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陸洋精神一振:“這是極簡主義與結(jié)構(gòu)主義設(shè)計結(jié)合的精髓,利用假山來創(chuàng)造空間的神秘感!沒有了假山,一進門口花園一覽無余,哪里還有什么趣味?” 好吧,開門見山也沒什么問題??墒恰?/br> “那……為什么還要在假山半腰來一條溪水啊?” 這一次陸洋好像聽出了什么不對勁了,他皺著眉頭盯住假山,好半天才說話。 “這個嘛,是我學生的提議,他也對——啊——對林先生的這些學問比較感興趣。他認識一個姓蕭的年輕人,好像也懂一點這個。那個姓蕭的年輕人就告訴我學生,說水能聚氣,在設(shè)計的時候最好添一條水路。我的學生試過之后感覺很不錯,才推薦給了我?!?/br> 林簡只覺一口熱血涌上喉頭。 蕭!振!衣!風水最忌諱的就是道聽途說的書呆子了你還到處瞎比比! “水能聚氣”當然是對的,在住宅旁加一條水路也確實有調(diào)節(jié)氣運的功效??汕Р辉撊f不該,你加一座假山干什么?這格局一下子就成了山窮水盡——當然,如果把水繞過假山,這還能算是個“柳暗花明又一村”,閣下卻偏偏要鑿山通水…… 思來想去,他只能悠悠的問一句了。 “這花園……已經(jīng)建好了么?” “已經(jīng)建好了?!卑策h直接搶了陸教授的話頭,他的語速如此之快,以至于都結(jié)巴了:“有有——有什么不對么?” 不對?“山窮水盡”當然不對了!不過…… “這個我不太有把握。住宅布局當然會有一定的影響,但也要因人而異。如果花園的主人氣運旺盛,也不一定就有什么大麻煩?!?/br> 安遠與陸教授對視了一眼,簡直配合默契。兩秒鐘后,他們齊刷刷轉(zhuǎn)過頭來。 “如果——我們只是說如果——如果這花園的主人位高權(quán)重,身份高貴,又是年輕體壯呢?” 位高權(quán)重?身份高貴?年輕體壯? 難不成是個官二代? 林簡咳嗽了一聲,決定加個保險,不要把話說死:“這個嘛……其實呢,風水布局這種種神秘學說,也不就是一定會發(fā)揮效用,終究只是個因勢利導而已。所謂善泳者溺于水,只要住宅的主人小心謹慎,估計也不會出太大的簍子。” 安遠與陸洋再次對視,隨后又直刷刷盯住林簡: “那如果……不小心謹慎呢?” “呃——不小心謹慎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林簡被兩道灼熱的、閃亮的目光逼得渾身不自在,他覺得還是把問題說得輕一點比較好:“最多嘛,也可能就是踩著被水浸濕的石頭從假山上摔下來,把腿摔斷什么的……” …… 室內(nèi)一片靜寂。兩個人目瞪口呆的盯著他。 林簡渾身都在發(fā)麻,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 “我也就是胡亂一說——兩位——兩位也不必就……” 他說不下去了:陸洋的目光實在太可怕了。 一分鐘過去了,陸洋盯著他。 兩分鐘過去了,陸洋閉上了眼睛。 三分鐘過去了,陸洋張開了眼。 “林先生,您愿意到皇宮來一趟嗎?” 蛤?! 作者有話要說: 裝逼之旅開啟ing。 關(guān)于風水嘛,也不用太在意。紀曉嵐就記載過,說湯文正公(文正是清朝文臣最高的謚號,說明此人剛正不阿,勇于國事)曾居住于一間著名的兇宅中,三年內(nèi)毫發(fā)無傷。紀曉嵐就解釋,說《正氣歌》里文天祥以一正氣而敵七邪氣,猶可以勝之,現(xiàn)在湯文正公不過是敵一地氣而已,哪里有不大獲全勝的道理?邪不勝正而已。 第42章 奇門遁甲 話音剛落,整個辦公室都寂靜了一剎那。三個人都呆住了。 ——“要不要去一趟皇宮”? 這算是泄底了么?兩位就這么肆無忌憚毫無顧忌的公告天下,自己在皇宮闖了簍子? 林簡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他只能裝傻,裝作看不懂安遠和陸洋的倉皇失措和支支吾吾,極力忽略兩位設(shè)計師突如其來的語言功能失調(diào)。最后,面對著兩張滿頭大汗的、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臉,他思前想后只能端起茶杯委婉送客,從而得到了一聲幾近感激涕零的“再會”。 …… 看著兩人如蒙大赦的倉促背影,林簡若有所思的摁下了通訊儀。半分鐘后,蘇洛俊美的面孔浮現(xiàn)在了桌子上——恰恰巧巧的對著地板上陸洋忘記取走的那個3d模型。 在聽完原委后,蘇洛很是詭異的沉默了片刻,神情莫測。半晌,他開口了,低沉悅耳的聲音中有一絲遲疑。 “這是皇太子的私人花園,半年前我曾經(jīng)去過一次。不過當時還沒有重新布置?!?/br> 林簡若有所悟: “這么說……” 蘇洛微微搖頭:“我并不是很清楚。東宮現(xiàn)在門禁森嚴,里面的消息極難外泄。