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見金子呆呆地瞅著床,仿佛要看清什么似得,姜之齊嚇到忙偷偷戳了把兒子,金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叩拜。 “孫兒參見皇上?!?/br> 蘇媯臉實在燙的厲害,她在床的靠里邊躺著,卻用被子蒙住半張臉。男人見狀,寵溺地揉了揉女人的黑發(fā),他全然不理姜之齊自說自話。 “在外十余年,兒子無不日夜思念父皇,聽聞父皇病重,兒子憂心忡忡,恨不能立馬 回到長安…” “行啦?!苯p厭煩地打斷姜之齊的這番告白,這里所有人都不傻,什么話真,什么話假,大家心里跟明鏡兒似得?!澳阍谑?,做的確實不錯,西州三爺?shù)拿^,朕在長安都如雷貫耳?!?/br> 姜之齊不知道皇帝這話到底透著什意思,他身子匍地更低了,連聲道:“全都是父皇栽培的好,兒子承蒙天恩,” “行啦行啦?!苯p眉頭緊皺,他輕咳了幾聲,面色冷峻,透過紗簾看跪在外邊的姜之齊,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若是再說這種沒用的廢話,就立馬滾 回西州去?!?/br> “是,兒子謹遵”姜之齊咽了口唾沫,硬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進去,不敢再奉承了。 “你以戴罪之身卻在西州染指軍政十余年,哼!知不知罪?” “父皇,兒臣知錯了。” 誰知姜鑠并沒有要怪罪的意思,他轉了個話頭,淡淡道:“朕問你,當年朕給你的密旨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怎敢讓蘇人玉抄了賀連山的底?”姜鑠眼神越發(fā)冰冷了,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想要下床走到姜之齊身前?!爱敃r夕月人和歸塢人趁著天災地動同時攻打戍邊,你不想著抗敵,卻借著延誤軍機之名,殺了賀家一門數(shù)口,徹底奪了利州兵權,為什么。” 姜之齊忽然挺直了身子,他目光堅毅,亦透過紗簾來看皇帝,沉聲道:“我朝新立,政權卻被這些軍功貴族瓜分,兒臣知道父皇多年來心中一直不忿,便發(fā)誓有朝一日,必當集權在我姜姓人之手?!?/br> 姜鑠忽然笑的很得意,可他卻道:“胡說八道,朕何時不忿過?!?/br> “父皇當年要穩(wěn)坐江山,不得不分封提拔有功之臣,長久下來,這些人日益驕矜,甚至還結黨營私,妄圖染指我朝政江山。恕兒臣直言,諸如利州賀氏,前朝遺民肅王李祁,權臣王賓,這些人心懷不軌,巧言令色迷惑二哥,實則” “夠了。”姜鑠開口打斷老三的話:“不必說了。” 蘇媯這半天一直在觀察姜鑠的態(tài)度,他臉上平靜異常,根本看不出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什么意思,難道? 是了,姜鑠已然在心里漸漸默認了姜之齊。若非如此,他怎么會在這十年默許姜之齊染指西州軍政?怎么會在姜之齊端了利州賀氏后,一言不發(fā)? 如果沒猜錯,這狡猾的男人用非常之法鍛煉了姜之齊十年,并且對姜之齊的種種成就十分滿意。 皇位只能是我寒兒的!我蘇媯同樣隱忍了十多年,一定要得到我應有的!等著吧,我這就借個由頭出宮,去和六哥說道說道。 “皇上?!碧K媯怕自己的聲音被金子聽見,便貼面悄悄跟姜鑠耳語了一番。 “老三,你先 回府吧?!苯p拍了拍女人的手,對簾外的姜兒子淡淡說道:“你 回去把你們家的小女兒,叫,叫?!?/br> “銀子?!碧K媯忙低聲提醒。 “哦,銀子?!苯p接著說道:“你讓你的貼身侍衛(wèi)劉能,把銀子送到她舅舅府上去,這孩子從此就不用你管了。” 第189章 三人成虎 六哥 回長安后,姜鑠便派人將前戶部尚書歐陽里的府宅拾掇出來,方便六哥和小寒住著。 