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姜鑠終于支撐不住,癱坐在龍椅上,他捂著胸口,不住道:“逆子,好糊涂,好糊涂!” 地下跪著的蘇人玉無時不刻地在觀察皇帝的情況,外邊下大雨,將這個面容俊美的男人頭發(fā)完全打濕,有幾縷貼在白皙的側(cè)臉和脖子上,有一種朦朧的之美。他用手將臉上的雨水與汗水一并抹去,爬出列來,朗聲道:“末將蘇人玉啟奏皇上,叛軍主要集中在安遠(yuǎn)門外,現(xiàn)在該如何處理?!?/br> 一聽見蘇人玉說出叛軍二字,姜鑠就更頭疼,他好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頭也暈的要命,手顫巍巍地試圖去拿案桌上的參茶緩口氣。 這時,又有幾位重臣出列,不約而同問:“臣等請問皇上,該如何處置叛逆?!?/br> 姜鑠終于沒端穩(wěn)茶,一股腦全撒在了地上。 趙公公跟了姜鑠多年,忠心耿耿,他也感覺到現(xiàn)在的氣氛不太對,以蘇人玉為首的這些大臣,一致認(rèn)定二殿下是逆臣賊子,仿佛在逼皇上殺…… “諸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br> 趙公公扶起有些半昏迷的皇帝,為了讓皇帝能舒服些,這老公公人蹲作半馬,將皇帝的頭靠在自己肚子上,他幾乎用哀求的語氣沖底下的大臣喊道:“皇上現(xiàn)在不舒服,你們能不能先暫停下?!壁w公公沒法子,只得求助姜之齊,焦急道:“王爺……” 姜之齊原本一直持著觀望的冷漠態(tài)度,當(dāng)他看見那些原本保老二的大臣們竟然一句求情的話也不說,甚至還跟著蘇人玉一同威逼皇帝,而且王賓的舉動也很奇怪,莫不是……?怪,怎么這些人一夜間放棄老二,轉(zhuǎn)而支持小寒呢。 “父皇,您怎樣了?!苯R眉頭緊皺,幾步就走到龍椅跟前,他輕輕地用左手撫著他父皇的胸膛,替他順氣,可思緒卻早都飄走。 明白了,這定是王賓攛掇著老二這頭蠢驢圍城,他們這派人想要借我的手除了老二!如果我按兵不動,那他們就會弄掉老二。不過話說 回來,二人爭位總強(qiáng)過三足鼎立,那我現(xiàn)在該…… 正在此時,姜之齊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腕,他急忙低頭,看見氣若游絲的皇帝正艱難的點(diǎn)頭,還拍了拍他的手。 姜之齊大喜,心道父皇這是示意讓他處理亂狀哪。 只見姜之齊轉(zhuǎn)身立在龍椅邊,他本就長得不俗,經(jīng)過西州十年更是氣宇軒昂。 “皇上既叫本王監(jiān)國,此事就交給本王處理,諸位大臣可有異議。”姜之齊往地下掃了眼,見沒人說話,便冷笑道:“好,不說話,本王就當(dāng)你們沒意見?!?/br> 姜之齊有些激動,他覺得這一刻,自己已經(jīng)成了皇帝,可以發(fā)號施令了。 “王賓,蘇人玉?!?/br> 地上跪著的王、蘇二人互望一眼,應(yīng)聲道:“微臣在?!?/br> “末將在?!?/br> “你二人速帶三千羽林軍,蘇人玉你前往安遠(yuǎn)門,只守不攻!王賓,你帶兵保衛(wèi)大明宮!”姜之齊說完這話,低頭沉吟了片刻,喝道“陸讎!” “末將在。” “你現(xiàn)在帶人連夜去曹縣,率領(lǐng)三萬精兵火速趕 回長安!” 姜之齊這話一出,眾人大驚,曹縣離長安只有半月的路程,那兒不過是個小地方,哪里有三萬的精兵,可見這個壞骨頭老三 回長安是早有準(zhǔn)備,藏兵于此,以待不時之需。 