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醫(yī)風(fēng)采

    如果有你在，還有什么值得難過？

    韓度摟著熟睡的李月華，雖說是第一次見這公主侄女，可為何竟有種久違重逢之感？可憐哪，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竟然被傷害成這樣。其實罪魁禍?zhǔn)拙褪亲约海舨皇恰?/br>
    “哎！”韓度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掏出自己的帕子，細(xì)細(xì)地將女孩臉上傷痕流出的膿水抹去。許是碰疼了她，女孩夢囈似地哼了聲，頭在韓度腿上蹭了個舒服的位置又熟睡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張公公拂了把披風(fēng)上的水珠一閃身進(jìn)來，他顯然是與韓度相識已久，沖著炕上坐著的男子微微躬身抱拳笑道：“公子來的偏巧，外頭的雨不小呢。”可當(dāng)他看見枕在韓度熟睡的李月華時，忙道：“喲，這樣多累，您把小姐擱在枕頭上睡吧?！?/br>
    韓度忙擺右手示意張公公噤聲，左手輕輕捂住李月華的耳朵，低聲笑道：“可不能放下，她現(xiàn)在離不了我。”

    “你在和誰說話？”李月華抬手將韓度的手腕緊緊攥在自己胸口，她眼睛仍然閉著，慢悠悠說道：“韓度，你還在嗎？”

    韓度無奈地沖張公公笑了笑，然后溫柔地在女孩耳邊道：“我在呢，是張甫明 回來了，我在和他說話?！?/br>
    李月華忽然蹭地一下坐起來，她就像頭受了驚的小鹿，眼中帶著懼怕四處亂看，當(dāng)看到張公公時，李月華瘋了般揪著韓度的衣襟喝道：“他是誰？肯定是來害我的，韓度你把他打出去了，快呀！”

    韓度驚訝地看著李月華，按理說她應(yīng)該認(rèn)識張公公，怎地如此反應(yīng)？而在地上站著的張公公此時也震驚無比，才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她怎么就像瘋了似得。

    “月華，你冷靜些?！表n度禁錮住女孩的肩膀，看了眼張公公道：“你不認(rèn)識他嗎？他是張甫明，可是他從大明宮把你救出來的呀?！?/br>
    李月華一張溝壑縱橫的臉扭曲地極難看，她用力甩開韓度的手，指著門的方向，瞪著眼睛喝道：“你的腿也被打斷了嗎？需要大夫給你治嗎？快下去趕他走！”

    張公公聽了這話便了然了，心里暗笑這姑娘果然聰明的緊，竟然用神志不清這招來博取初次見面的韓度同情，實在高呀！

    “公子?！睆埞珖@了口氣，面上做出極為無奈之情，他眼眸低垂，身子愈發(fā)低了，只聽他用充滿悲戚的腔調(diào)道：“小姐恐怕是驚懼過度，一見著親人便松了精神頭暫時失了心智。她認(rèn)不得老奴不打緊，只是她現(xiàn)在全心全意的信您，您可不能離了她?！?/br>
    韓度被李月華揪來推去鬧得沒辦法，聽了張公公這番話，不禁煩道：“這還用你說？你怎么在宮里照應(yīng)她的，還杵在這里討我們眼嫌嗎？滾出去！”

    張公公面上帶著自責(zé)的意味，他咚地一聲跪倒在地，沖著炕上的倆人磕了三個響頭，羞憤道：“是，公子教訓(xùn)的對，是老奴的錯。只是現(xiàn)下計較這些對小姐的病一點用都沒有，奴才記得您有個神醫(yī)好友在洛陽，興許就能治好小姐的腿傷。”

    李月華聽了這話心里簡直要樂開花了，她真想沖過去抱住狠狠親張公公兩口，可現(xiàn)在扮演的是個神智不清的女人，接下來的戲還得交給張公公。女孩似乎鬧累了，她喘著粗氣大喇喇地躺到韓度腿上，然后將男人攔腰抱住，埋頭躲了起來。

