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那一瞬間蘇洛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當(dāng)然,他還是很識得大體的,就算心情不好也乖乖的脫下來了毛衣,然后開始對付那件襯衫。不過在只有碎玻璃當(dāng)工具的情況下要把棉線給抽出來實在不容易,更別說這件倒霉的襯衫還被特殊處理過,他連一個稍微突出的線頭都找不到。所以很快蘇洛就在悠悠的涼風(fēng)里忙得滿頭大汗腰酸背痛,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快要被纖維晃出重影了。 他都有點后悔穿這件倒霉衣服了。 在蘇洛和棉線襯衫拼斗的整個過程里,林簡就跪坐在離他兩米遠(yuǎn)的地板上,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蘇洛的那件襯衫瞧,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到蘇洛忍無可忍嗤啦一聲撕破了這件寶貴的衣服,他才慢悠悠伸出手來,對著蘇洛腳下那堆線頭和布片輕輕一抓。那些針頭線腦們當(dāng)即飄上了天,打著旋飛到了林簡手中。他右手一合,將這些碎布線頭全部握在了拳頭里,幾秒鐘后再攤開手掌,上面赫然躺著一根完整的紅線。 蘇洛:…… 林簡馬上就看出他臉色不對,趕緊解釋:“這只是小幻術(shù)而已,類似于街頭魔術(shù),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卵用?!?/br> “那你要一根并沒有什么卵用的繩子干什么?”蘇洛拎著一分鐘前的襯衫和如今的兩片破布,深深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 “廢物利用,廢物利用而已?!绷趾喢榱艘谎鬯哪槪⒖叹兔撌秩映隽四菞l繩子,那根繩子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啪的一聲落到了走廊的盡頭,他拍拍手回過頭:“這種繩子是不能用來施法的,不過用來布陣還是沒問題的!” “布陣。”蘇洛冷聲重復(fù):“你不是要用什么南方的巫術(shù)么?” “這就是南方的巫術(shù)啊?!绷趾喡柫寺柤纾骸坝眉t繩施法不是傳統(tǒng)的道教法術(shù)的,很大程度上是民間巫術(shù)的產(chǎn)物。南方一般是把紅繩做絆腳繩用,剛好和草繩的作用相反——草木性子輕浮,可以捆住同樣無形無影的魂魄;紅色的繩子卻要濁重得多,因此就能絆住有形有質(zhì)或者血氣濃厚的東西。比如血rou之軀……或者怨氣很大的魂魄。” 蘇洛完全沒想到林簡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他的口氣馬上就嚴(yán)厲了:“血rou之軀?還有‘怨氣很大的魂魄’?你到底在干什么?” “當(dāng)然不能是怨鬼了?!绷趾喓芾蠈嵉幕卮穑骸艾F(xiàn)在我們癱瘓的癱瘓昏倒的昏倒,哪里還能招惹一個怨鬼?更何況用紅線只會加重鬼魂的怨氣。這跟紅線不是給別人準(zhǔn)備的,就是給高秘書長那些下屬們的血rou之軀準(zhǔn)備的。” “什么?”蘇洛幾乎要吸一口涼氣:“那些都是高官顯貴,如果有個好歹——” “——如果有個好歹就麻煩了?!绷趾喠⒓唇舆^了蘇洛的話,他看了蘇洛一眼,垂下頭去擺弄玻璃片:“我也沒傻到對這些權(quán)貴下手,就算要下手也要找好甩鍋的對象才好……這根紅繩子只是以防萬一而已?!?/br> 蘇洛立刻追問:“以防什么萬一?