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六幺像護犢的母雞一樣,忙擋在自家姑娘身前,她警惕地瞪著王賓,一動不動。 誰知王賓只是嫌棄地瞟了一眼六幺,他慢悠悠地拔出長劍,劍尖在地上劃出呲呲的聲音,直讓人打心底發(fā)寒。 蘇媯輕輕地拍了拍六幺的肩頭,微微一笑,柔聲道:“出去把門帶上,你放心,我一定會在這兒等公子來?!?/br> 等公子來。 曾經(jīng),月兒會因為他和芷郡主多說了幾句話,會不吃不喝地鬧,只有他哄了才肯進食;曾經(jīng),月兒會拉著他的手,去太液池的看荷花,她的小臉?gòu)赡鄣暮孟窈苫ǖ幕ò?;曾?jīng),月兒會一聲聲地叫他哥哥; …… 門被六幺關(guān)上,王賓 回神,難道曾經(jīng)的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不,不是這樣,我的月兒只是和我賭氣,時間會忘了一切傷痛,她還是我的小公主。 王賓伸手將蘇媯攬入懷中,他的下巴抵在女孩的頭頂來 回磨蹭:“我就知道你不會推開我,你心里其實還是愛著我的?!?/br> 懷里的女孩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只是冷笑:“不推開你,是因為你手中有劍,我怕你傷了我。” 王賓身子一顫,他大手緊緊地鉗住女孩的肩膀,彎腰直視她的眼睛。她的眸子很漂亮也很冷漠,只是這眼里,已經(jīng)沒有他了。 “哈哈哈哈!”王賓忽然緊緊地將蘇媯緊緊地抱在懷里,他不甘心,為什么要等他徹底的愛上這個女人的時候,才知道她根本對這愛不屑一顧?!耙?,我殺了你吧。否則,我無法放你走。” 門忽然被踹開,蘇媯木然地扭頭,然后笑靨如花,他 回來了。 韓度瞧著里面的畫面搖頭冷笑,他轉(zhuǎn)身將門關(guān)上,淡淡道:“想殺她,你問過我沒有。” 王賓推開蘇媯,他瞪著韓度的背影,忽然手腕發(fā)力,一劍刺了過去。 蘇媯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只見韓度仿佛背后長眼睛似得,他轉(zhuǎn)身用右手雙指夾住劍尖,暴喝一聲,竟硬生生地將長劍折斷。 王賓不甘心,他棄劍赤手空拳和韓度對打,只是一兩個 回合,就被韓度給撂倒在地。 這才是我的大英雄,他總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邊,為我點亮一盞燈。蘇媯笑著上前,她不由自主地拉起韓度的手,溫暖的觸覺, 回來了。 地上的王賓瞧著那對神仙眷侶似的男女,他掙扎著站起,笑的邪惡而殘忍:“叔侄倆挺好的呀,王某真是大開眼界了?!?/br> 蘇媯聽了這話,仿佛如夢初醒般放開韓度的手,誰知卻被韓度反握住:“是不是叔侄都和你這個外人沒關(guān)系,王兄,皇上可憐意國公,特意吩咐本王暗中幫襯著點,你一定要干涉?” 王賓聽見皇上二字,這才恢復(fù)了些神智,他壓低了聲音湊近道:“你知道她有孕吧,皇上雖然現(xiàn)在寵幸你和你舅舅,可你離她太近會給她招來殺身之禍?!?/br> “交給你就安全嗎?” 王賓看了眼在韓度身邊小鳥依人的蘇媯,帶著八分冷漠二分寵溺道:“她年輕小做事沖動,現(xiàn)如今唯有盡快將她徹底藏起來才安全,我自問還有這能力?!?/br> 韓度面上波瀾不驚,他淡淡一笑:“多謝你的好意了,我們的事,不需要你cao心?!?/br> “你!”王賓真是越看韓度越不順眼,冷笑道:“蘇照晟這 回能躲過此劫,你沒少在暗中為他謀劃吧。我想蘇人玉應(yīng)該是中了奇毒,然而連太醫(yī)都診斷不出,想必是你好朋友劉神醫(yī)的杰作。公子,你就不怕我告訴皇上去?” “那你就盡管去吧,姜鑠可是個老狐貍,此事究竟是怎樣的,他心里明鏡兒似的。