半個月后就是皇室的‘大宴’,皇太子必須出席。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妥,皇室也會盡力封鎖病情?!?/br> 皇室“大宴”,這名詞算是如雷貫耳,就算對林簡這種穿越后來的非土著也是如雷貫耳——“大宴”原本是皇室封賞功臣重臣的“九禮”之一,君主立憲后“大宴”的意義形式隨之改變,成了五年一度宴請各行各業(yè)頂尖精英的儀式,堪稱是這個時代的最高榮譽。 既然是最高榮譽,當然不能出簍子。陸洋和安遠如此緊張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簡想通此節(jié),不由得啼笑皆非:“怪不得那兩人這么火燒火燎的,連邀請我去皇宮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這禍可闖得真大?!?/br> 蘇洛沒有接他話茬,相反的,他微微合上了雙目,似在默默沉思。 兩秒鐘后,他豁然睜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了林簡。 “如果太子只是小傷小病,兩人絕不至于這么沉不住氣。陸教授是皇家設(shè)計學院的副院長,和皇室的關(guān)系極為親密,絕不至于道聽途說。”蘇洛淡然道,“但如果是重病纏身,絕不可能瞞得這么水泄不通——蘇氏在醫(yī)學界還是有些地位的。最有可能的,是纏綿不去又不好不壞的病。病癥本身沒什么大礙,只是恰巧能讓人耽誤了‘大宴’——林簡,陸教授的設(shè)計,還有什么不妥嗎?” 林簡瞄了瞄地板上的溪水草木,回頭聳了聳肩。 “大方向上來看就是一個山窮水盡的風水局不妥,小的方面我就不知道了?;▓@里面曲徑通幽遮遮掩掩,能惡心人的風水多了去了,我哪里知道得完全?要想一一查清楚,必須得到花園里走一走?!?/br> 蘇洛輕輕點頭,移目注視著光芒閃爍中的3d模型。出乎意料的,他的聲音竟然有了一點輕快。 “如果我沒有想錯,恐怕陸教授和安先生也有這個想法。所謂疑心生暗鬼,只要一處設(shè)計出了岔子,自然就要懷疑別的設(shè)計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妥?!?/br> “所以才會請我入宮?”林簡脫口而出,心下詫異:“就憑他一個設(shè)計師就能把人請進皇宮么?而且還是太子的私人花園?” “不錯?!碧K洛頷首,“趁著事情尚未惡化,防患于未然自然是最好。不過……不過陸洋這句話也確實太莽撞了。陸教授在皇室很受信任,太子身邊的不少親信也是他的密友。如果是在平日,請你進宮只是舉手之勞,自然就會有人給他方便。可如今太子臥病,皇宮必然戒備森嚴。東宮更是封鎖的重點,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也絕無可能就這么把你塞進去。就算真的要請你入宮,決定權(quán)也不在他手上?!?/br> 蘇洛停住了話頭,意味深長的盯著林簡。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林簡竟然依稀從這目光中感到了一絲……喜悅? 喜悅? 蘇總在高興什么? 蘇洛沒給他仔細思索的時間。僅僅兩秒鐘后他就接上了話茬。 “當然,陸洋與安遠在皇宮都是樹大根深,交游廣闊。僅憑他們兩個,自然是無能為力,但他們的朋友卻未必……現(xiàn)在御書房的皇室事務(wù)秘書長是陸洋的大學同學,據(jù)說兩人關(guān)系頗為親密。他,也正好就有臨時邀請的權(quán)力?!?/br> “那么……如果陸洋真的帶來了邀請,你會接受么?” 他那幽深而黝黑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著林簡。 林簡有點猶豫。 如果要說實話,那么他應(yīng)該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進皇宮的可能”——也許是出于前世的某種刻板印象,林簡一直有意無意的忽視了這個世界里的皇室,對皇室的地位與影響算是一無所知。正因如此,他理所當然地詞窮了。 仿佛早就有所預(yù)料。沒有等到回答的蘇洛自然而然的續(xù)了下去。 “我建議你與皇室合作?!?/br> 林簡連忙點頭:“喔——好的好的!” 蘇洛瞄了他一眼。 “你就不關(guān)心一下理由么?” ——關(guān)心了我也未必懂啊。 “那——那理由呢?” “如果要論影響力與公信力,唯一能與皇室媲美的只有中央政府了。但中央政府的束縛相當多,他們必須遵守——至少在明面上遵守——不談鬼神、政教分離的原則?!碧K洛收回了目光,神色很淡然,“政府也許能在反邪教領(lǐng)域上與你合作,卻絕不會將你擺上臺前,因為他們解釋不了。