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簡并沒有馬上回答他,他慢慢旋轉(zhuǎn)著手上的玻璃片,沉默片刻后才開口:“這里的法術(shù)其實很簡單的。這間醫(yī)院里的陰氣本來就重,那些人又是飽受驚嚇魂魄不寧……月亮是太陰精華,適當(dāng)?shù)木奂鹿庖材芫蹟扛嗟年帤猓帤馀c陰氣兩相重疊下,這里就會變成整棟大樓的陰眼,將陽氣抑制到最小程度。絕大多數(shù)生物都喜好陽氣而厭惡陰氣,在這種陰盛陽衰的環(huán)境下人很容易就會心情亢奮,神思不定,乃至元神不寧。” “所以呢?” “所以這是個好機(jī)會。這些人平時里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物,如果直接學(xué)美人蛇暴露權(quán)貴們的隱私,招來的可能就是一場排揎,所以只有在他們心思不定時才能一舉建功。更何況這里的陰氣環(huán)境也有利于我掌握魂魄。利用陰氣環(huán)境和探問到的隱私,我就能給他們施展一個奇跡,比如說——讓他們站起來。” “站起來?”蘇洛悚然一驚:“你能讓他們站起來?” “幻象而已?!绷趾喗忉尩溃骸瓣帤鉀_擊再加上法術(shù)勾引,魂魄就會出現(xiàn)離體的癥狀。在這種情況下會看到種種幻象奇景,顛倒迷狂,匪夷所思……只要事先加以暗示指引,產(chǎn)生一個我‘站起來了’的錯覺再簡單不過了。只不過幻覺始終是幻覺,在陣法內(nèi)的人或許會被迷惑,但在陣法外的卻能看得清楚?!?/br> “陣法外的……”蘇洛道:“你是說我?” 林簡點頭:“不錯。這個陣法與絆腳繩是互相配合的,一旦高大冠踏進(jìn)這間走廊,你就千萬不要再露面了,除非有我的示意——比如說要繩子。(蘇洛的臉立刻沒有了表情)——你需要躲在角落里等一個機(jī)會,然后按照我說的做。放心好了,離體的魂魄全都是瞎子,他們的視覺和聽覺都是離開身體前最后一剎那的印象。也就是說,高大冠他們既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除非你走進(jìn)陣法之中……明白了么?”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蘇洛皺起了眉頭,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林簡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扛一件東西。” 然后他說了一句讓蘇洛整個人都懵逼的話。 這句話的殺傷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整整四十分鐘后的現(xiàn)在,蘇洛都忍不住在回想林簡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和神態(tài),暗自揣度他是不是已經(jīng)先被這走廊里的陰氣搞得精神失常了。 事實上,現(xiàn)在的他也只能靠著揣度林簡的用意來打發(fā)時間了。盡管他距離人群只有寥寥的幾米遠(yuǎn),可卻再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了,他只能看到高大冠石原和幾個東宮里的秘書助理們接連的張開嘴,卻只發(fā)出了一連串有氣無力的咕隆和喘氣聲,就好像是垂死病人喉嚨里的聲音……他熟悉的聲音。 林簡向他解釋過這個問題。他告訴蘇洛,人之所以能發(fā)聲,是靠著一口陽氣支撐喉嚨聲帶,而后震動出氣,如果魂魄離體陽氣衰竭,人就再也不能驅(qū)動喉嚨了,這時從嘴里發(fā)出的就只有最后幾聲氣響,還有被陽氣激發(fā)的魂魄無意識間的囈語。這些囈語就是鬼魂的語言,所謂的“殮文”。 換而言之,陣法里的這群人已經(jīng)更近似于鬼了。 