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再說如今,你是打著為榮國公報仇的旗號來到京城的,其實,不過是想讓人知道榮國公經(jīng)歷中曾有你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你要向人們證明,你并非水性楊花,而是情深似海,且是既有城府又有手段的不可小覷的人物。 “是為此,你命人去宮里打擾伍太妃的清凈日子,意在讓她說出你到底是何許人,讓燕王府這邊的人一步步知道你背后到底有多少官員,他們不管情愿與否,都要按照你的心思行事——你以為他們都欠你的,其實他們只是怕丟臉。真的,這一點你千萬別會錯意。誰對你有分毫真心,你都不會是如今這個德行。 “你自以為是,想要上躥下跳地引起燕王妃反感、好奇,從而與你斗法——照常理來說,燕王妃會那么做,但連我都沒想到的是,她全無閑情理會你,直接把你囚禁起來。這實在是明智之舉。她若為你這等下賤的貨色耗費心力,著實叫人失望、低看三分。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輕蔑么?真正的輕蔑是不屑,不屑理會小人作祟的行徑,更不屑去看小人丑態(tài)百出的嘴臉。 “你經(jīng)歷過那么多男人,雖說良莠不齊,可總有幾個還算是人。為何你連自重二字都沒學到?一世自甘下賤卻引以為榮,做跳梁小丑卻自以為是浴火重生——人可悲到你這地步,著實讓人叫絕。我只望后世再不會出你這類貨色,不會再有人被你惡心得食不下咽?!?/br> 他一席話落地,引得炤寧刮目相看。 炤寧心想,今日是什么黃道吉日?這廝居然肯說這么多話,還全是挖苦一個人的話,應該是百年不遇的事兒了吧? 他一句臟話糙話也無,卻已把桑嬈罵得體無完膚,把桑嬈幾十年的經(jīng)歷全盤否定了。 字字句句,都是誅心之語。 桑嬈臉色有些蒼白,定定地深凝了景林一眼,眼神充斥著怒意、質疑,卻是什么都沒說。 “我這算是對牛彈琴了,即便是公認的美人、才女在你眼前,你也不會自慚形穢,只會認為我是有意貶低你?!本傲止创揭恍?,“可有件事你得認清楚,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值得何人去貶低?也就是我這等閑人才有這等閑情?!?/br> 之后,他轉頭對炤寧道,“繼續(xù)關著她,直到她死。她想出名想叫人側目,便一直囚禁她。京城里從不曾出現(xiàn)過這個人,她的死活,誰也不知道。自然,她在挑釁你之前,已做好萬全的準備,隨時有人上門來問你要人,你只管隨心所欲地應對。燕王府應付著棘手的,我擔著?!?/br> 桑嬈聽了這一席話,終是不能再維持鎮(zhèn)定,瞬間面如死灰。 “好?!睘輰庉笭栆恍?,隨后喚人將桑嬈帶下去。最殘酷的懲戒不是動酷刑,不是用把柄做威脅,而是誅心的言語,以及對癥下藥的發(fā)落方式。 人心、意志才是最難擊垮摧毀的。 景林再喝了一口茶,起身道:“我走了?!?/br> 炤寧起身送他出門,一面走一面道:“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對這個人了如指掌?!?/br> 景林微笑,“我跟你交個底吧,我所知太多事,都是先父留給我的。景家世代效忠皇帝,到我這兒為止。” “怎么說?”什么叫到他這兒為止?炤寧因此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怎么說?因為他除了她不會娶任何女子為妻,因為他不娶妻的話就只能斷子絕孫,況且,最終的龍椅由誰坐上去都是一樣,不是他愿意效忠的——心胸狹隘的太子不行,在他眼里根本是情敵的師庭逸更不行。 可是,這些又怎能告訴她呢?喜不喜歡愛不愛放到一旁,給人平添困擾總是不好。 景林暗暗嘆息一聲,“因為太累,這不是人干的事兒?!?/br> “哦?!睘輰巶阮^想了想,“也是夠累的。越霖哥有兩年就是忙得焦頭爛額,你大抵比他還要辛苦很多?!?/br> “……”她還挺會解釋的。景林忍著沒搭理她。 炤寧又問:“皇上去避暑的時候,你會隨行么?” “會。”景林解釋道,“剛出了那么一檔子失竊的案子,皇上就算起先沒那份心思,現(xiàn)在也會擔心自己的安危。再說了,太子隨行,我不在皇上近前,心里總是不踏實。” “嗯。也是?!睘輰幍皖^思忖著,“雖說行宮里一切都如宮中,可你平日還是要注意些,少喝酒——大夏天的,多喝酒壞處可多呢,衣食方面,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叫人傳話給我就行,我總會盡力幫你籌備好的,衣服好說,我叫針線房的人去你府里打聽一下你的尺寸就能做……” 景林側頭凝著她的側臉,瞧著她幾年不見一次的絮叨模樣。 這個傻丫頭,將這件事看成了一次分別,不然才不會有這體貼細致的一面。 真想拍拍她的額頭,捏一捏她白皙的面頰,笑著打趣幾句。 而那是他永遠不能做的,他是她的朋友,不可有逾越之舉。一旦被她察覺出端倪,意味的便只有形同陌路。 一方面而言,炤寧是最心軟的人;另一方面而言,她是最殘酷的人。 她厭煩并且懼怕與人的關系曖昧不清。只要男子對她坦露心聲或是她察覺到,那么,那個人不是要倒霉便是被她拒之心門之外。 她抵觸任何繁復累贅的感情,她能例外對待的,唯燕王而已。因為她愛。 就是這樣一個值得愛又極為可恨的女子。 景林強迫自己錯轉視線,看著前方,“你是把我府里的人都當死人了吧?” 炤寧誠實地道:“我看跟死的差不多。都是不撥不轉的性子?!?/br> 景林沒忍住,笑了,“隨你吧。吃這方面,我就交給你了。” “好啊。”炤寧喜笑顏開。 “費心又費銀錢的事,你倒像是得了便宜似的,這是笨到家了吧?”景林嫌棄地看著她。 “管得著么?”炤寧振振有詞,“我高興,我們家吉祥愛敗家就是跟我學的?!?/br> 景林凝了她片刻,到底是沒繃住,笑意自心頭直達唇畔、眼底,隨后溫聲叮囑她,“你夏日里盡量少出門走動,這一點要答應我?!彼驗樽约翰辉诰┏?,心里如何都不踏實,怕她在外面出岔子。 “嗯,我夏日本就不愛出門,你知道的。眼下你這么說,我就更要悶在家里躲清閑了?!?/br> “那就好。”景林滿意地頷首一笑,隨后止住腳步,“畫像臨摹好了,命人送到宮里即可。閑時記得常與我通信,相互照應著?!?/br> “都記住了?!睘輰幫撕笠徊?,“你在外千萬照顧好自己?!?/br> 怎么反過頭來叮囑他了?認識她之前那些年他不也活得好好兒的?而且,他難熬的日子恰恰就是認識她之后才開始的。 他有心奚落她兩句,可是對上她認認真真的含著關心的眼神,不由心軟下來,頷首嗯了一聲。 ** 皇帝、皇后、太子一行人如期離開京城去往行宮消夏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