相反的,皇室就要自由得多。根據(jù)73年前簽訂的皇室待遇協(xié)議,他們可以自主決定聘用人員,而不必向外界解釋?;适以谏狭魃鐣挠绊憻o與倫比,它是某種程度的標桿與燈塔,如果真的能與皇室合作,你所能得到的名望與資源都將是不可比擬的,真正的不可比擬?!?/br> “那么,你接受合作么?” ———————— 總的來說,一切都如蘇洛的預(yù)料。在陸洋與安遠狂奔而去后的僅僅第二天,他們就再次登門了,還帶了一個又高又胖的,腰圍約為身高三分之二的,壯士。 “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高大冠——呃——先生。”陸洋很是殷勤的給林簡介紹,“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設(shè)計圈子了,不過在設(shè)計界還是很有名望。他最近聽了一些——一些林先生的意見,非常感興趣,所以來拜訪一下先生?!?/br> 【“皇家事務(wù)秘書長絕不會用真實身份見你。”蘇洛神色恬淡,“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他無論如何不會再添事端。當然,他也不會喬裝打扮??偟膩碚f,他只要不公布身份即可。就算鬧出了什么岔子,也能用私人身份堵住媒體的嘴?!苛趾喓么蹩囎×四槢]笑出來。他伸手和那位高大胖先生握了握。然后,他盯著這位滿面紅光的、化名為高大冠的皇家事務(wù)秘書長,柔聲發(fā)問。 “請問您有什么疑問呢?” 高大冠遲疑了片刻,然后用一種出奇的、與他身形完全不合的溫和聲音發(fā)問了。 “前幾天,陸教授和我聊了聊‘風水’的問題。當然——啊,請原諒,一開始我是不信的??晌覀冏隽藥讉€小小的統(tǒng)計測試,發(fā)現(xiàn)建筑設(shè)計中的一些——一些看似是巧合的東西很難用真的隨機來解釋,這讓我非常不明白。我想問一問,‘風水’真的有影響嗎?” 林簡終于忍不住笑了。他想起了昨天下午蘇洛給他的情報——皇家設(shè)計學院調(diào)動了兩臺超級ai,足足運行了三個小時,耗資數(shù)十萬。 幾個“小小”的統(tǒng)計測試? 林簡愉快的清了清嗓子。 “請容許我打個比方。”他輕快的說,“如果——我是說如果——用一根十分結(jié)實,絕對不會斷裂的繩子,懸一把鋼刀在閣下的床頭。閣下每天起床入睡,睜眼閉眼,都會看到這一把尖刀,您會覺得如何呢?” “鋼刀會帶來傷害的預(yù)期?!备叽蠊诓患偎妓鳎熬退悴荒茉斐蓪嵸|(zhì)傷害,它也能制造潛意識的危機感,以及私人空間被入侵的不快。如果長期懸掛,肯定會誘發(fā)焦慮?!?/br> ——這位口齒清晰反應(yīng)迅疾,看來還是心理學的高材生。 林簡微笑了起來:“顯然,鋼刀并未對人體造成實體的傷害,真正損害人體的,是日日看到鋼刀所帶來的恐懼。風水的原理也比較近似——或許某些格局在閣下看來并無害處,就好像懸掛的鋼刀對人體并無傷害。然而,這些格局帶來的負面效果卻能損害人的精神,潛移默化中戕害人體?!?/br> 高大冠沉吟了起來。半晌,他又發(fā)問。 “先生的理論恐怕說不通吧?床頂懸掛的鋼刀是通過視覺帶來恐懼驚駭,進而損傷身體。換而言之,如果是盲人身處在鋼刀之下,他是自然能安之若素,不受影響的?,F(xiàn)在以先生之論,影響人體運勢的可不是鋼刀這樣實實在在,可以被接觸感知的實物,而是虛無縹緲的住宅布局——主人甚至都不一定意識到了布局的改變,怎么會受它的影響?” 送分題。 林簡的笑意更真誠了,他放緩了口氣:“不錯——住宅的種種布局、地勢的種種變化,的確難以被人看到、聞到、觸摸到,可難道人體便只有這幾種知覺了么?高先生久歷世事,自然也知道世間種種不可思議之事:相隔千里的親人死亡時,縱使茫然無知,也會無緣無故的悲傷驚恐;不祥之事將要發(fā)生時,哪怕全無預(yù)兆,也會心驚rou跳,神思不寧。人類的感官微妙復雜,恐怕不是幾句話就能總結(jié)出的。相隔千里猶然可以相互感知,何況是日常生活相處,長久居住的住宅房屋?” 這幾句話他思慮推敲了很久,如今娓娓道來,一一解釋,確實是頗有說服力。高大冠啞然了。 沉默了幾秒鐘,高大冠回頭,與陸洋對視一眼。 他輕輕咳嗽。 “林先生的解釋真是叫我大開眼界、茅塞頓開。”他緩聲道,“可只是虛無縹緲的解釋,終究是站不住腳跟……不知道林先生能否為我們演示一下‘風水’的效力?” 盡管早有預(yù)料,林簡仍禁不住的想翻一個白眼。 沒錯,在一天前的談話里蘇總已經(jīng)是諄諄教誨過他了:皇室規(guī)矩森嚴,官僚氣息濃厚,人人怕的就是擔責任。哪怕他說的天花亂墜,皇家事務(wù)秘書長也一定會要求“眼見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