就在這三人準(zhǔn)備出殿之時,上邊忽然傳來個疲憊沉重的男聲:“慢著?!?/br> 眾人皆往龍椅瞧去,只見皇帝已然不用倚靠在趙公公身上,他現(xiàn)在好像緩過來了,但臉色還是很差。 “老三,朕還沒死呢?!边@話的意思很明顯,我還沒死,你倒先急著發(fā)號施令。 姜之齊慌忙下跪,他聽見皇帝說這話,才知道方才是自己會錯了意,皇帝人家根本沒讓他自作主張。 “蘇人玉就去守著安遠(yuǎn)門,王賓,你出城去,告訴老二,朕既往不咎?!闭f完這話,姜鑠冷眼看向姜之齊,聲音聽不出喜怒:“至于陸讎,你就留在宮中,不許出去調(diào)兵。” 言下之意,老三,老子不許你動老二。 偏殿這邊 常公公手扒著門縫瞅了老半天,這才扭頭對蘇媯道:“咱們皇上可真厲害,幾句話就把王爺給壓制住了?!?/br> 蘇媯心跳的厲害極了,她這 回可算親眼看到朝堂的風(fēng)起云涌,真真是一時一個樣,但愿這次的快速出手,能稍微有點(diǎn)成效。 時間從來沒過的像現(xiàn)在這么快,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兩個時辰。雖說現(xiàn)在還是深夜,可每一個人都不敢打瞌睡,他們都在等,等王賓勸降的消息,也在等下一刻的變化。 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疾步跑進(jìn)來一個渾身濕透了的男人,正是王賓。 姜鑠心急,忙坐起身子:“怎樣?” 王賓頭上的傷口并未包扎,不過被雨水沖刷干凈了,露出一條猙獰可怖的傷疤,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喘道:“啟,啟稟皇上,臣遵皇上旨意,” “說重點(diǎn)!”姜鑠一向不喜歡這種虛頭巴腦的說辭。 “是,是。”王賓忙道:“二殿下拖臣向陛下轉(zhuǎn)達(dá),他說安西王,他他” 姜鑠白了眼站在自己身側(cè)的老三,喝道:“別有顧及,快說!” “殿下說王爺為人jian詐狠毒,他來日必當(dāng)遭王爺?shù)亩臼郑钕抡埢噬蠌U了王爺,他就立馬撤兵。” “蠢貨,蠢貨!”姜鑠氣的大罵,他強(qiáng)行站起來,怒道:“朕現(xiàn)在親自去會他,看他還敢動他老子?。俊?/br> 誰知話音才剛落,殿外就有個小將進(jìn)來,他單膝跪下,神色猶豫,結(jié)結(jié)巴巴道:“啟稟皇上,二皇子側(cè)妃王氏,她,她帶著殿下的遺體,在殿外侯旨?!?/br> 這話一出,所有人嘩然,王賓前腳進(jìn)殿,說二皇子提了條件,這蘭妃后腳就把尸體帶來了。怎么一瞬間的功夫,就變了這么多! 只見殿外緩緩走進(jìn)來個身量窈窕,面色蒼白的絕色美人,在她后頭還緊跟著兩個抬著擔(dān)架的小將。 “妾身王若蘭,參見吾皇。” 王若蘭真真有如一抹脆弱的蘭花,楚腰纖細(xì),杏目嬰唇,她的衣裳全被雨水打濕,內(nèi)里穿的紅色小衣隱隱可見。這樣的美人,難怪被二皇子寵愛多年了。 王若蘭出現(xiàn)在含元殿,最詫異的莫過于姜之齊,這女人怎么就偏偏這時候帶著尸體出現(xiàn)!這殿里沒人是傻子,誰都覺得二皇子死的太過蹊蹺。 “怎么 回事!”姜之齊顧不上避忌皇帝,厲聲呵斥。 王若蘭幽怨地瞅了姜之齊一眼,她還在用帕子抹淚,凄聲道:“妾身聽聞殿下圍了長安,便想出城去勸殿下 回來給皇上認(rèn)錯,誰知才剛進(jìn)營帳,就看見殿下拿著毒酒,哀聲說他錯已鑄成,無力 回天,唯有以死謝罪。” “不可能,不可能。”