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再看了榮國公一眼，想到自己曾染指外面跪著的那個身世不堪的女子，胃里翻騰不已。

    他強忍下不適，緩緩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到庭院。

    他不想再看念嬈含著譏諷的笑靨，不想再看榮國公那張臉。

    受不了。

    到了院門口，胃里愈發(fā)不適。

    他扶住院墻，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幾日沒正經(jīng)用飯，吐出來的只有酒水、苦水。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嘔出來的液體變成了粉紅色，隨后，變成了刺目的鮮紅。

    他眼前慢慢陷入昏黑，恍惚間聽得有人低聲驚呼，身形卻是不自主地倒了下去。

    **

    落翹進門來，低聲通稟了太子嘔血昏迷不醒的事情。

    太子妃毫不在意，“喚人去請?zhí)t(yī)?！闭l叫他喝那么多酒的？誰叫他好死不死地來聽窗跟的？這次可不是她有意膈應(yīng)他的。

    榮國公從驚惶無措中回過神來，試圖規(guī)勸她不要手段過于激烈地行事：“是，這些都是我的過錯，我理應(yīng)受到懲戒。但是，你娘何罪之有？你兩個兄長何罪之有？佟家還有那么多人，你何苦連累無辜？……”

    “閉嘴！”太子妃微微蹙眉，“你跟人茍且生下孽種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他們？這事情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我做不出弒父的事，但我可以毀了自己——若是你不按照我的意思行事，我便說到做到。是，我對不起佟家，等你身敗名裂，佟家亦被牽連的時候，我會先一步以死謝罪?！痹捳f到這個地步，已然足夠，她揚聲喚人，“把榮國公帶出去。”

    等榮國公離開之后，太子妃步出房門，看著跪在天井的佟念柔，瞥過院門口鮮紅刺目的血漬，凄然一笑。

    真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想害人的，反遭其害，到如今，東宮之中無一人沒受重創(chuàng)，扶持東宮的人也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

    太子少不得要病一場。

    她不會，心里那股子恨意消減之前，沒時間病在床上傷春悲秋。

    翌日上午，炤寧來看太子妃。

    太子妃邀她去梅園、花房消磨時間，期間說道：“昨日太子為了些事情氣得嘔血，晚間又抱著酒壺喝酒，照這樣看，定要結(jié)結(jié)實實地病一場。他痊愈之前，你只管放心前來——現(xiàn)在東宮一切，我說了算?！?/br>
    “好啊?！睘輰幝牫鲈捯魞?，笑著應(yīng)下。

    太子妃說了昨日請韓越霖幫忙的事情，之后道出請炤寧前來的初衷：“我找你，還是有事相求。你交游甚廣，想來在外地也置辦了產(chǎn)業(yè)，你能否在那兩人離京之后，幫我將他們安置到你有熟人照應(yīng)的地界？兩個人的家眷，我昨日已經(jīng)命人打過招呼，先讓他們?nèi)チ舜笈d的田莊?！敝劣谠?，她也沒隱瞞，“我留著他們還有用處?！?/br>
    炤寧思忖片刻，“南方如何？”

    “可以?！?/br>
    “我從速安排?！?/br>
    “多謝?！碧渝闹敲?，炤寧了解佟家那些是非，亦清楚做不了文章——便是有人證，局中人是寧死都不肯更不敢承認的，平白鬧一場，也傷不了佟家的根本，說不定還會被人懷疑是收買佟家下人污蔑皇親國戚。

    炤寧當(dāng)然也了解太子妃的用意。她要留著這兩個人作為對榮國公長期的要挾：歸根結(jié)底，一輩子的錦繡前程，是毀在了生身父親手里，那可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夠略過不提的痛苦、惱恨。佟家以后興許還會干涉太子側(cè)妃人選一事，太子妃若是堅決反對，就得有理由阻止。

    佟府管家、夏mama，別人用不上，太子妃卻是不同，何時她利用那兩個人敲打一下榮國公，榮國公就得老老實實地聽她的吩咐。換了誰是她，都絕不會再被榮國公左右前程。

    往深處想，如果太子妃是有野心的女子，完全可以控制佟府在朝政方面的立場、舉措。

    那未免過得更苦更累，炤寧想，最好是不要走到那一步。時至今日，她已放下了以前對太子妃的反感，近日對方的果決利落，更讓她生出了由衷的欣賞。

    當(dāng)然，欣賞是一回事，防范是另一回事。

    炤寧與太子妃閑話一段時間，約定過幾日再來，便回了江府。

    太子妃留心觀望著佟府的動靜。

    兩日后的深夜，有消息傳來：佟三夫人沈氏懸梁自盡。

    她聽了稍稍訝然，隨后心生嘲諷。

    榮國公一定會給她交代，這一點無需懷疑，鬧到這地步，不知他是何感受。

    那女子死都不肯離開佟府，不讓她如愿，也要讓榮國公永遠記得，甚至是要他余生都會飽嘗悔恨。

    唉——

    她在心里長嘆一聲。終究姜是老的辣，她還是嫩了點兒?，F(xiàn)在想想，完全可以在知情之后設(shè)局，挑撥得榮國公與沈氏生嫌隙，讓他自己下狠心除掉沈氏。沒沉住氣，便沒能由著性子出氣。

    沒關(guān)系，還有佟念柔，還有管家和夏mama那兩個人證。

    沈氏死了，她應(yīng)該回府吊唁，又怎么可能有那等閑情？她立刻命人請?zhí)t(yī)，打算就此稱病。

    隨后，她又靜下心來斟酌佟氏此舉有無別的目的。應(yīng)該是為了佟念柔吧？她以死謝罪，留不留下為佟念柔求情的話都一樣，一定會喚起榮國公的憐憫、愧疚。人死不能復(fù)生，但是佟念柔還在，還可以補償。

    補償？

    誰來補償她？

    佟念柔若是回去吊唁，榮國公教給她脫離困境的法子可怎么辦？

    太子妃思忖片刻，有了主意。太醫(yī)過來之后，她先讓太醫(yī)去看了看佟念柔，“她染了風(fēng)寒，你看著開個方子吧?！?/br>
    太醫(yī)哪里不明白這意思，立刻應(yīng)下，省去了診脈一節(jié)。

    之后，太子妃說道：“我與側(cè)妃說話時間久了，也不舒坦的厲害，你也給我開個方子。”

    太醫(yī)再次稱是，開了兩個做樣子的方子，領(lǐng)受了太子妃賞的銀票，道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