他唯一想不通的,恐怕就是那日你為何臨陣倒戈,竟然替蘇照晟說話了?!表n度說到這兒,垂頭看了眼身邊柔弱的女孩,唇角一勾,挑眉輕笑道:“王大人,多謝你了。永遠(yuǎn)記住,她只有是蘇媯,才能活?!?/br> 蘇媯搖了下韓度的胳膊,輕笑道:“咱們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韓度點點頭,當(dāng)他攜著女孩正要往出走時,被王賓橫身攔下。 “蘇媯,蘇媯不能走,我們有婚約?!?/br> “混賬!”韓度忽然發(fā)怒,他一把抓住王賓的衣襟,狠狠地朝后邊慣去。也不知是不是勁兒用狠了,只聽得身后咔嚓一聲,仿佛是撞倒了椅子。 門外的六幺見公子開門帶了姑娘出來,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她忙上前笑道:“公子,姑娘,咱們” 六幺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養(yǎng)心齋大門口發(fā)出個凄厲的女人聲音,一個穿著白衣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嘶聲叫喊著:“蘇媯,蘇媯,蘇媯!惡魔,我殺了你?!?/br> 是老五蘇婉! 蘇媯一瞧見蘇婉這副模樣,心里就全了然,想必是老大已然得了手,將趙姨娘逼死了。正好,也算走之前得到的一個好消息了。 蘇婉像瘋子一樣搖晃著奔來,當(dāng)他看到緊跟著出來的王賓時,涕淚頓時全下來,女孩軟軟地癱倒在地:“我娘死了,上吊自殺了。肯定是蘇媯干的,她說過要讓我付出代價,你怎么這么狠啊?!?/br> 韓度將女孩護在身后,他不愿理會地上的瘋女人,只是對六幺道:“幺兒,進去將姑娘的東西拿上,去后大門,有人接應(yīng)?!?/br>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是老大蘇人義舉著火把帶人過來了,他踩著小碎步上前給韓度行了一禮,跪著恭敬道:“讓王爺受驚了,舍妹受了些刺激,家人沒看住才讓她逃了出來。” “大少爺快起來。”韓度伸手扶起蘇人義,拿著架子道:“皇上吩咐本王多照看些貴府,現(xiàn)如今七姑娘要扶亡母柩歸鄉(xiāng),本王正巧要去益州,正巧可以送她一程?!?/br> 蘇人義一個勁兒給妹子使眼色,他見meimei不為所動,忙拉了蘇媯并排跪下謝恩,這番動作直把韓度和蘇媯弄的哭笑不得。 韓度叫蘇氏兄妹起身,他瞧著跟前站的的王賓左邊臉紅腫一片,眼里盡是殺意地瞧著地上的女孩。韓度玩味一笑,彎腰欲扶起蘇婉:“聽皇上說蘇公爺臨走前將五姑娘許給了王大人,真是可喜可賀,想必這位就是婉姑娘吧?!?/br> 王賓冷著一張臉攔住韓度,他看都不看蘇婉,硬生生將頹軟無力的女孩拉起,一把仍到個粗壯的婆子懷里。他只是深深地注視著蘇媯,眼中包含著太多的感情,憤怒,忍,殺意,無奈,還有愛。最后,他頭也不 回地往前走,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話:“一會兒將五姑娘抬到王府。” 蘇婉聽了這話,忽然放聲大哭,能嫁給喜歡了多年的表哥,該高興啊,可如今卻痛碎了骨頭。得罪了表哥的未婚妻芷郡主,失了身讓人輕賤,一只眼瞎了,母親也死了,輸了,輸了,一開始就不該算計蘇媯,落得如今的下場,怪誰? 安穩(wěn)錦衾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 蘇媯的手附上小腹,這兩個多月在蘇府,就像過了一生那么長。 天上的月終于出來了,月宮里的白胡子老爺爺,我會堅強,就算步步驚心,也要走下去。 還未出京城,為了避嫌,韓度要和蘇媯分開坐馬車。在車子走動之前,只見蕊兒從門里急匆匆地跑出來。 “王爺,王爺,七姑娘等等。” 