪你去?!?/br>
    御花園

    不知是不是皇帝下了命令,御花園這邊沒一個人,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唯有‘碎玉亭’那邊還亮著。

    碎玉亭位于御花園的最北邊,被一片蔥綠翠竹所包圍,因為竹葉飄落時有如翡翠摔碎后飛濺的碎片,加之這片竹林中還有個不大不小的亭子,顧名思義,就叫了個碎玉亭。

    蘇媯同紀無情說說笑笑就到了碎玉亭這邊,她離得老遠就看見千寒與韓度大大咧咧地坐在亭子臺階上,他們手邊腿邊有幾個空壇子,地上還擺了些奇奇怪怪的下酒涼菜。

    而正在此時,千寒用手抓起條黑乎乎的rou絲往嘴里送,吃完后緊接著又悶了口酒。

    “放下放下。”蘇媯急匆匆地走過去,她一把將地上擺的盤子踢開,皺著眉看兒子:“這什么東西呀臟死了,吃壞肚子怎么辦,還有,誰準許你喝酒的?!?/br>
    千寒略瞅了眼他母親,并不理會,抓起酒壇子又喝了好幾口。

    “還說不聽了。”蘇媯不由分說地就奪過兒子手中的酒壇子,扔地遠遠的,她見兒子低垂著腦袋仿佛不怎么開心,便走過去輕輕撫摸兒子的頭發(fā),柔聲道:“酒不是好東西,不能多喝。上古周朝人取得了商的政權后,批評殷人酗酒成風,乃至亡國。你現(xiàn)在是皇帝了,做什么事前要考慮后果,想想這件事做得做不得。”

    千寒頭埋進膝間,并不理會蘇媯。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蘇媯更氣了,她一面看韓度,一面又看紀無情,仿佛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們看看他,說他幾句就這么跟我吊腰子,我這都是為了誰呀?!?/br>
    “我寧愿您從來都不為了我。”千寒冷冷道。

    “你說什么?”

    “我說,我根本就不想當皇帝!”千寒忽然站起來,他臉上帶著醉酒的坨紅,嘴里鼻里往出噴濃郁的酒氣,男孩搖搖晃晃地,仿佛隨時都能倒下。

    “你胡說八道!”蘇媯一氣之下將地上的涼菜盤子全都踢翻,她呼吸有些急促,斜眼瞪她兒子,到了口邊的怒斥最后卻變成了訴苦:“寒兒,你怎么能這么和娘說話,你知道娘為了你付出多少心血么。”

    “我知道?!鼻Ш鲱^大笑,可他旋即又大哭:“我不是傻子,娘。我知道你和舅舅他們做了什么,你們設計讓王若蘭毒殺二皇子,又燒毀了父皇的遺詔,架空了三哥?!?/br>
    蘇媯冷下心腸,狠狠道:“既然知道,那你就更應該珍惜這得之不易的皇位!”

    “我惡心!”

    不知是不是因為酒氣泛上來了,千寒沒忍住胃里的翻騰,他擰過身子抓在一根長竹竿上,彎腰大口地嘔吐。正難受間,他忽然聞到一股清冷的香氣襲來,緊接著,一只柔若無骨的手輕輕地拍他的背,讓他頓時舒服了許多。男孩知道,只有母親會在任何地點任何情況地對自己好,可現(xiàn)在……

    “你走開!”千寒轉身推開他母親,男孩用袖子將嘴邊的穢物擦干凈,他眼神迷離,神情有些癲狂:“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男孩的身子左搖右擺,終究腳一軟,摔倒在地,只見他痛苦地用手砸地,涕泗橫流:“全都是因為我,我,我這個無能軟弱的人!”

    “寒兒?!碧K媯見兒子這般難受,心疼的不行,她也哭了,正要上前去拉兒子起來,韓度卻過來將她隔開。

    “月兒,你別逼他了。”韓度連推帶哄地將蘇媯拉到紀無情的身邊,他給紀無情使了個眼色,低聲笑道:“小孩子難免會有些心性,得慢慢溝通,他還未能接受自己是皇族子弟,所以有些事遠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外?!?/br>
    “是啊七娘,老韓說的沒錯。”紀無情從后面摟住蘇媯的纖腰,他低下頭輕聲哄道:“你知道的,小寒是孝順的孩子,他今天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喝了酒。你現(xiàn)在跟他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莫不如就讓老韓開解開解他。哎呦,我從 回來到現(xiàn)在連口飯都沒吃,你陪我去吃飯吧。”

    蘇媯心疼地看了眼兒子,她嘴張了下卻沒再說話,只是無奈一嘆,對韓度道:“那我就把寒兒交給你了?!?/br>
    “放心吧?!?/br>
    等看著蘇媯和紀無情走遠后,韓度笑著走到千寒跟前,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仰頭看天上的繁星,不發(fā)一言。