    韓度嗯了聲，他輕輕地?fù)崦钤氯A干枯打結(jié)的頭發(fā)，俊臉帶著些許思慮之色，只見這妖孽輕輕咬著下唇，睫毛的在下眼瞼投出好看的陰影，他沉聲道：“劉胖子近年來一直住在洛陽附近的‘谷陽鎮(zhèn)’。給月兒治傷，只要我開口絕不在話下，只是月兒現(xiàn)在精神頭有些不好，還是讓京城郎中先給她瞧瞧吧?！?/br>
    “不行！”張公公打斷韓度的話，急道：“公子，這萬萬不可！小姐如今這樣，咱心知肚明是受了刺激給激出來的，只要您一直守在她身邊，她沒幾天肯定就正常了?？捎幸稽c，她是前朝余孽，又是在姜鑠手中僥幸存活下來的漏網(wǎng)之魚。說句冒犯的話，您這樣相貌出眾的人物今兒個出現(xiàn)在街面上，老奴這地方已然不安全了，早日帶她離開長安才是長久計?！?/br>
    韓度點了點頭，張公公把前因后果說的這樣圓滿，為了月華也得盡早上路了。他低頭瞧了眼懷里的李月華，女孩睡得好熟，她的嘴角帶著甜甜的笑，夢到什么了？

    萬里南游客，交州見柳條。囊金如為足，莫恨故鄉(xiāng)遙。千里相送，終須一別。

    張公公目送韓度趕著驢車消失在碧色煙波里，他將手里緊緊攥著的布條拿出來看，上面字不多，乃李月華親筆血書：益州金紫光祿大夫蘇照晟，第七女，蘇媯。

    洛陽三月花如錦，多少工夫織得成。谷羊鎮(zhèn)坐落在洛陽城百里之外，現(xiàn)下三月，正是百花開的最艷時，黃的木槿，紅的桃花，白的水仙，更妙的是一種名為“三醉芙蓉”的珍品花卉，堪堪將洛陽牡丹的風(fēng)頭給壓了下去。宋朝的王安石作詩吟道：水中無數(shù)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強(qiáng)抬青鏡欲妝暈。

    驢車?yán)锏睦钤氯A無暇欣賞街上的百花爭艷，她的心思全都在谷羊鎮(zhèn)的神醫(yī)身上。三跪九拜都拜了，決不能輸在最后這一哆嗦上，也不知道張公公將蘇媯找到了沒，這個蘇家的七姑娘才是最關(guān)鍵的一顆棋子。李月華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不輸給韓度的絕色面孔，十歲生辰時，長安的高門千金幾乎都到大明宮了，其中就有紫金光祿大夫蘇照晟家的庶女蘇媯。

    李月華握緊張公公贈的匕首，指甲將刀鞘上的花紋摳的刺啦作響，老天，你既然不長眼睛如此苛待我李月華，那我也決不與人為善。正在煩心間，外面趕車的韓度掀車簾進(jìn)來半個身子，李月華白了他一眼，不耐煩道：“都說了我要是餓了問你要，能不能別逼我吃！煩死了！”

    許是一物降一物，桀驁不馴的韓度向來是少女貴婦們傾慕的對象，更是秦淮兩岸學(xué)者尊崇的校讎大家，他何曾受過哪個女子的氣，可是如今偏偏就讓個丑女李月華給治的死死的。韓度微微一笑，溫柔地對女孩說道：“不吃就不吃，我就怕你餓著了么。這兩天精神頭才好些，可別再病了。”

    不知為何，李月華越看那張云淡風(fēng)輕的臉越來氣，這一路她是滿腹心事，而這男人卻放歌山水間，滿是瀟灑之態(tài)。世間的一切事仿佛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除了李月華。從梳頭到換洗衣裳，從喂藥到伺候方便，韓度簡直像個老媽子般全包了。

    正是已經(jīng)處的太熟了，李月華對這個小叔叔呼來喝去毫不客氣，此刻，她煩躁道：“沒事不要和我說話好么！老說快到了快到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還不是哄我游山玩水！你這么大人，怎么就知道玩！”

    韓度噗嗤一笑，他寵溺地揉了揉李月華的柔發(fā)，似嗔道：“沒大沒小的，倒排揎起叔叔來了。你出來瞧瞧，這不就是谷羊鎮(zhèn)了，你心心念念的劉神醫(yī)就在外面?！?/br>
    李月華一愣，就在外面么？希望么？她慌忙地從靠枕底下抽出一大塊“冪?紗”將自己的臉團(tuán)團(tuán)遮住，極目望去，谷羊鎮(zhèn)一點都不大，這里的人家靠買賣各品花株來過活，真真是極清雅的。