如今已到深秋,長安的街上卻如盛夏般熱烈,人來人往,甚至還有從西域來的胡人也隨處可見,空氣中充滿了只屬于繁華的脂粉味。 車子慢悠悠地行駛著,搖晃的蘇媯有些困,她便閉目養(yǎng)神,并不言語。 “老奴歷經(jīng)李、姜兩朝,見過的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可從未碰著如娘子這般有能耐的。”??≌f這話時,小眼睛仔細地看蘇媯。 “常公公說笑了,七娘不過是個從戍邊來的農(nóng)婦罷了?!?/br> “不不不,那鄉(xiāng)下農(nóng)婦怎敢圖謀皇位?”常公公手指在自己膝頭點了幾下,笑道:“娘子非常人哪?!?/br> 蘇媯聽了這話,心里生出好大的震驚,??∵@老小子這么多年一直跟在姜鑠身邊,他說這話,難不成是姜鑠的意思? 心里雖然這么想,蘇媯仍不睜眼,她面色如常,淡淡笑道:“公公的話好生奇怪,七娘實在聽不懂,想來皇位不是三爺?shù)模褪嵌數(shù)?,跟我這無權無勢的女子有什么關系?!?/br> “娘子,老奴是蘇人玉將軍和寒皇子的人?!?/br> “哦?!碧K媯這才愿意睜開眼,只不過面上仍淡淡的:“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他的事我不摻和?!?/br> “您是寒皇子的生母,那就和您有關系?!?/br> 這閹貨怎么會知道這事! 蘇媯收起憊懶神態(tài),忽然驚呼一聲:“咦?長安蚊蟲多,怎么飛到公公頭上去了。”蘇媯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抬手去拈??“l(fā)上的一只小蟲,自顧嬌笑道:“公公想對七娘說什么,不妨直言。” 常公公早都被蘇媯這般動作言語給驚呆,心里直道這女人果然禍水一個,舉手投足間的媚態(tài),就連他這個斷了根的太監(jiān)都…… “咳咳?!背9p咳了幾聲,笑道:“咱們皇上的病,怕是連過年都撐不到了?!?/br> 蘇媯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掩口輕笑道:“我看皇上精神頭不錯嘛,今兒個頭發(fā)都黑了呢?!?/br> “那還不是因為娘子您 回到他身邊了,他心里高興,做出個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背9珜⑾律疡薨欁〉牡胤綋崞剑烈髁似?,笑道:“老奴斗膽,想請教一下娘子,您如何看待皇位的去勢?!?/br> 既然這閹貨敢陪同我去六哥府上,那…… 蘇媯笑笑,道:“眼下再明白不過了,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爭。二皇子雖早都不是太子,可多年來在長安,樹大根深,盤根錯節(jié),他的正妃是利州賀連山的長女,不過現(xiàn)在這條關系已經(jīng)沒用了,他的側妃王若蘭是權臣王賓之妹,而王賓娶了肅王的芷郡主,姜勉之有這般重重疊疊的關系擁護,實在難以撼動?!?/br> ??÷犃诉@話,立馬收起笑,眼中皆是敬佩之色,道:“娘子不愧是從西州出來的,看得的確通透,那三爺呢?” 誰知蘇媯臉色比??「y看,冷聲道:“三爺這些年鎮(zhèn)守戍邊,不僅籠絡到不少誓死隨他的文臣武將,比如那聞名朝野的酷吏利昭,名將陸讎,謀臣白新飛等人,而且他還手握數(shù)十萬精兵,遠遠不是朝廷這幫人敢想的。” 聽了這話,??∪滩蛔⊙柿丝谕倌郎蕚湟f什么,外邊趕車的小太監(jiān)的聲音忽然響起:“公公,到蘇大人府上了。” ??∨c蘇媯對望一眼,誰都不再說話,一前一后便下了車。 “meimei,終于見著你了?!碧K人玉早在府門口等著了,陪同他一起等著的,還有季燃。 