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已經(jīng)到了債多了不愁橫豎同個下場的地步,父子二人沒再隱瞞,說了原委,也就是另一樁罪: 慶國公命親信在京城、外地開有兩個當(dāng)鋪,沒用陸府的名頭,兩個鋪子明面上只經(jīng)手典當(dāng)事宜,實際上則針對手頭拮據(jù)的官員放印子錢。又是一個牟取暴|利賺黑心錢的行當(dāng)。 韓越霖這次過來,是要徐巖幫忙處理這件事。他意思是私下解決,將兩個當(dāng)鋪所得的銀子拿出一部分,給皇帝一個交待,余下的銀子和炤寧一同保管,“我們?nèi)蘸笳艺议T路,花到貧苦百姓身上便可?;噬弦侵肋@件事,一定要砍了慶國公泄恨。那多沒意思。” 炤寧和徐巖俱無異議,事情便這樣定下來。兩個男子相形出門,著手安排下去。 午后,炤寧正要小憩,太子妃來了。 太子妃哪一日都沒閑著,自己反反復(fù)復(fù)回想這幾年有無蹊蹺之事,命人嘗試著在娘家甚至宮里安插眼線——毋庸置疑,只有這兩個地方的人能害她,已將陸家排除在懷疑范圍之外。 現(xiàn)在著手,定是晚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有進(jìn)展。況且她也明白,自己是泥足深陷的局中人,做不到完全的冷靜理智,甚至很多不正確的想法根深蒂固,能不錯上加錯已是不易。 到頭來,還是只能寄望于江炤寧,偏生那邊慢悠悠地不當(dāng)事辦,簡直要把她急死。 太子這幾日屢次進(jìn)宮求見皇帝,皇帝根本不理他,總說沒精力跟他說話。 期間佟三夫人帶著佟念柔來過兩趟,說找她有事。她心煩意亂,也是草木皆兵了,推辭不舒坦,沒見。太子也不知是故意氣她還是閑得難受,兩次都和顏悅色地跟母女兩個說了大半晌的話。 氣得她。 今日上午,太子妃聽說了江府、方府兩位世子的事,知道炤寧終于對江予茼下手了。起初不是不擔(dān)心的,生怕江予茼亂說話。后來想想江式庾,便又踏實下來。她固然害怕卷入這種是非,但是江式庾比她更怕。 之后她接到炤寧的帖子,幾乎可以確定對方查她的事有了進(jìn)展。江予茼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著落,而炤寧能用得到她的事,只這一件。 于是,她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親自登門。 在外院,太子妃遇到了江府三老爺。 三老爺來喚炤寧回家。大老爺?shù)故窍胗H自過來一趟,給足炤寧體面,但是今日皇帝雖然沒上朝,卻喚了幾名重臣在御書房議事,他在其列,無法過來。 此刻,三老爺見太子妃駕臨此地,心里很意外,面上態(tài)度恭敬,請?zhí)渝ヅc炤寧說話,自己在外院喝茶、賞梅。 炤寧只留了紅蘺在跟前服侍,請?zhí)渝嚼镩g落座,把一早所得的消息委婉相告,隨后道:“我也不敢保證害你的就是她們,甚至不知道太子有沒有一直佩戴著那塊玉佩,眼下只是有這種猜測。” “那塊玉佩……”太子妃眼神變幻不定,想起了很多事。 那對母女的幾句話是關(guān)鍵,在她聽聞那一刻,便知道那個結(jié)果沒得改。聽不到、想不到的時候,全無頭緒,一旦聽到意識到,過往中有關(guān)聯(lián)的大事小情便會齊齊涌上心頭,恰如靈光一現(xiàn)。 那種對話,誰想編都編不出。 炤寧也不打擾她,小口小口地喝茶。不論是單純覺得太子妃可憐,還是從別處著想,都應(yīng)該讓太子妃知道這件事。用外力撼動一棵大樹,費時費力,遠(yuǎn)不如讓那棵大樹從根部爛掉。 佟三夫人母女兩個分明是一個鼻孔出氣。佟念柔小小年紀(jì)便介入那種事情,簡直讓人發(fā)指,那是個什么貨色?讓別人胎死腹中,指望著自己生兒育女獲得富貴榮華——憑什么?她有什么資格如愿? “依你看,那兩個太醫(yī)……”太子妃語聲沙啞艱澀,“是不是早就被收買了?不然,何以二話不說就自盡了?” “這倒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睘輰帨芈暤溃澳憧稍屘t(yī)檢查過你們貼身佩戴的物件兒?” 太子妃神色木然地點頭,“有,有……成婚兩個月之后,我娘就提點過我。太子那塊何時都不離身的玉佩,那兩顆有香氣的寶石珠子,別人大抵都不記得了,可我娘生怕我不能懷胎,不知怎的記起了這檔子事,說一定要讓太醫(yī)檢查一番,萬一對他有好處對我卻有壞處,那還有個好么?” 是榮國公夫人一直記得那兩顆珠子,還是有心人一直記得?炤寧這樣想著的時候,太子妃亦是面色一變,語聲驚惶: “你說,我娘是不是在人提醒之下才想到了這件事?我跟太子相伴長大,都不在意這種事……” 炤寧愛莫能助地笑笑,“那就只能去問榮國公夫人了?!?/br> 太子妃沉默下去,慢慢地,身形開始不可控制地發(fā)抖。她是這樣的,過于傷心憤怒的時候,便會手腳冰涼,周身發(fā)抖。 炤寧和紅蘺看著這一幕,覺得這女子在這一刻實在是太可憐。前者拿過一個小手爐,送到太子妃手里;后者取過一件斗篷,給太子妃披上。 人最無助的時候,是意識到自己懵懂無知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 壞一點兒,這人會崩潰,變成個廢物。 好一點兒,會忽然開竅,為自己討還公道,但是,會連自己一并痛恨。 太子妃緊緊地握著小手爐,好半晌才平靜下來,張口欲言時,眼淚卻猝不及防地滾落。 一顆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唇畔卻綻出了可憐兮兮的笑容。 人有喜極而泣,有笑中含淚,可太子妃這算是怎么回事? 紅蘺站到了炤寧身后,擔(dān)心太子妃當(dāng)場瘋掉傷害小姐。 幸好,太子妃的眼淚漸漸收住,笑意卻是越來越濃,后來笑得身形都輕輕顫動。 歇斯底里了。 “蠢……太蠢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太子妃放下手里的小手爐,用斗篷緊緊地裹住自己,身形滑下座椅,蹲在地上,靜默片刻之后,悶聲哭了起來。 一如受了重創(chuàng)的小動物。 她的一輩子,毀在了那對嘴甜心毒的母女手里。 她的夫君是幫兇。 她的夫君,哪里是個人?! 這么多年,她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有一刻,她真想殺了自己。還活個什么勁? 炤寧無聲地嘆息一聲,走過去,輕輕拍著太子妃的背。 更多的安慰,她給不了,太子妃也不需要。 太子妃哭了起碼一刻鐘,總算平靜下來。