    可是這樣干凈芳香的街上，偏偏就有一個又肥又臟的乞丐特別礙眼。他的褲子爛的只能遮住前面，衣裳被各種污物所覆蓋，看起來就像件盔甲一般臟硬。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這乞丐的手竟然極凈極白，直覺告訴李月華，這個肥乞丐絕不簡單！

    果然，乞丐往地上呸地一聲吐了口濃痰，他蹭地一下站起來，竟然往身后文人墨客云集的‘三醉樓’沖去。

    三醉樓里的文人墨客正在品評時事、吟詩作對，猛地見個臟兮兮的乞丐進(jìn)來，紛紛皺起眉頭嚷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小二快快把他打出去了。誰知這乞丐嘿嘿一笑，霸住門大聲道：“你劉爺爺今兒個讓你們見見啥叫斯文?！闭f話間，乞丐對著那群文人撅起裸。露外在的屁股蛋子，噗地放了聲響屁。

    里面的人是見慣了斯文的，哪經(jīng)歷過這種事，個個惡心的就像吃了蒼蠅般耷拉著臉，而這乞丐竟將門一把從外面關(guān)住，他得意地沖里面的人手舞足蹈笑道：“骯臟的衛(wèi)道士，今兒個沒給你們?nèi)哟蟊悖隳銊斪錾剖铝?。?/br>
    李月華從未見過這種粗俗的人，青天白日竟當(dāng)眾做如此野蠻的事。她扭頭別開這幕，誰知卻看到韓度拍著笑道：“好！天下愚蠢的衛(wèi)道士就該此人此招！”

    李月華順著韓度的眼睛望過去，只見那肥乞丐身法靈巧，他左右閃躲著從三醉樓追出來的打手，一路直奔向驢車來。這胖丐想來就是劉神醫(yī)了，他跳上驢車，也不知從哪里抽出根銀針，照著驢屁股一扎。驢子吃痛，飛快地載著三人絕塵而去。

    藥王谷

    藥王谷在山林深處，這里遍布著奇花異草和各色毒物，地上積聚著厚厚一層腐爛的樹葉和動物尸骨。這里有神出鬼沒的野獸，這里還有常年累月的瘴氣，總之想要進(jìn)藥王谷求醫(y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 回到藥王谷，劉神醫(yī)便換 回了平日穿的青布儒衫，他和韓度是多年的鐵交情，又是個急性子，得知李月華是老友的大侄女后，二話不說便上手替女孩診治。

    只見劉神醫(yī)屏氣凝神，他仔細(xì)地打量李月華的臉，搖頭道：“下手之人真是太狠了，太狠了。不好意思了大侄女，你的腿可以治好，臉我沒本事?！?/br>
    韓度就是怕李月華聽到這種話又受刺激，劉神醫(yī)話還沒說完，他一把抱住李月華，連哄帶騙道：“沒事，別聽這胖子胡吣，他定然是騙你的，小叔會有辦法。”

    劉神醫(yī)鄙視地瞥了韓度一眼，不屑道：“你有個屁的辦法，就算用藥治好了也會留下疤！一條條的，跟蚯蚓一樣惡心！”

    李月華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要鎮(zhèn)靜，不要亂，走到這步一定不會出岔子的。李月華完全不理關(guān)心她愛護(hù)她的小叔叔，她只是對劉神醫(yī)微笑道：“那如果，我另換張臉呢？不就不會留疤了嗎？”

    這話一說出來，劉神醫(yī)猛地站起往后退了兩步，他瞧著李月華冷笑道：“看來姑娘是有備而來呀，可是不好意思了，在下辦不到。”

    “為什么辦不到！”李月華呼吸急促，她不能讓唯一的機(jī)會在眼前流失，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忙抓住劉神醫(yī)的胳膊，用懇求的語氣道：“你和我叔叔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劉叔叔，我叫您一聲劉叔叔了，您知道在我身上發(fā)生過什么嗎？您知道是誰傷害的我嗎？如果我不換張臉，我怎么去報仇！”