誰知蘇媯并未理會她六哥,徑直走到季燃跟前,與季燃悄悄耳語幾句,但見這面色蒼白的英俊男人連連點頭,口中還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蘇人玉心里不滿極了,暗道:你雖說與襄陽侯季燃之間互有情愫長達十幾年,可才剛下車就這般竊竊私語,實在不像話。不對,meimei素來謹慎,不會在如今這樣風起云涌時自揭氣短,她仿佛在囑咐季燃做什么事啊。 果然,季燃才剛聽完囑咐,立馬提劍消失的無影無蹤。 “meimei快進屋吧,我叫六幺做了你最愛吃的點心?!碧K人玉親昵地上前拉住蘇媯的胳膊,誰知蘇媯剜了他一眼,狠狠地將胳膊甩開,自顧自跟著丫鬟往里頭走。 蘇人玉心知妹子仍在記恨自己私自將小寒拐帶來長安,在鬧脾氣呢。蘇人玉搖頭訕訕一笑,忙將緊隨其后的常公公迎進去。 府里曲徑通幽,還有個不小的荷花池,池邊停著個小船,船上擺了些碗筷酒水等物,艙里放了三張精致嶄新的重篾席,顯然是給蘇媯,蘇人玉,還有??涞摹?/br> 做了這十五年的兄妹,也還算能心有靈犀,蘇媯一聲不吭地上船,坐到席上,從碟子里拈起枚桂花團子送入口中,外皮酥脆,內里香糯,果真是六幺親手所做。 哎,好久沒見六幺這丫頭了,不知她還好么,應該不錯吧,她雖說是六哥的妾,可六哥這么多年只有她一個女人,也算萬千寵愛于一身了。 “蘇大人請上座,劃船這等事還是由老奴來吧?!?/br> 蘇媯聽了這話抬頭望去,只見蘇人玉忙奪過槳,笑著將常公公按在座上,在岸邊用力一撐,小船登時便劃開老遠,他邊劃邊對常公公道:“常公且安坐,嘗嘗美酒,我是個打仗的粗人,做慣了這些活的。” 常公公嘿然一笑,便坐到蘇媯下手邊。 蘇媯白了眼她六哥,笑到:“公公什么時候和我哥這般熟絡的?!?/br> “娘子忘了,多年前您,蘇大人還有老奴,一起在離宮弄過德貴妃娘娘的龍?zhí)ツ?。”常公公拿起筷子,他見蘇媯眼神發(fā)狠,忙又放下,笑道:“咱們三人多年前關系就不錯呢?!?/br> “那時我一心要整治元蘭那賤人,正巧公公您被趙子俊壓了一頭,而咱們皇上又有些忌憚德妃夕月人的身份,便默許咱們三人做這事?!碧K媯淡淡一笑,道:“如今跟那會兒可不一樣了,您說是嗎?” 常公公知道蘇媯不信任自己,連忙看向蘇人玉。 只見蘇人玉已然將小船劃至湖心,如此便不會隔墻有耳,他將木槳安放在船頭,走過來入席,對他meimei笑道:“你知道安平侯家的吳二么?!?/br> 蘇媯想了想,眼前登時出現(xiàn)了個紈绔子弟的模樣,她疑惑道:“知道,前幾年來參加美人關,被我一箭射穿了胳膊,后來發(fā)生地動天災,這位吳二爺趁亂慫恿那些達官貴人要挾姜之齊,可不巧咱們三爺正愁沒個法子鎮(zhèn)壓,便一刀斬斷吳二的脖子,殺雞儆猴?!?/br> “這吳二爺,便是老奴的干孫子?!背9f道。 “哦?”蘇媯并不感到奇怪,吳二這種二世祖認皇帝身邊的紅人做爺爺,很正常?!澳强烧媸窃┘衣氛耍隣敋⒛蓪O子的那把刀,還是我給他遞的呢。” “娘子好急智!”誰知常公公哈哈一笑,連連拍手。他臉上并沒有半點異樣,忽然看著蘇媯,正色道:“吳二這樣的干孫子,老奴在長安少說也有五十個了。只不過這些小孫子們給老奴孝敬了好些棺材本,偏生就讓三爺處理吳二后事的時候,給察覺到了?!?/br> 蘇媯知道常公公不簡單,否則如何能在姜鑠身邊屹立多年不倒。太監(jiān)斂財貪權,這是歷朝歷代都有的事。只不過常公公不幸,撞到了姜之齊的刀口上。 “不敢瞞娘子,老奴身家絲毫不差那青州首富羅氏。”常公公說這話時,依舊侃侃而談,只不過眼中閃過一絲怨恨:“三爺殺了吳二后,就讓他的手下順道調查了下,誰知就慢慢將老奴給扯了出來,他暗中一點點將老奴家財蠶食了去,這事,娘子您不知道吧?!?/br> 常公公的一番話,就像針狠狠扎了蘇媯的心,在西州十來年,她自揣很了解姜之齊的一舉一動,誰知他竟然一直防備她,這真是好的很。 蘇人玉輕輕拍了拍妹子的肩頭,柔聲道:“你也不用難受,姜三爺?shù)某歉揪蜕畛?,他信不過任何人,包括你。