姜鑠喃喃自語,他推開過來扶他的趙公公和姜之齊,一步步地走下高臺,手才剛觸到蓋尸體的白布,又迅速彈開,最終,他咬牙掀開白布,赫然瞧見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發(fā)絲凌亂,七竅流血,圓臉微須,不是老二還能是誰! “賤人!” 姜鑠一巴掌甩向王若蘭,只聽王若蘭輕呼一聲,就被打暈。 “你!”姜鑠艱難地轉(zhuǎn)身,他拳頭緊握,眼球充血,臉猙獰的有如修羅,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三兒子。 “父皇,此事跟兒臣無關(guān)?!苯R滿頭大汗,他此時百口莫辯,唯有連連后退。 “你豺狼心腸,勾結(jié)賤婦殘殺手足!” 姜之齊大驚,他和王若蘭的關(guān)系極為隱秘,根本沒幾個人知道,掰著手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紀(jì)無情、大管家白瑞、側(cè)妃蕭氏、七娘。紀(jì)無情不在長安,又失憶;白瑞和蕭氏不可能害他;難道是七娘? 姜之齊慌忙下跪,急道:“父皇,是有人陷害” “住口!”姜鑠打斷老三的話,怒道:“朕的江山,如何敢交到你這種無情無義之輩的手,” 那個中還未說出口,姜鑠喉嚨咕噥咕噥?zhàn)黜?,忽然,他雙眼一翻,嘔出數(shù)口鮮血,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去…… “來人,太醫(yī)呢!”姜之齊眼疾手快,在皇帝落地前接住,他也顧不上什么若蘭,還是什么死鬼二哥,忙將皇帝橫抱起,往右邊內(nèi)殿跑去…… 眾位大臣緊隨其后,只是瞬間,含元殿就走的空空如也,只剩下三個人。發(fā)愣的王賓,暈倒的王若蘭,還有死人姜勉之。 只聽得吱呀一聲,側(cè)殿左邊的門緩緩打開,一個美艷無雙的女人扶著個中年太監(jiān),一步步走出來。 “表哥?!?/br> 王賓癱坐在地上,懷抱著他暈倒的meimei若蘭,冷聲道:“二皇子怎么會暴斃!” 蘇媯笑的輕松:“若蘭表姐不是說了么,是服毒自盡?!?/br> “哼!”王賓放下他meimei,起身直面蘇媯:“起先計劃,只是讓姜之齊與姜勉之狗咬狗,我攛掇著老二兵變,他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被皇帝廢掉,發(fā)配戍邊?!?/br> “哦?是么?!碧K媯毫不畏懼地迎上王賓能吃人的眼睛,故作恍然大悟:“計劃變了呀,借姜之齊的手除掉老二,對咱們只好沒壞。哦,你還不懂?!碧K媯踮起腳尖,湊到王賓耳邊,嬌笑道:“剛才我有意無意地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嘴,若蘭表姐她呀,和我們家三爺有一腿?!?/br> “你,你怎么?!?/br> “你問我怎么做到的?!碧K媯可不管王賓是想說她你怎么這么狠毒,還是你怎么這么賤,她歪頭看王賓,只是自己說自己的:“我今晚用三爺?shù)墓P跡寫了兩封信,大信封里是給白瑞的,我讓他先殺了送信的陳太醫(yī),然后將小信封親自交給若蘭表姐。哎呦,我在信里告訴若蘭表姐,姜勉之絕不能活著見明天的太陽,嘖嘖,都說最毒婦人心哪,若蘭表姐怎么忍心冒雨跑出城,毒死自己丈夫呢。” “你!” 王賓氣的臉色發(fā)白,他揚(yáng)起手就要掌摑這狠毒的女人,卻被跟在蘇媯身邊的常公公給捉住。 “王賓,如果現(xiàn)在你后悔,還來得及。”蘇媯撫著發(fā)髻上的步搖,笑的無辜極了:“你可以去輔佐那位被皇上認(rèn)定為豺狼心腸的三爺,不過到時候我會把劉能交出來,說你睡了我?!?