    “管好你的大侄女?！眲⑸襻t(yī)懶懶地將李月華的手從自己胳膊掃開，前一刻他還用漠不關(guān)心的表情看老友韓度，后一刻他又換了副頑童般的臉色，搖晃著肥屁股對女孩吐舌頭頑劣道：“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憑什么管你的事，你又不是我老婆?！?/br>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藥童稚嫩的聲音：“師傅，谷里來客了?！?/br>
    劉神醫(yī)忽然收起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他看著李月華一臉的得意樣，冷冷問藥童：“來者何人？”

    “是去年來過的張甫明張先生，哦對了，他還帶了位貌美絕倫的女郎。”

    來了么，這下連臉皮都正好送上門了，真是天助我也！人臉，我勢在必得！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下可真的要給小李換臉了！?。。。?！要不讓小叔叔和月華湊成cp吧，嘿嘿。

    最近沒收藏沒評論，不開心，不開心，不開心！

    注：1.冪？紗（li）：《新唐書 車服志》載：初婦人施冪里以蔽身?！杜f唐書》載：武德，貞觀時，宮人騎馬者，依齊，隋舊制，多著冪？。

    2.校讎（chou）：古典文獻(xiàn)學(xué)非常重要的一支，要通校讎，必備眾本，明通文字，訓(xùn)詁，音韻。如孔子、劉向劉歆父子、許慎、朱熹、清代的戴震、段玉裁，近代魯迅，聞一多都是出名的校讎家。本文中的韓度是學(xué)者而非學(xué)子，可以認(rèn)為是比讀書人更厲害的存在。

    第10章 女人不狠，

    劉神醫(yī)自詡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這些年在江湖里過慣了刀口舔蜜的生活，他什么人沒見過？只是像李月華這種年紀(jì)輕輕卻像狐貍般狡猾，狼一般狠毒的女孩，確實少見！

    他聽見徒弟說張甫明帶了個美貌女郎來藥王谷，當(dāng)即隔著門冷冷沖徒弟喝道：“管他什么張甫明王甫明的，統(tǒng)統(tǒng)不許放進(jìn)谷來！”

    外面忽然沒了聲音，劉神醫(yī)肥胖的身子微微向前探了下，不耐煩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誰料他徒弟忿忿道：“可人現(xiàn)就在門口了，您自個兒趕吧！”

    “什么？”劉神醫(yī)鼻子下精心修剪的八字胡簡直要氣歪了，他一把打開門，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沖對面的人喝罵道：“你們是怎么闖進(jìn)谷的！沒有我獨門解藥，神仙也難過瘴氣？猴兒，是不是你偷偷把他們帶進(jìn)來的?！?/br>
    張公公的聲音聲音響起了：“劉先生您莫怪貴徒，去年小人來過您這兒，所以小人知道要進(jìn)得貴地須得服解藥，這不，那時候我就問我家公子討了些丸藥以備日后不時之需，今兒個果然用上了呢。”

    張公公來了，他竟然這樣的聰明絕頂！李月華不由得再次佩服張公公做事周全，如果她能趕上這個人半分的心思，或許就能瞧出元蘭這小賤人的鬼心眼！或許就能讓父皇早早殺了姜鑠這善于偽裝的魔鬼！可惜，或許這個詞，是給失敗者的。

    正在此時，一個如黃鶯般嬌嫩的聲音響起：“您就是劉神醫(yī)吧！小女蘇媯給您請安了。請您不要責(zé)備令徒，其實是我百般求了這位張先生帶我進(jìn)的藥王谷，您若要怪就怪我吧?！?/br>
    這就是蘇媯的聲音？李月華感覺心都要從胸腔跳出來了，她本來腿有傷站不起，可激動之下竟然撐著扶手站得直挺挺的，此刻如果給她一雙翅膀，她簡直都能飛出去。

    許是見了美人發(fā)不出邪火，劉神醫(yī)的聲音竟然緩和了許多：“你找我做什么！我認(rèn)識你嗎？嘿，你咋還跪下了！”

    “聽聞您妙手 回春，小女之母臥病在床有些年頭了，只要您能治好她，我蘇媯愿肝腦涂地的報答您?！?/br>
    “不治！”劉神醫(yī)的聲音忽然變得冷酷異常，他甚至有些疾言厲色地喝道：“快走！這不是你小姑娘該來的地方，我警告你，趁早快快離去，否則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可不管！”