韓度見是蕊兒,忙叫人吩咐前面趕靈車的停下。 “蕊兒,小嬋怎么了?” “王爺,小姐讓我將這本書給您?!?/br> 韓度從蕊兒手中接過書,上面是娟秀的小篆:《僖公元年至十年新注》。 蕊兒輕聲復(fù)述蘇嬋的話:“姑娘說,此書她頗廢了些心血,但只是剛開了個頭,未能親自來向老師請教其中疑義,深為遺憾,故以此書贈老師,請笑納?!?/br> 出來相送的蘇人義聽也聽不懂,看也看不懂,不禁打趣干笑道:“三妹就喜歡搞這些文縐縐的東西,真快成學(xué)究了?!?/br> 檐下的燈籠被夜風(fēng)吹的搖晃,就著燈影,韓度溫柔地?fù)崦垥募y理,年前他說過想要集各家注疏,給《左傳》作個新注。當(dāng)時只是笑言,因為文獻之學(xué)如汗牛充棟,若無數(shù)十位以上的博學(xué)之士參與編修,要做成恐怕難于登天。沒想到她,竟將這句玩笑話記住了,還去做了。小嬋,韓度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 馬車響起,各自遠(yuǎn)方。離別不是再見,珍重。 (第一 卷終)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今晚發(fā),所以就一直寫到2點多,困死也要寫完發(fā)!明天再修吧,實在扛不住了。 好吧,第一 卷寫完了。第二 卷名字,黑色沉浮,聽名字就知道是很刺激的啦~~什么姜渣渣了各種都會出來,人玉也會 回來。 晚安~ 第54章 花不語 自何夫人入土為安,已過了一月有余。 益州確實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風(fēng)淳樸,如果能在這里和心愛之人白頭終老,也不枉了。 茶館里說書人憑著一張巧嘴贏了個滿堂彩,街上捏糖人的剛巧捏出個活靈活現(xiàn)的糖兔子,賣鹵煮的大娘拿著大蒲扇氣洶洶地驅(qū)趕偷吃的小孩子們,草臺班子鑼鼓喧天地在表演猴戲…… 蘇媯看見一切都那么的新奇,她感覺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街上的人們雖然穿的很樸素,言談舉止也沒那么講究,可是竟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質(zhì)樸。 “姑娘走慢些,小心擠壞了你。” 蘇媯面上罩著一方薄紗,她將頭發(fā)挽成婦人的髻,輕靈地穿梭在人群中。大家的目光都被這個素衣女子所吸引,雖然看不清她長什么樣子,總感覺這樣氣質(zhì)高貴的女子,定是哪家宅門里的夫人。 六幺好不容易才抓住蘇媯,她故意板著張臉,沒好氣道:“我給公子說我去買樹苗,讓他陪你玩,可他卻怕我拿不動,非叫我照顧你。這下倒好了,卻把我給累的半死?!?/br> 蘇媯挽住六幺的胳膊,輕笑道:“好幺兒,我是被關(guān)的太久了,真的好長時間沒這么自由過了?!?/br> 正在此時,前方岔口發(fā)出陣陣笑聲和嚷叫聲,主仆二人面面相覷。 這條街道是益州的老街,因為岔口正巧有一顆老榆樹,所以叫榆樹街。榆樹下有一口古井,聽說還大有來歷,是哪個皇帝喝過的呢。在夏天的時候,榆樹街的人們喜歡端一壺茶,坐在井邊下棋談天。 只見幾個男人將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姑娘圍起來,不知在干些什么。 “我們?nèi)タ纯础!?/br> 六幺聽了這話,忙擺手道:“莫惹閑事,咱們還是去找公子吧?!?/br> 六幺說的沒錯,可是不知為何,蘇媯就是被那個小女孩吸引住了目光。 湊近了些才看到,這個女孩細(xì)軟的頭發(fā)亂成一包,看樣子是很長時間都沒梳洗過了,身上的衣裳臟的發(fā)亮,有好幾塊污漬,不知道是油還是血。小女孩一雙眼睛亮的像星星,她天真地仰頭看著那幾個男人,嘴吮吸著臟兮兮地手指,好像很餓的樣子。 “丫頭,餓了?”一個光著膀子,身上泛著油光的胖男人不懷好意地笑道:“想吃東西嗎?” 小姑娘忽然傻傻地一笑,她并沒有將手指頭從嘴里拿出來,只是吸溜著鼻子狂點頭。 胖男人從懷里掏出個餅,他用兩根指頭夾著在小姑娘頭頂繞圈子,餅到哪里,小姑娘的眼睛就到哪里,看來是真的餓了好久了。 “叫聲爹,我就給你?!?/br> 聽到這兒,蘇媯的心忽然咯噔一跳,她整個人都發(fā)顫,跟前的六幺感覺到姑娘的異樣,忙問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怎么了?那個瘋狂的夜里,才五歲的弟弟默兒伸出手要唯一的親人jiejie抱,可是他卻被惡魔姜鑠殺人畫面嚇傻了,奶聲奶氣地喊姜鑠:娘。 孩子何錯之有,大人為何欺負(fù)他(她)! 地上的小女孩傻傻地將手指從嘴里拿開,她眨著眼睛張著嘴,啊啊啊地叫,卻不出聲。 這時,跟前圍著的另一個男人直接將餅從胖子手里奪了,一把撇到地上,嘿嘿笑道:“你逗她做什么,這娃自出娘胎快四年了都不會說話,一個連娘都不叫的瓜娃子,會叫你爹?” 那個胖子摸著頭皮點頭笑道:“我倒忘了這層,哎,你說這娃夠命苦的。娘不要臉跟殺豬的屠戶通jian,讓她爹發(fā)現(xiàn)了,那個男人也真他娘的有漢性,殺了屠戶一家,又殺了自己的老婆,自個兒在家里吊死了?!?/br> “嘖嘖。這瓜娃子可憐忒,她么有親戚來收留嗎?” 沒親戚收留嗎?蘇媯聽到這兒,淚不由自主地下來了。她的親戚都興高采烈地給姜鑠當(dāng)狗,她的堂姐背后一刀刀的捅她,沒有人愿意搭理這個前朝災(zāi)星,除了韓度。 胖子肥嘟嘟的手一擺,長嘆了口氣:“哪有什么親戚啊,娃娃的那些親戚來了,將家里的好東西一股腦全 卷走了,她爹娘尸首現(xiàn)在還在義莊寄著,再沒人管,怕就要埋進亂葬崗了?!?/br> “呵!這親戚如此做派,里正大人就不出來管管么,任由小孩子流落街頭?” 可能天太熱,胖子身上的肥rou也懶懶地耷拉下來,他冷笑道:“管?管個求。里正大人倒是出面說了,你知那些人怎樣,說這小女娃命太硬,是個天煞孤星,克爹克娘,逮誰克誰。爹娘死了連一聲都不會哭,可見還是個傻子。若是會說話,賤養(yǎng)個幾年再賣還能賺錢,可這位是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誰要?” “姑娘?!绷勖Ψ鲎∽u搖欲墜的蘇媯,她嘆了口氣,似是寬慰蘇媯,又似在感嘆人情的涼?。骸翱蓱z了這小姑娘,小小年紀(jì)就成了乞兒。” 在冷宮的那些日夜里,蘇媯親眼在元蘭送給她的鏡子里看著自己每一天都在變化,變得骯臟,消瘦,頹廢,終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勺约哼€算好,還有個張甫明公公解救,這個小孩子呢? 蘇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開始她不明白為何人都是這般自私,為了成全自己就得葬送別人的幸福,后來她明白了,因為權(quán)力和欲望,一直在燃燒。 那幾個男人見一個素衣蒙著面紗的女人走來,他們都停下了交談,看這個神秘的女人。她是誰?怎么以前從未見過這號人物? “姑娘,” 六幺的聲音讓蘇媯 回神,她瞧著正狼吞虎咽吃餅的女孩無奈一笑,嘆了口氣,拉著六幺轉(zhuǎn)身離去:“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尚且自身難保,沒資格管,” 忽然,一個稚嫩的女童聲音在身后響起:“娘?!?/br> 蘇媯一愣,她緩緩轉(zhuǎn)身,只見那個小女孩明亮的笑眼彎成一彎月牙,她似乎想要站起來,正朝著蘇媯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