/br> 王賓的手頹然垂下,他現(xiàn)在才真的發(fā)現(xiàn),這女人不好惹,惹不起,已經(jīng)將他完完全全的吃死。 “這就對了。”蘇媯收起笑,鳳目生寒:“我之所以選你做幫手,就是因為你和二皇子關(guān)系太好了。二皇子已死,他的兵馬群龍無首,我的好親家好表哥,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br> 王賓點(diǎn)點(diǎn)頭。 “好,那就不要讓咱們未來的小皇帝小皇后失望哦?!碧K媯笑了笑,轉(zhuǎn)身就走。 忽然,身后的男人無奈道:“她不僅是我meimei,更是你小時候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狠下心腸?” 蘇媯并不 回頭,只是淡淡道:“朋友?在我國破家亡那天就紛紛踩我而去。表哥,姜之齊不會背殺兄的黑鍋,如果他當(dāng)了皇帝,若蘭表姐絕對活不了。可如果我們掌權(quán),那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br> “好!我一定盡全力而為!” 蘇媯嗯了聲,一直往前走,她不會告訴王賓:當(dāng)我知道毒死嬋姐的主謀是你meimei的那刻,我就發(fā)誓,絕不會放過她。 第196章 人非草木 短短一夜間發(fā)生了太多事,二皇子圍城,后‘無顏面對皇帝‘,服毒自盡;姜之齊被皇帝呵斥狼子野心,殘殺手足;王若蘭暫被囚于禁宮…… 其實(shí)這些都在蘇媯的預(yù)料中,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姜鑠徹底倒下了。極近黎明時分,太醫(yī)唯唯諾諾地向安西王以及眾位大臣說:皇上已經(jīng)接近油盡燈枯,就這兩日了…… 雖說已經(jīng)停了雨,可外邊天依舊陰沉沉的,寢殿里又暗又靜,讓人壓抑不已。 坐在床邊的蘇媯看了眼昏迷已久的姜鑠,她仰頭又悶了口酒,都說喝酒能麻痹煩憂,可為什么越喝越清醒??? 落地錯金仕女燈上的燭焰閃了下,蘇媯抬眼,見常公公踏著小碎步從外邊走了進(jìn)來。 “安西王和諸位大臣已經(jīng)在棲鳳閣等了一整天了,要不要老奴支會他們,叫他們先 回去?!?/br> 蘇媯冷笑,長嘆了口氣:“除非皇上能醒來,不然誰都舍不得走?!?/br> “娘子,還有一事?!背9?jǐn)慎地左右看了下,確定這里只有他和蘇媯,以及昏迷不醒的皇帝后,這才湊近了低聲道:“老奴派去監(jiān)視王爺府的人 回來了,說是昨晚看見陳太醫(yī)進(jìn)了王府后,就沒了動靜,老奴擔(dān)心白瑞并未將他殺了?!?/br> “噤聲!” 蘇媯臉色微變,忙低聲呵斥:“你老糊涂了,怎么能在這里說?!?/br> 常公公臉上訕訕的,心道皇帝都這樣了,眼看著離死就差半步,他哪能聽到咱們說話。 可就在此時,姜鑠身子動了下,他眼睛吃力地張開,手顫巍巍地從被子中伸出,輕輕地碰了下蘇媯的后腰。 “啊。” 蘇媯被嚇了一跳,她見皇帝醒了,手里的酒杯不自覺地掉到地上。她忙趴近了身子,焦急問道:“你現(xiàn)在感覺怎樣?還難不難受。” “沒事。”姜鑠臉上籠仿佛籠著一層黑氣,老二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眼里的哀傷,著實(shí)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