    聽蘇媯這話，她多半是被張公公騙來求神醫(yī)給母親治病的。不行！好不容易才哄了來，決不能被姓劉的故意趕走！李月華情急之下?lián)渫ㄒ宦曀さ乖诘?，她頭上，身上發(fā)著虛汗。她忽然害怕了，如果這個失去這個機(jī)會，那么這輩子就完了。

    “你往哪兒爬？”韓度一把將李月華從地上撈起，他鐵青著臉靠近女孩的頭，男人身上好聞的茶香沖入女孩鼻腔，只見韓度冷冷道：“你給我老實地待在屋里，我親自把蘇姑娘送走?！?/br>
    李月華就像條被抓在手里的魚，魚想要水，她想要那張臉，就算不去復(fù)仇，她也想做個完整的女人活下去，她使勁兒扭動著身子，瘋了般大喊大叫：“你干嘛??？你放開我！救命?。【让。⑷死?！”

    許是里面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邊的人，門被打開，帶著一股清晨獨有的甜美之氣，李月華終于見到了心念了有幾百年的蘇媯！

    五百年有多久，佛說，剎那芳華！

    蘇媯的臉確實有一種讓男人舍不得移不開眼睛的魅力，明眸皓齒，膚如凝脂，濃蛾淡靨不勝情，愁眉翠斂山橫，只是勾勾嘴角，便是傾國傾城。她梳著‘雙鬟望仙髻’，并無任何金銀簪釵，只是繞雙鬟纏了長長的發(fā)帶，便顯得她如從畫上走出的飛天神女般，步步生蓮。從半舊的‘緋羅蹙金飛風(fēng)背子’和兩只幾乎沒什么花紋的銀鐲，便能看出她雖說是生在侯門，可生活并不如何金貴，是個面兒上的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蘇媯緊緊地吸引著，除了韓度，在韓度眼里始終是懷里狠毒的丑女。他將李月華抱得更緊了，只是輕輕瞥了眼蘇媯，便不屑地冷哼道：“請?zhí)K姑娘出去，我和我侄女不想看見你?！?/br>
    蘇媯俏臉一紅，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進(jìn)退，被一個英俊的男子當(dāng)眾說重話，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而這邊的李月華此刻簡直快被韓度氣瘋了，她伸長的手抓住了書架，呼啦一聲響，連書帶架子被李月華給硬生生扯倒，什么《傷寒雜病論》、《千金方》等簡牘一股腦砸向兩人，可是這些重物全都讓韓度承受了，他不愿再讓懷里的女孩受半點傷害。

    “姑娘！”蘇媯忙奔向被砸倒的兩個人，她一面扒拉李月華身上的書籍木箱一面急道：“受傷了嗎？”可當(dāng)她錯手拉開李月華的冪離紗看到一張支離破碎的臉時，當(dāng)即花容失色地嚇得大叫。

    韓度慌忙將李月華滑落的紗給女孩裹在臉上，他把女孩一把摟進(jìn)懷里，不分青紅皂白沖蘇媯吼道：“叫什么叫！你把她嚇著了！”

    蘇媯迷人的眼中含著委屈的淚水，她低頭嘟囔道：“對不起，我，”我真被這張臉嚇到了。

    氣氛有些尷尬，張公公本來想過來打打圓場，可當(dāng)他看到李月華拼命給他使眼色時，心里立刻了然，他咳嗽一聲，邊往過走邊笑道：“公子，這可就是您不對了。人家蘇姑娘可是好心過來扶小姐的，您何必沖她發(fā)火呢?！?/br>
    張公公假意往起扶地上的貴族叔侄，實際上他緊緊地抓住了韓度的胳膊。就是這個時候！看似被嚇得癱軟的李月華猛地推開韓度撲向蘇媯，也不知道她從哪里抽出把短刀，對準(zhǔn)了蘇媯的心口猛捅下去，李月華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一刀兩刀三刀，又狠又準(zhǔn)又快！她擔(dān)心饒是如此，劉神醫(yī)還能治活了蘇媯，轉(zhuǎn)而一刀抹向無辜女孩的脖子！

    夢，桃花落，漫天紅雨！

    脖子噴濺而出的血灌了李月華一嘴，她流著淚全部咽下去，又熱又腥甜，這是什么呀？不不不，這是蘇媯的血！李月華被嚇地嘔吐，吐到后來只剩下酸水。她看到自己白嫩的手心手背全是觸目驚心的紅，李月華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一片空白，她的記憶仿佛還停留在方才見蘇媯時的美好瞬間，那么鮮活，那么風(fēng)華絕代，可如今呢？