    夜半的秋風總是行色匆匆,它只記得把竹葉吹落,卻忘記將它一起帶去溫暖南國。

    情緒激切的男孩終于平靜下來,他仍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我不明白,為什么一 回到長安,所有人都變的面目全非?!?/br>
    韓度笑了笑:“小的時候我跟你一樣,也不明白。為什么大哥會容不下我生父,甚至還把我母親幽禁在洛陽深宮,你知道么,那時候死的人比現(xiàn)在更多?!?/br>
    千寒抬眼,忙問道:“那您是怎么接受現(xiàn)實的?!?/br>
    “我從未接受過?!表n度的眸子里,閃過一種叫悲傷的東西,他懶懶地將背靠在竹竿上,嘆道:“我大哥李鄣并非我母親郭太后所出,你問我恨他么,我恨,可我又可憐他。當年我母親與父親的事東窗事發(fā),那些把持朝政的東西仿佛看到了曙光,他們?yōu)榱讼魅跎轿鞴系谋鴻?,就逼迫大哥處決了我生父,我生父就在那場政治斗爭中充當了犧牲品。就這樣,朝廷和郭氏形同水火,幾乎一刀兩斷。大哥他有很…嗯…復雜的性格,一方面他脾氣不好,荒唐殘暴。另一方面他卻很懦弱善良。他為了保護我,把我藏在大明宮很久,容忍我做的一切荒唐事。現(xiàn)在想想,如果當年我肯施舍他一個笑,哪怕是裝出來的,我恐怕也不會對你娘有這么深的愧疚,以至于辜負此生摯愛的女人?!?/br>
    本來是想從爹爹這兒得到些安慰,現(xiàn)在,倒讓他想起傷心事了。

    “噫?”千寒想了下,忽然咧唇一笑:“您是娘親的小叔,那我豈不是不能再叫您爹了,會亂了輩分。”

    “去他媽的輩分,且不說我和你娘沒半點血緣關系,就是有那又怎樣?前朝亡了后我們便一直平輩相稱,她叫我韓度,你要是愿意也可以這么叫,或者向你紀叔叔那樣,叫我老韓也行?!?/br>
    韓度將一壺尚未開封的酒塞入千寒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壺,他忽然從地上抓起幾塊頑石,用巧勁扔出去,正好砸到三根粗壯的竹子上,登時,竹葉猶如飛雪般呼颯颯飄落而下。

    “哈哈哈,黃酒加竹葉,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以后始癲狂。”韓度與千寒一碰杯,他仰頭悶了幾大口,看著俊秀的兒子,笑道:“你和你姐那時候還小,我只有一個人喝悶酒,現(xiàn)而今可算等到你長大了。”

    這段時間過的實在黑暗苦悶,千寒直到現(xiàn)在才覺得心口的抑郁消散,他也學爹爹那般狂飲,誰知卻被嗆到,酒水都從鼻子里噴出來,他咳嗽著搖手笑道:“我不行了,不行了?!?/br>
    只見韓度放下酒壺起身,他從竹林中撿了兩根細長的竹子,將其中的一根扔給兒子,朗聲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沒什么過不去的,起來小子!”

    千寒撐著竹竿起來,他不解爹爹想要做什么。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韓度手腕一轉,腳下踏出幾步挽了劍花,傲然笑道:“還記得我曾給你教過的那套《將進酒》劍法嗎?”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鼻Шχ瓕⑸先?,他步法輕靈,以竹作劍,手上的力道比小時候要大多了,將細竹舞的呼呼生風,他足尖輕點,一招‘長風送雁’,將爹爹急刺而來的招式‘抽刀斷水'輕松化解。

    “好!”韓度驚喜連連,他腳下踏了巽位、坎位,手中的竹子舞地比方才更急,讓人眼花撩亂,只見他邊與千寒過招,邊吟詩:“岑夫子,淡丘生,將進酒,杯莫停?!?/br>
    那個停字剛說完,二人腳踏竹子飛身上前,共同使了招‘青天攬月’。

    “哈哈哈,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鼻ШX得暢快極了,他臉燒的厲害,心也在狂躁,忽然,男孩將細竹劍插到泥地上,他呼吸的有些急促:“我想通了?!?/br>
    “想通什么了?”

    千寒忙奔到韓度跟前,他眼中已經(jīng)沒了糾結的痛楚,笑道:“爹,你帶我去見一個人?!?/br>
    ******

    攝政王府

    王府靜悄悄的,連蟲子都不愿意在這個失意的地方鳴叫。廂房的燈還亮著,偶爾能聽見一兩聲細語,也被夜隱沒在黑暗中。

    姜之齊用厚紗布墊著手,將藥罐里的黑汁子全倒進瓷碗里,他還特意準備了蜜棗,一并給床上的老人端過去。

    “蘇公,藥能喝了?!?/br>
    床上躺著的蘇照晟聞言,艱難地坐起來,他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嘆道:“這些事讓小徒做就好了,王爺何苦親力親為?!?/br>
    “無礙,我沒福分伺候父皇終老,蘇公就當給我個機會,讓我盡盡孝。”姜之齊輕笑了下,他先用嘴吹涼,然后才將藥汁送到老人口中。

    蘇照晟老淚縱橫,他心緒萬千,卻無法明白地說出口。他現(xiàn)有兩個兒子,老大好逸惡勞,跟二流子沒什么兩樣,這么多年把國公府敗了個一干二凈;老六人玉,果然是人中之玉,而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稍谒磥恚狭涂齑蟮溑R頭了,姜之齊不好對付,就算一時被他們壓制住,不多時定會以一個更高的姿態(tài)碾壓 回來。人玉支持小皇帝,我這把老骨頭支持姜之齊,兩手準備,蘇家將來不至于一敗涂地。

    “王爺,而今局勢怎樣?”

    姜之齊冷笑:“不出蘇公所料,這黨人已經(jīng)開始內斗,德貴妃和肅王完了。”

    “小皇帝和金子要給他們的母親出氣,沒想到倒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碧K照晟嘿然一笑,他仿佛覺得有些冷,將手邊的青黑色直裰裹在身上,老人拍了拍姜之齊的手,他的聲音虛弱沙?。骸叭擞耠m說強迫小皇帝立王家姑娘為后,但將相不和,是根子上的問題,遲早會暴露出來,到時候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就好了。”

    姜之齊了然點頭,大贊蘇公看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