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這等有辱斯文品行敗壞之人,處死也不為過,只是——”太子沉吟道,“佟家到底是皇祖母的母族,榮國公多年來在政務(wù)上并無大的過失,也算是盡心竭力地效忠朝廷。依兒臣之見,褫奪爵位、逐出京城便可?!?/br> 皇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對佟家倒是情深意重?!标懠艺碌慕?jīng)過,在皇帝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不得不讓他得出這個結(jié)論。 太子滿面羞愧,低頭不語。 皇帝繼續(xù)問道:“榮國公的子女呢?” “榮國公行徑荒唐之時,他們年幼無知,眼下——依兒臣看,不該遷怒。況且,榮國公一事事關(guān)皇祖母的顏面,絕對不能聲張,若是懲戒過重,反倒叫世人生出諸多不該有的揣測?!?/br> “這還用你說?”皇帝慢慢地坐起身來,抬手揉著肩頭,“我一直讓韓越霖、何寅守口如瓶,不得向外宣揚(yáng)這件荒唐至極的事。韓越霖我信得過,至于何寅,那是你的事?!?/br> “是,兒臣明白,已經(jīng)反復(fù)叮囑過他?!?/br> 皇帝沉了片刻,“太子妃……還留不留?” 太子身形微微一震,隨即跪倒在地,“兒臣與太子妃情分深厚,絕不會在這關(guān)頭舍棄她。況且,此事她從頭至尾都被蒙在鼓里,若被牽連,實(shí)在是無辜……” “好了?!被实蹟[一擺手,“起來吧。你也不小了,很多事我不便與你明說,但你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重情重義是應(yīng)當(dāng)?shù)?,這種事我不會強(qiáng)行干涉,但是,凡事也都要分個輕重緩急?!?/br> “是。兒臣謹(jǐn)記父皇教誨?!碧诱酒鹕韥?,見皇帝微微蹙著眉,問道:“父皇是不是肩背疼痛?讓兒臣幫您推拿一番可好?” “哦?你會么?” 太子一笑,“元皇后在世的時候,也常常肩背疼痛,兒臣那時翻看過一些醫(yī)書,摸著了一些門道?!闭f著話走上前去,“至今還記得,只是時隔多年,手法難免生疏,父皇別怪罪才好?!?/br> 皇帝一笑,轉(zhuǎn)過身形,讓長子幫自己緩解不適,心緒頗為復(fù)雜。 去年很多的事,讓他對這個兒子失望至極,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墒窃诖丝蹋氲搅艘呀?jīng)辭世的太后、陸皇后,想到了她們在世時對他的疼愛不舍、他對她們的孝心。 陸家、炤寧等等是非,讓皇帝覺得長子心思陰狠,委實(shí)叫人心驚??墒敲鎸〖业氖拢訁s是只顧著情分。 這便是人與人之間有無緣分才分出的親疏了。 但是這情形還是叫皇帝滿意的。他最不愿意見到的,便是太子只有冷酷陰狠的一面,對任何人都無一絲情分。沒有人情的儲君,要不得。 這塵世最難做的,便是九重宮闕中的父子。 有些事,不是他愿意便能略過不提的。假如自己入土為安之后,長子仍舊忌憚一母同胞的兄弟,朝堂少不得要陷入動蕩不安,經(jīng)歷一番腥風(fēng)血雨。 這就是兒子多的壞處。假如只有一個嫡子,犯了怎樣的錯,他都要選擇包容甚至包庇??上Вハ聝蓚€嫡子,并且從感情上來說,他是偏疼并且更認(rèn)可小兒子的。 許久了,廢太子的念頭時時在腦海閃現(xiàn)。問題是就算下定決心,他都沒個像樣的理由——難道還能家丑外揚(yáng)不成? 完全是騎虎難下的局面。 今日的事情,讓皇帝不自主地往好處去想,日后悉心教導(dǎo)太子,多在他身上花些功夫,潛移默化幾年,他總能曉得輕重,不會再繞著彎子算計手足。 只望蒼天垂憐,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能夠在離開的時候,放心、安然。 ** 晚間,太子回到東宮,命人將何從云喚到書房,見了人單刀直入:“是你要何大人在這時候打壓榮國公的?!?/br> 何從云見他雖是疑問的話,卻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分明是已經(jīng)確定,當(dāng)即點(diǎn)頭承認(rèn):“正是?!?/br> 不是他說的么?要她對付太子妃。身在東宮,尊卑有別,她難道還能像尋常小妾一樣動輒給正妻添堵么?要她出手,她就要把事情做絕,讓太子妃失去依仗,失去現(xiàn)有的地位。 她承認(rèn),她有野心,兩次吃癟的經(jīng)歷更讓她下定決心走至更高的地位。做何側(cè)妃,遇到何事都是底氣不足,若是做了太子妃,江炤寧還敢開罪她么? 太子凝了她一眼,緩緩笑開來,“不要說我會力保太子妃,便是保不住她,你,一輩子也不會成為正妃?!彼嫠?,“我不會要一個與我同床異夢的女子做東宮的主人。不該有的妄念,你給我收起來。不然的話,當(dāng)心我先處置了你?!?/br> 他就是不講理了。關(guān)乎太子妃的事,他自己都要承認(rèn),不能用常理來權(quán)衡。但是對于她的警告,一字一句都是發(fā)自肺腑。女子在他面前,行事要有個度——雖然那個尺度他也不清楚,但是毋庸置疑,引起他反感的行徑便是做得不足或是做過了。他不能允許。 何從云對上他視線,定定地看住他的眼睛,良久,微微一笑,“妾身謹(jǐn)記殿下教誨。”原來,他已察覺自己心有所屬,而今只是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吧?話說明白了也好,這樣一來,她再不需費(fèi)心力去應(yīng)付他,都輕松。 失望么? 走出書房的時候,她問自己。 自然是失望的。 剛生出了期許的火苗,便被他一盆冷水澆熄,如何不失落、失望。 原本想著,自己還有時間,等到解決了江炤寧,讓韓越霖飽嘗痛苦的滋味之后,便能將舊情放下,到時再哄得太子垂青、寵愛便可。 只是沒想到,太子是情場老手,一早看出端倪,并且嫌棄她?,F(xiàn)在想想,他種種行徑,可不就是嫌棄她么? 幸好,她能維持現(xiàn)狀,并沒失去更多。而且,日后太子妃因著榮國公的事情,行事說話總要少幾分底氣,那么這東宮真正當(dāng)家做主的,便是她與林千惠。 林千惠若是再敢不知輕重地頂撞她,她讓娘家懲戒林家便可,到時候林千惠還是要對她畢恭畢敬。 這樣算這筆賬的話,總算是有所得。 那邊的太子正在吩咐高文照:“把我的意思告訴太子妃,讓她安心度日?!鳖D了頓,又加一句,“告訴她,我仍如以往,不會去打擾她。提點(diǎn)東宮各處,任何人不準(zhǔn)輕慢于她。哪個壞了規(guī)矩,廷杖發(fā)落?!?/br> 高文照稱是而去。 太子有些疲憊,轉(zhuǎn)到軟榻上歇息。 到底,這女子是他不能放棄的,到底,便是她一絲舊情也不念,他還是要將她綁在自己身邊,直到——他對她的感情、記憶完全泯滅那一日。 她或許會因此感激,或許會因此更為憎惡。 隨她去。 他管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