    我殺人了……我殺了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我成了惡魔！我將墜入地獄，永不超生！

    蘇媯身上的窟窿像小溪般不斷往外冒著血，她很痛苦，她只能在原地微微掙扎幾下，她只剩下無聲地倒數(shù)自己的生命。李月華有些后悔了，如果剛才沒有發(fā)生這一切，蘇家七姑娘還溫柔款款地對她笑，可如今呢？她正在死不死活不活的受罪！李月華拿刀的仿佛又有了力氣，她好想結(jié)束女孩的痛苦，可她始終不敢抬不起千斤重的手！

    當(dāng)李月華最后一滴淚流進(jìn)蘇媯的心臟里時，女孩終于停止了對生命的渴望，永遠(yuǎn)地去了。有些人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些人只是為了看一眼，而有些人，則是為殘酷黑暗的現(xiàn)實點了一盞燈。燈滅了，一個她走了，另一個她重生了。

    李月華扭頭看向韓度，她好害怕，她現(xiàn)在只想要一個溫暖，可是那個男人卻狠狠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失望了，是吧。韓度，我的小叔叔，我只能在心里和你說對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善良把我?guī)У絼⑸襻t(yī)面前，我無視你一路對我的好，更可怕的是我在你眼前殺人，而這一切都是我精心計劃好的，看吧，我在骨子里就是個蛇蝎心腸的女人。

    劉神醫(yī)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他經(jīng)手過的死人何止千百，可是為何這次如此讓人感到心寒？他看著地上滿身鮮血，猶如煉獄修羅般的李月華，不寒而栗！他姓劉的向來就是個不正常的人，所以也不顧老友的面子，一手提留起蘇媯的尸體，一手揪著癱軟的李月華使勁兒往外拖，他不愿意讓血腥和陰謀來污了這一室救人的藥香。

    韓度仿佛什么都沒看見般，他踉蹌著起身背對門外的李月華，他呆呆地看掛在內(nèi)室墻上‘秀麗江山圖’。為什么會這樣？萬里河山，人間榮華，江山謀、帝王策，是如此的誘人殘忍，她，還能 回頭嗎？

    春天的雨仿佛還帶著舊時冬日里的冷冽，點點拍打在人的頭頂和臉上，只是，能洗凈蒙塵的靈魂嗎？

    李月華將蘇媯的尸體橫擺在自己身前，她面對著劉神醫(yī)的臥房跪著，從晌午一直跪到夜幕來臨，究竟在跪誰？究竟在求誰的寬?。?。雨冷冷地拍打著早已麻木的她，頭發(fā)粘在臉龐，鼻尖的水珠兒不斷地往下掉，地上積水坑里洼著被稀釋的血，黃褐色，就和美麗的蘇家七姑娘一樣，充滿著誘惑。

    韓度一句話都沒說，他也不曾從房里出來，事到如今，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別人的生死他毫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已經(jīng) 回不了頭了。所以，他要去告訴她，讓她死了這條心。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里的燭光斜斜地射到李月華臉上，女孩不曾拿手遮擋有些刺眼的光，她倔強(qiáng)地抬頭看著走出來的男人。韓度依舊高貴清冷，他的白袍逆風(fēng)飛舞，仿若仙人?？吹綔喩頋裢浮⒈粌龅厣l(fā)抖的李月華，他心疼，他想沖過去把水里泡著的女孩摟進(jìn)懷里暖她，她腿上有傷，怎受得了這春寒之毒！可他忍住了，他揮手止住了想要開口的張公公，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月華，冷冷對女孩宣判死刑：“他不會給你換臉！因為，我不讓！”

    李月華明知道韓度會這樣說，跪在這里的一整天，不，應(yīng)該說從長安到洛陽，她心里明鏡兒似的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會同意給她換臉。所以她下了賭注，她要利用他的不忍之心來贏。

    刀抵在脖子上，李月華的淚和雨一起砸在地上，她不看韓度，好像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般輕聲道：“那再見！”

    男人的聲音有點顫抖：“你為什么逼我？”

    女人的笑有點凄苦：“那你為什么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