蘇洛不安的歪了歪脖子,目光掃過碎玻璃中折射著的一張張青白面孔。他有點想看看林簡的情況,可偏偏這人卻一動不動的背對著他跪坐,連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姿勢都不肯做,地上的碎玻璃只能勉強(qiáng)映出他的下巴。蘇洛盯著那個破碎的下巴瞧了兩三分鐘,只能移開眼睛。 他剛抬起了頭,走廊的盡頭就傳來了砰的一身巨響,就好像是什么沉重的東西摔到了地板上。他瞇起了眼睛眺望響聲的源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已經(jīng)被拐角的墻壁完全擋住,只能看到高大冠在揮舞著手滿臉漲紅,就好像被什么事情激得暴怒。只可惜他的聲音只剩下咕嚕聲,就算再憤怒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幾秒鐘后,林簡扶著地面站起來,伸手按住了高大冠的青筋暴露的拳頭。他有意無意的側(cè)過身體,向蘇洛的角落使了一個眼色。 這就是要等的“機(jī)會”? 蘇洛走出了角落,悄沒聲息的擦過高大冠龐大的身體,繞過了將走廊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眾人。他來到了走廊的盡頭,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根紅繩,和紅繩旁癱著的一個男人。 他嘆了口氣,郁悶的想起了四十分鐘前林簡的驚人宣言—— 【你可以這么理解——人的身體就像衣服,靈魂就像軀體。平時這件衣服扣得很嚴(yán),除非用專門的法術(shù)解開扣子,否則靈魂只能披著身體行動。但事情總有例外。如果人的魂魄被外力干擾,或者本來就處于動蕩不寧中,身體這件衣服就會出現(xiàn)縫隙。絆腳繩就能發(fā)揮作用了。等到我和高大冠一群人面后,應(yīng)該會有一個倒霉的小間諜被叫破身份,然后撒腿狂奔而去——或者說試圖撒腿狂奔而去。然后他會遇到那根繩子。無形無影的魂魄可以通過絆腳繩,有形有致的rou體可就難了,rou體會拖累魂魄,將他留在這兒。當(dāng)然,如果這人逃跑的欲望真的是無比強(qiáng)烈,魂魄也不太穩(wěn)定……他的魂魄就會不知不覺的掙脫身體,繼續(xù)狂奔,就好像軀體掙脫被掛住的衣服——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情況。如果真的出現(xiàn)了這種事,就麻煩你把他搬到月光下,用碎玻璃片劃破他太陽xue和人中的肌膚,出血即可?!俊灸阋墒裁??】 【現(xiàn)在我雙腳癱瘓被困在原地,自然是要……換件衣服啦。】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魂魄掙脫身體逃跑的靈感來自于清朝的筆記《道聽途說》,說是一個劊子手收了別人的賄賂答應(yīng)要救一個死刑犯。他把這死刑犯用雞血浸的紅繩捆住,午時處斬時大喝一聲:快跑,不要回頭!那個犯人果然撒腿狂奔,最后竟然不知不覺逃出了刑場。 這個犯人后來隱姓埋名娶妻生子,一直沒有暴露,直到十年后他突然遇到了一個遠(yuǎn)方親戚,那人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卻嚇得渾身發(fā)抖,說你不是早死了嗎?連人頭都掛在菜市口了!這個犯人呆然良久倒地不起,身體竟然漸漸消失了。人們才知道他不過是逃出來的魂魄而已。只不過逃跑時全身精氣集聚被魂魄帶走,才會一氣不絕,竟能白晝現(xiàn)行,與常人無異。只不過據(jù)他老婆回憶,這人正午時是沒有影子的。 第71章 應(yīng)聲蟲 蘇洛取出早已備好的玻璃片,在白林的太陽xue與人中處各劃了一刀。