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馬車停下來,蒼老沉默的車夫取來腳凳,片刻后,有女子舉止優(yōu)雅輕盈地下了馬車。 夏日里,那女子竟然披著純黑的斗篷,戴著連帽,面容罩著黑紗。 膽子小的下人覺得脊背直冒涼氣,莫名地聯(lián)想到了幽靈、鬼魂之類的字眼。 太子聞訊,親自迎上前去,轉(zhuǎn)身帶路,請這夜半的來客去了書房說話。 進到書房,女子環(huán)顧室內(nèi),見再無下人,這才除掉斗篷、面紗,現(xiàn)出絕美的容顏、窈窕的身形。 她穿著一身黑衣,頭發(fā)綰在腦后,通身只一根銀簪算作首飾。但是無妨,她的美反倒被這暗沉的顏色、利落的打扮彰顯到了極處。 太子看著她,有些驚訝。這驚訝源于女子的容顏、身形與年紀不符。算年紀的話,她該是尋常人口中的半老徐娘,可她看起來至多二十七|八歲。 是人錯了,還是歲月格外眷顧她? 女子退后兩步,恭恭敬敬地行禮,“妾身桑氏,拜見太子殿下?!?/br> “你就是——” “妾身就是桑嬈,數(shù)年前攬翠閣的桑嬈?!鄙普Z聲清脆,語氣柔和。 太子微微挑眉,實在是沒有想到,她竟是這般風華絕代的美人,隨即客氣地一笑,轉(zhuǎn)身相請,“坐下說話?!?/br> 桑嬈微笑,儀態(tài)萬方地落座。 這般的人物,榮國公念念不忘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太子想到她的名字,再想到太子妃的閨名,心里很不舒服。 他喝了口茶,和聲道:“據(jù)我耳聞,不少人費盡心思尋找你,卻是遍尋不著,如今怎么肯主動現(xiàn)身與我相見?” 桑嬈抿唇一笑,“為了太子妃的生身父親?!?/br> “原來如此?!碧佑謫?,“是為何事?” 桑嬈道:“他已落至沿街乞討的困境。前段日子,我喬裝改扮,尋機見了他一面,聽他說了事情原委?!?/br> “有這等事?”太子漫應道。 桑嬈忽然岔開了話題,“當初我離開京城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下毒誓,回京之日,便是將他佟家踩在腳底恣意踐踏之日。想來真是諷刺,我剛籌備好一切,他便落了難。竟是如何也不能親手懲戒他?!?/br> 太子知道還有下文,并不搭腔,靜靜聆聽。 “他對我的虧欠太多,在他償還我之前,誰動他,誰便是我的仇人?!鄙颇曋樱拔也皇莵砬竽憔人?,是來幫你除掉燕王府?!?/br> 太子失笑。除掉燕王府,談何容易?他都不敢夸這樣的海口。況且,這女子的心思也實在是復雜矛盾到了極點,不是過來人,怕是都聽不懂她的話。 “你不相信是在情理之中?!鄙戚p輕抬起手臂,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件、一塊令牌,“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br> 太子將信將疑地接過,看了看令牌,再看看信封上的筆跡,失聲道:“南疆總督?” “正是。”桑嬈頷首,“你若垂青,他便是你的肱骨之臣。來日你盡管去信給他,驗證我所言是真是假。” 太子嗯了一聲。什么都可以作假,何況一封信、一面在南疆才能用得到的令牌。 桑嬈問道:“太子妃那等不孝女,你為何還留著?” 太子眉心一跳,將信件、令牌隨手扔在一旁,“太子妃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我到何時也會保她安危?!?/br> 桑嬈看住他,繼而又問:“那么,燕王妃呢?” “我想要她死,但是無法得手?!?/br> “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為何殺不了她?” 太子對上她質(zhì)疑的視線,眸色深沉,“沒錯,我殺不了她,多少次都未能得手。但在此刻,我若是殺你,倒是輕而易舉?!?/br> 桑嬈并不惱,溫緩一笑,“的確,弱女子也有不同,有的似勁草,有的似嬌花。明白了?!?/br> 太子提醒道:“你日后若是與她打交道,好自為之?!?/br> 桑嬈笑意更濃,“難道她還敢命人除掉我不成?”她語氣里并沒有絲毫的輕視對手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詢問。 “那女子有不做的事情,卻無不敢做的事情。”太子在心里苦笑。炤寧連對他和榮國公動武的瘋子才會做的事情都敢做,還有什么是她不敢的?沉了片刻,他又道:“況且如今是否除掉她,已是無關(guān)輕重,重要的是她身后那些人?!?/br> “她身后那些人,如今都在明面上了。”桑嬈對他揚眉一笑,“而日后你我身后的人,卻是她看不到的?!?/br> “不,你錯了?!碧雍V定地道,“她身后還有一個人,你永遠也看不到,卻是幫她最多。” “誰?” “江式序。”太子近來經(jīng)?;貞洖輰幵谇笆勒f過的話。到最終,她對他說,他不是輸給了她,是輸給了她的父親。 換個人聽了這話,興許會云里霧里或是不以為然,可是桑嬈沒有,她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過了好一陣子,她才開口說話:“聽聞殿下要隨皇上去行宮避暑?” “正是?!?/br> “不能留在朝堂?” “不能。”太子意味深長地一笑,“于我而言,陪伴父皇是頭等大事,其余都是瑣碎小事?!?/br> “既然如此,我便知曉日后該如何行事了?!鄙七@才解釋道,“我絕不會對殿下指手畫腳,只是一定要清楚殿下的動向,才好有個安排?!?/br> 太子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今日初見,難免生疏。熟稔之后又是不同?!泵媲暗呐?,到底是經(jīng)歷了人世滄桑的人,一言一語都有她的用意,毫無急切、激進的意圖,這才是他最需要的人手。比起她桑嬈,他身邊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年輕氣盛、意氣用事、苦果自嘗。 “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殿下也需得命人查證之后才能相信我。”桑嬈站起身來,“我先走了,待殿下傳喚時,再來拜見?!?/br> 太子沒有挽留,起身相送時問道:“你住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