你看著吧,遲早有一天他會一個個收拾阻攔過他的人,首當其沖的就是王賓之類的朝臣,接下來就是寒兒,我,你,常公公。” “哼!”蘇媯揮開哥哥的手,冷聲道:“你不知道長安是什么地方么,憑什么把我寒兒帶來。” “meimei?!碧K人玉無奈,他忽然甩袖將一朵粉荷砸到池里,憤憤道:“有些事根本不受你我控制,皇上身子不行了,遲早要將小寒和你召 回長安,到時候我們沒準備,豈不就成了老二和老三案板上的魚rou了么。我悉心教養(yǎng)了寒兒多年,他跟我親兒子沒兩樣,你怕事要走,我不攔著,反正我是一定要寒兒登上皇位?!?/br> 蘇媯知道六哥對寒兒的感情,那般寵溺心疼,實在超過她許多。 “妾身多嘴問一句,常公公,您這般投靠到我兄妹這邊,難道不怕最后事敗后身首異處嗎?”有些問題,必須問清楚了。 常公公憤慨道:“娘子是通透人,二爺三爺相爭,其結果不言而喻,老奴與其轟轟烈烈扶持小皇子,哪怕到頭來一死,也好過最后落在三爺手中,您,您知道他?!?/br> 哼,我當然知道姜之齊的手段了。你要是落在他手中,會后悔這輩子怎么就投胎做人了。 蘇媯端起矮幾上的酒杯,笑著看常公公和六哥,道:“那妾身就先干為敬?!?/br> 蘇人玉和常公公對看一眼,曉得這是蘇媯已然同意結盟信號,二人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既然做了盟友,那便要商討一下計策。 常公公老臉上帶著興奮的紅,笑道:“來日娘子若做了太后娘娘,老奴定當親手為您奉上珍藏多年的老紹興黃。” “你這老貨!” 蘇人玉嘴里有飯食,說不清楚,他笑著用筷子憑空點了幾下常公公,眼里盡是促狹。 “只不過,老奴方才聽娘子說起二爺和三爺,比起他們,咱們現(xiàn)在實在有些勢單力薄啊?!?/br> “常公莫擔心?!碧K人玉放下碗筷,附上老公公的手,笑道:“人玉在戍邊多年,后來僥幸接了利州賀氏兵權,雖不能與三爺西州的強將精兵相抗衡,可萬一他要來硬的,總能撐一段時間?!?/br> “沒錯,姜之齊此番 回長安前,已然預料到有大事發(fā)生,他足足在西州部署了兩個月才動身啟程,正是以防萬一?!碧K媯嘆了口氣,卻笑道:“不過也別怕,姜之齊縱使本事通天,可朝堂之事瞬息萬變,我們以快制敵,讓他措手不及?!?/br> 常公公點頭沉吟了半天,道:“娘子說的是,但小皇子雖說有蘇大人的利州兵權,可在朝廷,” 蘇人玉忽然笑的很壞:“咱們是不是可以走走德貴妃這條路子呢?!?/br> “不不?!背9B連擺手,面如菜色:“你可別忘了,咱們三人從前怎么對德貴妃的,她能幫小皇子么。” 蘇媯立馬明白了六哥的想法,亦輕輕拍了下常公公的手,笑道:“公公還不明白么,知道寒兒是我親子的,世上不超過五個人,可貴妃娘娘不知道啊?!?/br> “妙呀!”常公公激動之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小船跟著也晃動了下,他點頭笑道:“德貴妃的身份是前朝公主,膝下只有初惟公主一個女兒,若是咱們假意許她太后之位,她定然上鉤。” 蘇人玉那張妖異俊美的臉此時也泛著光彩,他忽然皺眉道:“德貴妃還好說,頂多我和常公親自去賠禮道歉,可只拉攏到她一個人,恐怕…” “哥哥擔心的,無非就是朝廷那幫軍功貴族嘛?!碧K媯淡漠道:“姜勉之雖說有眾多大臣扶持,不過也是利益捆綁著,我們只要借刀殺人,讓姜之齊先收拾了姜勉之,朝廷的這些人為了自己的權益,自然會掉頭來支持寒兒,如此我們便就有和姜之齊對抗的資本了。” 蘇人玉眉頭深鎖,薄唇都抿的泛白:“難啊,在你 回來之前,我暗中多方面為寒兒聯(lián)絡,始終一籌莫展?!?/br> “不難?!碧K媯扭頭,可巧看到岸邊走來個高大的黑衣男子沖她招手,正是才剛外出 回來的季燃,蘇媯勾唇冷笑:“請哥哥立馬準備一桌酒席,咱們要招待貴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