他熟悉醫(yī)術(shù),深知這三處全是人體血管密集的要害之地,下手時自然慎之又慎,只輕輕割開一個小口便罷。誰知他剛一收起玻璃片,那三處傷口便鮮血汩汩而溢出,順著白林的臉滴滴答答往下流,竟像是割破了什么大血管。蘇洛心底一沉,還未來得及有何舉動,便看到白林眼皮一翻,一雙黑少白多的眼珠死死盯住了他。 在黑暗中被一張鮮血淋漓的臉盯著看可不是什么什么好體驗。蘇洛當(dāng)即覺得頭皮有些麻:“你……” “扶我一把?!卑琢置鏌o表情,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蘇洛伸手握住白林的手腕,肌rou微屈用力就想將他拉起,卻沒想到力道竟如泥牛入海毫無影響,白林紋絲不動,自己卻反被拉了一個趔趄。蘇洛又驚又奇,穩(wěn)住身形手下又加重了力道,這一次白林略微晃了一晃,最后還是穩(wěn)如泰山。 “怎么回事?”蘇洛撒開手驚駭不已:“白林怎么這么重?” 白林——或者說林簡——并沒有第一時間答話,他面色僵硬的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半晌后才慢吞吞開口,每一個字都拖得老長:“白林的體重只有58公斤,他上個星期測過體重?!?/br> “58公斤對我來說還不成問題?!碧K洛道:“到底怎么回事?” 這次又是幾分鐘沒回話,隔一陣后林簡才拖聲拖氣的開了口:“可能是法術(shù)出了點問題——你等等。” 他慢騰騰的抬起了右手,舉在眼前端詳了片刻,然后豎起食中二指,慢慢的將手指放平,再一點點——伸入了口中。 蘇洛:……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面無表情的說。 “催吐?!绷趾喌穆曇艉炷:?,語氣就跟說我要做個眼保健cao一樣自然:“你離遠(yuǎn)一點?!?/br> 蘇洛趕緊后退了兩步。林簡默了一會兒,猛然低頭哇的一聲。而后什么東西噗嗤作響,軟噠噠的掉到了地上。林簡傴僂著身子伏在在地上,忽的哈哈一笑,聲音里無線喜悅:“原來如此!” 他伸手往地上一撐,頗為費力的側(cè)過身子來,露出了他身后遮住的地板。蘇洛定睛一看,只見地板上一攤粘液,上面蠕動著一個彩色的小甲蟲,正在粘液里緩緩翻滾。他心里一驚,當(dāng)即醒悟,這條蟲子應(yīng)該就是林簡催吐吐出來的東西。只是人肚子里怎么會鉆出這么大一只甲蟲來?蟲子又怎么能鉆進(jìn)活人的肚子里?看著粘液里那色彩斑斕的蟲子緩緩摩擦翅膀、彈動足肢,他只覺得胃里泛酸,毛骨悚然。 林簡轉(zhuǎn)過白林鮮血淋漓的臉,對著蘇洛僵硬一笑,然后慢悠悠抬起空閑的那只手,隔空指了指那只甲蟲。“這就是白林站不起來的原因啦?!彼溃骸斑@種東西對陰陽變化最敏感了,白林魂魄離體換我接盤,我用的法術(shù)還專門逆轉(zhuǎn)了人體的氣脈,也難怪它要死活賴在地上不走,估計是想入氣歸藏吧……” 蘇洛聽不懂那一堆術(shù)語,他直截了當(dāng):“這到底是什么?” “這是應(yīng)聲蟲?!绷趾單⑽⒁恍?,徐徐回答。他略微低下頭來,朝粘液里掙扎的甲蟲吹了一口氣。甲蟲猛的一僵,而后雙翅急劇震動摩擦,另一個林簡的聲音驟然響起:“這是應(yīng)聲蟲?!?/br> “應(yīng)聲蟲常見于墳場深山等大陰之地,傳說是妖狐飼養(yǎng),以此學(xué)習(xí)人話。只要將它的蟲卵以蜜水送服,等蟲子長大便能鉆入氣管附著其上,無論宿主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它都能牢牢記住。再用特殊的藥水浸泡,就能一一重現(xiàn)了?!绷趾喣坎晦D(zhuǎn)睛的盯著應(yīng)聲蟲,聲音平板僵硬:“據(jù)說這種蟲子會與氣管壁合為一體,密不可分,除非是陰陽環(huán)境突然改變,否則一輩子也別想擺脫。” “所以……”他斜過眼睛來看著蘇洛,不過也許是因為控制不靈斜得太過,蘇洛只看到了一雙碩大的眼白,“是誰給白林喂的這種東西?” 現(xiàn)在光線昏暗,在這么朦朦朧朧的氛圍下林簡這張滿頭血污白眼向天的臉確實有些驚悚。蘇洛不由得移開了視線:“白林雖然職位不高,但背景也算深厚,要不然也不會被高大冠看中邀請,乃至引為心腹……無論是誰做的,膽子可都不算小?!?/br> “背景深厚還幫人做間諜?”林簡若有所思:“應(yīng)該是被人脅迫了?!?/br> 他伸手扶住身側(cè)的墻壁,雙腳蹬地,慢慢用力支起身體,而后緩緩將手松開,晃了一晃之后終于站穩(wěn)。他往四處看了一看,神色自若的在衣服上抹干凈了手上的粘液。 蘇洛輕輕咳嗽了一聲,委婉提醒:“這應(yīng)該是白林特意準(zhǔn)備的特制正服……皇室高級工作人員專用,一人……僅有一套?!?/br> “喔?”林簡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掃了一眼身上這件以他的眼光實在看不出珍貴之處的禮服,“那等一會脫下來好了。就說被幕后兇手順手摸走了吧?!?/br> 說著,他自然而然地撩起衣服一角,又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蘇洛:…… 蘇洛移開眼睛,問道:“接下來該干什么?” “接下來啊?!绷趾喫上乱路?cè)過頭來,這次他是兩只眼珠一左一右,各自偏向了不同的方向,成了一個清新脫俗的瞟眼:“接下來得去找白秘書,順便聽聽他之前到底說過什么?!?/br> 蘇洛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笑出來。 林簡扶著墻慢慢踱了幾步,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腳踝,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朝蘇洛伸出了右手。 蘇洛下意識的朝后退了一步,遠(yuǎn)離林簡那只蒼白而血跡斑斑的手:“怎么?” “扶著我啊?!绷趾喴荒樀睦硭?dāng)然:“我現(xiàn)在用的是湘西的一種冷門趕尸術(shù),這種法術(shù)在cao縱關(guān)節(jié)上有很大的缺陷,如果沒人扶著就只能跳著走了?!?/br> 蘇洛說不出話來。遲疑片刻后他終于向前一步,接過了林簡(或者說白林)沾著血的手,只覺得觸手冰冷僵硬,就好像握住了一塊冰凍的火腿。他的大拇指恰好搭在了這只冰凍火腿的動脈上,卻只感覺到隱約的跳動。簡直就好像在摸一個死人。 林簡扶著他的手臂站穩(wěn),而后慢悠悠的低下頭來,朝著地上輕輕吹了口氣。只聽嗡的一聲響聲大作,那只竭力掙扎的應(yīng)聲甲蟲自粘液中振翅而起,晃晃悠悠的飛到了他們前方。它在空中旋轉(zhuǎn)了片刻,而后振動翅膀,朝著走廊的盡頭飛去。 “跟著應(yīng)聲蟲走吧?!绷趾喡曇糨p緩:“應(yīng)聲蟲體性特異,一只蟲子只能模仿一個人的聲音,也因此最善于識人。只要白秘書魂魄還沒消散,跟著它就能順藤摸瓜——還能沿途聽一聽廣播……” 蘇洛有些不明所以:“廣播?” “這種甲蟲對外界格外敏感?!绷趾喰慕忉尩溃骸爸灰徊煊X到外界可能有威脅,它就會把記住的聲音源源不斷來個重放,以此迷惑敵人。比如現(xiàn)在這樣?!?/br> 他嘬起嘴來,探身朝半空中吹了一口熱氣,那甲蟲被熱氣吹拂,渾身一顫,兩雙翅膀立刻急劇摩擦,白林的聲音馬上響起了:“高先生邀請我明天去參加一個小聚會,什么內(nèi)容你就不要問了,不過記得把最近的文件整理一下……” “看來是從昨天開始播的?!绷趾嗩┝思紫x一眼,拍了拍蘇洛的肩膀(蘇洛驚駭?shù)陌l(fā)現(xiàn),他那只瞟出去的眼珠好像沒辦法收回來了):“跟著它走,路上不要和我說話,我那邊還要應(yīng)付高大冠呢?!?/br> 蘇洛扶穩(wěn)了林簡的手,跟著應(yīng)聲蟲便邁開了步子。林簡現(xiàn)在雖然能挪動,但限于他那僵硬的關(guān)節(jié)只能拿腳底磨地,蘇洛扶著他一瘸一拐,還要隨時注意腳下是不是有什么凹凸不平之處,速度自然是快不起來。所幸那只蟲子似乎也受傷不輕,在前方飛得也是歪歪扭扭速度極慢。他們在應(yīng)聲蟲后慢慢挪步,沿著拐角邁入小道,七歪八扭后終于走入了另一條長廊。只見這條長廊光芒熠熠,地板上全是木板鑲嵌玻璃,兩側(cè)的墻壁上還裝飾著五顏六色線條流暢的彩飾,風(fēng)格與方才醫(yī)院里一片素白的風(fēng)格迥然不同。林簡和蘇洛停下腳步愕然四望,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們尚未來得及搞清楚個所以然,就聽前面嗡嗡大響,那只甲蟲當(dāng)空僵住一動不動,而后突然下墜,直直跌到了地板上。林簡啊的一聲大感意外,驚惶之下竟忘了自己腿腳麻痹,下意識地便搶步上前。誰知他左腳剛一邁出,便覺小腿肌膚刺疼灼熱,霎時間就好像是烙鐵烙rou痛不可忍。林簡啊的一聲凄厲慘叫,兩腿登時失去了力氣,身子一軟幾欲癱倒。所幸蘇洛眼疾手快,探手便扶住了林簡的肩膀,聲音焦灼:“你怎么了?” “燙死人了燙死人了!”林簡扯著蘇洛手臂驚魂未定,只覺小腿還在火辣辣發(fā)疼:“媽的腿剛伸到前面就熱得像在燒人!簡直——簡直就是火坑!” 蘇洛面上一愣,下意識的便伸出手去向前摸去,卻覺得前面空氣微有溫?zé)?,就好像是被什么火源加熱過一般,可除此之外卻再無異常,絲毫沒有什么guntang的感受。他縮回手掌:“怎么了?” “你感覺不到?”林簡扶著手臂穩(wěn)住身體,低聲問道。 蘇洛皺眉:“只覺得有些熱。” “既然你感覺不到,說明這玩意兒不是針對活人的。”林簡吐了口氣:“畢竟這件具rou身是我臨時對來,運用并不熟練。按道理我現(xiàn)在是感受不到一般的rou體知覺。可現(xiàn)在卻能感知冷熱,還有被燙傷的錯覺……這里應(yīng)該聚集了很強(qiáng)的陽氣?;昶菍﹃庩柛裢饷舾校瑳]有了軀殼的保護(hù),強(qiáng)烈的陽氣對鬼魂而言就跟如同烈火滾水,灼熱難以忍受。也怪不得應(yīng)聲蟲會中招……” 話音未落,嗡嗡之聲再次響起,那只七彩斑斕的甲蟲竟搖搖晃晃再次浮起,在空中稀里糊涂上下翻飛,繞著圈子四處打轉(zhuǎn),似乎已經(jīng)被陽氣沖得昏頭漲腦不辨方向。林簡微微一呆,看著蟲子慢慢道:“應(yīng)聲蟲極為依賴陰陽平衡,陽氣陰氣過重都會讓它混亂,到處亂發(fā)聲響……” 果然,那蟲子轉(zhuǎn)了幾圈,忽的震動翅膀,發(fā)出了一聲響亮之極的鳴叫。這聲音喘息不像喘息嚎叫不像嚎叫,聽起來卻嘶啞悠長,好像還包含著什么感情。 “……”林簡緩慢道:“這是發(fā)聲器壞了?” “啊——用力!” 作者有話要說: 應(yīng)聲蟲的設(shè)定借鑒了一下《鏡花緣》,服使君子與雷丸即愈。 第72章 白林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幾秒鐘后,林簡在余音裊裊中喃喃開了口:“白林應(yīng)該是在搬什么重物吧?!?/br> 蘇洛沒有馬上回答。以他這么多年在醫(yī)院的經(jīng)驗來看,正常人應(yīng)該不會在搬東西時叫得這么……跌宕起伏。而他旁邊的林簡,作為一個理應(yīng)在青春期就接受過生理教育的成年人,大概也不太可能會純潔到如此地步。 而且,如果他真的純潔到了這個地步,之前那口口聲聲的童子又怎么算呢? 談?wù)撨@個很羞恥么?何必這么遮遮掩掩? 他輕輕哼了一聲,冷峻的語氣里充滿了對口是心非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